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喜丧 他说:“四月春半,你我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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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侧萦绕李致进殿前那一问,郑妤恍然大悟。那是给她和宁远侯府的赐婚懿旨。

    车行至溪暮街头,郑妤托腮问:“殿下,你吃过街尾的杨梅丸子吗?”

    李致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阳春三月,哪来的杨梅?克制点,仔细乐极生悲。”

    不就多笑两声,哼了段江南小调,这就算过乐了?或许在冰块眼里,心多跳一下都算不克制。郑妤自讨没趣,懒得再同他解释,何为杨梅丸子。

    穿过溪暮街,李致突让侍卫停车,转头望向郑妤,惜字如金吐出两个字:带路。

    眼前这位殿下的傲娇程度,真令人叹为观止。郑妤无奈偷笑,领着李致绕过街角。

    一白布幡猝然掠过她眼前,背后道士神神叨叨:“缘起缘灭,姻缘天定。姑娘颧骨偏高,眼角带痣,乃克夫之相。命理虽定,然运道可改……”

    “道长出来做生意,乱说话可不行。”李致豪掷一锭金子,“这位姑娘好事将近,你莫咒她。”

    那道士一见李致,便撇开郑妤往前走,对李致仰头转圈好生打量一番。他抓耳挠腮,反复掐指算,惋惜道:“您这天生富贵命,桃花旺,还旺妻。可惜是颗天煞孤星,白瞎了这气运。”

    道士掂掂银子犯难,他一把扯过郑妤推到李致身旁,就二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自言自语嘀咕:“老道我从未算错过,你们不该……”

    弹指一挥半月过,转眼已是昭武元年三月十五。经过半月多准备,太师府和宁远侯府门前的石狮子,终于挂上了红绫。

    明明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可郑妤这心自晨间起来就开始怦怦跳,后来眼皮也跟着跳,两个时辰过去还不见消停。

    道士预言言犹在耳,想到此处,郑妤心跳上嗓子眼了。她急忙灌下一杯水,频繁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张灯结彩,唢呐喧天,太师府里里外外一副喜庆样儿,却没法镇压无孔不入的压抑感。

    这场婚宴实在寒碜,不是排面小,郑妤并不十分在意排场。而是,没有长辈为她梳头。

    三梳礼是宣朝女子上喜轿前最重要的仪式,一般由母亲为女儿梳头祝福。若此女失恃,则可由其她女性长辈代劳。

    郑妤问一句时辰,黯然神伤将白玉梳子锁进锦盒。太皇太后言出必行,说从此不再管她,就绝不会管她。

    含辛茹苦养她十几年,言传身教授她道义,结果她却在早已定好的婚姻大事上忤逆。

    解霜双手捧起绢扇:“小姐,吉时已到,别等了。”

    手拈红绢扇,扇掩芙蓉面,面带细细愁,愁上柳眉头。

    跨越门槛刹那,郑妤一个踉跄跌倒,不合脚的绣鞋当场滑脱。

    新妇掉绣鞋,乃是凶兆。

    解霜叮嘱侍女们不得外传,而后簇拥着推她顺利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行至半途,微茫渐隐,天色晦暗,山雨欲来风满楼。

    外头突然闹哄哄的,似有老妇在慷慨激昂咆哮。郑妤坐在轿里听不清,遂支使解霜上前去探探情况。

    直至停轿,郑妤也没等到解霜来回禀。夫家的仆婢高喊“迎新妇”,接着亮光乍然泻下,轿帘被掀开了。

    她捏紧扇柄,腾出一只手接红绸,在新郎官的牵引下,跨火盆,过鹊桥,踩米袋,进到正堂。

    燃烛焚香,鸣炮奏乐,傧相高呼:“一拜天地。”

    拜过之后,傧相又喊:“二拜……”

    “燕王到——”

    破落侯府的婚宴,可请不来李致当座上宾。堂上女眷的目光全聚集在那一人身上,不约而同露出望穿秋水之态。

    他一出现,万物骤黯然。郑妤刮刮小指,维持盈盈笑意。

    红绢纱掩面,光影虚虚实实。那人衣袂翩飞,步履稳健,携着飘缥缈情丝,踏着胜券在握,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如梦亦如幻,美好近在咫尺,擦肩而过。

    宁远侯夫妇见李致亲临,受宠若惊,惊慌失措从高堂跌下来,顺势叩拜。

    堂上其他人跟着行跪礼,郑妤手上的红绸滑走一段,新郎官跟着跪拜。

    仅余她和李致鹤立鸡群。

    深邃凤眸映染绢扇的红,他在看她么?

    她猜不透,但她能确定的是,跪着那些人都在看她。

    从小到大没跪过李致,郑妤极不习惯。她微微屈膝,尚看不出行礼态势,李致先她一步令众人免礼。

    宁远侯招呼着李致上座,李致当真心安理得坐上高堂之位,反客为主让宁远侯坐另一个位子。

    李致淡淡瞥她一眼,转而对宁远侯道:“郑妤自小养在母后身边,本王与她也算兄妹一场,故来送份薄礼聊表心意,还请侯爷务必收下。”

    不等宁远侯谢恩,玄衣卫便抬着礼物进门。大红绸子捆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这一份庞然大物有九件之多,填满院子空旷处。郑妤透过绢扇凝视比人还高的物件,莫名产生不祥的预感。

    宁远侯一家并未怀疑什么,喜笑颜开道谢,对李致好一通吹捧奉承。

    郑妤悄悄歪一下绢扇,偷偷瞄一眼李致。他神色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看不出暗流涌动的迹象。

    李致突然抬眸,眸光交汇,他眼瞳定然不动,郑妤心虚遮住面容。

    “侯爷,不去看看?”李致似笑非笑看向院子。

    宾客拉长脖子等着一看究竟,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手笔的贺礼。

    燕王对郑妤,或许并不像传言那样厌恶。郑妤自然明白,李致反感所有倾心于他的女子,她恰巧是其中之一。

    红布落地,满堂惊诧,贵妇人纷纷掩面躲闪,更有胆小者直接瘫坐在地。

    郑妤面色骤白,吓得连连后退,惊慌之下不慎踩到裙尾朝后跌去。

    后方有一只手撑住她的腰,堪堪将她扶稳。她撤下绢扇,转身质问:“李殊延你想做什么?”

    李致似是没想到她会直呼其名,怔了一刹,随即扶案起身。

    玄衣卫将剩下的八块红绸揭开。整整齐齐九副棺材陈列眼前,而宁远侯府除了郑妤这位新妇,正好九位主子。

    郑妤张开双臂挡住李致去路,李致看也不看她一眼,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冷声道:“礼未成,不关你事,退后。”

    她眼角泛红,隐约预料到结局,却负隅顽抗扬起下巴,向李致追要证据。

    李致垂眸睨她一眼,不为所动:“让开,否则本王不介意,认你新妇名分再添一礼。”

    宾客因恐惧躲得远远的,听不清他们说话,唯宁远侯府那几位了解情况。新郎官抓住郑妤手腕拽到身边:“既有太皇太后赐婚,阿妤便是我新妇。”

    他紧紧握住郑妤的手,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夫妻本是同林鸟,阿妤你不能抛下我。”

    李致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宾客中走出一位白面书生,朝李致俯身一拜:“燕王殿下,拿人问罪需有刑部文书,经过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定罪,若嫌犯为官身还需御史台介入。您代君摄政,更应以身作则,按规定行事。”

    李致懒懒瞧一眼书生,退回座位,在宾客群里扫视一圈,点了几个官名,临时组建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