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楔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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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媛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她正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大货车上——那男人用黑布给她蒙了眼,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之所以能猜到是货车,因为她在一片昏天黑地之际,居然能闻见臭烘烘的骚味儿,还偶尔听见几声猪叫。

    这是一辆运猪高栏车,大猪小猪小猪仔都有,而周媛双手双脚皆用绳结绑缚,被人在发车前偷偷塞进来,不知道要运到哪里去。

    到底是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周媛想不明白。

    非要追究原因,那么只能说一切都和那个男人有关。可时至今日周媛仍然不愿意这么想。

    周媛老了,眼看女儿快要高考了,她还只能去饭店端盘子洗碗,她不由开始恐慌起来,怕将来女儿考上了重点大学,她会给女儿拖后腿。

    所以那个男人的出现,让失去希望的周媛重又看到一线光明。

    男人说,到他公司工作吧,给他当女秘书。周媛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原来端盘子的那家饭店也经常出入衣着光鲜的老板和他们的漂亮女秘书。往往还吃着饭那些老板就把手伸到女秘书的裙底下去了。男人要她当秘书,就是想要和她谈恋爱的意思。

    他也真是奇怪,不去找青春鲜活的小姑娘,反倒看上了她。周媛年轻时的确有几分姿色,可这会儿也凋零得差不多了。她去问男人,男人却笑笑说,他喜欢老的。

    不得不说,周媛动心了。

    论长相,男人是十分帅气的。他的真实年龄也四十好几了,却压根看不出来。周媛最喜欢看他打台球时的模样。地下台球厅里烟雾缭绕,男人挽起衬衫袖子,垂头凝视着桌面,忽而躬身,弯腰,持杆对准白球又快又准地打出一击,随着红球落袋,四周围观的看客们瞬间爆发出兴奋的喝彩,他们由衷地崇敬与信服这个男人,在这个阴暗的地下世界中,男人的存在如同他们的救世主。

    周媛也曾短暂地为他着迷,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她不再年轻了,过去十多年里她独自拉扯女儿长大,再苦再累也得默默忍耐,她早已明白爱情不是一切,钱才是——她跟了这个男人,不为爱,只为钱。

    男人有钱,周媛不知道他到底多有钱,只知道他花钱如流水,往往一晚上的开销够女儿一整年的学费。也正因为男人有钱,周媛才下定决心跟紧男人。他是金主,她自然想尽办法讨好,男人知道她有个女儿,也不嫌弃,还说等女儿高考完,要给女儿买房买车,将来帮忙置办嫁妆。

    周媛穷了大半辈子,穷怕了,恨透这没有尊严的生活,她不想女儿以后像她一样。可她没有能力,只有这具年老色衰的身躯,她也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她只想存多点钱供女儿上大学,为了女儿,她豁出去了。

    可她终究是太天真,不明白有的时候,财富如同毒药,勾人上瘾,也能致人死地。

    运猪高栏车笔直向前行驶,应该是上了高速。周媛不知道这辆车的终点在哪,也猜不出来。在这座城市,每天大概有数以千计的车辆挤入高速路口,再分散至各处。暴风雨来临了,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着车顶,湿气暂时驱散了车内的臭味儿,她感觉呼吸通畅了些。

    周媛忽然想起来,今天下午本来应该要去参加女儿的运动会。因天气缘故,校运会取消,不知道女儿带伞了没有,能不能平安回到家?

    她双手背在后面,用绳子绑住了,难以动弹,好不容易从裤子口袋里摸到手机,却发现早就没电了。

    汗水顺着额际流淌,周媛奋力挣扎了半天,终是败下阵来,瘫倒在地。上车前男人塞给她一副随身听,还体贴地替她戴上耳机,此时,耳机里的音乐响起来,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男人喜欢听歌,尤其喜欢听情歌。他曾跟周媛说,每一首情歌,都在诉说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大多以悲剧结尾。他喜欢的是“悲剧”这个词。

    周媛背靠车厢,疲惫地闭紧双眼。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

    邓丽君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让周媛不自觉昏昏欲睡。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触碰到了男人的禁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按规矩,她必须以死谢罪。男人不会对她手下留情,毕竟虽然周媛做了他的女人,男人可从来没爱过她。

    *

    离市一中距离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傲然矗立着一座废弃钟楼,原属京市管辖,后因城区改革,被划分入临市,从此无人问津,又因为曾经有人夜晚行车路过,听到附近传来的恐怖笑声,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成了名副其实的“鬼楼”。

    雨落不止,积水涨涌,没过膝盖,仿佛成了一个小水塘。半人高的荒草丛中,两道人影若隐若现。

    “你为什么要跟来?”女孩走在前头。她步子迈得急,时不时磕到小石子往前绊一下,又歪歪扭扭地稳住身形。如此糟糕的天气,她原本带的伞早就不知道被刮到哪里去了,用来盖头的雨披在狂风中急振。她浑身都湿透了。

    “你先说,你要上哪儿去?”

    “我回家,不行吗?”

    “别扯了,这可不是你回家的方向!”季寻低吼出声。

    孙明天身形一僵,就这么突兀地停了下来。季寻没控制好速度,不小心撞到了她的后背,连忙抬手扶住她。

    她的脸像是被雨水洗过般,长长的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季寻蓦然撞上她漆黑的眼睛,忽然想到“堕云雾中”这个词,像是因为过度伤心而被勾走了魂,大雨中,她的表情显得十分模糊。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她的声音彻底冷下来。

    “我只不过是顺路……”

    “你跟踪我?”她猛地偏过头来,眼神又冷又硬,像只愤怒的小狮子,“季寻,你无不无聊啊?”她大声质问,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这让季寻顿时生出兵败如山倒之感——两人平时习惯了打打闹闹,这还是孙明天第一次对他发火。

    季寻讷讷半晌,没憋出一句好话,面对喜欢的女孩,他不想解释,也没法儿解释——他从很早开始就知道孙明天住在离学校仅隔两条街的巷子里,那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经年湿滑,狭窄逼人,路旁老槐树的影子撒下阴凉,一路都有槐花香。

    他可不是什么变.态跟踪狂,只不过是因为那次听说一班的李明向她表白被拒之后便怀恨在心,扬言要找机会报复。季寻发现孙明天放学后总是一个人走,他之所以在后面偷偷跟着,只不过是在担心她。

    对于季寻来说,孙明天是个神秘的女孩。她没有朋友,习惯独来独往,说实话从认识到现在,要不是季寻自个儿犯贱,主动去招惹她,她说不定这时候还懒得搭理他。

    可季寻没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