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那惜小眉弯》全本免费阅读
正当春色，坤宁宫外草木葱茏，桃瓣纷纷而落，片片飞花弄晚，如红蝶振翅翻飞；杏花疏影间有蒙蒙碧烟升腾。
紧闭了数日的殿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燕栖蓬头垢面地蹲在殿角，两眼黯淡无光，如一潭死水。
听到有人进来，她的眼皮跳了跳，仍是抱着膝，保持那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姜绯抬起眼帘，怔怔地看向立在二人身前的李玄鹤。
她早年在宫宴上见过他一面，那时候李玄鹤还是个坐在轮椅上行走不便的病弱皇子，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眉眼温润内敛，眼神总是淡淡的，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本该在轮椅上度过一生的男子，竟然有一天站了起来。还带着十万雄兵，一路杀进了京城，杀进了皇宫。
现在的这个人，恍若一朵染了血的幽兰，又如一柄刚开锋的冷剑，眉宇间仿佛凝了冰霜。
李玄鹤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二人，给身后的士族比了个手势，沉声道：“将姜氏带出去。”
燕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心口猛地一滞，惊恐地抓住姜绯的胳膊，“不要、不要！别带走她！”
姜绯眼中全是泪，咬着唇向燕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两个士兵上前，一把将姜绯从地上拉了起来，不顾燕栖的哀求，推搡着她出了殿。
殿中只剩李玄鹤和燕栖二人。
燕栖仰起头，怒视着他，眼中布满血丝，“你要把姜姐姐带去哪里？”
李玄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双鎏金翎闻云靴在距她手指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下。
“我不会拿姜氏怎么样，贵妃还是先忧心一下自己吧。”
他身后，一个侍卫垂首捧上一个托盘，上面呈着一杯鸠酒。
燕栖撑在地上的手兀地抖了起来。
李玄鹤要杀她。
她紧咬牙关，努力抑制住心头的恐惧，勉强支起身子。她不想在李玄鹤面前显得那么狼狈。
李玄鹤高声道：“徐氏，你莫要怪我狠心，要怪也只能怪你命不好，犯了大邺的国运。”
燕栖盯着他看了半晌，眸光沉了下去，嘴角扯出一抹讥笑，“大邺的国运与我有何干系？”
她痴痴笑了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我有什么罪，都是你们男人说了算。我又何必辩解呢？”
李玄鹤打的可是“清君侧，诛妖妃”的名头，她这个“妖妃”不死，他的皇帝宝座又怎么做的稳呢？
只有取了她这条命，李玄鹤自导自演的这场大戏才算落幕。
燕栖逼视着李玄鹤的眸子，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们李家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拿她这个没有娘家庇护的孤女的命，来成就他们的皇权霸业。
李玄鹤轻轻嗤笑一声，将酒盏亲自递到她面前，“徐贵妃，有什么话，黄泉路上可以慢慢说。”
燕栖抿了抿唇，接过了那盏酒，握着酒盏的手指颤个不停，一滴清泪缓缓滑落，将暗红的酒液溅起一圈涟漪。
燕栖是怕死的，怕死怕得要命。
但是现在看来，她是非死不可了。
人死前都会想什么呢？
燕栖想的是，她十五岁初遇陆闳识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泽县街头卑微的小流浪，欠了别人的棺材钱，为了躲债到处乱跑。窜进了一片松林，在树下捡到了那个神仙似的的男人。他一袭白衣，醉卧于松间月下，飘飘然如谪仙。
后来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而又顺理成章。陆闳识治好了她的脸，她恍若脱胎换骨，美得动人心魄。他带她纵马于黄沙大漠，又将她送入了京城，送入了这巍巍朱墙之中。
十五岁的燕栖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个连填饱肚子都难的丑姑娘，变成那名动京城，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更不会想到，她竟然有一天也会被骂作祸国妖妃，还跟大邺的国运扯上了关系。
要是让燕栖再选一次，她说什么都不会要求陆闳识带她来西京，既害苦了他，也害苦了自己。
燕栖凝视着手中的毒酒，思绪开始飘渺。
那夜在松间月下，她捡到那个宛若谪仙的男人，一切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燕栖笑笑，将手中的酒盏凑到唇边，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她还有话没告诉陆闳识，燕栖一直想向他坦白，其实那日在松林，她本来是想把他卖去当小倌的……
不晓得陆闳识会不会在奈何桥边等她。
也罢也罢。
就像李玄鹤说的，有什么话，还是黄泉路上再说吧。
她瘦削的身子岿然倒下，重重摔在了李玄鹤的脚边。鲜血缓缓从唇角溢了出来。
燕栖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利爪撕裂，痛得她浑身发起抖来。她唇边染血，瘫软在地，边发抖边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凄凉，带着无尽的悲苦，不甘，又有一丝挣脱的快慰……
她的笑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缕缕晨光透进殿中，将姑娘小小的身子包裹起来。她的脸揉碎在氤氲的薄光中，勾勒出朱红的唇，粉腻的颊。
她是那么美。
一朵桃花终于被他们踩在脚下，狠狠蹂躏，碾得粉碎，零落成泥。
殿内重新归为一片寂静。
燕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陆闳识成了婚，他当上了大官，在京城中置了一座三进的大宅子，还给她挣了个诰命。她天天躺在他的宅子里吃香的喝辣的，人生最大的苦恼就是陆闳识给的金叶子太多，她要清点好久才数得过来。
燕栖拿着一把金叶子，数得不亦乐乎，突然梦就醒了。
燕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脑还不清醒，眼前一片雾气朦胧。
有人用拇指轻轻勾了勾她的手，唤道：“燕燕？”
是燕栖熟悉的声音。
头顶如同惊雷炸响，她猛地瞪大了双眼。
“陆、陆含章？”
“是我。”
陆闳识用手轻轻托起燕栖的脑袋，将搭在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揽过她的肩，声音轻软，“燕燕，你才醒过来，不能受凉。”
他的指按在她的额间，稍稍用力地给她揉着太阳穴，“这里是不是不舒服？”
燕栖呆呆地望着他的脸，“我们不是死了吗？这是在哪？”
是阎王殿吗？
阎王还怪好的，还专门给他俩腾出了个房间。
陆闳识摸摸她的脑袋，“我们都还活着，这里是凌云城，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到黎州首府衢水了。”
他将额头抵着她的，轻声叹道：“燕燕，苦了你了。”
门外露出一角绣着龙纹的紫袍。
是李玄鹤。
燕栖瞳孔微微一震，嘴唇不住地哆嗦，一个劲往陆闳识怀里躲。她没死，难不成李玄鹤还想再杀她一次？
陆闳识扶住燕栖发抖的肩，安慰道：“别怕，陛下不会杀你的。”
他笑着看向李玄鹤，“我们能有今日，还要多谢陛下暗中相助。”
两个月前，李玄晖得知他与燕栖的私情，派了御林军在京城挨家挨户地搜捕他。多亏菱歌机灵，带他从护城河潜出了城。待李玄晖的人赶到的时候，他们早已人去府空。
在南下的途中，陆闳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