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清风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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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心苑门口。

    两位少年望眼欲穿。

    铜板又瞪了他俩一眼:“天要黑了,还跟这儿干嘛!”

    凌原道:“天黑怎么了?我恨不能日夜守望,以显诚心。”

    阮柒是天下公认离飞升最近的人。

    想成为他弟子的人连起来能绕洛水城三圈。联成大军足可踏平帝都,荡灭大梁。

    以前还有求师之人跪这儿七天七夜。阮柒不准,此地便禁止下跪了。

    “随你们!”

    铜板扭头就走,撂下一句话:“这儿晚上可不太平。”

    “怎的?闹贼吗?这地方有什么可偷的?”凌原冲着他背影喊道。

    铜板头也不回,倒是庄澜冷不丁道:“可说不准。你瞧这墙上有个记号。”

    凌原看向他指的地方,那里刻了一整排“正”字,笔画极深,足见留字者功力。不过最后一个“正”字还差着一笔。

    “果然!我听闻民间盗贼白日里会在门前做记号,以便夜间行窃时认门。”

    他摸着下巴,思忖道:“不过谁人敢冒犯阮仙师?叫人敢犯生死之险的,那得是多金贵的好东西?”

    庄澜亦是若有所思,目光幽幽看向院墙之内:“参阳仙君飞升后,留下的金身。”

    ……

    整个天心苑设于结界内,只有主屋并东西厢房,三间屋子,是旧舍改建,只厢房能住人。

    院内种了一丛丛竹子,庭灯晏晏,显得巴掌大的院子十分幽深。后院有流水山石,氤氲灵泉。

    现在是傍晚,斜阳照进院墙,憧憧倒影交相辉映。

    与别处不同的是,无心苑在一天当中的任何时辰,都是这幅傍晚的景致,日薄西山,落霞满天。

    从前道门执掌天下,为仙道唯一正统,无相宫是旁门外道,只得隐蔽行事。

    当年这个黄昏结界以无相塔为中心,覆盖整个无相宫,从结界内可通往道门各宗,十分便利。

    如今道门衰颓,无相宫正了名,黄昏结界便撤了,只笼罩在无心苑这一隅之上。

    阮柒的道侣躺在东厢房,十年来从没主动动弹过一次。

    李无疏停留在窗外,迟疑着不想进去。

    一是不习惯以旁观的视角看到自己。

    二是见不得里面的场景。

    隔着窗户,只听里面窸窸窣窣,是阮柒整理衣裳收拾仪容。

    而后杯盏碰撞声,想必他倒了杯茶。

    一天下来,也该渴了。

    小窗里幽幽传来一句又低又闷的话语:“今日去三才观出摊,没顾上你。一日下来,渴了没?”

    “……”

    合着这人回来连口茶都没喝,先紧着照料那具挺尸的李无疏去了。

    窗外的李无疏扭头就想走,又听阮柒在屋内开口。

    “那两名少年求师心切,资质也不错,行剑颇有你当年风采。你若醒来,即刻便能得两名高徒,不心动吗?”

    看样子,凌原庄澜两个,是真的抛媚眼给瞎子看!

    如此献殷勤,阮柒竟只惦记着把他俩拱手让给李无疏做徒弟。

    阮柒又道:“我虽目不能视,却听说这两人一个穿白色,一个穿黑色,性情气质打扮正如你少年与青年时的样子。”

    李无疏恍然大悟,那俩小子身上带有莫名的熟悉感,原来是像自己!

    少年李无疏是太微宗大弟子,正道栋梁好苗子,剑术冠绝天下,天纵之才,恣意少年。

    青年李无疏师门尽灭,孤家寡人,更遭人步步构陷,血仇缠身,万劫不复。

    年轻的时候他惯穿白色,因为少年臭美,觉得白色俊朗亮眼,舞起剑来仙气十足。

    后来换了黑色,因为不显眼,更看不清沾身的风尘与血污。

    如此看来,凌原庄澜二人确与他相像。

    也不怪他想不起来。人对自己的印象,总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

    可是……

    李无疏心想,那俩小子浑身冒傻气,与自己哪里相像。

    “我以前同你说,更喜欢你少年时的样子。容我收回这句话……你现在的样子我最喜欢。”

    “……”

    李无疏一阵默然。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形容枯槁?或是脸色蜡黄?

    躺了十年的废人肯定不怎么好看。况且不论是什么样子,蒙着眼的阮柒也决计是看不到的。

    阮柒还挺会哄人。

    他以前不曾知道,这人竟然能连着讲出这么多句话。

    只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焉能再收回来?

    随着李无疏的轻轻叹息,院子里卷起一阵风来,扫动竹叶,瑟瑟作响。

    阮柒扬声:“谁?!”

    李无疏本能想要躲起来,但阮柒身法极为诡谲,眨眼之间便至门外,他根本来不及躲藏。

    泼墨似的袖袍被风卷起,扫过李无疏的面颊,继而穿透他虚无的身体。

    他本不必慌张。

    自己现在只是一缕神魂,与人无法相触,阮柒根本看不见也摸不着他。

    墨黑色绫缎在阮柒脑后系了个简单的结,顺着头发逶迤散落。

    李无疏惊觉自己离阮柒很近,连他耳边的头发丝都能一根根数清楚。

    院子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真的就只是一阵风偶然刮过。

    那背影竟好似有些失落,顿了片刻后缓缓转身。

    李无疏便如此猝不及防地与他照面。

    “阮……”他下意识吐出一个字来,盯着对方蒙起的双眼,剩下一个字却堵在喉头。

    “无疏。”

    李无疏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寒毛立起。

    阮柒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他第一反应是心虚——

    明明还活着,这么多年,何故不声不响,无声无息。

    阮柒下一句会是问候,还是责怪?

    “无疏,我还以为,你回来了。”

    阮柒说着,迈进屋内。

    原来是在对床上不省人事的肉身说的,虚惊一场。

    他从李无疏虚浮没有实体的身形当中穿透过去,就像那只大黄狸一样,对他的存在浑无所觉。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无疏背靠窗框,再次默然地抄起双手。

    神魂飞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被草木所感知。

    但是草木无心,只懂得晒太阳喝露水,人的情感情绪对于它们来说过于复杂。

    李无疏憋得快要发疯。

    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能与鸟兽|交流,鸟兽的思维见解甚是独特。

    他逐渐从中品出些许意趣来。

    然后是鬼魅精怪,灵气越弱,对他的存在感知越强。

    只是直到现在,李无疏都无法被人所感知。

    不过总归来说,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人是万物之灵,这些年他能够交互的生灵逐渐升级,想必终有一天,他可以被人族所看见听见。

    李无疏只等哪天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