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伤身
    《公府娇妾》全本免费阅读

    夜里,陶枝并未带着孩子一起歇下,待小娃熟睡后,依旧抱到了隔间。

    她有预感,男人会来。

    关于这位刚来穗县就不止烧了三把火的年轻县太爷,城内百姓褒贬不一,尤其税改这一块,更是两极分化,穷人家有税费减免政策,自然欢欣鼓舞,而那些为富不仁的乡绅土豪则被严查,过往逃的那些也要补缴到位,再不能钻空子了。

    指不定,这位大人遇袭,就与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处事有关。

    这人官做得实在,在底层老百姓心中算是个好官,可陶枝仍不能确定,倘若她救的男人真是这位大人,他认,或不认。

    他要是不认,她怕也得赖上一赖,直到熬过这个寒冬,再寻出路。

    就这么思绪反复地想了许久,陶枝毫无睡意,手撑着桌子,伴着一点微弱的烛光,枯坐到了黎明。

    翌日,天光亮了起来,困意也朝她袭来,等不到男人,孩子又尚未醒,陶枝正要补个眠,谁知周婶早早地来了,语气微促地对她道:“你准备准备,大人要见你。”

    尚在为夫戴孝,陶枝也没甚准备的,只打了盆热水把脸洗洗,缓解越来越重的困意,又把身上衣裳捋了捋,就请周婶带路。

    周婶上下打量女子,着实素了些,虽有灼灼美貌,但看着还算安分。

    一时心软,周婶拿了自己的刻丝灰鼠裘披风给陶枝穿上:“大人赏了我好几件,我也穿不过来,你先穿着,不是送你的,等哪天你走了,可得记着还。”

    陶枝抚着细密暖和的毛绒大衣,感激地向周婶连说了好几声谢。

    这大衣搁在寻常百姓家也是足够奢侈的物件,怪不得世人道,宁入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也不愿在外面讨生活。

    陶枝对陆盛昀的身份更为好奇,坊间传言,这位年轻的大人来自京师,出身名门,可有多显贵,无人知晓。

    那么,京中的贵人,为何要来偏远县城当个七品芝麻官,且一待就是六年多,却未被召回京。

    去往前院书房的一路上,陶枝依旧惴惴,只觉这路短了些,为何还没走几步就到了。

    到了书房门口,周婶唤了声大人,得到里头回应后,她才轻轻推开了门,让陶枝进去。

    可在陶枝跨过门槛时,周婶仍不忘细声叮嘱,大人有大人的威仪,说什么,她听着就是,不可冒犯。

    周婶内心其实比谁都急,孩子到底是不是大人的种,没个确切的说法,她又如何跟远在京中的长公主交代。

    但大人只让小娘子一人进,她也没辙。

    孩子一个人在屋里,周婶也不放心,不必陶枝相托,她也急着回去看看。

    进了屋,陶枝脚步放慢,轻挪着到了桌前。

    屋内暖炉燃着,里头也不知道用得什么炭火,并无那种令人喉头难受的呛烟味,反倒还有点香,才站了一会,陶枝便觉得有些热,想把大衣解了,可孤男寡女,并不合适,只能作罢。

    男人好似未察觉到她的到来,一手持毫,微垂了眸,在素白细腻的纸面上,洋洋洒洒地挥写。

    陶枝无意窥探,眼角余光扫了那么一下,心叹,这纸必不便宜,怕能抵她和孩子一两个月的伙食了。

    男人却并不在意,一张又一张地写完后,便随手掀起,揉成了团,扔到桌边的竹篓里。

    “说吧,不到五个月,又未行过房事,你是如何给我诞下一个四岁的稚子的?”

    这位大人要么不出声,一旦开口,话里的戏谑嘲讽,足够让人臊红了脸,俨然不似他在人前那般淡欲寡言。

    也正是这话,陶枝心里有了底,她在眷村救助的男子,就是这位官老爷。

    陶枝已经做了无数遍的心理准备,缓和着气息,背过身,将在衣内藏了许久的物件拿了出来,搁到了桌上,轻声道:“那位故人说,大人见了此物就明白了。”

    陆盛昀目光下移,落到质地极佳的玉佩上,瞥见上面刻的字,眸光一变:“给你玉佩的人呢?”

    陶枝眼底一暗:“姐姐生了一场重病,把孩子托付给我和夫君后就撒手人寰。”

    姐姐?陆盛昀蓦地站起,目光沉冷地盯住陶枝:“你哪里来的姐姐?这玉佩当真是她的?”

    见男人反应有点大,陶枝反倒不慌了,娓娓道来:“我那时被无良亲人卖到窑子里,是姐姐出钱将我救下,还给我说亲,助我逃离恶人的魔爪。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比亲姐还要亲。”

    “我没叫你说这些,”陆盛昀不耐烦打断,“只需回答我,这玉佩是不是她的?又或者另有来历。”

    不愧是京里来的官老爷,脾气真大,陶枝纵有不满,也只能耐着性子道:“这玉佩是姐姐的夫君送她的,当然就是她的。”

    闻言,陆盛昀目光骤然一亮:“那她夫君如今在何处?”

    “早就没了,姐姐亲手埋的,姐姐的遗言,便是同她的夫君合葬。”如此坚贞美好的女子,陶枝钦佩不已,自然要全力护着她的遗孤。

    没了?没了!

    陆盛昀低声喃喃,修长笔挺的身躯透着几许颓意,仿佛一瞬之间,被卸去了所有力气。

    陶枝也有些懵,语调温软地唤着大人。

    男人却只瞥了她一眼,便抬了手,示意她出去。

    “那我和孩子---”陶枝仍旧踟蹰。

    陆盛昀再没心情与她周旋,只淡声道:“先把孩子顾好,不会亏了你的。”

    末了,男人凝着女子又道:“你救过我,我记着在,但你若有半句谎言,我也不会轻饶。”

    陶枝心头微颤,与男人相处的那段日子,仿佛过眼烟云,转瞬无痕。

    仍觉不甘,陶枝抬眸看向陆盛昀:“大人这一生,难道就没扯过谎,哪怕是善意的?”

    语毕,不等男人反应,陶枝福身告退,轻手轻脚地出屋,不忘把门带上,关得严实。

    她不傻,男人反应那般,想必和孩子的父母渊源颇深,且看姐姐谈吐不凡,她那夫君必然也是大家出身,京中的贵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陶枝不敢随意揣测,只把姐姐的话带到,任务完成,便心安了。

    屋内,门一阖上,光线暗淡了不少,只剩桌上灯盏泛着盈盈的亮光,陆盛昀整个人往后仰倒,紧贴着椅背,一只手捂住了脸,掩住不能示人的情绪。

    谎?呵,他承受的还少了。

    六年了,寻来寻去,竟是这么个结果,既如此,他又何必费尽周折,只为外放,以便寻人。

    七年前的那个仲夏,比他还小两岁的表弟大婚,本该欢喜的日子里,初长成的少年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毫无一国储君的风仪。

    又过了半年,少年终于娶到了心上人,再次抱着他,笑得像个孩子,情难自已地说些稀里糊涂的话。

    若早知这个孩子气的储君会为了一名女子放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