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都可以,孤就不行
    “不要……”

    寂静深夜中,少女紧抓着身前衣襟,神色惊恐,泪眼婆娑。

    “就这么喜欢他?”

    冷到极致的嗓音,伴随着衣裙撕碎的声音。

    被扔在床榻上的女子挣扎着往后躲,可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掌扣着脚踝拽过来。

    “当众求赐婚,宁舒,你就非他不可?”

    冷到让人颤栗的指尖,毫不怜惜地扣住了女子下颌,迫使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掌,掐住了怀中那截细细发颤的盈软腰肢。

    男人手腕冷白如玉,筋骨匀称。

    蜷指一握,力量感蓦然迸发。

    现下由于动怒,手背上青筋蚺起。

    钝钝的疼痛从腰侧传来,虞听晚摇头,眼底的泪珠沾到眼睫上,摇摇欲坠。

    谢临珩指腹抚过,将那颗眼泪无情碾碎。

    话明明很温柔,却裹夹着藏不住的阴鸷森怒。

    一字一顿,像是要烙在她心里。

    “生在皇宫,就该待在皇宫。”

    “宁舒,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吗?”

    话音未落,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被用力扯开。

    “不要!”

    寝殿床榻上的女子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呼吸凌乱急促,额角浸出冷汗,眼中是未逝的惊惶。

    鲛纱帐立刻被人从外面撩开,贴身侍女岁欢上前,担忧地问:

    “公主,您怎么了?”

    虞听晚平复着呼吸,仍有些颤抖的指尖缓缓去按额角。

    声线微哑,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没事,做了个噩梦。”

    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梦中的那些画面,便如同炊烟一样迅速散开,没留下任何痕迹。

    哪怕她拼命去想,也想不出一丝半点。

    只有那股被死死禁锢的感觉,

    还深深压在心头。

    如影随形,时时刻刻压着紧张薄弱的神经。

    岁欢拿过手帕,给她擦额上的冷汗。

    轻声安抚道:

    “想来是陛下龙体欠佳,公主无法去见泠妃娘娘,日夜优思导致的失眠多梦。”

    “稍后奴婢传太医过来,给公主把把脉——”

    话说到一半,岁欢想到刚才陛下那边的旨意,咽下剩下的话,继而说:

    “陛下病情似乎有些加重,方才让人来传,等您午睡醒了,让您过去一趟。”

    梦中的那些模糊画面早已成了一片空白。

    虞听晚眉头皱紧,压下那股莫名的感觉,轻轻抬眸,接过了岁欢手中的帕子。

    “什么时候的事?”

    岁欢将帐帘挂起,“半刻钟前,传旨的太监特意交代了,不用喊您起来,等您醒了再去就行。”

    虞听晚没什么反应。

    若是仔细看,能清楚看到,那被鸦羽长睫覆盖的眼底,浸出一丝冷芒。

    她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裙,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岁欢在一旁服侍。

    见她没什么反应,岁欢不是很确定地问:

    “公主,您想什么时候过去?”

    虞听晚看向铜镜中的面庞,语气很淡:“现在吧。”

    —

    昨晚刚下了一场大雪,殿外冷气呼啸。

    虞听晚一从内殿出来,一阵冷风便直直往身上钻。

    她裹紧斗篷,仰头看了眼没什么温度的太阳,往承华殿走去。

    承华殿外值守的太监,见她过来,立刻打开殿门,恭敬地行礼:

    “宁舒公主,陛下正在里面等您。”

    虞听晚点了点头,踏进殿门。

    热意扑面而来,化去了满身的冰寒。

    龙床外面,近身服侍皇帝的首领太监对着虞听晚行礼后,静静站在一旁。

    宽大床榻上,中年皇帝虚弱地躺在床上,脸上病色明显。

    见虞听晚过来,他招了招手。

    示意她上前。

    虞听晚往前走了几步,立在榻前。

    谢绥坐起身,目光在虞听晚脸上停留了许久。

    “自从朕病榻缠身,算起来,有小半年没有见宁舒了。”他感慨道。

    虞听晚静静由着他打量,没有说话。

    接着,他话音一转,变成了:

    “宁舒长大了,和你母亲年轻时,长相越发相似了。”

    虞听晚眼眸微动,同病中的天子对视。

    “既然想念,陛下何不宣母亲出来?”她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谢绥静默片刻。

    摆了摆手,“朕身体还没好,你母亲身子弱,会将病气传给她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同意让她母亲出来了。

    他自己不去霁芳宫,也不让旁人去。

    甚至她这个亲女儿,都不能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多会儿。

    虞听晚从殿中出来。

    眼底的冰色,比来时更浓了两分。

    门口的太监很快将门关上,防止寒风吹进去。

    岁欢将白色斗篷披在虞听晚身上,随着她回阳淮殿。

    刚走了几步,便见远处一道鹤骨松姿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来人衣着华贵,身披黑色大氅,面如冠玉,玉洁松贞。

    在两人间距数米时,虞听晚就主动停住了脚步。

    眸光无声落在来人身上。

    谢临珩——东宫储君,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

    性情温和,内敛克制,在朝中有着极高的威望,被无数自恃清高的世家后辈视为楷模。

    身在高位已久,加上执掌生杀大权,让谢临珩身上的清贵之气越发明显,岁欢不敢正视储君,目光朝下,早早躬身行礼。

    谢临珩停在虞听晚一米之外。

    神色淡到让人看不清,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少女乌发红唇,低眉垂目,乍然一看,很是乖顺。

    谢临珩的视线在她脸上定格片刻。

    才慢慢开口:

    “前段时间听墨九说,身体不舒服?”

    “只是小风寒。”虞听晚说:“现在已经好了。”

    谢临珩余光扫过前方的承华殿,音质清淡:

    “陛下病重,无力管辖宫中之事。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找墨九。或者——”

    他语气一顿,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

    “宁舒直接来东宫找我也行。”

    虞听晚应下,借口天冷,回了自己的宫殿。

    在她离开后,谢临珩在原地停留片刻。

    并未急着去承华殿见皇帝。

    等那道纤细的身影远去,他才缓缓抬眼,问身旁的心腹。

    “这几个月,宁舒一直待在阳淮宫?”

    墨九点头,“是的,宁舒公主本就不爱出阳淮宫的门,自从陛下病后,更是很少出来了。”

    —

    直到进了阳淮宫的门,岁欢才敢将憋了一路的不满表现出来。

    “陛下不同意将泠妃娘娘放出宫也就罢了,还不让您去见娘娘,泠妃娘娘明明是您的亲生母亲,这天底下,哪有不让孩子见母亲的?”

    说到最后一句,岁欢话音中已经有了不少幽怨。

    虞听晚看她一眼,未做评价。

    将斗篷递给旁边的侍女,径直去了屏风后的暖炉旁。

    虞听晚不喜欢冬天。

    就像不喜欢这宫里的每一个人。

    也排斥这奢靡皇宫中的一砖一瓦。

    只是,身在皇权之下,身不由己。

    —

    翌日。

    天空放晴。

    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驱散了几分冰雪的凛冽。

    岁欢将刚折的红梅插在瓶中,添了不少亮色。

    做完,她看向软榻上看书打发时间的虞听晚,劝道:

    “公主,您很久没有出去了,今日天气难得这么好,不如出去透透气?”

    虞听晚看向窗外。

    最终在岁欢期待的眼神下,放下书起身。

    见状,岁欢立刻转身,高高兴兴地去拿斗篷。

    虞听晚没让其他侍女跟着,只带了岁欢。

    两人沿着殿外的青石路,慢悠悠地往荷花池的方向走。

    夏日的荷花池,是宫中的一大盛景,是最热闹的、也是人最多的。

    而冬天,荷花池几乎没有什么人,池中除了冰棱,就是冰冷刺骨的寒水。

    虞听晚往这边逛,也是为了图个安静。

    只是刚走到荷花池旁边,正对面就迎面走来一个盛装打扮、神色倨傲又不屑的人——谢清月。

    太子谢临珩的亲妹妹。

    当今皇后的亲女儿。

    虞听晚看到谢清月的时候,谢清月也注意到了她。

    岁欢眉头轻轻皱了下,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虞听晚。

    虞听晚停住脚步。

    谢清月大步走来,停在了两步之外。

    看着虞听晚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嫉妒和不喜。

    语气也很是刻薄。

    “哟,大半年不出来,还以为宁舒公主不在皇宫了,今天这么稀奇?没有父皇的召唤,居然肯主动出门了?”

    谢清月对虞听晚的不喜,从来不遮掩。

    当然,她也有无需遮掩的理由。

    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唯一的哥哥还是德才兼备、备受瞩目的太子,和虞听晚这个国破家亡的前朝公主比起来,她底气自然足。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虞听晚没兴致跟她浪费口舌,抬步便继续往前走。

    谢清月虽和谢临珩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可她的性情,却半分都比不上谢临珩。

    平日中只知道咋咋呼呼地嚷嚷,娇纵跋扈,善妒还易怒,名声是出了名的暴躁。

    她不搭理谢清月,不代表谢清月愿意善罢甘休。

    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谢清月一时没忍住,咬牙道:

    “虞听晚,我要是你,早就离开皇宫了。你以为现在的皇宫还是三年前的皇宫吗?你以为现在的天下,还是当初你们虞氏的天下吗?”

    “这座皇城,包括如今天下的一切,都姓谢,不姓虞!”

    荷花池旁的另一条青石小路上,两道身影由远及近走来。

    沈知樾手中把玩着一只长萧,脸上挂着散漫的神色,郁闷地和身旁的谢临珩抱怨:

    “……陛下病重,宫中本就是用人之际,结果这种紧要关头,你往柘城一跑跑了四个月。朝堂中那些老顽固,就差把我逼得撞墙了。”

    “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走吗?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谢临珩面色淡淡,“处理完了,以后不用去了。”

    话落,沈知樾正要说话。

    冷不丁的,斜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望向声源处。

    当沈知樾看清那边二人是谁后,指间的长萧慢悠悠打了个旋。

    眼底浮现几分兴味。

    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荷花池边,谢清月的语气更为愤恨了些,声调也没有刻意遮掩:

    “身为前朝的公主,就该早早离开现在的皇城,省的平白惹人厌烦!”

    虞听晚脸上多了缕讥讽。

    开口的声音都带着嘲弄。

    “你真当你们谢氏的天下是香馍馍?谁都想赖在这里啃两口?”

    “想让我离开还不简单?你去和你的父皇多说说,让他同意我和我母亲离开皇宫不就得了?”

    谢清月正想开口,却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

    “——有这个本事你就去承华殿让你父皇松口,没本事就闭上嘴,少说无用的废话!”

    谢清月气得死死咬紧牙。

    这边沈知樾面上兴味渐浓。

    他用手肘倒了倒身旁一言不发的谢临珩,压低声音,说:

    “我第一次发现,宁舒的脾气还真不小,清月在她手里,还真占不到便宜。”

    谢临珩没搭理他。

    荷花池那边,谢清月气急败坏。

    在虞听晚不愿再理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却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伸手一拽。

    手边就是荷花池,谢清月明显是想将她推到池子中。

    虞听晚本能地反手扯住了她手臂,自己往后一躲。

    谢清月没想到她会拽住自己。

    身形瞬间不稳。

    这下一来,不仅没将虞听晚推下去,反而她自己被虞听晚一把拖住,重心一偏,直直朝着结着一层薄冰的荷花池中坠去。

    在谢清月动手想将虞听晚推进池子的那一瞬间,谢临珩和沈知樾就立刻赶了过来。

    在沈知樾看来,谢清月才是谢临珩正儿八经的亲妹妹。

    虞听晚充其量只是他父皇爱而不得的女子的女儿。

    而且虞听晚的身份还尴尬,是前朝的公主。

    这种情况下,两位公主发生争执,谢临珩这个兄长肯定是救谢清月。

    所以在冲过来时,沈知樾没做他想,直接奔着虞听晚就去了。

    甚至在那短短的时间中,他都想好了该以哪种角度去扶虞听晚,才能不让她摔倒。

    只是谁曾想,在他跑到一半时,一个不察,直接被谢临珩扔进了池子里!

    没错,是扔!

    某位损友的力道精准到,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等沈知樾回过神,已经以一种四肢着地的奇葩姿势,直直地朝着池中的冰面扑去。

    被踹下来的某人骂骂咧咧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冰面。

    最后的两秒钟,爱萧如命的沈知樾,将手中的玉萧扔到了赶来的侍卫怀里。

    如此一来,他自己则像个旱鸭子一样,“扑腾”一声落进了池子中,将冰面砸出来一个大洞。

    顷刻间,浑身湿透。

    透心凉的冰水,让他忍不住又骂了几句谢临珩。

    一边骂,一边去另一个“大洞”里捞先他几秒掉下来的谢清月。

    而荷花池的上面。

    在谢清月掉下去后,虞听晚被她拽的同样身形踉跄,正想扶住旁边的岁欢,还没动作,一只手臂稳稳扣住她腰身,将她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