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蹂躏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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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盛茂集团的员工陆续离开办公大楼,楼里的灯也一盏一盏地暗了下去。

    一年又过去了。

    路知晏给季南音电话,说在楼下等她了。

    季南音攥着手机,往楼下望。

    今天天气不好,雾霾很重,天灰蒙蒙的,隔着层层楼高,楼下的车和人都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季南音凭着经验盯着路旁一处的停车处。

    每次路知晏来接她下班,都会在那个位置等她,他说在那儿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办公室。

    “好,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季南音将手掌撑在玻璃上,往下看,路知晏似乎也看到了她,下了车,抬头往上看来。

    看不清表情,但季南音知道他在笑,温柔声音里有笑时浅浅的鼻音,“好,慢慢来,我们时间还很多。”

    时间多吗。

    季南音沉默了。

    挂了电话,季南音最后环顾了一圈她工作了五年的工作场所,然后搭上电梯去了顶楼的路崇办公室。

    前段时间,季南音就说了想要离开盛茂的事,路崇没问原因,只是让她再想想,他并没有放在心里,只以为是路知晏要求的。现在看到季南音手里拿的公章和文件,知道了她的态度。

    “所以,这次你选了知晏?”路崇用一种看小孩子过家家的眼神望着季南音,“你不觉得你们都挺幼稚的吗。”

    “不是因为知晏,这件事和她无关。他不会让我做这种二选一的游戏,他很尊重我,从来不会干涉我的决定。”季南音顿了顿,还是说,“希望您不要用那种看不懂事的孩子的眼光看他。”

    “他有自己的事业,他现在也很厉害,很有才华,你应该去看看他的画展。“

    路崇不置可否。

    也没同季南音争辩。

    让他去看路知晏的画展,说实在的他没那个时间,也没兴趣。

    看路崇的表情,季南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也在意料之中。

    一直以来,她就知道路崇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父亲,他重视事业多过一切,包括路知晏这个亲儿子。

    她被接到路家后,就鲜少见到路崇的人影。

    路知晏的家长会从来没人参加,而她的家长会,都是路知晏去参加的。

    这两父子之间向来生疏客套。

    在路知晏十六岁那年,路诚挑拨,让路知晏知道林思蓝是因为知道路崇和从前的初恋还在来往,一时想不开,吞药自杀的,之后两人关系径直降到冰点。

    那一年,恰好路知晏得到法国那边一位在圈内堪称泰山北斗的老师的赏识,让他去法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路知晏在知道真相后,单方面和路崇断绝了关系,去了法国。

    路崇也真的没再给路知晏任何生活接济。

    季南音知道,这是路崇逼路知晏低头的方式,但是路知晏从来没低头过。

    从某种程度来说,路知晏和路崇挺像的,两人都是硬骨头。

    且不说路崇本就觉得画画并不是正经事业,现在两人又是水火不容的状态,路崇又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去看路知晏的画展。

    路崇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雪茄点燃,绕过了画展这个话题,也不觉得自己对路知晏的看法有偏差有任何不对,继续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不是因为知晏,那是因为什么。”

    他是必须要一个合理的答案。

    季南音也没打算瞒着路崇,“我知道一些事,关于我母亲死亡原因的。”

    闻言,路崇挑了挑眉。

    “你母亲不是死于海难吗?”他模模糊糊还记得当初季南音才来路家时说过一些。

    “不是。”季南音,“被人逼死的。”

    路崇何等聪明,一想就明白了关窍。

    多少年了,季南音竟然会提起旧事,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和她在水泉市那边的亲戚有关。

    想起季南音的那两个伯伯伯母,路崇就忍不住露出鄙夷神情。

    在他眼里,这两人完全就是那种生活在阴沟里的人,胆小怕事,懦弱贪婪,完全容不得他多看一眼。

    季南音那个性子,完全不像是那家人的种。

    反倒是有几分她母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劲儿。

    除了性格外,其实路崇不太记得季南音母亲了,只记得有几分姿色,毕竟只是在娱乐场所见过那么几次,他这一辈子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自然不会记得那么一个小人物。

    “哦,怎么逼死的。”路崇问得轻描淡写,就和当初他写下自己号码,塞给季南音母亲一样的态度。

    季南音沉默。

    路崇看得出季南音不想说,也没逼她,毕竟他一向对旁人的事没多大的兴趣。

    “南音,你26岁,不是11岁,更不是18岁,现在的你什么都有了。”路崇说,“何必呢。”

    季南音当然明白路崇的潜台词。

    11岁那年,她一无所有,依然挣扎着求生,想要逃离那个牢笼。

    18岁那年,她人生大好,人人艳羡,陈新鹏找上路家认亲时,她看到那张让人作呕的脸,就恨不得同他拼命,那时候是路崇劝住了她,用钱将陈新鹏打发走,并告诉她,与其和那种人撕破脸,落得两败俱伤,不如就给他几个钱打发了,路家不缺那几个钱,比起钱,路家的名誉才是最重要的。

    那时候,她也忍住了。

    不仅是因为路崇的话,更是她心中依然有渴盼和向往——她想等着路知晏回来,然后原谅她,他们再回到过去的日子。

    但这次,她没办法再妥协。

    她说:“有些事,非做不可。”

    也不可能妥协。

    路崇看得出来季南音眼中的狠劲儿,绝无转圜余地。

    他随口一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季南音拒绝得干脆,“我要自己来!”

    是,她要自己来。

    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攥得发痛的掌心缓缓松开,季南音对路崇说:“只要我离职了,我以后就和路家还有盛茂都没关系了,我做什么事都与你们无关。”

    路崇微微有些动容。

    一直以来,他都很欣赏季南音,这么多年来,她在盛茂做出的贡献远超他想象,也是她做出的业绩,让他彻底坐稳了盛茂一把手的位置,将路诚他们压得死死的。

    不出意外,以后等他离开这个位置,他会让季南音来继承他的事业。

    现在她要离开,不能说不遗憾。

    不过,路崇看得出季南音的坚决,同时他其实也不想蹚浑水,他看得出来,接下来季南音要做的事,动静一定不小,是奔着鱼死网破去的。

    他不会让路家和盛茂集团一起跟着冒险。

    沉吟了会儿,“你知道的,知晏喜欢你,不会轻易放弃你,你可以和盛茂和路家割席,但你们是夫妻,又要怎么同他割席。”

    “你们关系现在这么好,你现在态度急转直下,他会信?”

    “好吗?”季南音笑了笑,“现在全世界都在说我要被扫地出门了。”

    路崇心中一惊。

    在季南音来之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来自那个娱乐公司的老大。

    毕竟这天网上流传的那两张照片,路崇早就花了钱把拿些照片买了下来,现在又流了出去,明显就是他们理亏,违背了契约精神,这事传出去,他们在业内就别想混了。

    那人几乎声泪俱下地同他保证,那些照片在他花钱买回去后,他们那边就全部删除了,透露照片的人,是他们公司不久前才解雇的一个接私活的员工透露出去的。

    他其实没把这件事看得多重,一些无伤大雅的桃色新闻而已。

    但是此刻,听季南音这么说,他蹙紧了眉。

    “你是想借用这件事。”路崇问。

    季南音没有回答,不过结果也显而易见。

    路崇叼着雪茄,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像是个慈父似的开口:“你知道,知晏喜欢你,你如果真的和他分开,你知道对他打击多大吗。”

    “你就真的舍得。”

    私心里,路崇还是想要挽留季南音的。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重情的人,但这么多年了,季南音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说不上感情多深,但是她就像是他雕琢出来的一件很满意的作品,他还是不忍心见季南音毁了自己。

    “路董,当初知晏要去法国的时候,我也是想和他一起走的。”季南音说。

    路崇:“……”

    眼神须臾变得有些危险。

    季南音仿若没看到,继续说:“那时候你告诉我,知晏太冲动天真,担不起路家家业,心思也根本不在从商上面。”

    她语音也一顿,“而我聪明,也果决,更适合当一个接班人,一直以来你对我都寄予厚望。你告诉我,其他路家人都对盛茂集团虎视眈眈,如果我们这一脉都输了,我应该知道后果。所以,你要我要留下来,帮知晏守住家业。”

    “所以,我留下来了。因为我也知道那时候路家人脉驳杂。

    虽然您虽然最受重视,但知晏叔叔有好几个,尤其以路诚为首的,都盯着路家家业。那些年,我看过那几脉的路家人,谨小慎微在您手底下讨生活的样子。我知道,您需要一个继承人在身边,也知道如果您斗输了,谨小慎微的就会变成我们。”

    “其实,我无所谓的。毕竟他们所谓的谨小慎微,对我来说其实也和天堂一般的生活无异。”

    季南音微微一顿,眼中流露几分温柔,“但是我不想知晏过那样的日子。”

    “所以,我不惜说了那些伤人的话,留了下来。”

    她知道那时候她说的那些话,对路知晏有多大伤害,但也知道,如果不那么说,路知晏不会恨她,更不会打消带她走的念头,一个人离开。

    封闭的空间很安静。

    路崇忽然冷笑声打破了这片沉寂,他刚毅的下巴微抬,口吻里透着一股不威自怒的森冷:“所以,你现在在指责我。”

    他长居上位,所有人见他都恭恭敬敬,没有谁像季南音一样这么对他说话,更何况他原本是好心想劝说季南音放弃她那些复仇。

    路崇本就不多的感情早就在季南音的话语里消失殆尽。

    “没有。”季南音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