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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胜知道今晚的目光都落在一人身上。

    他不用特意转头,也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璀璨夺目。

    月白的古董礼裙,用金银丝铺织的库锦,腕口低调绣着浅金色的林家百年族徽。

    她头上那顶冠冕是请了文物师傅和现代设计师一起,用林家祖上一顶点翠双喜头花改造来的小王冠。

    人也难得一见地上了妆,明眸善睐,格外明艳动人。

    海上刚升起一轮明月,柔化了流金溢彩本身的浓稠色彩,只剩皎洁。

    ——当然,如果她气压没那么低沉,一切就更美好了。

    林奚微微挪动,想活动一下因踩了三个多小时高跟鞋而僵硬的双足。

    她看向中央花园的小台子,不耐烦全写在脸上:“爷爷怎么还没讲完?”

    邮轮共十二层,最顶上两层是私人套房,这样便给十层甲板留够了开阔的户外空间——邮轮的建造者把整个公园从地面搬到了船上,移栽了一万两千株植物,其中还包括一些昂贵古树,船上客若不特意留心,真会分辨不出自己是在地上公园,还是海中花园。

    此刻刚飞来的林老爷子正在花园中央的小台上讲话。

    内容很是陈词滥调,都是礼宾准备好的稿子,也不像订婚词,更像是阖家欢的感慨。

    林奚实在听累了。

    “清醒一下,”秦胜提醒她,“快要上台了。”

    林奚发呆,像没听见。

    “来,我给你提提神。”秦胜逗弄。

    “什么?”

    秦胜出其不意捏住林奚虎口,两指猛一用力——“哎!”林奚轻呼出声,“你要死。”

    “……接下来,请我们两家孩子——”

    她没来得及跟秦胜算账,那边就已经要他们上去签订婚书,众目睽睽下只得作罢。

    两家聘礼嫁妆一类的早就事先商议过,今时今日的晚宴更像是大家族聚会,流程也简单,讲讲话、签签字,剩下的就是吃饭。

    这种安排在一众人家里也称得简陋,但两家各有各的顾虑,只在这一点上共求低调,多余的能量全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力——从衣饰、饮食、鲜花餐配到起居用品,都是特供的定制,邀请来表演的也是欧洲皇家乐团。

    船上的七个主题区,包括高尔夫球场、海上天文馆、水乐园和卡丁车道等,也被两家特意重装过。最主要的是,第六层甲板上一整个购物中心内的东西任来宾选购,所有消费由秦林两家买单。

    六百多名客人,一千多位工作人员,一对一的管家服务。

    这两天一夜的宴会主题,除了宾主尽欢,还是尽欢。

    林奚对着红底烫金的婚约书发呆,迟迟未落笔。

    秦胜龙飞凤舞地画上名字,见她那一张还是空白,侧过身子抬手半遮着暗暗提醒:“你现在反悔是不是有点迟?”

    林奚抬头望向潋滟海面,灵魂出窍。

    她总觉得有什么正在消融掉自己。

    “给点面子。”

    秦胜揽过她的肩,贴在她耳边低语。

    外人看着,两人密似亲吻。

    海水蓝得发黑,像一张无底洞的大嘴。

    她怀疑,白天那只银鸥就是这样被吞掉的。

    林奚终于收回视线,低下头,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名字。

    鼓掌、祝愿、欢笑,同时响起来。

    几家长辈都来了,她和秦胜签过字后不免要携手过去敬人。

    秦林两家老爷子自不必说,还有奚家的祖父母和宋家的几位舅公。老一辈人爱国酒,两人也要以同款陪喝,这么斟酒三圈,林奚胸口发闷。

    她酒量尚可,却架不住一连几杯下肚,连带着情绪一同被酒精发酵,越来越不舒服。

    秦胜没法替她,只能徒劳关切:“还好?”

    林奚摇摇头:“最后一杯。”

    她敬过酒,礼礼貌貌和几位长辈告别,本要借“换衣服”逃离,林老爷子却摆摆手,没打算听她的借口:“去吧,我们吃我们的。”

    ——她和秦胜虽是主角,却根本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人是被敬酒的这几位。

    何况整艘船来的全是自家人,没谁非得把这些孩子拘在自己面前,索性纵着小辈由性子玩一玩,不然也不会特意给孩子们准备了这么一艘“与世隔绝”的邮轮。

    林奚得了允,飞速从晚宴退出来。

    花园的西侧是百米草坪,此刻宴席上的人都还在那推杯换盏。

    穿过中央一座西式拱顶小亭,东侧是半开放的古典剧院。

    林奚绕过小花园的错落植被,正要穿过亭子,被一双手倏地拖进黑暗。

    她反应不及,连叫人都慢半拍,才要开口,唇上就覆上一片炙热。

    林奚已然错愕到忘记先推开他,任由独属于路清让的味道迅速把她包裹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里。

    这个吻比上次更强势,带着不容分说的粗暴,像一场暴风雨,密密麻麻砸在身上。

    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直至路清让嫌面前人不专心,用力在她唇瓣咬了一口,林奚吃痛清醒,又毫不手软地反咬回去。

    她从这张网中挣脱开的一瞬,下意识甩出去一个巴掌。

    她把全身的力气都贯注到手掌,却没有想象中清脆一声,只如远雷闷闷。

    路清让的半张脸立刻肿了小片,加之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浑然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相。

    “趁人之危?我没醉。”林奚冷笑。

    路清让垂眸,眼里盛着清波,痛苦低吟:“是我醉了。”

    “你怎么上的船?”

    “张姨。”

    “……”

    林奚只去数林家哪些人和路清让关系不错,却独独把张姨忘了。

    她上下打量路清让的着装,正黑的西装,蹙眉——他是来参加婚礼还是葬礼?

    拱亭四面飘纱,原是做婚礼教堂使用,但秦林两家不好西洋之风,把整个晚宴场地移到了西侧,亭子就废停在花园植被中央。

    林奚庆幸此刻亭内没有光源,不然不远处的客人就该将刚刚那一出看得一干二净。

    她还不想把脸丢得天下皆知,更不论这件事也不仅仅是丢脸这么简单。

    路清让真的醉了,他耳朵后面有片红,醉眸微醺,神态是不复以往沉稳的溃散。

    “我叫人过来搀你回房。”林奚转过身。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