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报应之
    十常山陡峭,却在东西二峰之间可见一处开阔的山麓。

    两位骑着高马的少年郎沿着山麓的方向前进,身后各自跟着十余随从。

    赵都云骑着红马,张弓射箭,倏然间箭破长空去,疾风过山岗,三百丈开外,一只不知什么野兽匡然倒下,惊起飞鸟一群。

    一名骑矮马的随从就驾马而出,远远地奔进山林。

    不消多时,随从驾马归队,高声道:“云顺郡王,牝鹿加一只。”

    太祖封王之时,定下降等袭爵的规矩。赵都云进京,不知在皇帝耳边吹了什么风,又因老宣王确实不大中用了,皇帝口谕,已让赵都云顺袭云顺郡王。

    既降了爵,原先的亲王府其实住不得了。

    但老宣王身体状况可以说是半死不活,他不死,封王仪式一时办不得,怕他什么时候突然就殁了。

    但他也不活,赵都云便顺势顶着郡王的名头,住着亲王的府邸,把着亲王的权利,谁也不说得什么。

    既有天子授意,众人便当即改了口,不叫赵世子了,改叫云顺郡王。

    “云顺郡王,猎获鹿四只,雉兔三十又一。共计一千又零二十七斤三两。”

    “陆世子,猎获鹿二只,野猪一只,雉兔一只,共计九百九十八斤九两。”

    “云顺郡王,胜——!”

    红马之旁有一通体斑驳的棕色大马,身上棕色与白色交错,仿若山顶积雪融化,一瞧便是一匹战功硕硕的战马。

    陆景明目光炯炯,黑眉斜飞入鬓,高额盛鬋,在山风中朗声大笑:“不愧是云顺郡王。”

    他倒是祝贺得不甚经意,但这一贺在赵都云的心里一转,转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来。

    赵都云面色转冷,微微笑道:“陆世子秋猎莫非是高风亮节,敖世轻物。我与你相约一场秋猎,世子是多一只兔子也不屑打,是懒怠与本王分个高下?”

    陆景明所带之人皆是随他出征的亲兵,此时整齐划一地一动,手都按在了秋猎的弓与刃上。

    陆景明摆摆手,安抚了众人,拱手道:“云顺郡王说笑了。景明心里全把郡王当自己亲兄长一样看待,若不然,也不会……”

    语意未尽,赵都云也不问,心里松快了一些,还是刺他一句:

    “亲兄长?”

    “你真正的亲兄弟,可是死在我手里。”

    陆景明脸色微变,很快还是笑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秋猎近尾声,山间也徐徐地降了温。赵都云的笑声浸着凉意,回荡在山谷里。

    赵都云笑得仰倒在马背上:“好,好,好!”

    “好一个,不拘小节!”

    “本王就喜欢同你这样明理之人相处!”

    正要收队回城,忽然后方有一侍卫一路打马飞奔至赵都云身边,滚落下马冲道赵都云耳边:

    “云顺郡王,莲州那边……”

    赵都云一沉眸,坐起身子,慢慢道:

    “杀了便是,这也消我来教他们?”

    ……

    一盆凉水从头将佘半仙浇了个透。

    佘半仙在劈头的冰冷中惊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倒在一处空地上。

    阿凤将水桶丢在一边,扶他起来,拍他的脸:

    “怎么样,能说话了吗?”

    佘半仙点点头,见身边围着好几个人,下意识端坐起来,神神秘秘道:“我做了一个梦,天机不可泄露。”

    谢辛辛笑了笑:“还装模作样,都知道你是假道士了!”

    佘半仙一愣。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装模作样。

    但他的确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还有一个家的时候。

    他并非本就孑然一身。他曾经有一个家,虽天公残忍地带走难产的妻子,却给他留了一个让他骄傲的儿子。

    儿子是村里打铁的好匠,能用废铁打出吹毛断发的好刀剑。

    可有一天他醉了酒,第二天,儿子不见了。

    他四处打听,求告,知道儿子是被请去宣王府里做工了,为王府里的工匠传授打铁技艺。

    他放心了,仍然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他这么骄傲着,等啊等,却等到了赵都云找到家里来,说他那身体健硕,天才的儿子意外身死,说他儿子做得很好,所以王府会为他这个老头也提供一个好差事,让他自己攒自己的棺材本儿。

    于是将他送进了仙云观。

    他是后悔的,后悔那日为什么要醉酒,如果不贪那一壶,是否可以跟着儿子一同进府,这样他儿子在眼皮底下,或许便不会出意外了。

    他没能陪着儿子进府,所以他自愿继续替儿子为王府做事。如此,便成为了一个替王府招摇撞骗的老骗子。

    后颈传来的余痛将他的思绪拉扯回今天。佘半仙摸摸后脑,忽地反应过来这几个人来者不善。

    难道做骗子的报应就是今天到?

    “不说话?”阿凤用胳膊肘怼了怼,“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佘半仙才反应过来,大叫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谢辛辛将宋嬷嬷拉到身边,“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你见了宋嬷嬷躲什么?”

    余半仙支支吾吾:“这、这是能说的吗……”

    陆清和使了个眼色,阿凤立刻匕首抵上佘半仙的咽喉:“不说现在就死。”

    佘半仙才犹豫一秒,那匕首立刻在他脖子上划出一条白印。

    “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你们要听什么啊!”佘半仙吓得大叫。

    陆清和半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你为何要设计郭知州,使他引谢小掌柜到我身边?”

    谢辛辛推了推他:“你态度倒好……”

    佘半仙不敢再多想,往后缩着脑袋:“赵世子让我这么干的,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世子要做什么。”

    赵都云获封郡王的消息还没传到莲州,佘半仙自然还没改口。

    谢辛辛一细想,才发现陆清和的问法有些讲究。明明此人设计郭知州之时还只是他们二人的猜测,陆清和却以此为前提问这道士原因,将这道士也带进了问题里。

    佘半仙被他这一问,丝毫不怀疑他们知情多少,连否认也忘记了。

    谢辛辛有样学样,趁机问了她最疑心之事:

    “那你为什么要修改架阁库的卷宗!谁给你的狗胆!”

    佘半仙此次却大喊冤枉,“我没改!我没修改啊!”

    谢辛辛心一沉。

    果然,如果此时他真没做过,第一反应便是否认。

    那么她的灭门仇人,真是北瑛王府么?

    她身形微僵,有些不敢看身边之人。

    佘半仙却继续道:

    “我只是奉赵世子的命,将他准备好的卷宗替换进去罢了!我自己哪有那个胆子改卷宗呢!!”

    才堕入冰窖的心,忽然湿淋淋地浮了上来。

    谢辛辛心中一跳,忙转头去看,见陆清和温润的脸上也松动下来,如一汪秋水,松弛之下,细小紧张地呼吸。

    至此,事态大致明晰,自己的惶恐被佘半仙此话一吹即散,还残余几缕微末的不真实感。

    陆清和按捺住内心,追问他:“原卷宗呢?”

    佘半仙头摇得像小儿手中的拨浪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天大的胆子也知道,偷换架阁库卷宗是多大的事情。为了保命,有的事说两句也就算了,有的事一旦说出来,自己这老骨头可真就活不久了。

    谢辛辛知道赵都云行事谨慎,料他或许真不知道,不再强求,只是问他:“所以你是个假道士?当初说什么我五年之内必有牢狱之灾,也是假的?”

    佘半仙见她松了口,可怜兮兮地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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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绑的手举到面前:“谢小掌柜,我五十来岁了,饿了,说不动,且把我松松绑,带我去吃点东西吧。你放心,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如今我一把老骨头,跑也跑不掉,我乖乖的,你们问什么我都答。”

    心里想的却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找个机会,灌他们点酒,我偷跑掉便是!

    骗子当久了,心思自然活泛。堂堂佘半仙,岂有被三个年轻人加一个老嬷嬷制住的道理?

    谢辛辛与陆清和习惯性对视一眼,想到方才佘半仙吐露的一点真相,触电般又避开。还是宋嬷嬷听得此话,或是想到府中的老王爷,心有不忍道:

    “他说得没错,人老了,确实体弱。我们边走边说,找个吃宵夜的地方吧。”

    众人达成一致,阿凤堪堪将佘半仙扶起,为他割开手绳,以防万一,留着脚上捆缚的麻绳未解。

    几人就这么带着一个“半仙”朝城中走去。佘半仙边走边思考着逃跑的路线,不时絮叨几句,转移着谢辛辛等人的注意力。

    “我可不是什么假道士,昔日我儿身死,赵世子便引我进了道观,嘿,还正合我意。你说我一个老头子,老婆难产走了,儿子随后也死了,我可不得了却陈缘去?”

    谢辛辛问:“你和郭夫人又是什么关系?看着相熟得很,你见着宋嬷嬷,还求救于她。”

    佘半仙哂然一笑:“我们干这行的,多拿几边的银子那是常态。要不说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差事呢?你听我道来——”

    “我替王府做事,赵世子给我发一份银子,那是应当。”

    “世子命我去接近,啧,也可以说是监看、引导郭大人,郭大人信我,平日里请我做法事,还给我发一份银子,这是我的福缘。”

    “至于郭夫人,你猜怎么着?说来也巧,此事和你谢小掌柜也有点关系。自从郭大人请我为他出个救他儿子的主意,请了你到衙门一叙之后,这事不知怎么的,被郭夫人给知道了。”

    “原来郭大人的儿子,是郭夫人想弄死的,嗐,你说这郭府的私事哟——”

    谢辛辛清了清嗓子:“说重点。”

    佘半仙:“哎,知道知道。”

    “那郭夫人还以为我真有什么神通,竟然又出一份银子收买我,让我替她求子。我哪里知道生儿子的事!这也就罢了,郭夫人也叫我监看着郭大人,大人那边有什么邺州有关的风吹草动,叫我都知会她。”

    “这郭夫人给的第三份银子,乃是老身凭名声挣的。”

    几人各自看了几眼:这一份工吃三家银钱,说得倒是好听。

    佘半仙忽然神神秘秘地凑到谢辛辛跟前:

    “但是谢小掌柜,这牢狱之灾,可不是我空口白话。”

    谢辛辛一怔,侧目看他。

    佘半仙目光一扫众人:“天机不可泄露,你们都散开。”

    陆清和狐疑地望着他,只道:“此人颇为可疑,不要轻信为好。”

    谢辛辛却道没事:“他这个年纪还能跑到哪里去,你们散开,我倒想听听这牢狱之灾他从何算得的。”

    佘半仙便好整以暇地观望他们。宋嬷嬷先退了出去,然后是陆清和与阿凤。直到几人退得足够远,余半仙才极小声对着谢辛辛道:

    “这个牢狱之灾嘛,便是——”

    “——天机不可泄露!”

    话音未落,佘半仙一个箭步!

    谢辛辛当下明白自己被耍了,才要伸手抓他,这佘半仙这个年纪,跑得竟然比野狗都快!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早已窜出去几十米!

    陆清和道:“阿凤,抓回来!”而阿凤不等他说完,早已离弦一般冲了出去。

    身后陆清和却改口道:“小心!”

    眼看着就要追到佘半仙,阿凤一听,连忙侧身一躲,一支暗箭直直飞来!

    噗地一声,将佘半仙贯穿胸膛,钉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