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高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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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纳兰悯生,他是王后的亲子侄,行事固然荒唐,却深受王后重用。”

    叶知书垂着眼眸,缓声低语地叙说着当初那个少年内心的不安。

    “他们似乎,每个人都比知书更有可能成为你的夫。而我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你的伴读。”

    虽是罕见的男女搭配形式的伴读。可王上和王后,之所以挑选他为公主伴读,更是因着他为叶琛之子,以及他行事从容有度的性情来挑选的。

    而非是作为公主的意中人来挑选。

    君寰宇闻言,心疼地看着他:“维桢——”

    “夜深了,方才公主催我走,我却在这胡言乱语叨扰了公主休息,实是知书之错。公主不用这么看着我,知书这就先告辞了,”叶知书腼腆一笑,眼底一抹暗淡转过。

    君寰宇捕捉地真切,心疼之余多了几分愧疚,她喊来昭,嘱咐昭弄来点吃食。

    “从衙署到我这里将近两个时辰的路,你戌初就赶到了,一定还没吃晚饭吧。”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会做些不动脑子的,小景村的陈婆婆包得一手好馄饨,味美多汁,形状也是各式各样栩栩如生,君寰宇随她学过几手,尤擅包金元宝形式的馄饨。包得多了吃不完,昭就会把它们存放到地下的冰窖里,正好两天前她刚包了一次,还剩个二十来个。

    “公主的手艺和从前一样好。”

    叶知书吃了一大碗,他并不是多饿,这一顿吃得心满意足,只觉得是从未有过的美味佳肴。

    在王宫的时候,君寰宇没有机会自己动手做过什么吃食,人人都道君子远庖厨,她当然也不会特意去冒这头,何况她又不是什么善厨艺又热爱厨艺的人。只有后来嫁给了叶知书,两人生活在公主府里,无拘无束,偶尔也会一起琢磨些吃食,像寻常家庭的夫妻那般。

    那时候叶知书就经常夸赞她手艺好。

    她曾小心思作祟地问他,自己这般贤妻良母,他身为丈夫是不是更开心。

    每每那时叶知书总会沉吟一番,认真地说:“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更贤惠些。知书年幼时,也曾想过将来的妻子,是要像阿娘和祖母那般贤良淑德的妻母。”

    君寰宇强忍着才没让眼中的温柔淬上寒冰。

    “但是,”叶知书话语一转,温柔缱绻的目光,似和煦撒下,融化了她心头的冰霜。

    “公主啊,你不仅仅是我的妻,更是我的公主,我的主君。你的骄傲和任性,才真是让知书,欲罢不能。”

    她是他的妻,他的妻却又是公主。

    这个世道,为妻者本该事事遵从于夫,为臣者却又该事事遵从于君。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叶知书内心如千蚁噬过,意乱情迷,不能自持。

    “你爱吃我做的吃食,可我也只会心血来潮的时候做上一做,如此,你也心生欢喜?”君寰宇尤有疑虑。

    她听说过一种说法,有很多人,一旦做了某件事被夸就会因高兴而失去理智,若对方是自己在意的人,在被夸之后,出于开心,即便所做之事再苦再累,为了让对方高兴,也会强迫自己继续去做甚至做得更好。

    君寰宇幼时见过一对夫妻。妻子是村里富裕人家的女儿,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的丈夫家境贫寒,但说得一口甜言蜜语,哄得妻子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他。婚前,妻子还算有几分理智,跟丈夫坦明,说她不会做饭不会耕田不会织衣,男子说,这些事他和他娘会做。她嫁给他,依旧会是大小姐。

    婚后果真,丈夫没有强迫妻子做任何家务。可妻子是个善良的女人,见丈夫每日里辛苦至此,年迈的婆婆也弓着腰伺候她,妻子觉得过意不去。第一次,在丈夫和婆婆下田后提前做好了晚饭等他们回来。

    那顿晚饭着实不堪点评。

    饶是如此,丈夫却对妻子大加赞赏,半生不熟的米饭吃得一干二净。

    妻子感动之至,她本就深爱着丈夫,得丈夫如此夸赞,此后她日日抢着做饭。

    第一次喂猪时,忘了关栅栏门家里仅有的两头猪跑丢了。

    第一次下地时,误将稻秧当成杂草除了……

    诸如此类,不计其数。可她的丈夫,永远都是开开心心地赞美她。

    妻子感动之余,舍了嫁妆买了十几头新猪,直接从粮店里购了百斤的稻与菽。

    后来,妻子做得越来越好,和村里其他的人妇一样,下得厨房,干得农活。

    君寰宇从小目睹着这一夫妻的经历,不知为何,当旁人都在说那谁家会调教媳妇,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哄得能吃苦耐劳的时候,她打心眼里不舒服。

    这苦,合该是一个被男人迷得和爹娘都快反目的傻女人该吃的,她一点也不心疼那个女人。

    可几句甜言蜜语,能哄来锦衣玉食的千金真心相付便罢了。

    到底是怎样的魔力,能让一个人为了几句夸赞,就能彻底放弃自我迷失在他人的认可里呢?

    做人,切莫迷失在他人的赞赏与认可中,尤其是刻意为之,步步引导的赞美。

    她的这点心思,从未向任何人提及,却早已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蔓延滋长。

    叶知书笑了笑,眉眼里满是并不在乎的豁达。

    “公主,知书的欢喜,是能够分享您的欢喜。若有朝一日,您做吃食也好,其他也罢,不是因为自己想做,做了开心,而是出于满足他人的目的,那知书,又有何欢喜呢。”

    喜怒哀乐,皆由一人而生。

    此言听着固然动人,君寰宇的心被狠狠拨动了一下,不过她依然扫兴地笑道:“维桢说笑了,你我是夫妻也是独立的个两个人,是人皆有私心,我不是你的附属,你也不是我的附属。”

    叶知书笑着:“公主放心,时间会证明一切。”

    包括他对她的那一片真心。

    日出从东方水平线升起的那一刻,叶知书已经准备离开了。浮玉楼的椅子很软,他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深,连夜宵的积食感都没有。

    睡了两个时辰,鸡鸣声将他唤醒。

    他的身上还披着君寰宇亲手为他披上的披风。他拢了拢,满眼不舍地看着君寰宇:“公主,今晚知书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可总也开不了口,在我走之前,可否容我一问,公主不必回答。”

    君寰宇心里涌上一丝不妙,但还是镇定自若地道:“你且问。”

    叶知书缓缓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这个问题,我从上一世的时候就在想。若是当初,王后为你择选的夫婿不是我,而是屠信之,或是淳于悯生,或者是其他人,你,也会答应吗。”

    说完后,他回过头依旧没有看君寰宇的反应,朝君寰宇迅速弓了弓身子,转身朝着窗外的第一缕晨曦掠去。

    将前世今生埋藏在心底最小心眼的问题问了出来,此后叶知书再也没主动提及过这个话题,仿佛真的如他所言,他并不需要一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