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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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尖儿回来的时候,路周刚好进去。

    两人碰巧错开。

    见央仪似乎在走神,方尖儿摆着手在她眼前晃:“喂喂,怎么了?没信号啦?”

    “看到熟人了。”央仪道。

    方尖儿饶有兴致:“谁?这破地方能有什么熟人,想诓我?”

    央仪隐隐觉得路周的兼职并不值得村里人骄傲,即便猜测他们大概率听不懂普通话,央仪还是很小声地附在方尖儿耳边解释。

    方尖儿听完,古怪地看着她:“我确定。你一定是无聊疯了。”

    “……”

    “拜托,这里离榕城飞机都要三个小时。一个繁华都市,一个深山老沟。前后才半个礼拜,就算在同一个地方碰到同一个人都要点运气。肯定是你看错了……”

    “没看错。”

    央仪心想,我还跟他说话了呢。

    方尖儿沉思:“如果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还有一个可能。”

    “嗯?”

    方尖儿斩钉截铁道:“他跟踪我们。”

    “……”

    “要不我们杀个回马枪?走着?”

    央仪摆摆手:“算了算了。”

    那里显然在做白事,再怎么没从路周脸上看出悲哀,也不方便继续过去打扰吧。

    央仪拉着方尖儿的手一路下坡:“你说的对,是我看错了。”

    回到方尖儿奶奶住的小楼,奶奶正在门前晾菜干。

    老太太笑眯眯地跟央仪打过招呼,又万分不信任地看向自家孙女。

    “东西送过去了?”

    “送啦送啦!”方尖儿道,“人家让我给您带话,说明早出殡要进山,你腿脚不好就别送啦!”

    “好好。”奶奶点头答应,“那就你代我去吧。”

    方尖儿仿佛吞了苍蝇:“……what?!”

    第二天一早,央仪就被方尖儿长吁短叹地拖了起来。

    “我奶奶年轻时研究这的少数民族文化,一天到晚进山进山进山,这下可好!退休了往山里一搬,变成半个族人了!你看昨天,除了咱俩哪还有半个外人在呀!”

    央仪睡眼朦胧地托着脸:“嗯……咱俩?”

    “别告诉我你今天不陪我去。”

    央仪耸了耸肩:“听起来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几个小时后。

    央仪万分后悔晨起的妥协。

    她要是知道进山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山,死都不会对方尖儿心软。漫山遍野苍翠的绿,密密麻麻缠绕的枯枝和荆棘,从天而降的毛毛虫雨——她承认,是最后一点让她破防了。

    驱虫药水完全不管用。

    长袖长裤也不管用,因为虫子喜欢从天而降掉在头顶。

    遮天蔽日的绿荫下紫外线没那么强,但耐不住气候潮湿,在林间跋涉也难免闷热。

    起初长发被央仪扎成了丸子头,后来又怕虫子掉进脖子,放了一半下来,变成马尾。

    一是担惊受怕,二是实在体力不支,爬了不到半座山,央仪就落到了队伍最后。

    方尖儿更绝,累得都快手脚并用了,被几个村人架住飞毛腿似的往前赶。

    来这一趟,风景暂且不说,少数民族的土葬文化倒是体验感拉满了。

    及至到达目的地,贴在颈间的头发都被汗濡湿了。央仪想象不出自己此时该有多狼狈,什么防晒什么驱虫,大概早被汗水冲刷干净了。

    她撑着膝盖原地喘气,在肩膀感受到很轻的触碰时惊吓般竖了起来。

    惊惧在看清肩膀上的落物时戛然而止。

    央仪脸色泛白,对着来人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我以为是虫子。”

    “喝水吗?”路周习以为常,递过一节竹筒样式的水壶。

    见她不接,男生顿了几秒,又说:“干净的。”

    “……”

    央仪道着谢接过,余光瞥向他的右手,半天未说话的嗓音有些干涩:“……手好了?”

    “好了。”

    水壶里装的或许是山泉水,清澈凌冽。央仪抿了一口,又倒一拘在手心,去拍脸上的灰。

    再抬头,男生仍在看她。

    央仪不自然地瞥过脸,望向不远处人群:“你不用过去吗?”

    他摇头:“现在没我什么事。”

    “好像还没和你说过……”央仪顿了顿,“节哀。”

    路周释然地笑了下:“她算高寿了。而且,我和阿兹没那么亲近。”

    “阿兹?”

    “奶奶的意思。”

    说完,他朝被人拉着攀谈的方尖儿那儿扬了扬下巴:“你们呢?来旅游?”

    一言难尽。

    央仪点头:“算吧。”

    路周笑了笑。

    片刻后,垂着的眼睛扫过她裤腿,他提醒:“这么扎没用,虫子多的地方防不住的。”

    这话听得央仪心都颤了几下:“不会已经有虫子钻进去了吧……”

    原本正在下蹲的身躯变为双手撑膝,路周盯着那截白皙的脚踝看了一会儿,抬眸:“你有感觉?”

    不说还好,一说腿上像蚂蚁爬似的。

    央仪僵硬地说:“……现在有了。”

    总觉得听到有人偷偷在笑。

    央仪歪头打量,却只看到男生格外认真的侧脸。

    他松开膝,无比自然地蹲下身,虎口卡在她脚踝处向上轻轻一捋。带有薄茧的肌肤蹭得她小腿一阵麻栗。

    肌肤白净如初,宛如温润白瓷。

    路周的手松了力道,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

    同样让央仪看不清的还有自己的腿。

    她僵直在那,紧张地问:“……没有吧?应该没有吧?”

    男生未置一言,将她的裤腿往里掖紧,熟练地收拢,扎好。这才仰头:“现在没事了。”

    没事二字托着央仪的心落到实处。

    到了这会儿,她才发觉他们之间的动作有多微妙。

    她站,他跪。

    以那样单膝着地的姿势,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还虚扶着她的裤腿。被他碰过的皮肤若有似无地痒。

    任一外人来看,都会觉得过于亲密。

    外人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方尖儿被迫社交完赶过来,迎头就是一句:

    “靠,还真是你啊!”

    第二句:“你俩干嘛呢?!”

    第三句:“……要不我回避一下?”

    属于闷热午后的粘稠气息被破得一干二净,央仪不动声色退回安全距离,含糊:“找虫子呢。”

    方尖儿顿悟:“难怪脸色这么怪。”

    她脑袋一转,审视般扫过对面男生:“帅哥,那你呢?你怎么在这?你大老远的榕城过来总不会是来旅游的吧?旅游也不应该旅到荒山野岭人家祖坟来——”

    央仪扯了下方尖儿后领。

    方尖儿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白麻布衣是孝服,嘴巴动了两下,没出声。

    两人叹了口气,异口同声。

    央仪:“他家。”

    路周:“我家。”

    方尖儿:“……”

    我真该死啊。

    她面色窘迫,支支吾吾地说:“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