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血雾(修)
    《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全本免费阅读

    姑获鸟鬼车驶在凄清夜色中。

    离开妖鬼群居的城池后,周遭迅速陷入崎岖难行的黑暗丛林护卫在两侧的玉京女使与十二傩神轮班警戒以防止林深处暗藏的疫鬼伏击。

    遥遥望见琉玉他们的鬼车熄了烛火,刚与朝鸢换班的朝暝坐在车顶上出神。

    又罩着一层势隔绝外界。

    也不知道小姐和那个泥腿子妖鬼独处时,能有什么话题可聊自从到了九幽后小姐陪他和朝鸢的时间都少了许多呢。

    朝暝颇有些吃味地想着,耳畔却捕捉到身后鬼车内传来一声很低的轻呼。

    是阿绛所乘的鬼车。

    “出什么事了吗——”

    落在车门边的朝暝本想挑帘,指尖却顿了一下并未入内。

    “只是方才车轮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

    车内的阿绛声线放缓

    “妾身没事朝暝大人不必担心。”

    朝暝松了口气。

    正欲离开时,忽见一只手轻搭在车帘上淡粉色的指甲,指尖修得圆润她轻撩车帘,让朝暝能看清昏黄烛光下只着一件单薄里衣的身影。

    “朝暝大人……要进来吗?”

    她的语气带着试探由于她口吻寻常朝暝乍一听还以为是她有什么话想说。

    直到他瞧见阿绛的手指已经落在衣带上,他才慌里慌张地将车帘扯下动作飞快地关上了外面的小门。

    “——我没那个意思!”

    朝暝咬着后槽牙挤出了这么一句。

    周围有妖鬼好奇朝这边打量,被恼羞成怒的朝暝瞪了回去。

    “我真不是来——”隔着镂花小门,面色尴尬的朝暝尽量向她解释“我替你向月娘借书也不是为了这个,你……你不用这样。”

    阿绛看着小门上倒映的身影。

    少年扎着高马尾,身型清瘦,靠近她的时候,没有那些酒肉妖鬼带来的浊气。

    干燥又清爽和那个长得与他很像的姐姐还有琉玉小姐身边的那些女使一样。

    阿绛袖中紧绷的手指松了几分软软垂落在膝上。

    “那妾身没有办法感谢您了。”

    除了这个她再没有别的价值。

    “不用你谢”朝暝挠了挠脸颊轻声道“我就是看你喜欢想给送你也不为别的你要是觉得喜欢就算是最好的感谢了。”

    阿绛认真答:“我喜欢的。”

    “那就好。”

    朝暝还想说些什么却怕再说几

    句,她又要叫他进去。

    “那你早些睡。”

    镂花小门上的倒影消失了。

    阿绛挑开车帘朝外探看。

    竹林风声婆娑,月华如练,穿过竹影洒落在鬼车车顶的玄衣少年身上。

    车轮碾过颠簸不平的小路,队伍中隐约有姑获鸟的鸣叫。

    阿绛倚着车窗,不知为何瞧了他许久。

    直到右眼处再度传来刺痛。

    她咬住舌头,以免再度发出声响引来旁人的关注。

    是生病了吗?

    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记不起来了。

    ……还是不要给大家添麻烦吧。-

    抵达咸池鬼道院时天光大亮,掌管此间鬼道院的院长带着十多名妖鬼于门外相迎。

    “……昨日我们收到尊主尊后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就将招贤令发往整个咸池城,今日一早,便有二十余人族女子前来鬼道院,想了解到鬼道院授课的事……”

    琉玉很难不多瞧几眼这位院长额角上的肉须。

    还好,除了这一对像虫子的触须,院长看起来就像个寻常老者,比时常甩着八爪鱼似的触肢的揽诸要好许多。

    她敛去打量神色,问:

    “可有了解过她们水准如何?”

    院长笑容慈祥:“在尊后眼中,可能不值一提,不过我等粗略了解了一番,能识字断句,这就很不错了,还有一位年纪最大的老太太通晓诗文,能解经书,更是绰绰有余。”

    琉玉略觉意外。

    “应该是最早被送去献祭邪魔的女子之一。”

    墨麟向她解释:

    “据说当时大晁帝室送去的,都是宗室女子,受孕魔胎后,她们的体质被妖鬼之炁影响,即便未开炁海,寿数也不同于寻常凡人了。”

    琉玉偏头看他:

    “所以即便她们是人族,也会被修者察觉出身份。”

    “没错。”

    琉玉穿过遮蔽天光的槐树,在这一片绿意深深中有些出神。

    很快,院长带着他们见到了那些人族女子。

    如他所言,这些人族女子并未开炁海,是没有踏入仙道的寻常凡人。

    但从她们面容的沟壑,和眼中沉积的世故来看,她们的年纪显然远比在场所有人和妖鬼都大。

    “我与山魈他们要去检查城池的疫鬼防御部署,你在这边,有事可随时遣人来唤我。”

    琉玉理好衣摆坐下,闻言不禁抬头笑了一下:

    “能有什么事?你去吧。”

    待墨麟离开后,对面有一位老者忽而开口:

    “尊后是阴山氏的后代?”

    说话的老者头发花白,布满沟壑的面庞有层层叠叠的褐斑,望向琉玉的眼是灰白的浊色,琉玉不太确定她是否能够看清自己的模样。

    但她衣着十分整洁,腕上素银首饰,面貌并不颓唐,反而比这鬼道院里大半不讲究的妖鬼要有精气神。

    她身后那些或年轻或年长的女子,也似乎隐隐以她为首。

    “没错。”

    琉玉回答道:

    “敢为尊驾籍贯何处。”

    面见尊后的场合,这位老者并未有半分怯场,手中甚至还握着缝到一半的鞋垫。

    “中州天虞,从前也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呢,如今王畿败落,天虞恐怕也成了乡下地方了吧?”

    她说得没错,自世族崛起之后,王畿周遭诸城皆渐渐落败,南陆仙都成了大晁实际意义上的王朝都城,仙家世族皆汇聚于此。

    琉玉笑了笑:

    “玉京在尊驾眼中,不也是乡下地方吗?就连阴山氏,在尊驾从前的年岁,应该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养马户而已。”

    对面的众妇人打量琉玉的神色似有微妙的变化。

    方才这位贵女进入鬼道院的排场可不小。

    修者之身的玉京女使侍奉在她身侧,执掌九幽的妖鬼之主对她似乎颇为礼遇,她身披流光溢彩的华服,乌发间珠玉琳琅,神玉制成的剑簪在日光下通透如水。

    然而一开口,却不像那些眼高于顶的世族子弟,对她们这些孕育了妖鬼的人族女子怀有成见。

    “阴山家如今虽无神州玉玺,但实力深厚,为大晁之首,怎可再和昔日相提并论。”

    老者凝视着眼前的华服贵女。

    “只是老身不解,以尊后的立场,应该不会希望九幽实力增强,为何还会下这样的招贤令,要让九幽妖鬼识文断句,教他们礼仪廉耻?”

    琉玉歪着身子,倚着身后凭几,似笑非笑道:

    “我的立场?我也很想知道诸位的立场呢。”

    老者静静迎上琉玉审视的目光。

    琉玉道:“妖鬼之主与降魔派的矛盾与日俱增,将昔日同生死的九幽妖鬼撕裂成水火不容的两半,诸位虽是人族,但身在九幽,不可能置身事外。”

    老者徐徐轻笑:

    “尊后是想彻底拔除降魔派在九幽的根基?”

    琉玉没有回答,那老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论武力,论钱财,咱们这位尊主都

    能毫无疑问地碾压玉面蜘蛛但却容忍他至今无非是因为他们的根基不在玉山而在人心。”

    对大晁人族的仇恨才是真正滋养着玉面蜘蛛的助力。

    这些被奴役百年的妖鬼没有那么多远见。

    他们只知道墨麟有替他们复仇的实力却与大晁那些人面兽心的仙家世族和谈。

    而玉面蜘蛛却承诺若他能掌控九幽

    被仇恨所蒙蔽的妖鬼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琉玉看向老者的眸光闪动。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个缝鞋垫的老者竟能将时局看得如此通透。

    “尊后若问我们的立场我们的立场只有一个——”

    老者浑浊的灰白眼眸忽而有一线光流淌而过。

    “天下动荡已久这个乱世应该迎来终结而不是再开启一个新的乱世。”

    窗外风摇绿影槐树飒飒作响。

    像有一场瓢泼大雨落在琉玉耳中她避无可避被这雨势浇透。-

    墨麟正指着墙上的布防图向鬼道院的院长示意易被疫鬼突破的位置。

    鬼女听得直打哈欠脑袋都快砸进墨麟面前的沙盘里。

    倒是咸池鬼道院内的妖鬼俱是听得无比认真。

    九幽地势辽阔被崇山障岭里外环绕天然地分割成了十座城池。

    每个城池之间都有大片的深林作为屏障其中藏匿着大大小小的疫鬼疫鬼灵智未开是一种以人与妖鬼为食的魔物还会四处传遍疫病在大晁各地都能见到它们的踪迹。

    仿大晁的仙道院而建的鬼道院既是妖鬼修行之所同时也是都城抵御疫鬼的一道防线。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墨麟执兵棋的手顿住抬眸看向跨过门槛的少女。

    “谈完了?”

    这么快?

    琉玉朝墨麟走去围在墨麟身边的妖鬼自觉替她让出了一条道。

    拿起墨麟手边的朱漆耳杯琉玉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谈完了。”

    缓了缓琉玉才将耳杯放回他手中。

    众妖鬼盯着那只杯子虽一言不发但场上已是眼风乱飞。

    这位便是尊后那位阴山氏的贵女?

    之前分明听说她对九幽妖鬼多有轻蔑之举。

    今日亲眼瞧见虽说的确排场很大气势够足样貌也生得出尘绝俗不似凡人但她却与尊主同杯而饮……好像也没有那么拿腔拿调高不可

    攀嘛。

    墨麟也觉察到了众妖鬼的打量。

    视线扫过,众妖鬼后知后觉地收回过于露骨的眼神,纷纷退至一旁。

    墨麟垂眸摩挲了一下琉玉喝过的位置,开口问:

    “如何?”

    “书读得很多,”琉玉道,“就是有点太多了,你当初是怎么想的,竟将她们也一并带到了九幽?”

    “如果不入九幽,她们除了死,没有别的下场。”

    将妖鬼带到这个世间的女子们,世间已无多少人记得她们献祭邪魔的功绩。

    留在大晁,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墨麟瞧着她仿佛受了极大冲击的表情,有些不解:

    “不是谈让她们入鬼道院给妖鬼授课的事?你跟她们说了什么了?”

    “你应该问她们跟我说了什么。”

    琉玉木着脸对墨麟道:

    “她们不只想给妖鬼上课,还想给我上课——简单来说,她们试图说服我,将所有的仙家世族统统干掉。”

    就连复述这番话的时候,琉玉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说的是所有。

    琉玉以为自己想向那些位高权重的世族掌权者复仇就已经很狂妄了,却没想到这些老得牙齿都快掉了的妇人们比她更有野心。

    可真是……老当益壮。

    之后,琉玉甚至没听完她们在九幽的计划,只匆匆交代了她们在鬼道院授课的月俸,便忙不迭地跑了出来。

    “听上去,是很离经叛道。”

    墨麟盯着琉玉头上有些歪了的玉簪。

    “她们的想法,你不必强加在自己身上。”

    “那是自然,”琉玉偏头看了眼他身后,“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忙?”

    “大约还有一个时辰结束。”

    玉簪斜斜垂下流苏,随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看上去随时都会落下。

    琉玉并无察觉,只点点头:

    “那我先在这附近随便转转,来时我见城中都在为鬼戏仙游祭做准备,正好出去四处逛逛……”

    还没说完,琉玉就忽然见他抬手抚上她的鬓发。

    将落未落的玉簪被插回了她发间。

    “多带些人,在外小心。”

    昏昏欲睡的鬼女瞌睡都散了,捂着半张脸从指缝里笑眼弯弯地瞧:

    “尊主真是粘人呀——”

    替她扶正玉簪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依依不舍的丈夫在轻抚妻子的发顶。

    意识到周围的妖鬼都在明里暗里看着,墨麟迅速撤回

    手冷眼朝鬼女扫了过去。

    “这么爱说话接下来就你来说。”

    鬼女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在外人面前稍微碰到一下就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想到晚上他缠得她连气都快喘不过来的样子琉玉微妙地翘了翘唇角。

    没逗留太久琉玉很快便与朝暝一道上街。

    咸池城繁华不逊于邺都如今还有四日便是鬼戏仙游祭街头巷尾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祭典筹备。

    鬼戏仙游祭与大晁的花灯节截然不同在街头矮凳上坐着的匠人手中正在雕刻着青面獠牙的傩面演练大鼓的妖鬼们抡圆了胳膊敲得震天响。

    赤色的灯笼青色的驱鬼服绿松石穿成护身符垂挂在小摊上雷击木雕刻成辟邪法器堆成小山。

    四处都透着诡谲靡丽的色彩神与鬼的界限并不分明。

    琉玉随手拿起一只獠鬼面具戴上透过面具上的孔洞打量心不在焉的朝暝。

    “——怎么突然和朝鸢换班不是让你看着阿绛吗?”

    朝暝答:“就她那点修为谁看着都行……这九幽还真是个不开化的乡下地方转了一圈连个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也没有。”

    铺子自然是有的只是不多而已。

    琉玉笑意微妙地问:“文房四宝我那儿多得是你为何要在外面买?”

    “……那不一样。”

    朝暝被琉玉瞧得有些脸热绷着脸道:

    “小姐的东西就算赐给我也要好好珍藏使用若是送人自然得用自己买的才有诚意……”

    阿绛喜欢大晁的诗文也喜欢大晁的书法。

    他想送她一支羊毫湖笔作为她习字的第一支笔。

    “找到了!”

    朝暝朝前面不远处的店铺快步而去。

    琉玉瞧着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背影忍不住想笑。

    才认识阿绛几日啊。

    比起朝暝她看阿绛对鬼道院

    这趟路途带着阿绛本来是想让她自己选一处鬼道院修习但见朝暝这副模样或许还是问问阿绛自己的意思愿不愿意跟着他们回邺都……

    街道上的喧嚣中忽然夹杂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原本噙着笑的琉玉面色一变。

    “小姐——!!”

    朝暝转过头来看向琉玉的瞳仁骤然紧缩。

    琉玉自然也察觉到了身后有混杂着杀意的鬼炁靠近。

    那

    道藏匿于人群中的身影动作并不矫健,甚至可以算得上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