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坏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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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含回忆线)

    03/坏春天

    黎雾至今都觉得,她和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这种你自然而然进入我,我们却不进入彼此生活的关系。

    纯属一场乌龙。

    今年春节才过,黎雾依然独自从港城南下。

    退票、改签连环折腾,走得匆忙,赶上了挤死人的春运,还是连一张坐票都没买到。

    原本她要被分配去深圳的一家建筑企业实习,临时收到通知,改为前往学校所在地的南城。

    抵达的那日,倒霉地遇上了大暴雨,火车足足晚了六个小时。

    学校有趟专门的校车,开往南城以南的郊区,前脚发走了最后一班,她打了几趟车,司机都以目的地偏远为由拒载。

    说在郊区都算不上——

    荒弃港口,废旧校舍,基建没落,方圆几公里都看不到人烟,出租车给她半道丢下就溜之大吉了。

    黎雾拖着行李,走完了剩下的一长段路,浑身淋了湿透。

    有地产商和南城大学、以及诸多高校合作,计划改建这附近最大的一条贸易湖港——据说那家地产商姓薄,是十分少见的姓氏,在南城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薄屿这个名字,从黎雾高三,以至她大学四年,甚至在他们南城大学之外,也总为人津津乐道。

    那天还不见他人,所经之处闹哄哄的,有的没的就什么“南大校草”、“南城地产少爷”、“港城船王公子”等等,这类调侃无数。

    才进宿舍门,几个隔壁建筑大学的女生就抓着她盘问了起来:“哎!那个南大的,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你们学校的薄屿到底来不来啊?听说名单上有他名字!”

    “……还有,他现在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不是,人家可是地产少爷,怎么可能来这破地方?”

    “问问呀又怎么了。”

    黎雾到现在都能想起,两只靴子被一路泥水泡了个透的景象。

    浑身湿得拔心凉,她一边打着冷颤,一边埋头收拾狼狈的自己,脱口而出一句:

    “我和他不熟。”

    还没介绍过彼此姓名,只是听说同宿舍住进来两个南大的女生,室友马上感到了唐突:“这样啊……”

    接着,就是一脸她这人不是很好相处的讳莫表情。

    她们又问黎雾之外的另一女生:“你们不是和薄屿一个学校一个系的么,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我要是跟薄屿当同学,四年下来我恋爱都跟他谈两轮了!没机会接触罢了。”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被问话的女生彼时似乎也在为糟糕的实习环境发愁,铺好了床,扭头就没好气白她们一眼:“——没听见和他不熟么?你们要是真想打听,就去楼下挨个儿敲门去问啊,那儿有好多我们系的男生,不少跟他一个班的!”

    那女生顺手丢给黎雾一只防水袋,让她把湿哒哒的衣服装起来,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多晴,你隔壁三班的。”

    黎雾微笑说谢谢:“黎雾,土木四班。”

    “——知道你呀,”李多晴个头小小,人很爽朗,“咱们系花儿嘛!”

    黎雾平日也听过一些七七八八,还是不免愣怔地眨了下眼:“……嗯?”

    知道她这人平时低调,李多晴赶忙打起了哈哈:“我们班那群男生都喜欢这么议论你,你学习又好人又漂亮……哎呀,他们就是无聊爱说这些,你你你那个,你别放心上,就当他们都偷偷暗恋你就行啦!”

    “……这样啊。”黎雾笑了一笑。

    住进来大半个月,宿舍的那些窸窸窣窣、又毫无边际的暧昧夜话,还是喜欢围绕着那个名字打转儿。

    即使这么久了,他从未出现过。

    某天晚上又被问起,李多晴被吵得睡不着,一股脑掀开被子,嗓门儿大到楼道外头都能听见:“你们要是真想见他,就去把我们南城大学2024届土木一班的凑全了,问问他到底在哪儿,喜不喜欢你这类型的!我和黎雾又没睡你们‘太子’床上也没在他床底,什么都知道——”

    室友再没向她俩打听过什么。

    实习宿舍是个旧校舍改造出来,男女混住,一到入夜,无论兴奋喧哗、狎昵低语,频频穿透墙壁。

    又长又窄又昏暗潮湿的楼道,也总能让黎雾联想起她家所在的港城老城区,还有爸妈店子旁边那蜂窝一般的群租公寓,颇有鱼龙混杂之感。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她适应得比想象中快很多。

    ——来的那天不顺利,又值南城冷一阵、热一阵的季节,她带的衣服少,常常是洗完几天都干不了,不够换,又因为郊生态更为潮湿,更容易皮肤过敏。

    爸妈本就为她不用再奔波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而感到高兴,她也习惯说一切都好。

    那天晚上,黎雾下楼收衣服,趴在空宿舍的窗口吹起了夜风。

    “——你们看,这儿环境不错的,我在南城上学四年还没来过呢,空气又好。”她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展示明晃晃的月色。

    屏幕里黑乎乎啥也看不见,黎长军忧心忡忡地:“是安排你坐办公楼的不?”

    他就只知道这个。

    黎雾眺望那片无际旷野,还有她来时的泥泞石子路:“嗯,而且周围什么都有呢,超市啊,酒店啊,医院啊,我昨天还跟室友看电影去了。”

    “办公环境咋样呀。”

    “也不错,24小时热水,网速特别快。”

    “……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啊,玉芬,你来看看?”

    “是你那手机太旧,镜头花了,”黎雾懒洋洋说,“我兼职攒了点钱,下月给你换一个。”

    贾玉芬听到接话:“……哎哟,我给你爸买就成,不差你!都要参加工作了,逛街给自己多买点儿漂亮衣服,捯饬捯饬!毕业了要是能领个男朋友回来给我们见见最好!”

    “我买了呀,不少呢,妈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同学还跟我说,有男生私底下偷偷议论我……”

    黎雾正说着,目光就忽地一滞。

    很少见“月光如水”的具象化。

    她的手机型号也旧了,雾色洇洇蒸腾。

    不甚明朗的灯火仿佛低低地摇晃着,只明晃晃在她眼底的那处天地。一切虚若幻象。

    步入她镜头的男人,身姿线条笔直颀长,俨然是成熟的轮廓了。

    人却还是平日那么一副疏懒模样,正正经经白衬衫,袖扣半解,挽在他一截结实的小臂上,领口散漫,自有章法。

    短短顷刻间,竟出落成了一种放任又禁忌的滋味。

    他转学到她隔壁班那天,她打开过崇礼中学的论坛,有人说他的身高足有189cm。

    应该比这还要更高点。

    黎雾撑起下巴,收了手机,默默用视线丈量了起来。

    一片荒无人烟地,突然停了辆光泽矍铄的豪车,楼上有女孩子认出了他,开始大胆喊起了他名字:

    “薄屿!”

    “——薄屿!!”

    “我靠,真的是薄屿啊!??”

    有人为他关车门,有人为他拿行李,他干净修长的指尖儿兀自燃着半抹潦草的红。

    烟气从他唇边溢散开来的模样,仿佛都透出了骨子里的养尊处优。

    “薄屿!”

    “——我想和你接吻!”

    “哇哦哦哦哦哦哦哦……!!”

    在这僻静郊区无聊了这么久,这下满栋楼几乎都聚到窗口看起了热闹,喧哗如狂欢。

    但也不知,他那一刻是感到厌烦还是享受,忽然,就循着朝上看了过来。

    黎雾至今都不明白,她当时怎么就没想起躲。

    呼吸慢半拍,觉出自己正盯着他发呆,他那双极黑、极沉,看过一眼几乎就忘不掉的眸子。

    端端正正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在二楼而已。

    ……喊他的,明明在楼上。

    别人都在喊薄屿。

    薄屿本人却是半睬着眼,看着她,慢慢抽烟,徐徐吐雾,不吭不响。

    铺天盖地动静之中,仿佛只有她和他二人。

    眼见他脚步一转,就要朝她的方向上来,黎雾赶紧回过神,抱起晾好的衣服拔腿上楼。

    ……

    他们现在可不止是在接吻了。

    雨点打在窗户上,扑簌簌地响。

    黎雾忍不住笑吟吟起来,被她在他眼底的倒影迷濛得眩晕。

    扭头想躲他的吻,靠住了他的肩,又瞧见玻璃中他们肌肤紧密地相拥与起伏。

    那一通他们谁也没吱声的电话,没通一会儿就被他给挂了,黎雾想起方才其间的那几句说笑:“……所以,你今晚是打输了?”

    薄屿闷闷笑一声,呼吸落在她肩窝里,“我挨揍了你这么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