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长安忆》全本免费阅读

    暮鼓敲了八百下,金乌坠落,已是入夜时分。秦国夫人宅原是扶光母亲定陶公主旧宅,当年叛乱时损毁大半,周元祐登基后命人修葺。扶光不肯在主屋起居,住的仍是当年自己的淡云斋。

    屋中,柳娘同妙音正在侧间熨烫衣衫,二人系着襻膊,柳娘执着铜熨斗,妙音替她展着布。屋里安静,妙音凑近了低声问:“嬷嬷,那帖子收好了吗?”

    柳娘嗯了一声,“你给我我便收起来了。”

    “也不知新城公主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柳娘眼中冷了几分,不过是到七娘跟前来耍威风罢了。下嫁谢珩,借着赏梅宴,想叫旁人都看七娘的笑话。仗着自己是陛下的亲阿姊,便舞弄到七娘跟前来。当初装的安静温柔,却是个绵里藏针的阴险性子。

    她对妙音说:“这帖子不必要叫七娘知道,我回去就处置了。今夜里你陪着仔细些,她昨夜里便睡得不好,一会儿记得将香点上,要她夜里睡得安稳些。”

    妙音哎了一声。

    周元祐这时进来,他没叫人通报,毡子撩开,叫妙音柳娘吓了一跳。二人匆匆放下物什行礼,他已负手进去。

    扶光倚坐在窗边,屋里炭火不断,她穿的简单,就寝的裙子外罩了一件靛蓝外袍,满头青丝用一方素帕扎着。

    “姐姐晚膳用了吗?”

    扶光说用了,他有些遗憾,“朕还没用,原想着陪姐姐一道吃。姐姐夜里吃了什么?”

    扶光看他一眼,波澜不惊,她不喜答复他这些话,只唤道柳娘,“去膳房看看,将膳食端上来,别让陛下饿了。”

    应是关心之状,但太过简略,便显得冷清。宫里的美人若得陛下这样陪在身边,怎么也该殷勤着问陛下喜欢哪些菜,担心陛下是不是饿了伤身。不说亲手做羹汤,但样子也要摆的十成十。偏偏眼前这位,装也不装。

    可谁叫陛下喜欢。

    宋墨看在眼底,低头随柳娘出去安排。

    屋里妙音服侍着周元祐洗过手,他坐在扶光身边,见她掌下的书,柔声道:“前阵子姐姐惦记的孤本,朕命人去寻来了。”

    扶光谢了恩,声色清淡,不辨喜怒。

    周元祐目光落在她光洁的脸上,拉过她一只手道:“姐姐是不是惦记阿迦的信,朕已交代过,一旦山上雪化,便令人快马加鞭将阿迦的信送来。“

    扶光这才看向他,未施脂粉的脸极其干净,细眉疏淡,一双眸子瞳仁较寻常人大上几分,天然便显得有神,可若静望时,便有些幽冷。

    “阿迦今年六岁了罢,朕记得她与青雀同年。姐姐若是想念,朕派人将她接过来,也省的姐姐惦念。“

    “不必了。”扶光轻声道:“她有旧疾要张真人诊治。”

    “宫中御医何其多,姐姐不必担心。”

    “她自小便在观中长大,与我并不亲近,不必要让她到长安来。”

    她声有些冷,一双乌瞳摄人心魄,周元祐面上僵了片刻,旋即解释道:“朕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见姐姐挂念才这样说。”

    “陛下觉得我是如何想的?”

    她没想他回答,声音清淡含着嘲讽。

    风吹进来带着丝许凉意,周元祐揽在她肩头,软声道:“姐姐是恼朕了,因为宁安的事是不是?”

    “我不恼。”

    他显然不信,解释道:“姐姐知道卫翕的,宁安嫁他,不算委屈了她。朕也是看着她长大的,绝不会将她随便许了人。”

    真是稀奇,扶光下午也听柳娘说了一样的话。她指尖勾拢耳畔的发丝,轻声道:“陛下说的是,当年便是他将我从洛阳宫中救出来,是个厉害人物。”

    她说的平静,可听在周元祐耳中却是刺耳至极。

    当年叛将洛阳称王,她被元无虞掳至洛阳宫城。即便后来元无虞被枭首凌迟,也难解他心头之恨。那般鄙贱的胡贼,便是看她一眼都是亵渎,更何况拥有她,亲吻她,占有她。

    他更不愿见她轻描淡写的提及

    他看重她,她却不在意,让人觉得难堪。心中不愉,口气便冷了几分,“姐姐不恼就好。”

    他指尖抚过她柔软的耳垂,扶光蹙眉避开,他手指微滞,唇却弯起一个弧度,手臂用力将她圈在怀中,俯身去亲她。

    扶光仰起头,唇落在颈项上,她像一只引颈待戮的鹄,苍白美丽。耳垂被啮咬撕扯之际,扶光推开他,却猛地被压在榻上。

    案上的茶盏落地,连着乌木托盘一起,候着的妙音一哆嗦,帐子里很快传来布料交磨的声音。

    月色如银,万籁皆寂,唯有屋中的滴漏,一滴一声显得夜格外漫长。

    一双赤足踩在地毯上,素白的寝衣垂下遮住半露的金链。

    妙音被惊醒,犹疑着唤道:“七娘?”

    陛下欢好后并未留宿,七娘由她和柳娘服侍着沐浴,她身前背脊痕迹斑斑,腿间青紫可见指痕。虽不是头一次见,但每每看见仍是惊心——陛下生的斯文俊美,平常行事也十分宽仁,却不想在这事上如此放纵。

    扶光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不必管我,我睡不着,吃些酒。”

    “要不要我去温了来。”

    “不必。”她声有些冷。妙音不敢再劝,却也不能真听她的,坐起身悄悄望着。朱红漆栏的窗子前,青纱帐子随风而起,七娘坐在里面,青丝松垂,身姿纤薄,像要乘风去的仙娥。

    扶光支起窗,蜷缩起身子,冷酒入喉,她先有些不适,细眉微皱,很快又恢复漠然。新月如钩,浓云团绕,她恍惚忆起多年前似也有这样的夜晚。

    那时她嫁给谢珩不久,初尝滋味胡闹一通,她困的不行,又恼恨他痴缠。

    他亲手将她用被子裹住抱至窗前

    “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他咬着她耳朵,柔声道:“我自君山求学归来时,乘舟入洞庭湖,那时方收到父亲寄来的书信,言你与我婚姻已经定下。我当时欣喜若狂,枕着江水就想,日后与你成婚,定要同你一起看这样的月色。只可惜,我如今在长安,不知何时才能带你去。”

    她原本已经困的迷瞪,可听他这样说心软成一滩水,环抱住他,娇声道:“长安的月也好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