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进步
    《不伺候了!》全本免费阅读

    苦涩又带有土腥味的汁水冲刷过味蕾,流入喉咙。

    乔婉眠抗拒着转了下头,猛然惊醒。

    面前是早上才打过照面的方嬷嬷,正端着一只药碗坐在她身侧。

    整个厢房都在旋转,乔婉眠晕晕乎乎坐起身来。

    方嬷嬷按住她,疼惜道:“都怪我没有弄清楚就让你去做活,你刚被送回来的时候烫得像烧开的茶壶,当真吓煞老身。你也是,染了风寒都不晓得说一声。”说罢,她又舀了一勺苦药送到乔婉眠嘴边。

    乔婉眠懵懵懂懂,顺从张口咽下。

    她之前在干嘛来着?

    一道无形闪电劈下乔婉眠天灵盖,她眼前顿时一黑。

    完了,全完了。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发现身上只挂着中衣,结结巴巴问:“我、我怎么来的?萧……我的衣裳呢?”

    方嬷嬷无奈地剜了她一眼:“想什么好事呢,主子还能占你便宜不成?你是敛剑扛来的,衣裳是我脱的,不过,你一个小姑娘,怎么穿得比我还……”

    方嬷嬷剩下的唠叨都没有传到乔婉眠的耳中。

    脑子里有八十个唢呐在奏乐。

    破案了,她是真要上路了。

    上任第一天,她就办砸了差事,早听说萧越会打杀下人,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不过,变成牌位也行。

    反正不想再顶着这张脸面对无归院的人了。

    方嬷嬷扶着摇摇欲坠的乔婉眠:“不打紧,你生着病,主子不会……”

    方嬷嬷的话尴尬停在一半,她也找不到词安慰,乔婉眠虽是因病如此,但萧越向来是一个只看结果的人。

    她轻咳一声,小心问:“乔姑娘,你家人现下是否不在开阳?”

    什么意思?这是要帮她遗言?

    方嬷嬷她,人还怪好的……

    乔婉眠抓紧身上的薄毯,想从自己的“前车”上寻条活路,战战兢兢问:“嬷嬷,之前负责给萧大人备水的丫鬟,还在吗?”

    方嬷嬷抿着唇。

    上一位是个能干的,但前些日子不知犯了什么错,一夜消失。

    在方嬷嬷震耳欲聋的沉默里,乔婉眠觉得,唢呐声似乎更响了。

    她猛地拉开薄毯,“我这就去领罚。”

    在看清自己被纱布包裹成兔爪的脚后,彻底绝望——她睡倒在浴桶旁,还光着脚。

    她扫视一圈,不见那双染血的罗袜。

    乔婉眠自欺欺人的想,没准是在她昏迷时,有一只鸟从窗外飞入,将她的罗袜叼走了。

    方嬷嬷叹息一声,看窗外远处萧越书房还亮着灯,扶乔婉眠坐起,为她理了理鬓发,“若是身体好转些了,还是现下就去吧,届时你言辞恳切些,哭得可怜些,或许能少挨几板子……”

    ·

    院中不掌灯火,只余芜阁书房中灯盏通明,与天上弦月遥相呼应。

    乔婉眠踮着脚尖,借枝叶摩擦掩饰脚步声,鬼鬼祟祟半蹲着往书房窗下挪动。

    书房窗外五步远的桂树上,刃刀与敛剑的身形隐匿在枝叶中。

    从乔婉眠离开方嬷嬷厢房开始,二人就沉默着看她自以为隐蔽地接近芜阁。

    敛剑正准备跃下树枝,再抓她一个人赃并获,刃刀抬手按下他肩膀,用气音道:“就她这动静,主子定然早听见了,主子都不管,你管什么?当心打草惊蛇。”

    “可是……”

    “之前抬她出去是因为主子吩咐,别忘了咱们现在只负责蹲刺客。”

    乔婉眠不知自己一番辛苦全然白费,还在心底盘算着要先观察一二,若是萧越看起来心情尚可,她再去认错。

    人在屋檐下,深思熟虑后谨慎行事,方能保命。

    道理她都懂。

    她背靠在书房窗下平复心跳良久,才鼓足勇气回转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向屋内张望。

    澡豆的清新味道飘出窗,钻入乔婉眠鼻子。

    屋中古朴桌案侧后摆着一架一人高的鎏金灯树,萧越松松穿着一身玄色寝衣,微湿的墨发半散着,姿态闲散地坐在桌后,就着灯光专注看着案上卷宗。

    他眉头微微隆起,给面上投下一片小山似的阴影,似是被卷宗内容影响了心情。

    乔婉眠目光炯炯地侯在窗外,准备待他表情柔和些的时候再敲门。

    计划完美。

    ·

    “挖你左眼还是右眼,自己选。”

    桌后那人头也不抬地发话,语气堪称温柔。

    乔婉眠大骇,方才心中暗戳戳升起的得意烟消云散。

    她背过身闭着眼哀求:“大人饶命,我不看了。”

    萧越声音毫无波澜,“先进来。”

    乔婉眠一手捂住双眼,一手颤颤巍巍扶着墙绕到正门,半睁着一只眼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再闭上,就对上了萧越阴恻恻的目光。

    他手指规律的敲着桌面,“你在打探什么?”

    怎么又敲?

    乔婉眠双腿一软,吧唧摔跪在地,明眸上氤氲了层水雾,“我没有……婢子只是想等大人心情好了再来领罚……”

    “不必。”

    萧越收回视线,重新捧起卷宗,“担水的活儿不适合你,以后便算了。你自己想个出路吧。”

    乔婉眠原本打算好好磕几个头抢救一下即将失去的眼珠子,闻言一呆。

    萧越不杀人的时候,还、还挺随和?

    她想起乔应舟的话,生硬迂回道:“听说二公子院中最近缺人,要不婢子就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萧越放下卷宗,面无表情地踱到乔婉眠身前,语气又温柔起来,“你是早就盘算好了,要去萧虔的院子?”

    乔婉眠背脊一寒,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她挪开视线,小心翼翼试探:“那我、婢子是……不想去的?”

    “嗯。”

    萧越听起来还算满意这个答案,顺口问道:“你会什么?”

    乔婉眠底气不足,躲躲闪闪道:“需要会什么,婢子都会学的。”

    预料之内。

    自从发现她不像她父兄那般孔武有力之后,萧越就对她一点期待都没了。

    若非担心乔氏父子生出异心,且侯府内别处也不安生,他绝不会将这个草包留在身边。

    萧越强忍将乔婉眠丢到萧虔院中自生自灭的冲动,冷声道:“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而后扭头看向不远的荷塘。

    明月照水,荷塘中暗影浮动。

    要来了。

    乔婉眠抻长脖子,顺着他冒着寒气的瘆人目光看过去,只见惨淡月光下,巨大的水塘上漆黑一片,鬼影幢幢。

    她立马联想到了过往看的话本子:勋贵人家都有一片小湖,专门用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罪奴和逃妾。

    “不留无用之人”……

    难不成她前世就是因为太没用被萧越杀死的?

    乔婉眠头还昏沉着,被自己的念头吓到,眼泪瞬间失守,她扑上去抱住萧越的腿,口不择言地哀求:“呜大人饶命,杀我你会后悔的,日后只能对着我的牌位感伤……”

    萧越:?

    他对脚边的少女毫无防备,没想到一个听音辨位的功夫她会突然袭击自己的裤腿,还说些疯话。

    对着她的牌位伤感?

    别是烧傻了。

    萧越动了动腿,本想将乔婉眠甩开,却因窗外枝叶间异常的摩擦声,再次停下了动作。

    乔婉眠拽得更死,抽抽噎噎:“别把我沉塘,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萧越弯身贴近,双手掐住她的肋下将她托起,带着她几步纵至湢室,将她扔在了空荡荡的浴桶里。

    乔婉眠被摔得七荤八素,连哭都忘了,呆呆扒着桶壁。

    萧越唇角有了丝弧度,语气愉悦:“先杀几个刺客,回头再处理你。”

    而后从容走了出去,甚至没忘反手将门带上。

    哦,要先去杀几个人呀。

    乔婉眠老实地溜着浴桶边坐下。

    嗯?

    杀——人?

    他真的像罗刹!

    湢室外,凌乱的脚步声打破长夜,兵刃锵锵碰撞的声音继而响起。

    似曾相识。

    去年此时,萧越随友人一起到她家演武场比试射箭,也招来了一批刺客——

    彼时乔婉眠恰好在旁,吓得七魄落地三魂升天,缩在地上抱着头等死,却被什么咣当一下砸在脑袋上。

    她壮着胆子睁眼一看,是一把沾满了血、有些卷刃的长剑。她赶忙将剑抱在胸前,哆哆嗦嗦地看向旁边扔给自己长剑的萧越。

    萧越浑身浴血,正割断一个刺客的喉咙。

    鲜血喷溅,他低下头看她,目光还残留着肆虐的杀意,撇下一句“没用就躲远点”之后,再没看向她这里一眼。

    其中两个刺客见行刺失败,竟冲乔婉眠而来。而萧越视若无睹,只护在他那友人身旁,好在刃刀及时出手,乔婉眠才堪堪保住一条小命。

    所以乔婉眠至今对刃刀仍心怀感激。

    同样,一想到萧越就会联想起那天他的漠视和满地残肢。

    好歹他这次进步了,还知道将她藏起来。

    ·

    屋外很快重归平静,堂屋中的血腥味扩散到了湢室。

    乔婉眠爬出浴桶,将门打开一条缝。

    刚将头凑过去,倚靠着的门猛地被拉开,她撞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看着眼前被溅上血水的寝衣,乔婉眠僵硬抬头,正对上萧越的目光。

    “还敢跑出来,长胆子了?”

    萧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