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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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前,素日平静的乡里热闹起来。

    不少人家敞开院门,备好草帽和竹筐,茶枝已经迎着春风吐出嫩芽,这里的人们要上山去采茶。

    茶采回来或是按斤称重卖给收茶的人换一份收入,或是自己去茶厂加工成干茶留着自家喝,每年清明前后,茶山上还有茶厂里就是乡里最热闹的地方。

    白天摘芽,晚上炒茶,清明前后,整座山都会弥漫着淡淡茶香。

    村里的茶山是几十年前按人头分的,这一片归他家,那一片归她家,摘茶时只摘自己家的,不能摘别人的。

    几十年过去,如今村里有些人家只有老人还守在家里,孩子们都出去了,有些人家已成了空屋,家中的人早就不在云岭待了。

    从前是茶多人也多,现在茶山依旧,摘茶的人却少了。

    六点钟,天已经大亮,整座山笼着清晨的飘渺雾气。

    汪霁拿上水壶,背上竹筐,院门扣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他家的茶山分在中岭,路有点远他不打算过去,他家后山上有一小片野茶,他打算去后山。

    后山上的野茶数量不多,但他摘来做两斤干茶自己喝肯定是够了。

    一路走到山下,汪霁弯腰扎紧裤脚。

    茶山上有蚂蝗,那东西长得吓人,咬到人还会吸血。

    汪霁小时候被咬过一次,他从山上摘野果子下来,路旁的婆婆瞧见他衣领处有血忙喊他过去,拉开衣服,一只蚂蝗趴在他肩膀上咬得鲜血直流,他当场就吓哭了,手里的果子掉了一地,后来婆婆跑到厨房兑了盐水,往上面泼了好一会儿才把蚂蝗弄下来,见汪霁流了眼泪还塞给他两颗糖。

    清晨天气好,站到高处,汪霁向远看能看到对面茶山上摘茶的人。

    到了茶季,天地都绿意盎然,雾气绕在茶树间,戴着草帽在摘茶的人是整片绿里唯一又鲜活的点缀。

    茶树沿着山势起伏排列得整齐,汪霁带了个小板凳,竹筐放在身侧,他在一颗茶树旁坐下。

    采茶这种活,看别人做觉得很简单很治愈,大片起伏的茶山,伴着鸟鸣与茶香,指尖灵巧如跳舞,青翠嫩芽就这样落入竹筐里……

    轮到自己上手采才体会到不容易,摘茶比起种地又是另一种细密的累。

    从六点多钟摘到太阳出来,汪霁起身活动一番,转脖子时骨头都咔咔作响。

    两个小时,竹筐里只薄薄一层,换做茶农这个手速肯定不合格,但汪霁挺满意,他本身也就是给自己找点活干。

    种地也好,采茶也好,这种和童年记忆相吻合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让他觉得踏实,觉得温馨,就像每天傍晚他坐在院子里吃晚饭,抬眼就能看到山那边的袅袅炊烟一样。

    到了中午,汪霁站起身捶了捶腰,小半筐茶叶和板凳就放在山上,他下山回家吃中饭。

    许多人家采茶时中途是不回家的,早上往背篓里装几桶方便面,背一个保温水壶,到了中午直接在茶山上泡面吃,更简单一点的直接就着榨菜吃馒头。

    一方面是节省时间,另一方面是节省体力,总之都是为了多摘点茶叶。

    汪霁的午饭也做得简单,冰箱里有昨天的剩饭,他打了两个鸡蛋做蛋炒饭吃,金黄的炒饭里放一点香肠,快出锅时又撒一把嫩葱花,粒粒分明颗颗油润,配上汪姨自己腌的雪里蕻,小咸菜中和了炒饭的油,喷香又爽口。

    吃完饭,他洗好锅碗又上了山。

    下午采茶的速度倒是快很多,无他,只因多了个人来帮忙。

    符苏上山的时候汪霁摘得有些累,正把脸埋在双臂处打盹,他早上起得早又没睡午觉,这时候有些犯困。

    听见脚步踏在沙石上的声音,汪霁强撑着抬起头,眼睛闭了一会儿再睁开有些雾蒙蒙的,他在看清来人之前先听见声音。

    “在这里睡觉?”

    听出是谁汪霁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继续趴下打盹,只声音含笑:“我要干活的啊,少爷。”

    没理会汪霁的打趣,符苏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面上坐到汪霁旁边:“你睡你的。”

    于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汪霁迷迷糊糊又睡了几分钟,稍微清醒一点后,他想着身旁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符苏,抬起头往旁边看过去。

    这一看他瞌睡都惊跑了:“你干什么呢?”

    符苏坐在个小板凳上,戴着顶鸭舌帽正一声不吭认认真真在摘茶。

    “在给你打工,”他说着把手里的茶叶捧到汪霁面前,“还行吗?”

    汪霁垂眸看一眼,嫩芽在他手心里干干净净。

    “采茶技术倒是很可以,但我小本生意雇不起你。”

    符苏把茶叶放进汪霁的筐里:“付不起工资那就管饭吧。”

    汪霁笑,刚睡醒有些迷糊 ,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饭倒是管饱。”

    “那就行。”符苏说。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摘茶啊,还自带装备来了。”汪霁指了指符苏坐着的小板凳,板凳有些矮,符苏的腿有些憋屈地搭在两边。

    符苏停住摘茶动作,回过头指了指。

    汪霁顺着他指尖方向看过去,看见远处掩在树林间的半栋小楼。

    “我说呢,你午睡起来看到我了?”他下午换了个地方摘,这地方正好对着符苏卧室的那面玻璃。

    两个人摘起来确实快很多,符苏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摘起茶来居然比汪霁还要利索,指尖灵活,依着茶枝摘得也很干净,不漏下任何一颗嫩芽。

    不知道摘了多久,汪霁摘完面前这几颗茶树打算挪板凳换地方,习惯性跺跺脚看有没有蚂蝗爬上来,跺脚跺到一半他想起什么,猛然往符苏的方向扑过去,中途不小心脚一滑,天旋地转,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狼狈地跪倒在符苏脚边。

    符苏被飞扑而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力量冲击下他差点连着板凳一起栽下坡,好在反应快,手臂一撑稳住了。

    稳住身形,他握着汪霁手腕把人从地上搀起来,错愕道:“说了管饭,没说还给行这么大的礼?”

    “什么呀,纯纯脚滑,”汪霁哭笑不得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没事吧,撞到没有?”

    “没有,”符苏摇头,“你磕到哪里没有?”

    “没事,”汪霁说,“我想提醒你山上有蚂蝗来着,一种虫,咬人会流很多血,你裤脚要绑紧一点。”

    符苏冲他晃了晃腿,他穿了条挺宽松的运动裤,裤脚拉高里面还有条裤子,脚腕处绑着护踝,护得严严实实,蚂蝗无处可爬。

    汪霁松了口气:“你知道蚂蝗啊,我还怕你不知道被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