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错把双生子都当替身玩弄》全本免费阅读

    烛光摇曳之中,虞素的身形稳稳地定住,而她满身红裙仍伴着行止间的风,如花瓣般从散开到收旋,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又缓缓垂下,动静相宜,收放自如,正像她有力地挺起的胸膛与其上控制得极好的、细微起伏的呼吸。

    涂抹胭脂的烈焰红唇微张,吐气如兰,舞台中少女笑着,她凌厉的丹凤眼微弯,眸中光彩比烛火更温暖、更动人。

    李皎从未见过虞素露出如此充满欢欣的笑容,也不曾得见她这般温柔的眼眸。

    她看起来热情洋溢,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生机勃勃的快乐。

    舞者,舞动的仅仅是身躯么?

    不。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乃至眼角眉梢的一点暖,指尖蔻丹的一丝烈,都用尽了全力向看客传达着她最充沛的情意。

    喜、怒、哀、乐,跃然其上,是最动人心魄的盛放。

    那一瞬间,李皎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虞素。

    仿佛混乱的线条与苍白的片段瞬息被一笔收束,又刹那渲染上灿漫灼目的色彩。

    这一幕的奇迹并非偶然发生,而是虞素与他相处数日的点点滴滴交织成的必然。

    在看到一朵花的盛放之前,他得到了足够多的机会,看到了它如何从污泥中挣扎着、一点点生长。

    从前,李皎眼中并不能看到妖的存在。

    妖,对他而言,是与人完全不同的东西,亦或说,无限接近于死物。

    它们是不该存在于世的妖异,是终会带来祸患的不详的火种。

    它们是符号、是孽障、是怪物。

    唯独,不是具有灵魂的生灵。

    可这一刻,李皎怔怔望着虞素起舞的身影。

    刹那间。

    他透过一朵花,看到了众生。

    一只会跳舞的妖本没有什么稀奇,人类的皮囊穿在妖的身上,对李皎而言也不过一张一看就破的废纸。

    可他早已被迫认识了虞素。

    因此这一刻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快乐与生机,才格外让李皎战栗。

    她近乎倾覆了他对她所有感知。

    一个满身伤痛的复仇之子,一个身份低贱注定命运悲苦的舞伎乐户,一只隐匿真身一生不得见光的妖……怎么会快乐?

    与虞素相处数日,李皎已清晰地感受到,但凡是生于此世的妖,皆满心怨愤,痛苦扭曲,又有何者能解脱?

    虞素也并非不知人间疾苦。

    他见过她背上的衣裳浸出血色,交错着狰狞的伤痕,她此刻光洁的手指数次染满污泥,想必数年来做尽了这长安的暗夜中见不得光的脏活,她低眉时,也不时露出悲怆愤怒的神色。

    可当她的红裙在夜风中飞扬,她抬眸那一瞬的光华,却是纯粹无比,洋溢着自她生命而生的欢喜。

    让人望着她,便心中震颤。

    李皎忽然想起,虞美人的另一个名字。

    舞草。

    自虞姬的坟头开放的花,如那位自刎乌江的灼烈女子一般的艳丽。

    那是自死亡、自绝望、自污泥之中,诞生的不息火种,从纯黑之中绽放的孤傲高洁。

    李皎平生一次为赏花驻足,欣赏着一场动人心魄的盛放。

    这就是以生命为舞的花。

    他清冷无情的眼里,忽然映照入了一点暖色的光芒,不再如无边幽夜般漆黑得纯粹,而是亮起了灿灿星辰。

    他怔怔望着虞素,不含任何亵渎之意,只是单纯地欣赏。

    他终于明白了那些喜欢乐舞的人们,到底沉溺于何种梦境。

    是焰火一般的瑰丽与壮烈啊。

    视线艰难地从虞素身上移开,李皎看到了和他一样屏息的四座,长安诸方之人在这一刻放下了他们所有的伪装与隔阂,只共同欣赏着虞素的舞蹈。

    他们满目欢欣,感动不已,只为这一刻无与伦比的,宛若奇迹的美。

    当美达到极致,便可震撼人心。

    因为,它与善相同,会触发心底最真切的共鸣。

    他们不知虞素是妖。

    然而,是人亦或是妖,又如何?

    无论血脉归向何方,虞素都是大唐的瑰宝。

    作为守护人而屠戮妖的刀,李皎生来便只知善与悲。

    因此,时至今日,他对世上众妖、对虞素、对迫害过他的所有人,皆未有过一丝仇恨与恶意。

    他的行事,只凭心中的戒律。

    可何为真正的善,真正的悲?

    从前,他的善意与悲悯只给了人。

    而他竟从未想过,妖也会拥有和人一样灿烂灼目的灵魂。

    冷不丁的,李皎心头漫上一丝幽幽的寒意,那寒凉轻微,却倏然钻入他骨髓的最深处,令他连指尖都战栗起来。

    他为何会如此。

    看看这长安众生,有谁天生就想杀了虞素,想铲除妖怪么?

    即使它们未在眼前为恶。

    看啊,他们只会为她欢欣鼓舞,亲切地唤她三娘。

    这是第一次,李皎为自己杀过无数妖的事实而感到痛苦。

    这痛苦并不剧烈,但它无法抹除,更无法否认。它不会让李皎狂乱,却会从最深处扭曲他的心神。

    如同流出石缝的黑水,黏腻且令人作呕。

    李皎忽然发觉,原来,他不是从未感受过杀妖的悲哀,只是它一直被一层厚厚的冷岩覆盖着,掩埋了那岩下一点就燃的黑油。

    刹那间,天旋地转,李皎竟有一瞬,不知该如何在这天地间自处。

    金铃声再度响起,打破了一室寂静,众人终于回过神来,这脆响也拉回了李皎的思绪,让他从光怪陆离的梦魇中惊醒。

    满堂喝彩声中,虞素笑着转身,继续跳第二支舞。

    胡旋后是胡腾,胡腾后是柘枝。

    虞素生得一副汉人的脸,长发却是烈焰红花般的赤,这是西域外来的胡人才能有的绮色。汉胡混血在长安并不少见,众人自然而然地认为虞素便是如此。

    没人会去联想虞素是一只妖。

    长安捉妖人诸多,镇守森严,妖对百姓而言更多只是话本中物,谁会轻易去怀疑呢?那显得自己像个满脑天马行空的稚儿。

    因此被认为有半个胡姬血统的虞素跳起西域风情的健舞来,格外叫人喜欢,她也先排上这些矫健活泼的舞蹈,一步一跃。

    由着激烈的动作,虞素眼前之景变得光怪陆离。

    今夜这场舞,原是为了宋清而跳的,与虞素自己的意愿无关。

    六日前虞素在丽春楼弄出来的噱头只是声势浩大的障眼法,真正明白宋清能量的人都知晓丽春院真正的主人是宋清。

    虞素献舞一宴,事关八日后折花会的预热,也是宋清开的向他递交拜帖的门。

    而李皎在这里,虞素便顺势利用了宋清的安排,进行她自己的计划。

    只要李皎向她指认出这些长安的达官贵人之中妖有几何,她便能握住连宋清都无法掌握的更大把柄。

    妖,人人得而诛之,一旦暴露,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