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清河坊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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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檀踏进花厅的时候,裴望廷正在窗棂前看外面的木樨花,正值寒冬,园子被一层薄霜覆盖,显得宁静而清冷。

    窗边的人一袭湖蓝长袍,背影修长挺拔,如松似玉。从谢檀的角度看,他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什么极为棘手之事。

    “白芍说你受伤了,伤在何处?”

    “轻伤而已,无关性命。”看见谢檀在交椅前坐下,他便也跟着过去,换了一副轻松的神情。

    “那是仇家寻凶?”谢檀凝眸问他,但她随即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你可是天子帝师,一向与世无争,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能让人冒险出手伤你。”

    “那就是朝堂上的纷争?他们知道了你是我的人?”谢檀脸色蓦的沉下来。

    “又或是......”

    裴望廷看着她一条条分析原因,时而凝思苦想,时而蹙眉摇头。在窗边被风吹冷的心也逐渐回暖,他扬起唇角,柔声道:“殿下不用为下官担心,左右人已经无碍,下次下官当心些也就是了。”

    “好。”谢檀见他这样,只好作罢,“那你可有看清那贼子的模样?”

    裴望廷轻微摇头,“那贼子脸上戴了半块面具,是以下官并未看清他的模样。”

    谢檀心思一动,又是面具?上次乌苏在苦竹林也是碰到一个面具男,这次又来一个面具男。

    这两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她继续问道:“那面具的材质你看清了吗?”

    裴望廷虽不明白谢檀为何问他这个,但还是如实答道:“因是深夜遇袭,下官并未看得十分清楚。但那面具在月光下闪烁,似乎是由银铁铸成,泛着冷光,显得十分诡异。”

    也是银质面具,看来是同一人了,至少也是同一势力。

    只不过上次那人是要帮她,这次却是要害她。如此一来倒是让人有些迷惑了。

    裴望廷看她目光忧虑,忍不住开口,“殿下问下官这个,是想到了什么吗?”

    谢檀很快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无事。”显然不愿与他多说。

    裴望廷心中虽有些失落,但很快便打起精神,谈起了正事。

    “殿下上次让下官多留意尚乐局宫女一事,下官观察了几天。大约是您上次的警告起了作用,圣上近来很少往后宫跑。”

    “每日潜心于书卷,学问倒是精进了不少。”

    “哪方面的学问?”谢檀反问他。

    “博弈之术。”

    谢檀冷哼,“那你可有教过他这些?”

    裴望廷眼神有些迟疑,似是发现了什么,他望着谢檀,不确定地开口,“略教过一点,但主要是《中庸》、《孝经》、《贞观政要》等儒家仁德之术。”

    “那他倒是会玩心眼了。”谢檀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裴望廷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脸上现出几分懊恼,“是下官大意了。”

    “行了,你继续盯着,看看她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先不要打草惊蛇,危急时可找卓吾协助。”

    “还有我们现在既然是合作关系,就无需恪守那些臣下之礼,彼此以你我相称就好。”

    “好。”裴望廷会心一笑,浅浅应了一声。

    “你还有事吗?”两人说完了话,谢檀见裴望廷还端坐在交椅上,遂好奇问了一句。

    “有事。”裴望廷深呼一口气,望了她一眼,手心微微冒汗,“敢问殿下可知道今晚清河坊有灯会?不知在下能否有幸请殿下前去一观?”他语速很快,生怕自己说漏了什么,说完便一脸紧张地盯着谢檀。

    谢檀闻言一楞,想起下午同穆怀愚的约定来,再两眼打量身旁坐着的人。对方显然是认真装扮过,头发梳得的一丝不苟,也换下了平日里常穿的素白直裰,穿着一身崭新的湖蓝暗纹长袍,腰间还系了一条银涤带,再配合他清冷矜正的面庞,端的是寒月无霜。

    可是这轮寒月在她面前却卸下了一贯的冰冷,眼中闪烁着不安与忐忑,一副生怕被拒绝的模样。

    可惜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放下杯盏,面不改色,“我今晚还有事,裴先生可另寻她人前去观灯。”

    裴望廷似是早有预料,苦涩一笑,手指掐进掌心,“好,既然殿下事忙,那在下就等宫中团年宴再和殿下一同观赏吧。”

    谢檀这回倒是没拒绝,只道了一声好。

    ...

    戌时已到,穆怀愚已在内院垂花门处等候,不多时,谢檀也收拾好了,因清河坊距离公主府很近,是以两人都没坐马车的想法,各自带了一个丫侍女小厮步行前往。

    红芍怕谢檀冷,特地给她换了一个带兜帽的绛红织锦毛领披风,里面则搭配流萤襦裙,以红线锁边,跟外面的披风相映成趣,腰间依旧挂着薄荷叶香球。穆怀愚则还是如往常一样,穿着淡青长衫。

    夜幕低垂,星月交辉,六街三市,竞放花灯。

    清河坊的街市逐渐被灯火点亮,宛如白昼。沿街的河岸上,则摆满了形状各异的莲花灯,无数年轻男女挤在水边,皆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待许下心愿,便一个个的把花灯推向河道中央。

    传言那花灯飘得越远,许下的愿望就越容易实现。

    穆怀愚见谢檀停下看了一会,以为她有兴趣便道:“这里每年都有放花灯祭河神的说法,殿下要去试试吗?”

    “不了。”谢檀收回眼神,语气冷漠,“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一向相信人定胜天。”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若上天真有灵,怎么会听不到她身后数千金羽军的呼喊。

    两人一路无言,若不是还走在一起,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谢檀腰间还佩着剑,河岸边那些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的花灯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周围的人声鼎沸也与她无关,她这这般严肃,不像是出来观灯,倒像是御林军巡街一样。

    眼看着灯市就要到头了,穆怀愚有心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便随手指了一个人少的小摊,“殿下那里人不多,不如我们去买两盏花灯?就算不信那些传言,临近年关了也图个吉利。”

    谢檀沉吟了一会儿,见双方都是两手空空,甚至连身后的红芍也眼巴巴地看着她,遂举步往那小摊走去。

    两人走近一看,方知这里人少是有原因的,只因别的小摊都是猜灯谜赢花灯,即使猜不中也有造型简单的莲花灯相送,由此吸引了一大批人。

    这里却是射箭赢花灯,连中三箭,便可随意挑一盏灯带回去,只是射一次箭就要二钱银子,普通民众多舍不得这个钱,因此这里多是看热闹的人,真正参与的却没多少。

    话又说回来,这里的花灯看着确实要比其他地方精致百倍,难怪摊主条件虽苛刻,周围还是有人围着。

    听摊主说这都是他自己手扎的,花了一年多功夫才只得五个。其中最为费力的鹊桥仙灯被摆在正中间。

    此灯由丝绸,纸张和细竹制成,整体呈弧形,如一座拱桥,桥两端装饰着用黄纸折成的月桂和藤蔓,藤蔓还被细心地涂上了绿色。

    桥身极薄,绘有栩栩如生的鹊鸟。桥内烛火微晃,鹊鸟的羽毛仿佛也在轻舞。桥的中央另悬挂一轮明亮的小灯,小灯外形如同圆月,圆月下头站着一位衣袂飘飘,身姿曼妙的神女,怀里还抱着一只玉兔。

    最奇的是,连那神女幽怨望月垂思的神情也刻画出来了,当真是妙不可言。

    花灯边竖着一个高大的箭靶,靶心处不是普通的红点,竟别出心裁的用了一盏花灯代替,只不过做的极小,莫说是用箭矢去射了,就是用肉眼也难以看清。

    旁边红纸黑字明明白白写了八个大字。

    ‘一箭二钱,童叟无欺。’

    旁边一对年轻男女见谢檀一直盯着那盏鹊桥仙灯,忍不住掩嘴打趣道:“姑娘也看上了那盏灯了么?不如让你家心上人去试试?”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谢檀旁边站着的穆怀愚。

    “我家这口子是不行了,试了好几次都射歪了,平白花了好几钱银子。”那年轻女子笑着捏了一下旁边男子的手臂。虽是埋怨的语气,但话里不见一丝责怪,反而带着绵绵的情意,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一对。

    那男子见妻子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忍不住反驳道:“谁说我不行的,明明是那箭靶设置的刁钻,它这么小,谁能射中呀。”

    “再说了,也不止是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