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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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太平荣安伺候着纪明意取下凤冠后,又额外去小厨房给她煮了份面条——骨头汤虽然长身子,但是根本不顶饱。

    搪塞了点儿吃食后,纪明意的气力总算恢复好多,她又生出了想要沐浴更衣的想法,实是因为身上这件喜服香得熏人。

    刚表露出丁点儿意思,她当即被太平和荣安死死拉住不放。

    “使不得啊姑娘,”着急之下,太平把从前在纪家叫的旧称呼拿了出来,“姑爷尊重您,这才遣婢子来传话,咱们既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也得尊重他啊。”

    “您嫁进来本来就是填房继室,膝下还有个少爷要伺候,”太平苦口婆心地说,“若是头一日就恃宠生娇,这往后日子可要难过了。咱们不能刚来就被别人抓到马脚。”

    荣安也在跟前帮腔,劝道:“夫人,太平姐姐说得对,您想想刚才那个银杏,咱们还是耐心等着姑爷回来,再换衣裳吧。”

    纪明意只好欲罢不能地叹道:“罢了罢了。”

    “说到那位小少爷,你们今日有谁注意到他没,长什么样,好不好相处?”纪明意托着腮,好奇发问。

    太平与荣安对视眼,皆摇头:“好像没看到年纪相仿的少爷。”

    太平低声说:“不过,奴婢帮夫人暗中使人打探过,您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可有名——”

    她的话戛然而止,被外间的一声“爷,您回来了”给打断。

    紧接着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这一次,真的是陆纨进来了。

    陆纨与刚才拜堂时一样,照旧穿着身齐整鲜亮的吉服,前襟系着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

    但纪明意看着他,莫名觉得他更适合一身素白的衣裳,最好上面绣着几株青碧修长的竹叶,就像正房里摆着的典雅的屏风一样。

    这样的人,即便不说话,单单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什么是古书里的“名士风流”。

    与他相对,纪明意不自觉地收敛姿势,也正襟危坐起来。

    太平和荣安向陆纨行了个礼,先后退下去。只是临了,太平还不停地向纪明意使眼色。

    她跟在这位小主子身边最久,知道这位祖宗是个不拘一格的人,时有怪诞之话就罢了,偶尔有些想法可称惊世骇俗。

    这位姑爷是读书人,今日是新婚夜,您可好生伺候着,千万别露馅,别自曝其短啊,第二日被人家一纸休书送回门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太平忙用眼神暗示,可惜纪明意全程低首,并未留意。

    陆纨已坐到桌边。

    他见纪明意脱下了凤冠,脸上脂粉未去,偏偏只有嘴角嫣红的唇脂不在了,只余淡淡水光,分明是刚享用完吃食的模样,模样十分甜美娇憨。

    这丫头还这样小,陆纨想。

    他平和恬淡地问:“可吃饱了?”

    语气关切,像是一个关怀小辈的长者。

    陆纨没有上来就以“夫君”自居,也没有太过急色,而是找了个柴米油盐的方式开口。纪明意的不自在随之淡去了许多,也好像闲话家常般说:“嗯。一碗骨头汤不是很够,我让我家侍女又去厨房下了碗面。”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冷场中。

    纪明意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家已经关心过自己了,她好像也应该投桃报李,做做样子?

    于是她主动过问:“郎君呢,吃过东西没,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一点点。”陆纨淡淡道,“今日大喜,推却不过,席上少用了一些。”

    纪明意“喔”一声,这次终于上道一把,知道顺着问句:“那,要我陪你再用道膳吗?”

    “或者,我叫丫鬟们去煮醒酒汤来。”纪明意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说。

    她的言语上一点儿不露怯,也没个正常新娘子该有的娇羞。

    陆纨不禁笑了笑,他这一笑,更有些谦谦君子的味道。

    陆纨说:“不必了。喝得不多,我还没醉。”

    纪明意不想跟男人争论“醉没醉”的问题,听他这样讲,便点了点头,试探地问:“我现在可不可以沐浴换衣裳了?”

    “这衣裳的香味太冲,我不喜欢。”

    陆纨的声音清正:“可以。”

    “我也去盥洗。”陆纨道。

    两人叫来丫鬟,一个避去了内室梳洗,一个则去了西室的次间。

    趁着换衣裳的空档,太平悄悄地对纪明意道:“我瞧姑爷虚怀若谷,没有一点儿老顽固的臭脾气,您是有福了。”

    目前的确是,但在洞房之前,说一个男人是“谦谦君子”始终为时尚早。

    纪明意知道男人在色欲的驱使之下会有多肮脏,虽然陆纨的确跟她迄今为止见到的大多异性都不一样,可她自十岁以后,就不再随便轻信任何一个男人。

    比起付出一腔信任后再被辜负,她更爱看伪君子图穷匕见的一面。

    纪明意冷漠地扯着嘴角。

    她换完衣裳出去时,陆纨已经换好了件湖青色的寻常便衫,坐在床榻边,拿了一卷书等她。

    太平目不斜视地退了下去。

    纪明意则缓步挪上前,挨着他坐下。

    见纪明意的眉间终于抹上小姑娘般青涩羞赧之意,陆纨的眼角也多了几丝雅致风流的韵味。

    他忽地抬起手,用手背轻轻地蹭了蹭她香如雪的腮边。

    呵,纪明意在心里冷笑。

    果然,什么谪仙,就算这人方才有如高不可攀的青峰雪山,到了床榻上,也一样会原形毕露。

    那就让她好生瞧瞧,这人脱下虚伪的外衣后,又会露出一张怎样龌龊的脸吧。

    托这具身子生母的福,纪明意知道自己这辈子生得也很好,不仅是颜色好,身段也算袅娜绰约。

    她向来知道怎样勾起男人的欲望和怜惜,于是她故作娇羞地臻首低垂,露出了一段如天鹅般引人遐想的脖颈。

    她掐着嗓子,低低唤道:“郎君。”

    陆纨放下手,浅淡的目光打量过她,问:“怎么了?”

    因为面皮薄,纪明意的耳根也像是染上了一丝薄晕,她低声问:“我们这是要歇息了吗?”

    陆纨笑一笑,许是成心想要逗逗这个爱脸红的小妻子,遂开口说:“按时辰,是该歇下。”

    床边的蟠花烛台上,燃着一支赤红的龙凤花烛。烛光莹莹闪烁,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明亮。红色的帷帐软软地垂在床前,周遭除了火焰噼里啪啦跳动的声音外,再无其余声响。

    纪明意咬着唇,剪水双瞳里的颤抖若隐若现,白玉般的脸颊红得像是要滴血般,她一手捏住了自己的裙摆,轻声说:“郎君,今天夜里,可否求你,让我缓缓。”

    “缓什么?”陆纨别过脸看她,慢条斯理地问。

    她低低地说:“我……我有些害怕。”

    女孩儿的面色嫣然腼腆,两颊融融,生得是一副容易打动天下男人的纯情模样。

    陆纨微怔,片刻后,他那有如宝玉般通润的嗓音顺理成章地响起,他平静而又温和地说:“你确实小了些,害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纪明意低头,耐心等着他说后面的“不过……”,或许他会什么都不说,直接将她扯过去抱在腿上?

    纪明意等啊等,可陆纨说了这番话后,却再无下文。

    她不禁抬起脸来看他。

    只见陆纨对她一笑,他缓缓站起身来,身形挺拔,五官极为清俊。在女孩儿的注视下,他轻抚摸了下她乌黑的青丝。

    他说:“既然害怕,便早些歇息吧,圆房一事不急。”

    纪明意这次是真情实感地愣了愣,甚至扭捏的样子都忘记装了,她问:“什么?”

    “你太小,还不经事。我本也想告诉你,今夜无需圆房,待你长大点儿再说。”陆纨的声音清浅,他道,“你这个年纪,尚不懂什么叫‘圆房’,更不明白生产之苦会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