4. 未归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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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尚安故作不解道:“天子脚下皇城根前,不知是何等的人或事,才能够被称为大案?”

    崔潜道:“半路劫杀朝廷命官,难道还不算是大案吗?”

    源尚安心下一紧,呼吸也随之加促了几分,他担忧崔潜知道了什么,却又不能在面上表露。

    “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还请崔大人明示。”

    崔潜道:“凶嫌尚不知是谁,但胆敢对陶大人下手,可见此人心思歹毒,若不能及时查办,必成大患。”

    陶大人……莫非是御史台的那位陶礼?

    源尚安略微松了口气,看来沈静渊的事崔潜暂时还不知情。

    不过听起来这案子比自己如今面临的要严重许多,陛下得知之后也不会轻易姑息。如今已是岁暮,不久便是新春,想来一个好年又是过不成了。

    唉,真是一点也不想熬夜早起而后没日没夜地闷在廷尉府干活。

    崔潜又道:“源大人不是在廷尉府么,怎么瞧大人的样子,却像是对此事完全不知情?那我倒是好奇了,源大人每日都是怎么办得差?”

    源尚安不慌不忙道:“廷尉府受理案件皆有流程,若无陛下或是丞相明示,我们自然不该擅作主张,您说是吗崔大人?”

    两人目光交错的那一瞬源尚安便看出来了崔潜眼中的不善之意。他知道自己得丞相青睐一事早就引起了同党之人的嫉恨,崔潜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一味的谦恭忍让并非他之所愿,而且也会叫人以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面团,往后日子都不好过。

    一直跟在崔潜身后的韩允就算再迟钝,此刻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不甚和谐,他劝道:“故卿呐,崔主事也是担心有小人意图不轨,我们这才令人提前调查了一番。”

    “韩大人的意思自然是好的,”源尚安道,“只是我等如今都在丞相门下共事,力该朝一处使,心也该聚在一起才是,否则岂不是叫丞相徒增烦忧。”

    崔潜冷哼了声,却又知道嘴上说不过源尚安,只得暂时侧过脸不去看他。

    门外仆从通报声打断了三人的对峙,高纫兰随着人走近,源尚安率先行礼道:“下官给丞相请安。”

    崔潜和韩允也齐声行礼问安,高纫兰略一拂袖道:“都坐吧。”

    他首先看向崔潜:“崔主事不常前来,此番拜访必有要事相告吧。”

    崔潜肃然道:“丞相,五日前司州溪头村的村民向当地官府报案,说是在耕地中挖出来了一具尸体,当地官府核验之后,发现死者正是御史台的陶礼陶大人。下官觉得此事重大,因此不得不亲自前来禀告丞相。”

    “什么,竟有此事?”

    “是,”崔潜道,“下官不敢隐瞒,陶大人遗体被发现时身首分离,脸上还有数道血痕,可见凶手行事歹毒狠辣。此事若不能尽快彻查,来日必成心腹之患。”

    说罢,他起身拜道:“下官恳请丞相将此案彻查之权给予下官。”

    高纫兰一阵思索,而后看向韩允和源尚安两人:“你们怎么看?”

    “丞相,下官赞成崔大人所说,凶手手段残忍,且知道埋尸拖延时间,绝非寻常土匪马贼所为,”源尚安道,“尽早拿住幕后主使,也是保全丞相安危。只是……”

    高纫兰侧头看他:“只是什么?”

    “只是崔大人毕竟归属白鹭阁,若非圣上旨意不得擅自行动,”源尚安又道,“崔大人有此心自然是好,只是下官担忧来日有人据此诋毁,即便行事坦荡,也不得不防小人。”

    即使他心里对于假日办案一万个不情愿,这案子也得落在廷尉府手里。

    白鹭阁向来以行事残烈为名,阁中七十二道酷刑更是见者心惊。加上崔潜的秉性,此案若是落入他手必定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要再牵扯多少人进来便不是源尚安一个人能控制得了的。

    崔潜却还想再争一争:“丞相……”

    高纫兰颔首思忖少顷道:“故卿一向心思细腻,办事稳重,说得也不无道理。凶杀案不涉及谋反通敌这样的大事,也没有轻易动用白鹭阁的道理,反倒容易落人口舌。”

    “故卿,此案廷尉府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若真发现了不轨之徒再交由白鹭阁审讯也不迟。”

    源尚安起身拜道:“是,下官明白。”

    高纫兰复又看了崔潜一眼,后者已然明白,只好和韩允一并行礼道:“丞相保重,下官等先行告退了。”

    等人走了之后,源尚安才恭敬问道:“不知丞相还有何吩咐?”

    高纫兰抿了口热茶:“前日那刺客呢?”

    源尚安道:“受不住拷打,已然咽气了。”

    “死了?”高纫兰两手端着茶盏,从热气氤氲里抬眸深深看了源尚安一眼。

    “死了,”源尚安道,“昨夜处理的尸首。”

    两人眼神一度交锋,高纫兰试图从他的眼底看出些什么来,但源尚安很快便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是下官下手太重,还请丞相责罚。”

    高纫兰默然少顷,只道:“你还是那么滴水不漏。”

    “丞相,请恕下官多言,”源尚安又道,“如今陛下龙体不见好转,少不了有心怀叵测之人,丞相需得早做打算,以免来日受挫啊。陛下尚在,他们便敢行刺,如若太子登基,他们岂不是更加气焰嚣张?”

    高纫兰点了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但是……”

    源尚安上前一步,面色冷肃:“丞相,尽早拿兵权在手,以防不测。”

    四年来他甚少这么和高纫兰说话,从前哪怕是提建议也是字斟句酌小心翼翼。高纫兰最初对他另眼相看也是因为觉得他风姿卓然、仪态端严。

    他这般严肃,必是觉得事态严重不容再缓。

    可高纫兰眉头一皱,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

    “……陛下……陛下并非羸弱之君,”高纫兰道,“况且军中之人难以结交。”

    心随之一提,源尚安知道到了时候,他忽地躬身一拜道:“丞相若是信得过下官,那么下官有个绝佳人选。此人久居于人下,虽有满怀壮志但无处施展,譬如潜龙在渊以待天时。”

    高纫兰问:“何人?”

    源尚安道:“正是下官的兄长,源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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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公子回来了?”阿尔敦关切道,“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源尚安道:“又闹出来了一桩命案。”

    说到这里他便有些苦恼,昨夜其实阿尔敦本来也要说陶礼的事,奈何他的心思被刺杀打乱了之后便一直在沈静渊身上。若是能提前问问情况,今早也不至于险些被崔潜为难。

    他自幼便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即便在外人看来已然做得面面俱到,他却总还是习惯性地去回想个中问题。

    源尚安略微颔首道:“那桩案子便是敦叔您昨晚没能说完的事,过两天等尸首运来,应该就要被廷尉府接收查办了。”

    “哎,”他复又叹了口气,以拇指揉了揉眉心,连日熬夜加早起已经让他疲倦不堪,“我看呐,今年的春节又是休息不成了。”

    阿尔敦道:“这说明丞相重视二公子,是件好事。”

    源尚安趴在两臂之间,半闭着眼睛,声音满是倦意:“不,丞相还是起疑心了。”

    阿尔敦一惊:“……什么?”

    “他若是真的信得过我,就不会多问一句那刺客的下落。”

    刺杀之时阿尔敦不在,事后也只是听梅亦久大略说了一通,因此只知是高纫兰宴请源尚安之时忽有一人翻越围墙,拔剑行刺,当场便被侍卫拿了下来。

    当然该表现的时候源尚安自是不会落下,据梅亦久所说,源尚安反应极快,当即挡在了高纫兰跟前,高呼保卫丞相,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下属模样。

    阿尔敦道:“那刺客不是死在牢里了么?”

    “他还活着,”源尚安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我只是给他灌了迷药,让他昏过去罢了。”

    阿尔敦心头一震:“那……”

    “您放心,丞相暂时不会动我,许多事还都需要我来办,眼下这个关头自折羽翼没有好处,”源尚安又道,“只是我兄长那边需要递个消息,他回京之后丞相多半要想方设法检验他一番。”

    阿尔敦又劝道:“二公子要不用些早膳,而后再歇息会吧?”

    源尚安无奈叹气:“我想歇也歇不了啊。”

    他随手朝门外一指,阿尔敦顺着指引望去,但见一名十五六的少年从马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