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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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起了北风。

    高挂于节度使府门前的两个四角灯笼被吹得摇摇欲坠。

    离府百米处,郭嘉于马背上远望,灯影下,一道月白色的纤细身影端立于门前。

    孤影孑立,姿态清绝。

    下了马,郭嘉踏入府门。

    “郭将军!”

    郭嘉步子不停,目不斜视地从任知宜身边走过。

    任知宜快步跟上,“郭将军请留步。”

    “想让我放令尊出狱,任女史不要枉费心机。”郭嘉面容冷肃,故意将步子迈地急阔,却见任知宜亦步亦趋。

    “任女史究竟意欲何为?”

    任知宜福身行礼,淡静开口,“为解将军燃眉之急。您今日破晓出府,戌时才归,除了去大营处理军务,将军还去了睢州刺史府。”

    一股杀气升腾而起。

    郭嘉不怒反笑,“你敢派人跟踪本将?”

    任知宜从容道:“睢州、灵州去岁皆是荒年,将军就算将刺史府拆了,也凑不出军营所需的军费。”

    郭嘉双眸骤缩。

    任知宜见他未反驳,继续道:“我原本以为将军提调我父亲的案子,是为了借此威胁太子,后来一直等不到将军来找我,才明白是我料错了。将军忠心为国,自然不会做此等事。”

    “奉承话就不必说了!”郭嘉冷冷道。

    任知宜抿唇,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嘉以之乱后,朝廷重文轻武,一再削减军费。将军为抵御郓国,苦撑多年,实属不易。”

    “……”

    “来人!”郭嘉拧眉,不耐烦道:“送任姑娘回房歇息。”

    “且慢!”任知宜轻声道:“若我能解将军之急,还能证明我父亲是冤枉的,将军可愿意?”

    郭嘉神情一顿,令身后侍卫退下。

    “东宫与韩家结盟了?”

    此话尽是嘲意,郭嘉唇角轻勾,不带半分掩饰。

    任知宜微怔,山南道连年上表郓国侵扰,朝廷却一直敷衍以对,以至郭嘉对朝廷颇为怨怼。

    放任郓人在大胤国土肆虐,归根结底,源头出自朝廷。

    “若已结盟,今日便不是我一人来见将军了!”

    “不用韩家?”郭嘉斜睨了她一眼,沉声道:“如今太子处境微妙,本将亦不想与东宫扯上任何关系。”

    “嗯!”任知宜点点头,“将军思虑的是!东宫如今与景相分庭抗礼,若是由太子出面,反倒棘手。”

    郭嘉凝望着她,长眉微动。

    任知宜轻声笑道:“惟经切肤之痛,方得转机。”

    一阵风起,吹拂起她发间的青色丝带,飘若浮云流雪,衬得光洁如玉的面容愈发淡静从容。

    “将军忘了?渝江北段连接的是运河!”

    郭嘉眸间幽色渐浓,“你是说……”

    “不错!”任知宜缓缓道:“将军只要上表朝廷,言明郓人侵扰,阻滞河道输运,朝廷会立刻下拨军费。”

    京城的权贵众多,衣食行商皆仰赖南来北往的运河,运河一旦滞停,京城会立刻陷入混乱。

    郭嘉轻扶腰间长剑,神色沉然。

    “渝江北段已出山南道地界,郓人虽偶有进入渝江,却从未出过山南道。”

    远处山峦起伏,罩于黑夜之中,看不分明。

    任知宜心内暗叹,郭嘉看似勇武粗犷,实则城府颇深,明明心中已有谋算,却还非要借她的口说出来。

    “来大胤的郓人皆非官军,将军可诱引一艘郓人的楼船越过山南道,将他们尽数斩杀于渝江北段,到时候自然会有其他州府急送六百里军情入京。”

    诱杀郓人!

    以假作真!

    郭嘉转了转手臂,突然觉得用了多年的臂甲有些松了,是时候该换一套甲胄了。

    他瞥了任知宜一眼,缓缓道:“本将给你三日时间!”

    三日之内,证明她爹的无辜。

    这已是难得的机会。

    任知宜诚然拜谢!

    …………

    “伪造之法,始于质地。先以透光、水浸查验纸张。纸张种类繁多,多以黄麻纸、桑皮纸和白麻纸最为常见……”

    任知宜依据唐橘的册子所写,一一核查,纸张纹理平顺光滑,毫无断层,质地是以黄檗汁制成的黄麻纸,正是大胤文书的用纸,并无异样。

    官署印钤盖的位置也无不妥。官印字体是云篆,字结圆滑,转笔之处皆与父亲的官印完全一致。

    每个方面,都毫无破绽!

    “任姑娘,早啊!”

    一袭雪青色长衫,手执玉骨折扇,韩少初闲步而入,轻声笑道,“听闻任姑娘说服了姑丈,真是可喜可贺啊!”

    任知宜眉心深蹙地盯着支粮单,对他视而不见。

    韩少初凑过头来,瞥了一眼案上的证物,笑意更盛,“原来用的是这个伎俩!”

    任知宜猛地抬头,双眸震动,“你看出什么来了?”

    折扇一收,韩少初往交椅上慵懒一靠,“这文书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字!”

    他将纸张置于光下,有一处字迹清晰工整,却带着一点微小的青色斑点。

    任知宜不解。

    “两年前,我韩家铺子出过一件事,有个掌柜与外人勾结,在租契上做手脚,用的就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他们以墨鱼汁为墨,写上租契的金额,待字迹消失后再填上另一个金额,以此牟利。”

    任知宜问道:“如何证明?”

    “这是市井无赖常用的手段,在官府中却不常见。因为墨鱼汁会变质,所以会在麻纸上留下一些小霉斑。”

    就这样,一千石变三千石!

    原来如此!

    “多谢韩公子解惑!”任知宜福身行礼,诚心道谢。

    韩少初轻轻托住她的手臂,未受此礼。

    “我说过,你我是友,非敌。只要于韩家利益无碍,我韩少初都愿意助你。”

    任知宜展颜一笑。

    “不过……”,韩少初话音一顿,“用这种手段篡改官府文书,其实并不容易。”

    “这是何意?”

    “银粮乃是官府重物,支取银粮的公文通常有三份,一份在司户手中,一份在长史手中,一份在度支手中,三方核对无误后方可支取。”

    任知宜沉吟颔首,“灵州州府一直未设度支一职,而为我爹草拟和保管公文的,是州府的文书。”

    “任长史的文书是谁?”

    “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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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州地处睢州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