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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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黑暗中,有一只苍白的手突兀浮现,端起了地面上的烛台。

    腕口粗的白色蜡烛上,一粒火光在冷风中震颤。叶南眠从那只手中接过烛台,摇曳的光明堪堪勾勒出他下颌的轮廓。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了。”叶南眠清了清嗓子,环视着隐匿在昏暗中的听众们:

    “我要讲的故事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

    “我的爸爸妈妈是钦天监的研究员,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回家,因此我很小就习惯了独居。至于故事中的另一个人……我们一直没打听彼此的全名,但这也不影响什么。她叫我‘小叶’,我叫她‘苏苏姐’。在这个故事中,我们就喊她苏苏吧。”

    “我在八岁的时候从帝都搬到了飞鸟市,从那时起就一直住在这里。保姆每周来家里两次,负责打扫卫生还有做饭,平常则靠点外卖过活。当时,我的邻居是苏苏一家……对,他们是这栋房子的上一任业主。那时的苏苏姐是个大学生,她的父母都是老师。他们偶尔也会请我过去吃饭。”

    “我记得苏苏姐特别喜欢打理花草。当时的花园里一年四季都能看到不同的花,那棵杨梅树就是他们一家种下的。”

    “——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故事发生在我搬来飞鸟市那年的暑假……好像最早发现不对是在一个早晨。我到院子里溜达,发现苏苏在杨梅树下看书,好像走神了一样,非常入迷。我就决定吓吓她——每次我来这么一出,她都会一边大叫,一边笑着来抓我。”

    “但那天不一样。”

    “就好像不知道是我一样,苏苏歇斯底里的尖叫着,甚至想要用手中的书来砸我。我现在想起来也很愧疚,她那时一定吓坏了。我第一次从她的声音里听到哭腔,于是我也吓傻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比自己大得多的人,只能不停地道歉。”

    “很快,苏苏发现是我。我印象里那是她唯一一次大发雷霆,她对我发了很大的火——我很难过,但知道这是我自找的。苏苏很快恢复了正常,又赶忙过来安慰我,说她最近家里有点事情,才会这么激动。”

    “我没有多想。因为前几天苏苏家里每天晚上都有吵架的声音传来,但是她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比如……她的父母要离婚了,才让她变得这么神经质。”

    “于是我提议,让她在我家暂住几天……”

    “苏苏拒绝了。”

    “不仅拒绝了,而且是强烈的拒绝……她甚至直接大叫着‘不行’,吓了我一大跳。就好像我是要拉着她跳进硫酸池一样,她只能在一旁拼命的拽着我的手腕,阻止我跳进去。”

    “然后,她接了个电话,好像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就先走了。走的时候还反复叮嘱我,让我先回家。但是我回到院子里,才发现她刚刚扔过来的那本书还躺在我家的草坪上。于是我又拿着书,往回走,决定把书放到她家门口再回去。然而,这次去的时候,我看见她家的窗边站着一个人。”

    “是苏苏的妈妈。”

    “她站在窗户边,看着我。”

    叶南眠平静的叙述着,他低下头,凝视蜡烛上微弱的火光。

    伴随他缓慢的语调,苍白的焰心当中似乎浮现出一名纤瘦少年的样貌。

    年仅八岁的叶南眠站在苏苏家的院子里,略显僵硬的遥望远方。

    在他视线的尽头,温婉的女人安静伫立于窗前。明明是阴天,可屋内却没有开灯。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叶南眠,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等叶南眠的视线和她撞上,女人便咧嘴,嘴角几乎扬到与鼻翼同样的高度。

    似乎在笑。

    那笑容却显得莫名违和。叶南眠想再看一眼,可女人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她又出现在了门口。

    女人的苹果肌被上扬的嘴角顶起,饱满的鼓胀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以至于眼珠似乎都被拉长成椭圆形,好似往眼眶内强行塞入了一枚铜钱。

    “……阿姨好。”

    明明曾经也与女人搭过几句话,叶南眠今日却有些瑟缩。他的眼珠无处安放的晃了几下,不敢去看女人的双眼:

    “呃、我来还书……是苏苏姐借给我的。”叶南眠艰难地强调着:

    “我还完书就走。”

    “谢谢你,我会把书放到二楼侧卧的书柜第二排。”女人说:

    “不过,我意识到你的瞳孔正在扩大。通常来说,这是由恐惧引起的交感神经兴奋。因为你应该保持适量的糖分摄入,有助于多巴胺的分泌。苹果中富含大量糖分、有机酸、钾元素。所以我会从中间切开苹果,切成六块或者八块,小块的果肉更便利摄入。”

    她用两根手指捏住那本书,保持嘴角的弧度,上下嘴唇分开,笑容扩大,正正好好露出了八颗牙齿。语调平稳且温柔:

    “你的肌肉紧张,你在后退,你的手指无意识的痉挛。”女人歪着头,疑惑发问:

    “你在害怕这里的什么吗。”

    “——那时候,我确实害怕极了。”黑暗中,将蜡烛放在了身前的叶南眠说道:

    “可能就是因为太害怕了,我有点记不清当时的细节——我好像哭了,然后苏苏的爸爸从院子外冲了过来,很用力的推着我,很凶,咆哮着要我赶紧回家。他身后跟着一脸崩溃的苏苏,还有两名警察。总之,我确实是哭着回到了家。缓过来后,就觉得委屈又害怕。”

    “我有好几天没去苏苏家。奇怪的是,那几天他们家到了晚上也没有开一盏灯。直到几天后,我外出时偶然撞上了苏苏的爸爸。他的精神十分饱满。热情的和遇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看上去精神非常好,就是那种……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一样一样。”

    “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对吧?直到我问了一句‘叔叔,阿姨现在怎么样’,一切都变了。”

    “他突然就不笑了,用非常严肃且严厉的语气说,‘请不要意图毁坏我与家庭成员之间的联系,夫妻恩爱是一个幸福家庭最显著的特征’。”

    “我才明白,对他来说,并不是‘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而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去后我尝试给苏苏发短信,或者打电话,但她没有任何回复,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打定主意,如果在二十四小时内她还是杳无音讯,我就报警。”

    “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我收到了苏苏发给我的短信。”

    叶南眠手中的烛光渐渐微弱。

    黑暗中,一束灯光重新打下,照亮了陌生的床榻。

    那是八岁的叶南眠蜷缩在被子里,屏息凝神。手机的光芒照亮了他稚嫩的面孔,颤栗的瞳孔映照出手机上闪现的文字。

    【小叶,不要出门!快报警】

    【不要开门!千万不要开门!】

    【苏苏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审判会到来前不许出来!】

    【姐,你呢?】

    【姐?】

    无人应答。

    良久,最顶端的“苏苏”二字跳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在漫长的一分钟后,姗姗来迟的回复才弹了出来。

    【我很好。】

    【姐,你真的没事吗?】

    不假思索,叶南眠的忧虑与恐惧促使他如此询问。但接下来苏苏的回复没有任何间歇,一条又一条的文字气泡已经争先恐后地涌现:

    【meishi】

    【没事】

    【不 bao警。】

    【好】

    【很好】

    【正常】

    【我很正常,不用报警,我很好。】

    七零八落的字词被生硬的拼接成短句,就仿佛是牙牙学语的婴儿急切的向大人炫耀自己匮乏的词汇库。

    令叶南眠如坠冰窖。

    【没有危险,我很安全。】

    【可以开门。】

    【门口。】

    【你家门口。】

    砰、砰、砰。

    仿佛是有什么人在用手掌拍打大门,不轻也不重。

    点到即止的叩门三次,随后是礼貌的沉寂。当礼貌被消磨殆尽,金属剐蹭的声音便从玄关断断续续的传来。像是有什么人在用指甲刮挲门缝间的锁舌,但远比那更加刺耳。

    叶南眠手中的手机再次开始震动,一条又一条的气泡让手机界面如瀑布一般开始飞驰。

    【开门】

    【开门】

    【开门】

    【开门】

    【开门】

    …………

    “其实,门口的动静持续了十分钟就消失了。到了早上,警察抵达了隔壁的房子。然后没过多久,穿着审判会制服的人也来了。”

    恍惚中,蜡烛的光芒再度亮起。叶南眠捧起蜡烛,驱散了过往的幻影,道:“但我至今仍旧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苏苏一家。”

    “不过,在警察来之前我也想过,不是已经有两个警察去过苏苏家了吗?为什么那时没有发现异常?”叶南眠微弱的耸了下肩膀,手中的烛光随之晃动:

    “直到我被作为证人带出自己房间,才看见有类似取证组的人,从苏苏家的垃圾桶里翻出了什么。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两套警服。”

    “也许,在那天我从苏苏家离开后,那两名警察就再也没能出来。可这又引出了新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会无人察觉到有警察失踪了呢?”说到这里,叶南眠一向平淡的语调忽然变得阴森险恶起来:

    “难道说,是有什么同样的东西潜伏在审判会里,抹平了这微不足道的证据?抑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失踪’。而在那两名警察的家中,他们的家属还在笑容满面的和亲人道着早安。

    只不过,这些家属们也许会觉得,最熟悉的某人在前几天下班回来后,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甚至,有点不像他……”

    烛光未能企及之处,沉浸在黑暗中的听众们只是无言。

    不知是恐惧,还是在惋惜。

    可惜,烛火的范围有限,让叶南眠不能看见一旁的赵满延在听完故事后默默裹紧了身上的小毯子。而以为自己的故事没有吓到人,叶南眠就失望又遗憾的撇着嘴巴,抱着膝盖坐回了原位。

    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似是懊悔,似是悲痛,就连烛火都为之摇摆不定:

    “操!老子全款买房的时候为什么没人跟我说这是座凶宅!”

    眨眼间,被叶南眠苦心营造出的悚惧氛围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莫凡心如刀绞的怒吼:

    “老子的钱啊!老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啊……不行,赵氏开发的地皮这么贵,我要求向法院提出诉讼!老赵你必须承担我们一家老小的精神损失费!”

    “啊?这怎么就怪我了?”赵满延的声音显得十足的无辜和诧异,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当初给兄弟挑的房子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虽说赵氏家主赵满延选的这块地皮和他赵氏旁支赵小天没有半点关系,但在好兄弟的谴责下,赵满延所剩无几的良心还是不由得感到隐隐作痛,不禁满怀歉意道:

    “要不这样,你下次在我们老赵家买房,我再额外送你一张满五百万减五十的代金券,怎么样?”

    眼看着话题向着充斥铜臭味的深渊滑落,忍无可忍的莫凕终于起身,勃然怒斥:

    “你们俩给我适可而止啊!最早说要开‘夏夜怪谈大会’的是你们,破坏气氛的还是你们!给我好好尊重一下今晚第一个认真讲了鬼故事的人啊!”

    明明在开始之前这俩人还豪情万丈的宣布要成为“怪谈王”。结果讲了一圈下来,赵满延从死过三代人的鬼宅讲到了沿海地区的地产投资走向,还越讲越起劲儿,后来干脆打开手机,给他们分析起了基金走势,最后痛批了一番市场上的烂尾楼乱象。

    至于莫凡,他一开始讲的有关在古都盗墓时遇见亡灵的故事倒是氛围拉满。然而,在他说到“死境逼迫之下,少年主角突然爆种,得到秦王传承。只见条条气息垂落,压塌万古”时,莫凕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个鬼故事。

    这是个绝活。

    最后,故事主角一路砍瓜切菜般,打爆了从古棺里苏醒的鬼物君主、打爆了因为近亲□□所以脑子有坑的世家贵血、打爆了面目猥琐内心恶臭的鸟人妖魔,数次拯救世界,衣锦还乡,和心爱的女子一起隐姓埋名,幸福美满的度过了余生。

    思路清晰,描述生动,剧情跌宕起伏,打戏部分更是活灵活现,宛如作者亲身经历过一般。就连莫凕都觉得只要稍微润色一下,发到网站上说不定都能混个推荐位。

    就是跟恐怖不沾边儿。

    结果,只有叶南眠认真贯彻了“怪谈大会”的主旨。

    “哼哼,那看来怪谈王果然只能在我们兄弟二人之间决出了,莫凕兄!”叶南眠双手抱胸,头颅高昂。在昏黄的烛光下,还真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的感觉。

    望着斗志昂扬的叶南眠,盘腿坐在黑暗中的莫凡不禁沉思:这小子明明喊的是莫凕的名字,为什么看向的是自己这边啊?

    “……失眠兄,你搞错位置了。我在这边。”莫凕眼皮跳了跳,无语的拍拍叶南眠肩膀,轻声叹气:

    “我弃权,我不会讲鬼故事。恭喜你,失眠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怪谈王了。”

    莫凕为叶南眠献上了寂寥的掌声。

    他实在不知道一个故事还要怎么恐怖才能超越他的日常生活。每次初中老师给他们放恐怖电影时,莫凕满脑子都是“这玩意儿我能不能单杀”、“为什么这群傻嗨不给审判会打电话”诸如此类会让作者突发心梗的想法。

    叶南眠愣了愣,像是没有预料到莫凕的回答一般。

    终于,他还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垂下双眼,羞涩道:

    “害,咱们兄弟还分什么你我。荣誉有我的一份,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嘛……就是啊,莫凕兄,你能不能别拍我肩膀了?”

    叶南眠指了指搭在自己肩膀上那只五指修长的苍白右手:

    “说实话,有点痛。”

    莫凕傻眼了,他抬起双手,向着叶南眠展示:“我刚刚在给你鼓掌,拿什么拍你的肩膀?”

    “欸?”叶南眠纳闷儿道:“那是舅父吗?刚刚是舅父递给了我蜡烛,我记得好像就是这只手……”

    赵满延愕然:“我什么时候给你蜡烛了?不是你自己拿过去的吗?”

    “……哈?”

    叶南眠茫然低头,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一米开外的赵满延。

    下一秒,蜡烛被骤起的寒风掐灭。

    “莫、莫凕兄……?”

    叶南眠心头一紧,手忙脚乱的打开手机,小心翼翼地借助屏幕映出的蓝光,在周围照了一圈,伸手摸索着。

    一片漆黑里,他好像碰到了什么人的肩膀。

    叶南眠下意识把手机凑近。当黑暗被驱散后,一张如骨般苍白的面孔便缓缓抬起。

    近在咫尺。

    “呃啊啊啊!!!——”

    叶南眠一下蹿到了莫凕身上,撕心裂肺的尖叫刚刚起了个头,就被莫凕一把捂住嘴。莫凕黑着脸,一手掰开叶南眠的胳膊,另一只手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手机,亮度调高:

    “别叫了,是我舅舅!”

    “……啊?”

    欲哭无泪的叶南眠把眼睛撑开了一条缝。

    在手机的亮光下,笑得前仰后合的赵满延正和从他影子里钻出来的穆白击掌,然后双手叉腰,得意的呐喊:

    “怎么样,我这下够劲儿吧?这就叫后发而制人——怪谈王,我当定了!”

    叶南眠还没觉得怎么样,一旁的莫凡倒是毛了:“靠,你他妈刚刚讲了半小时的财经节目,怪谈的边儿都没挨到,是个屁的怪谈王!”

    仗着夜视能力,莫凡是亲眼看着穆白从赵满延的影子里钻出来的。只是也想逗一逗莫凕这哥俩儿,所以才没有声张。

    没想到这俩狗男男还蹬鼻子上脸了!

    “还有你,绿茶男,你之前不是说怪谈大会很幼稚吗?好马都不吃回头草,那你回来干什么?找抽啊?”

    “我又没说我要当怪谈王,老赵当就行了。我和莫凕一样是来陪跑的,不行吗?”穆白悠哉悠哉的把客厅里的灯全部打开,背着手,淡定道:

    “怪谈的目的是吓人,我也吓到了人。四舍五入,这就是怪谈。”

    “说得好!”赵满延连声附和,眉飞色舞道:

    “我认为会被吓到的人没有资格成为怪谈王——鉴于莫凕弃权、小叶被吓到了、莫凡讲得是奇幻故事。所以我宣布,我,才是最终的赢家!现在,还有谁有问题?还有谁!有问题!”

    “我!我有问题!”

    只听得莫凡暴喝一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撸起了袖子:

    “怪谈王,老子当定了!孽畜受死!”

    …………

    “所以,这就是你们在大晚上鬼喊鬼叫,还差点在孩子们面前打起来的理由?”

    面对穆宁雪冷漠的质问,三个大老爷们在沙发上挤成一排,不敢吭声。

    莫凕很是端庄的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两腿并拢,喝着睡前的热牛奶。叶南眠则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咔咔的磕着瓜子。

    兄弟俩突出一个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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