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五候蜡烛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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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找医工看过吗?”

    贾烛匠呷了口酒,关切的询问着。

    “看过”,刘根苗扒拉着饭,大口咀嚼完,有些愤恨不平道,“本来忙着没空看,结果五天前,郭县令调查虫白蜡下毒一事,当日所有在蜡坊做工的人,全部被拘禁了起来,我和我爹也被关起来了,说是要等到京城的锦衣卫来了,再严刑审讯我们。”

    盛从周心道,从京城发现龙涎蜡有毒,到如今锦衣卫到达益州,整整十一日时间,路上就用了将近七日。而五日前,眉山县令郭睦,就知道了此事,可见盛京城中,有人连夜快马加鞭,给郭睦通风报信。

    盛从周也不意外,毕竟郭睦本就是李骢的门生,去岁冬天,因西北边军粮草贪墨一案,圣上处理了一批涉事之人。郭睦背靠李党,自然也受到牵连,被贬职到了益州。

    他在朝中有人,又野心勃勃,不甘久居此地,求功心切,才会拿着虫白蜡做文章,想要讨好圣上,尽快回京。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中,李家是否参与其中。

    盛从周拈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酒,听刘根苗接着讲道:

    “可因着我和我爹,是在外间用夹棍夹蜡除水的人,并没有下毒的机会,况且蜡坊里人手不够,又有族老替我们求情,那郭县令便放了我们。只是不许我们俩,再进内坊工作,如今只能在坊外清理残渣...”

    他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满活计被夺走,却也无可奈何。

    “那郭县令倒是问过胳膊上的疙瘩,还让陈医工检查过,医工说这是湿疮之症,开了几副药,有一搭没一搭吃着,除了有些痒热不耐,也没有其他问题。”

    刘根苗的父亲刘福,是个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男人,只一个劲喝酒,满脸通红,面上泛起薄薄醉意,眼神却渐渐冷却起来,眯着云里雾里的塌眼皮,专注听儿子讲话,并不发表任何看法,恍若置身事外一般。

    棠梨听着刘根苗的描述,倒是觉得这个所谓的湿疮,大约类似于现代的湿疹。人手长期泡在水里,细菌感染导致皮肤发炎病变,出现水泡或者疱疹等。

    不过,来眉山之前,棠梨就听贾烛匠介绍过,蜡坊内的制蜡过程,大致由四个步骤组成,熬蜡,夹棍除水除杂质,蜡汁入缸过滤冷凝,以及最后由专业的烛匠,对成型的蜡团,进行造型加工和添加烛芯。

    刘根苗和父亲刘福,是处理第二个环节的人。

    这个环节中,袋子里的白蜡已经被熬化成水,负责熬蜡的人,将袋子打捞到大盆里,拖到外间排渣的地方,由这些手持夹棍的人,手脚并用,将袋子里残余的树枝和废弃物,拼命挤压出水,这些水冷凝后,就会形成蜡团。

    只是,这个蜡团,质地浑浊,蜡质等级最差,通常加工后,在市面上出售。

    而进献给皇室贵族用的虫白蜡,则是初蜡水,反复过滤后,由最为纯净的蜡水,凝结形成的白蜡。

    这种虫白蜡,凝脂如玉,顺滑细腻,质地坚硬,做成的宫蜡,品质最高。

    如果刘福和刘根苗,是用夹棍夹蜡,挤压除水的人,他们就没有触碰到进献的虫白蜡,自然,也没有机会下毒。

    只是,他们光挤压除水,手臂就严重感染湿疮,那负责熬蜡的人,岂不是手部感染更为严重?

    可刘根苗方才,并没有提及其他人,也有感染湿疮的。

    棠梨心中疑惑,却谨记着盛大人的交代,初来乍到,不要过多打听。

    正专注吃着菜,就见盛大人又给自己,舀了一碗芋圆粉粿。

    “内人喜食甜,婶子的芋圆粉粿,做得很好吃!”

    他神态怡然,一副宠媳妇的老实人模样。

    刘婶子用手,捅了捅丈夫刘福。

    刘福眼皮都喝红了,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刘婶是让他敬酒,就端起面前的敞口粗瓷杯,吆喝众人喝酒。

    刘婶子不满的撇了撇嘴,“你看人家盛五,对媳妇盛氏多好!”

    小孙女幺儿,目光在祖母和棠梨身上游走,接口道,“我娘亲也最爱吃芋圆粉粿,我爹爹也总是给她盛粉粿子吃。”

    棠梨刚从已婚妇女,痛失姓氏的恍惚中回过神,就立刻意识到,这小女孩的娘亲,并没有来吃饭。

    她正待要开口问一句,刘婶子就赶忙岔开话题道,“我媳妇刘氏,带着我孙儿回娘家了,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这几天,忙得我焦头烂额,如今你们来了,我也能稍微喘口气。”

    棠梨只能客气道,“婶子说得什么话,还要多谢婶子收留我们呢!婶子有什么活,尽管吩咐我们就行。”

    心里却越发觉得古怪。

    这个时代,不年不节的时候,出嫁的女性很难回娘家,更不要说带着孩子回,还一住好些时日,让婆母独自在家中操劳。

    而且,她刚才分明见那小女孩要说话,刘婶子迅速给她夹了一块肉,有拦阻之意。

    目光扫过刘根苗,也瞥见他面色局促。

    这家人,明明看着十分热情,却似乎藏了许多事情。

    棠梨仔细观察着,却面上不表,牢记自己扮演的角色,如同没见识的小媳妇,只偎在盛大人身后,拘谨的吃着饭。

    不一会,匠人们就下工了,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

    约莫几十个匠工,鱼贯而入,刘婶子站起身招呼,棠梨这才看到,匠工身后跟着十几位官兵。

    这些人一进来,室内立刻变得死气沉沉,空气中犹如凝结着厚重的雾霭,给每个人脸上都渡上一层颓败之色。

    棠梨看见刘叔原本涨红的脸,变得惨白黯淡,双眼无神的盯着面前的杯子,而刘根苗的拳头藏在袖子里,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就连颇为泼辣的刘婶子,也木讷的端菜上菜,脸上的光彩抹掉后,耷拉着嘴唇,眉眼都是疲惫和憔悴。

    那些匠工们,也统统低着头,机械的咀嚼着食物,没有交谈,没有欢声,甚至没有松泛灵动的表情,气氛低沉得如同一潭死水,一片墓地。

    灰败晦涩,沉滞凝结,令人窒息。

    棠梨被刘婶子安排盛饭,见盛大人跟着刘婶子,有样学样,端菜摆盘。

    心里却暗暗纳罕,若非方才和刘婶子一行人,有说有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