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舒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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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风波平息后,退婚的消息自然是先在府内传开。韩夫人久不理府中事务,再有才干如今也是生疏,短短几天便留下些细小却惹人烦的烂账,惹得千和也是伏案头疼。一心说要为她沏上盏菊花茶,踏出府门便见一人影鬼鬼祟祟。

    一心蹙眉,上前也不见那人影躲,站定后才发现,那竟是看库房的刘婆。

    “刘妈妈?”一心笑问,“刘妈妈有何事?可是要来找大小姐?”

    刘婆支支吾吾:“一心大姑娘,我听闻今日郡公府的人来退婚了。”

    一心点点头:“是,老公爷说杜公子年纪尚轻,想让他多历练历练再议婚事,我们家楚小姐贤德,却也以至婚期,不好再耽误小姐,便先行退婚,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了。”

    “刘妈妈可是有什么疑问?”

    “那没有,那没有……”刘婆很是局促,话是一字一字从她牙缝里蹦了出来:“前些日子吴管家说,我看库房有功,待到楚娴小姐成亲,要把我闺女调到惜娥小姐院儿里。可如今楚娴小姐退婚,老奴不知这承诺还做不做数了……找了一圈没找到吴管家,想着他的命令肯定也是得了大小姐的点头,便想来问问大小姐,只是恐勿扰了她。”

    一心一笑,做父母的有这般心思也是情理之中,实际这种问题她就可代千和点头,只是省的旁人议论她僭越,还是得向千和走个流程,便道:“这都是小事,刘妈妈在外头等着,我去知会了大小姐便好。大小姐仁厚,定会点头的。”

    一心转头又回了院子,向千和讲了来龙去脉。宋千和听时未抬头,听完却是停了笔,托腮思考了一会儿,放下笔竟说:“你去把那刘婆叫进来。”

    “怎得,”一心有些惊讶,“你不同意?”

    千和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我刚好有些问题,刘婆此刻倒来得巧,兴许能给我解答。”

    一心领刘婆进屋,刘婆哪曾想,她只是来问问大小姐的意思,现在怎么又把她领到人前了?!莫不是说错了什么?她显得十分紧张,虽是见大小姐面色平和带笑,也不敢怠慢,站得笔直,像是棵老白杨。

    千和见此,笑道:“刘妈妈莫要紧张,肩膀大可松懈些,否则呀一会儿容易发痛。你的意思,一心都转告我了。吴管家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说要奖励你,便是要奖励你。我把你叫过来呀,不是因为这事儿。”

    刘婆听罢,连声道谢,又问:“那大小姐找老奴还有何事?老奴力所能及之内,您尽管吩咐!”

    千和柔声徐徐道来:“刘妈妈是府中老人,迄今也入府数十年了吧?”

    “是,大小姐。老奴十七岁便跟着宋毓明大人,迄今已有二十六年了……”

    十四年前,老宋府大火,仆人被烧得十不存一。吴叔和刘婆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那时的刘婆年轻有力,做的是在外院浣衣的活计,身边随时都有水源,离大门又近,故而抱着孩子逃了出去,但她的丈夫却在火中丧生。宋琦明接手兄长家业后她便跟着宋琦明到了新宋府,十四年来苦苦熬资历,却也没得到太多晋升或是得自由身。不是每个人都像吴叔一般,换个主人便翻身当大管家的运气。

    “二十六年,刘妈妈实在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话锋一转,宋千和终于问道正题:“刘妈妈可对吴叔有印象?”

    “吴叔?”刘婆顿了顿,又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吴沛啊!上一任的宋府大管家!如今吴管家的养父!”

    千和点点头:“正是。”

    “沛兄已经走了好久喽……”刘婆陷入回忆,许是因为提到熟人,她的身形终于松弛些,话语也变得絮絮叨叨:“沛兄人很好,很开朗的一个人。当时在您父亲手下,我们都是些小丫头小伙计,经常在一起玩。后来他当了大管家,但见了我们还是和和气气的,从不摆架子……”

    “哦,对。有一点不一样。”刘婆想到什么,“我们这些仆人都是大人从外面买来的……沛兄不是。”

    “哦?”

    刘婆又扭捏起来:“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很多年前,我们活干完了常坐在月亮底下一起聊天,您父亲母亲仁慈,我们都过得比以前好,聊着聊着便说到以前在人牙子手下过得有多不好。吴兄很少掺和此类话题,问起来他便说他也是从那里出来的,理解大家的心情,我瞧他通身的气质,确实我们这些人很像,但又有点不一样。怎么说呢……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不一样。”

    “有一回我逮到他,就问他。他真的也是从人牙子的手里来的吗?不要骗我。平日他这些话题回答得都可顺溜了,还能说自己是哪个人牙子卖来的,以前住在哪儿的……但是那天他没有。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我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刘婆的描述倒是让宋千和想起吴翎,他也经常做这样的动作。

    宋千和猛然顿悟为什么刘婆会记得这个动作记得如此之久了——她必须承认,一个平日里俊朗外向的人,在某天面对他人的疑问,突然用这样温柔而沉默的方式婉转拒绝,那一瞬间,确实很乱人心神。

    嗯……她可没有说吴翎乱她心神的意思。

    虽是养父子,但若按刘婆之述,这二人可真是相似。

    宋千和也常常从吴翎身上察觉出那种“和大家很像,却又有点不一样”的气质,一种无意识的对外界的拒绝和身体中蕴藏的巨大……秘密。宋千和不想用黑暗去形容。

    但往昔,她只是感觉,感觉是武断的,是不能随意相信的——最近几个月,吴翎身上的异常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膨胀了。今早的异样也好,突然显露高超的功夫也好,经常□□言又止的表情也好……以及那天衣物被雨淋湿后左肩似有似无的血迹……这一切不可能不叫宋千和怀疑。

    而最应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