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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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明,夜色未褪,行营中格外安静。烧了一夜的火盆已然熄灭,徒留一缕青烟和熹微星火。此时便连巡防的士兵都困倦起来,抱着长刀或坐或趟,闭目酣睡。

    扶光披着大氅走过时,偶有人注意到她,却也只是看一眼。

    这从洛阳宫中救回的女子,听闻是公主的女儿,身份尊贵,如今正要随他们回长安去。等将她平安送回去,说不定还能得一份赏钱。不过听说她父亲叛国已被斩杀,这赏钱不知还领不领的到。

    秋末的天已见白霜,洛水上飘着冷雾,这一段水流平稳,滩涂上的蒹葭生长茂盛。

    扶光坐在河岸旁的巨石上,风将她的脸吹的冰凉——这是她在人世上最后的一点时光。

    天际一道白光初现时,她将大氅解下一步步向水中走去冰凉的河水没过腰间,她很快便冻的没有知觉。

    卫翕抓住她时并未惹来太强烈的反抗。他用大氅包住她,捡了枯枝将火生起来。透过明洞洞的火堆,看见她发白漠然的脸。

    “我父亲已经死了?”她许久才开口。

    “...前两日传来的消息。”他斟酌道:“城中还有萧相,你仍有家人,不要执意寻死。”

    “我回去再给萧家蒙羞吗?一个投敌叛国的驸马还不够,再多一个侍奉胡贼的女郎?”

    卫翕心中不忍却不知如何安慰,折了枯枝扔进去火堆,半晌才道:“这并非你之过,你一女子,乱世之中能活下来都已不易,世人若是苛责才是他们的罪过。”

    她怔怔望着火堆,流着泪却一片漠然。

    “如今长安就在眼前,身为人子,回去送他一程才是应当的,也算是尽最后一点孝心。”

    “七娘,七娘。”

    扶光被唤醒,半张脸都是湿的。

    “这是做了什么梦?”

    柳娘关切心疼,扶光摇头,埋在她柔软的腹部瓮声道:“没事了,嬷嬷。”

    茯苓出去探消息回来,进来道:“七娘,那卫将军在太极宫求陛下赐婚,被陛下罚了鞭刑,听说打的厉害,被人抬出宫了。”

    宫门外,魏弘要卫翕去王府养伤,可他执意不肯,他握着他手沉声道:“三郎,你此番究竟是为何啊?”

    卫翕歉疚,却也无法立刻答他,只能安抚道:“今日多亏义父救我,我有我的缘由,此事您不要再管了,日后我定向你解释清楚。”

    眼下他伤势要紧,魏弘只能命家仆先送他回承平坊。

    他回到家中仍是忧心,叫家仆去国子监寻六郎,让他赶去。

    穆氏不满道:“你这义子真是胆大包天,陛下的女人也敢碰。外面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皆说他与皇帝抢女人。你平日赞他稳重,如今可见到了吧。什么谨身持重,那萧氏是何人,不知侍奉过多少男人,狐媚惑君,这等女人他竟还要娶来做正妻,真是色令智昏。”

    “他分明与萧氏并无牵扯。”

    “哼,并无牵扯?若无牵扯,怎会为了娶她甘冒圣怒至此,你且看着吧,你这义子心思深沉,你信他,他却未必对你真心,小心吧,别连累了家里。”

    “你少说几句吧。你怎会看不出此事蹊跷,原先他二人分明没有瓜葛,怎么乍然之间就要迎娶了。这里头分明有问题。”

    “管他是何原因,陛下待他不会再如从前。抢女人抢到陛下头上,他日后定有大难。”

    是啊,魏弘面上凝重,陛下并非宽宏之人,相反,实则睚眦必报,当年不显时凡有不敬的未有好下场。此番无论是何原因,君臣之间都生嫌隙。

    承平坊中,卫翕被抬了回来趴在床上

    苍壁忧心,“要不要请张真人来?”

    卫翕说:“世叔擅内症,我这是皮肉伤,随便找些伤药擦了就是。”

    苍壁道:“家主真是糊涂,怎会与那秦国夫人牵扯上,竟还说什么要娶她。家主昨日究竟是去了哪儿?”

    卫翕皱眉闪躲,“好了,我疼的很,先给我上药。”

    婆子送了热水进来,忍不住窥探,这人究竟什么身份,也不知得罪了哪个贵人,被打成这样,她还是早点结工钱不做了,免得受牵连。

    魏徵来的快,还带了府上最好的外伤大夫,一进来就说:“三哥真是点了个好大的炮仗。我前两日才跟人保证你与那秦国夫人绝无旧情,你今日就跑到太极宫求娶。三哥,你可知外面传言如今怎么说,他们说你昨夜轻薄了夫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要强娶夫人。我从国子监出来时,他们都骂我,说你私德不修,要与我断交。”

    卫翕觉得头也痛起来,苍壁道:“快先别管这些,让大夫给治伤。”

    魏徵委屈道:“明明是你的事,为何要与我断交。”

    大夫道:“我先给使君看看伤。”

    衣衫剪开,背上交错鞭痕,皮肉翻飞,狰狞怖人。

    “这是打了多少鞭?”

    “足有二十几鞭,陛下本来说要到五十鞭,后来是中书令和王爷一同求情,才放了家主出来。”

    卫翕摆手道无碍。

    魏徵如今担心之余更多了气恼:“三哥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那秦国夫人是陛下的人,虽不是宫中妃嫔,可世人都知陛下爱重她,你插进去做甚?难道真是贪恋她美色?”

    “六郎,六郎,”苍壁急唤道,将他带到一边,“咱们还是先给家主治伤,治伤要紧。”

    大夫涂药包扎,叮嘱道:“使君身子强健,寻常人要是受这伤没个数月半载好不了,却也不能逞强,这些日子要静养、否则伤了元气就不好了。”

    青席带他出去开方子抓药

    卫翕知道今日不说清楚,六郎是不肯干休的,只得简略道:“昨日她与我皆受了暗算,有人故意将我与她凑到一处。”

    “那三哥是轻薄了她?不对,便是你要娶,她就肯嫁吗?她不是陛下的女人,陛下待她甚为爱重。”

    魏徵聪明,立即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莫非...是她要嫁你啊?三哥,你何时有这么大的魅力了。”

    卫翕气的抓起脚踏上的鞋子扔过去

    他反嘿嘿笑起来,“看样子传言果然不可信,什么三哥钦慕她,分明是她看上了你。”

    “不过究竟是谁做的动作?”

    卫翕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我不过一外镇节度,他设此局便是想叫我见弃于陛下,与我有仇之人最直接的便是刘直,其他人也不无可能,甚至是想要对付义父无从着手,亦有可能挑中我,或许他们联手也未可知。如今事情已成,无论是否能找到证据,我触怒陛下之事却是不可挽回了。”

    “那如何是好啊?”

    卫翕虽也觉得麻烦,但在他面前便只有安抚,“现下担心也无用,一步一步来吧。再说我毕竟先头有功,陛下顾忌应当不会取我性命。”

    太极宫中,周元祐坐在龙椅上,一字一句道:“所以中书令的意思是,叫朕成全了他,将姐姐嫁给他。”

    “陛下。陛下心中,一女子比江山社稷还要重要吗?那女子先前便惹非议,陛下即便再珍爱,但如今卫翕执意求娶,陛下此时不施恩,更待何时?舍一微不足道之人,便可得卫翕忠心,他心中有愧,必会对陛下俯首称臣,日后行事亦会小心谨慎,绝不敢生叛心,陛下竟还犹豫?今日臣要是不劝阻,陛下难道还真要鞭杀他不成?”

    刘直冷呵一声道:“他如今敢觊觎陛下的女人,他日未必不敢觊觎其他,若而今陛下应允,便是助长他气焰,微臣以为,陛下当杀之。”

    “你这是泄私愤!他曾射瞎你一眼,你便要将私愤带入朝事,是你一人重要,还是社稷重要。若无他,陛下如何压制河北诸道,突厥虎视眈眈,边境不宁,陛下杀他容易,可丢下来的局面谁来处置?”

    “莫非大梁没了他卫翕,便无人可用?朝中还有晋国公、武阳王,河南平宁军梁重,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呵,陛下原先便想以梁重为势,如今他在南,卫翕在北,正将徐朝钳制住,若失了卫翕,陛下原先所想如何成型。如今徐朝与郦靖远合谋,加有山南东道、成德两镇,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