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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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霁天晴,暖日穿过院中稀疏的枯树枝,洒在坐着竹椅的女子身上。

    此女肤色白皙,长发揉腰,眉目如画,唇若桃花,在阳光照射下更显得她秀雅绝俗。尤其是在听到王大娘同老伴拌嘴时,她的唇角便不自觉地上扬,整个人透着一股轻灵而明媚。

    桑晚双手放在额前,看着树影斑驳,白雪皑皑,乌黑的眼中冷静得可怕。

    “沈郎君,你又去打山鸡了。你这身体可不经折腾嘞。”王大娘看到院门口的沈辞手里拎着两只山鸡,笑得合不拢嘴,忙跑去接过他手中的鸡。

    沈辞道:“劳烦大娘了。”

    桑晚闻言望去,只见沈辞对王大娘点头示礼,一如往昔,端正有礼,严肃死板。她含笑道:“大哥。”

    “嗯。”沈辞颌首,不急不慢的在她旁边竹椅坐下,“气色比昨日好了很多。”

    “大哥照顾得好。”

    自醒来后,桑晚又将养了三日,现在内力恢复了三成,她垂下眼,低声道:“沈辞,我该走了。”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多逗留。

    重逢后,他呵护她,宠她,怕她突然消失。

    睡得迷糊,朦胧间,总能听到他急忙进屋,然后盯着自己看了一眼,确定还在。合了门,他却门外闷声哭泣。

    一门之隔,她闭着眼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敢开门。

    沈辞沉默半响,浅色的眼眸幽深冷然,克制道:“跟我回永都,我能护你周全。”

    “沈辞,沉冤昭雪之事只能我来做。”桑晚顿了顿,将手伸向蓝天,眼中清亮澄静。

    “我要洗刷林家冤屈,让满门冤魂得到安息,不被世人诟病、唾骂。我要全天下人知道,林家英豪从未负过君王,从未抛弃子民,他们是战死边关,生时无垢,死亦荣光。”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的身体流淌着林家的血脉,这事只能她来!她心里的恨也只能她自己来平息!

    她忍辱偷生时,日日夜夜都想直接取了他们狗命,可是她不能。

    语毕,院中又恢复寂静,两人沉默不语。

    沈辞眼中晦暗不明,静坐椅上,俊美的侧脸宛如一方寒潭,深幽,冰冷,神秘。

    静默中,日暮照西山,炊烟袅袅起,他的眼睛,晦暗不明,隔了许久,他缓缓道:“好。”

    桑晚心虚的扫了他一眼,他头上的狼骨发簪在残阳照射下熠熠生辉,她心头一颤,隐隐觉得他不似传闻般厌恶自己。

    初入永都时,桑晚年芳十四,一次惊鸿照面,她救了沈辞,后又经历生死,于是她也豁开了,不管身上的婚约,对沈辞展开攻势,日日去沈府狂撩他。

    奈何沈家虽然没落,可到底是百年书香世家,出过两任宰相,一位皇后,家风严明,规矩繁多,而且尤其讨厌武将,觉得武将皆是莽夫,无礼,学识浅薄。

    沈家长辈从见林桑晚第一眼起便不喜,觉得她太过肆意,明媚,狂热,与皇城中的大家闺秀大相径庭。于是日日防着她,盯着她,就怕自家的好白菜被人给吃了,毕竟沈辞是当时沈家唯一一个有希望成为宰相的能人,唯一一个能让沈家重回鼎盛时期的佼佼君子。

    她曾送他狼骨发簪,当时他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现在却天天戴着,她委实有些迷茫。

    松窗映月,沈辞望着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雪夜里。

    寒风卷过,他不禁咳嗽两声,嘴里喷出一大口血,修长冷峻的身躯突然倒地不起。

    “主子!”躲在暗处的四个暗卫立刻来到他身边,将他扶上床。

    “裴松,你轻功最好,赶紧将刚才的姑娘追回来,无论如何求着也要求回来。”

    说话的是席彦,虽才二十岁,却是四人里遇事最临危不乱,处事最周全之人。

    “穆耿,你速去永都,将吴老先生请来,主子的病自小便由他照顾着。”

    吩咐完后,两道黑色身影瞬间消失在新月如钩的夜空中。

    周回焦急道:“我呢?我做什么?”

    席彦道:“你跟我守着,给主子输送内力,我刚刚一探才发现,主子的内力仅剩一成!”

    两人倒吸一口冷气,还记得五年前镇北王通敌叛国,其嫡长孙女林桑晚在大火中自我了断后,自家主子也如此疯魔过。

    月华影转,桑晚骑着骏马,踏雪疾行,忽感身后有人追赶,便加快了速度。

    来人虽然只有一人,可她刚恢复一点内力,绝不可硬碰硬。她内心思忖着,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竹林,立即将马停在路边,飞身往竹林隐藏起来。

    裴松见路边马上没人,停下寻找踪迹,发现旁边的枯树枝上有脚踩的痕迹,于是一路尾随,在刚踏入竹林时就被人瞬间点了穴,动弹不得。

    桑晚转身,缓步向前,冷道:“你是何人?”

    竹影斑驳,裴松虽看不清眼前之人,却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的冷意与杀意。

    裴松立即恭敬道:“在下裴松,是沈大人的暗卫。”

    “沈辞?”

    “正是。”

    “有何信物?”

    “腰间处有一枚玉牌,是沈大人亲手所刻。”

    桑晚看了他腰间玉牌,写着“裴松”二字,是他的笔迹,缓缓道:“追我何事?”

    “自姑娘出门后,我家大人突然昏迷不醒,命悬一线,恳请姑娘随我回去,听见你的声音,我家大人说不定就会醒过来。”

    裴松实在是想不通,这五年来,主人从未对哪个姑娘上心过,如今却突然愿意付出自己性命救眼前之人。

    “生病了就去找郎中,追我便不能解决问题。”

    桑晚收起手中的青霜剑,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着急又愤恨的声音。

    “当日姑娘所中的罗刹之毒放在这世上无人能解,是大人不顾自身安危强行用内力将你体内毒素排出体外,是大人日日夜夜守着姑娘,直到您醒,都未曾离开半步,您当真的舍得一走了之?”

    若不是主人要求他们在院外守着,他们怎么会让他以身犯险!!!

    他也记得这些天,主人每每看桑晚时,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欣喜如狂却又小心翼翼的神情,那是这五年来在任何人身上都未出现过的,他记忆中的主人一直都是清冷自持,何曾这般不顾一切。

    寒风吹打着她头上的轻纱,顿了顿,桑晚眼中划过一丝悲凉,淡淡道:“舍得。”

    其实她舍不得,可舍不得又能如何?

    儿女情长早就不是她配拥有的,若他真的走了,那么欠他的这条命,这份情,等了却此间事,再下去陪他。

    裴松的眼睛不断放大,他不信自己的耳朵,可又确确实实听到了“舍得”二字,他脸上的愤恨逐渐升级,然而他又打不过眼前的女子,冷笑道:“望姑娘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桑晚转头,一笑,笑出泪痕……

    她翻身上马,策马疾驰……

    她戴着帷幔,看不清表情,说舍得是假的,她的内心早已万箭穿心般的痛,会后悔吗?

    她边骑马边想,那可是她以前敬佩、爱慕的沈辞,那可是她年少时一直想得到的璀璨之星。

    会吧!肯定会后悔,现在已经后悔了……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回头!

    林桑晚!千万别回头!

    林桑晚!千万别回头!

    成串的泪珠从帷幔下钻出,落在雪地瞬间结成冰霜。

    不能连累他!不能让他功亏一篑!

    万里白雪,一人,一马,不曾回头……

    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高位,那是他千辛万苦,从满地荆棘中杀出来的一条血路!

    她不能让他卷入自己的悲惨命运之中……

    她只能想林永!

    林永一直是父亲身边的左膀右臂,见到他,她一定要问问:

    为何粮草晚了半月有余?

    为何父亲要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