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命运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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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座沉在海底的孤岛,岛上的建筑是她从未见过的材质所造,比城墙还要坚固,却也已经残破不堪,诉说着亘古的孤凉。

    岛上的一切于她而言都很陌生。但不知为何,当灵魂接近那座岛屿时,她的胸膛异常的炽热。

    她费心钻研岛上任何与文字相关的东西,很久很久之后终于弄清了这座岛上的秘密。

    天道循环,生生不息。这座岛所承载的,是后世之人在一场注定的灭世之灾中,集结所有智慧,留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属于人类的结晶。

    不知是该喜还是忧,她的名字也留存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寥寥几笔的概括,无人知她曾流落民间,只道她是黎国的温华公主,是黎王献给匈奴的和亲公主。

    黎武王二十五年,匈奴王这单于率使来朝,求娶王之女温华公主。武王李奕布告天下《遗匈奴和亲书》。

    原来父王的谥号是“武”。

    既是穷兵黩武的武,也是彰显武德的武。

    江朝末年以来的大分裂时期在后世的史书上,占据了极厚的篇章。这一时期,初期是地方都督各自为政,江朝名存实亡。随着江哀帝被宦官鸩杀,天下才真正陷入军政割据的局面。胶东都督首先自立为王。但枪打出头鸟,他的下场也并不好。

    黎国建国称王的时候虽说并不算早,但在史书上的篇章并不比任何一个江末以来的邦国少。

    厚重的黎国史,她也只占了那么短短两句话。

    其实这对于一个并无建树的公主来说,已经是不错的荣幸。需知,多少公子王孙,连个名姓都没有在史书中留下。

    她只是在看下去后觉得感慨,她虽在黎国史上只占据了两句话,可在顺朝的史书上,竟然有着多出数倍的记载。

    其中尤以因功绩卓著而单独列传的《魏相传》中,在那篇列传中,君寰宇并不意外魏衍在后世会有那么高的评价,影响千古,那个人天生就是来匡扶社稷,为相治国的。冯拘能得天下,守天下,传天下,魏衍功不可没。

    《魏相传》中载,魏衍尝为黎国温华公主送上最后一程。至晚年,与友人会客,言“温华公主者,巾帼无双。”甚至还添油加醋地描写了一段她与魏衍合谋诛楚山的场景。虽说史官们添油加醋是常事,可对于当事人来说,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是,她与魏衍合谋杀楚山是不假。但魏衍何时“许以万金,诺以情深”了。她总算明白那本列传里为何她的篇幅会多了,合着是为了给魏衍添个“红颜知己”让故事多些趣味性啊。然而魏衍本就是一个满身才华又有大智慧大胸怀的相才,他们合谋杀楚山时是一见如故,但那也只是知己之情。

    “若坐于奉天殿的人是公主,衍愿倾尽才力,扶君匡国。”

    魏衍的这句话,第一次让她受到了内心深处的震撼。她想到了曾经威震四海的父王,想到以女子之身在黎王朝运筹帷幄了数十年的母后,想到胸怀远志的长兄,然而最终坐在奉天殿又亲手毁了奉天殿的,却是她那最不成器的兄弟。

    那个残暴无能的废物都可以,若是她也可以……她一定不会让黎国百年经营就这么灰飞烟灭。

    只是那时一切都晚了,她能做的,唯有以蛊毒的手段,清除楚山这个一手养大了她,却又从一开始就怀有异心的后晋谋臣。世人皆以为她的目的是为了报仇,想不到最懂她的人却是魏衍。

    高山流水遇知音,魏衍之才华,和与她契合的知己情,这辈子君寰宇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拉拢到自己麾下的。

    良臣易得,照着后世的人物列传找就是了,民心却是难得。

    自上古以来,争权夺利似乎永远只是世家贵族及士层武将的事。青铜时代的几个朝代之亡,是因昏君误国,诸侯崛起。哪怕是江朝,即便在江朝末年,也起过几次庶民的起义,但都是毛毛雨罢了,远不及地方军政的威胁。

    可看后世史书,顺室汲取了前代所有王朝覆灭的经验,可最终还是亡于庶民之手。顺之后的王朝也屡屡吸取经验,但再强盛的王朝,一旦出现了民意不向的倾向,离乱世亡国也不远了。

    若说这些还不足以让君寰宇重视庶民的力量。当她看到数千年后,一个完全不同于江、黎、顺乃至后面无数朝代的国家建立的过程时,她是彻底被震撼住了。

    同时,一个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理论更让她震撼的言论也萦绕于心,久久不能释怀。

    农村,庶民。

    城镇,世族。

    原来只要得了民心,哪怕一开始只有村民们一砖一瓦的支持,也能最终得了这天下。

    可叹千百年来,民心只是被漠视,被压制,被约束。从未有人真正将它们带到高堂庙宇上来。

    民心所向,忧之念之。民康物阜,盼之行之。

    小景村是她试行民心的起点,她帮助这里的佃农肥沃土壤、增加亩产,改善渔夫的船只渔网,短短几年就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贤人。在黎武王十三年的时候,整个苍梧城乃至南域一带,迎来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寒冬。其实这场寒冬远不及奉京正常的冬天,可是对于从未有过御寒经验的南域人来说,实在太猝不及防。很多人就这么被活活冻死在那个冬天。

    那一年小景村也本该冻死很多人的,大丫和她娘就是,她们孤儿寡母住的是漏风的房子,连件厚棉袄都没有。但是这一次,有了君寰宇带领大家提前预防,以及她早就筹划辗转多地从北地买来的棉衣,帮助了许多人度过那个寒冬。

    至此小景村乃至江凤镇上下,无人不识楚曦之名。

    时下以“君”称贤士,她小小年纪,就被人推崇为“曦君”,倒也坦然受之。

    民心是其一,是根本。这个时代太宏大了,它就像一张涵盖了天文地理所有学科的考卷,时代下的每一个人都是答题人。如今的她就相当于提前看了答案,理论知识来说是差不多可以满分了。但是也不能大意。

    君寰宇还记得在后世被津津乐道为“宿命论”的一个人,即江朝末年的宦官朱迅。

    此人是江朝覆灭的直接元凶。江哀帝继承祖业时,尽管江朝已经风雨飘摇,再无回天之力,但他本人也算得上有些作为,以一己之力与各地割据的势力周旋捭阖,竟奇迹般地使江朝末年的政局形成一个稳固的和平状态。

    记得后世称那江哀帝为什么,穿越者?

    君寰宇并非不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这三个字从字面上就能看出来了,只是还是觉得有些新奇。

    为什么呢?因为江哀帝一生杀了五个叫朱迅的人。甚至还有一个叫朱迅的少女都没放过。

    而宦官朱迅原本并不叫朱迅,朱迅是他阉入宫前的名字。江朝有规定,男儿十岁后不可入宫为宦,当然也有后面因犯罪或其他原因被判宫刑投入太监中的。朱迅十一岁的时候家乡遭了天灾,眼见着一家人都要饿死了,正好他有一个远方表弟,一家人刚刚全部饿死,他爹娘遂让他用了表弟的户籍,改名换姓将他卖到了宫里。

    后世戏言,江哀帝未登基时就迫不及待杀死叫朱迅的人,说不定他就是从后世穿越时空穿回江朝末年的,在他的那个时空里,江朝就是亡于一个叫朱迅的人手中,所以他才对叫朱迅的人大开杀戒。

    而朱迅,就是“宿命论”的归属者。上天注定要让江朝亡于朱迅之手,哪怕江哀帝杀了再多叫朱迅的人,可最终江朝还是亡于朱迅之手。

    江哀帝是不是穿越者她不知道,最起码目前,无论是史书还是日常文人政客的见的,都没有什么人将江哀帝杀“朱迅”和江朝亡于朱迅牵扯在一起。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只要有能力,想杀就杀了,管你叫什么朱迅还是朱速?

    君寰宇想到了冯拘。

    若这世界上当真有宿命论,那岂非她无论做何努力,哪怕知道这个时代的所有答案,那最终天命会否还是属于他?

    既如此,那自己熟知后世千载的意义又是什么。

    难道是要如江哀帝和朱迅一般,在以后的时代给后世留下个“谁是穿越者,谁是宿命者”的谈资?

    两年前君寰宇特地去了一趟松阳县,在起事前冯拘只是松阳县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公子哥。喜好斗鸡遛马,但无论是读书还是学武,都有不错的天资。当地县令对他格外喜爱,三番五次推举他到郡府里任职。后来还托关系,让他有了到奉京为官的机会。

    冯拘只比她长了五岁,两年前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家里的长辈对他寄予了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