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先生》全本免费阅读
沈清没想到，她还没说两句话，小乙已经跳脚。
傍晚空气燥热的公交车站牌前，小乙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可可都告诉我了，你天天跟踪我！除了你向宋泽告密还能有谁！”
“……可可？”沈清为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名感到困惑，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群女人中的其中一个。
原来她早就被发现了。沈清有点尴尬。
“所以宋泽——”
“宋泽知道了，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把我叫上去的。”小乙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拜你所赐。”
“不是我说的。虽然我的确不希望你去那种地方，但不是我告诉宋泽的。”
“骗子。”小乙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虽然已经是曾经。
“开什么玩笑？”小乙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哪配跟你们健全人做朋友。”
沈清沉默着。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沈清，一个是你，一个是梅子，遇到你们算我倒霉。”小乙从鼻腔喷出两道热气，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我跟小云璐璐本来好好的，都怪你们多管闲事！”
沈清眼神平静地看着他：“那当初梅子要给你‘主持公道’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小乙冷哼道：“我难道没有拦着她？我拦得住她吗？”
“照你这么说，所有错都是别人的错，你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我有错？我有什么错？！”小乙仿佛被踩到痛脚，攥紧拳头怒吼道：“要不是你们搅黄了我的感情，我也不会去那种地方！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这帮魔鬼！”
他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绷起，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人。
沈清深深地震惊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得出话。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小乙嫌恶地说：“我看不见，但我能想象得到。你们觉得我很恶心，但谁有你们恶心？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同情心吧。”
‘同情心’和‘高高在上’这两个词刺了沈清一下。
她张口，最终却哑然失声。她的确觉得恶心，这点没什么好争论的。
小乙却忽然古怪地笑了：“既然你这么在意这种事情，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
“我是看在你曾经对我不错的份上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又向宋泽‘高密’，否则我肯定在店里待不下去了。”
沈清听到自己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像是被风筝拉扯的丝线，这一点发现让她诧异万分，她连是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呢。
她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别跟宋泽有什么关系。”小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他嘿嘿笑了一声：“宋泽表面上看起来正经，实际上论‘恶心’，没人比得过他。你不是作家吗，知道‘衣冠禽兽’这四个字怎么写吧，可别被他给骗了。”
小乙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沈清的头上。
这一瞬间沈清仿佛灵魂出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原本为何而来，那句话仿佛惊雷落下，将她劈得大脑一片空白。
公交车到站了，小乙打开手中的盲杖，摸索着登上公交车，公交车摇摇摆摆行驶上路。
透过车玻璃，沈清看到小乙紧紧握住公交车扶手，身体随之不安地摇摆，他渺小的身体挤在众人中，像一粒沙汇聚进了沙漠，他朝向车窗外沈清的方向，脸上一直带着那种古怪的微笑。
沈清浑身发凉。
*
自这天后，众人发现小乙和沈清的状态都不太好。
除了工作时分，小乙不与别人说一句话，总是待在角落里，一个人发呆，或者是在睡觉——这两者连健全人也难以分别。
小乙是故意不跟他们说话，好像在抗议似的。
沈清状态也明显不对，好几次分神，宋泽在面前叫她她都没听见。
宋泽说：“中午叫外卖吧。”他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沈清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低应了一声：“嗯。”
本来宋泽说中午要做一道水煮鱼。这下正好，她有了不用与他单独相处的理由。
沈清叫来外卖，丰盛的菜品却勾不起她的食欲。从早上到中午，她几乎什么都没吃，但却不觉得饿。
几人吃饭都很安静，只有轻轻的咀嚼声，盘筷碰撞的声音。
沈清的思绪陷入了前几天之前。
那天小乙横冲直撞地从楼上下来，其实她心里就有猜测，但不太敢相信。
如果宋泽是因为‘那件事情’而单独找小乙谈话，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宋泽叫她上楼。
宋泽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小乙的事，我知道了。”
心中隐秘的猜测瞬间被证实了，沈清咬住嘴唇：“是梅子告诉你的？”
宋泽轻轻摇头：“沈清，在这里，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秘密。”
沈清懂得了他的意思，低下头：“……我不是不相信你。”但她还是心虚了。
“你觉得这是他的私事。”宋泽说。
“你会开除他吗？”
宋泽没有第一时间给她答复，过了几秒后，他声音淡淡地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给他一次机会。”
他又看出来了，沈清和梅子的确希望他给小乙一次机会。虽然明知他回头的机会渺茫。
“事实上，我的确打算开除他。”正当沈清怔愣的时候，宋泽又开口了，面容平静无波：“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离开是早晚的事情。”
沈清仰起头看他，轻声问：“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你没有做错。”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的脸庞在日光下显得模糊而温暖，让人下意识想要靠近，好从他身上汲取些什么。
宋泽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你只是太心软。”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了几天，下午梅子从院子中找到沈清，拉着她小声说道：“沈清，你听说了没，昨天晚上好多警察来这边，路边停了好多辆警车，抓走了好多巷子里的女人。”
沈清踮起脚将毛巾晾晒上，回答她：“听说了。”
其中自然包括小乙经常光顾的那家，今天门口贴了封条，附近路过的人都少了，都不敢往那边去。
梅子很纳闷地说，“我刚才听邻居说是有人举报，你说这个匿名举报人是谁啊？会不会就是咱们附近的？”
沈清默默不言。
梅子兀自猜测了一会儿，也找不到头绪，不过这当然是件好事。那就行了。她天真地以为一切终于要回到正轨。
沈清晾好了毛巾，在衣服上轻轻擦了把手，忽然轻轻说：“梅子，我问你件事。”
“啥事？”
“小乙的事情，你有对别人说起过吗？”
“没有啊。”梅子一脸茫然，她察觉到沈清情绪的低落，连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清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迟疑着道：“梅子，如果一个人知道一件事，而现场其他人并没有对他提起过，你说他会是怎么知道的？”
梅子思考了一会儿：“除非……他其实也在场，只是别人都不知道？”
沈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一分。
*
早上六点，几乎一夜没睡的沈清已经吃了早饭，她收拾好到达店里的时间是六点半。
天色蒙蒙亮，看得出今天是个阴天，浅灰色的乌云堆积在店外上空，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
一个沉默高大的影子映入沈清眼中，她忽地停住了向前的脚步。
男人站在门外，脚边一桶黑色油漆。
防盗门被拉下来，男人手中持蘸满油漆的粉刷，动作沉默而有力，仿佛永不疲倦的机器。
在他的动作下，那刺目的四个红色大字渐渐被抹去了痕迹。
沈清来得晚，没看到四个字全貌，但不难猜。
她的瞳孔被仅剩的两个字刺激得狠狠收缩，那墙壁上的笔画又浓又重，依稀能看出完整痕迹。
一个是‘窃’，另一个是‘沈’。
牛毛细雨飘到她的脸上，冰凉凉。从沈清的角度看宋泽，他整个人看上去雾蒙蒙的，好像离她很远。但其实两人只相隔两三米的距离。
沈清站在路边，缓缓攥紧了拳，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愤怒。但与此同时，还有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刺鼻的油漆味道充斥着鼻腔，也许是被熏的，这一秒沈清的鼻尖非常酸涩难受，尤其是在看到宋泽一遍一遍粉刷防盗门之后。
沈清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宋泽的背影。
他看不见，仅仅凭借直觉，机械般做着粉刷的动作，直到停下。
终于，鲜红的颜色渐渐被黑色所掩盖。空气中刺鼻的味道更重了，几个路人走过，纷纷捏着鼻子匆匆跑开。
沈清居然能一直没有出声，她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被钉住了，嘴巴也被捂住了，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心脏的的地方钝钝的，闷闷的难受。
宋泽似乎累了，放下粉刷，白皙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这时候，她往前走了一步，宋泽却忽然侧头朝向她，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望’着这边。
沈清的动作定住，脚悬在距离地面几公分的高度，迟迟没有落下。
过了几秒后，宋泽缓缓转过了身，继续粉刷掩盖防盗门上的红色油漆。
沈清终于可以重新呼吸。
他没发现她。
邻居从门头里走出来，随口问了一句：“哟，刷得差不多了，宋老板动作可真快。这些人也真是缺德……”
话还没说完，邻居看到站在一旁的沈清，正要开口，却看见眼圈红红的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邻居秒懂，连忙捂住嘴。紧接着，他脸色迟疑地看看那被黑色掩盖的防盗门，又看看沈清，脸色古怪地回到了店里。
*
辞职。
当沈清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恍惚间感觉室内都暗了几分。
下午六点半，店里已没人了。沈清有意拖延时间，一直跟宋泽说话，宋泽今天心情不错，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
沈清感觉一颗心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固执地想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