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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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春》

    见烟/作

    2024.4.5

    第一章

    社交软件上温敬恺发来晚餐时间地点的时候,江书久刚从ERP实验室出来。

    给帮忙做事的本科生三位数红包发过去夸奖她资料筛得认真,小朋友回消息速度第一名,讲礼貌地扔了一长串表情包才点击了确认收款,附赠一万句谢谢老师。

    江书久滑出聊天框没有再回,最顶上那条新消息也没看,直接连起校园网进教师后台查看自己的科研经费余额。

    本年度各高校拨款总额在全网疯传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财务会对她这样一个新来的小讲师如此阔绰,但主要原因是A大今年管理学院分到的经费数目排全校前三,而这全仰仗新上任的院长聪明。见谁都笑眯眯的老头子在去年高考季哄得学校上了次热搜,词条是“A大人文关怀”“A大管院学生好幸福”云云,并在开学典礼上又请了一堆知名校友回来小坐撑场面。

    与江书久同一年进管院的谭老师握着车钥匙与她一起下楼,询问她要不要同去学校对面商场一家新开的日料店尝鲜。

    江书久摁灭手机将其从大衣口袋滑进去,没什么表情地摇摇头说:“不了,今晚有约。”

    “和你老公温先生?”谭菁问。

    江书久听到这个称呼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哪怕同床共枕快要一年,她也没能真正适应这个身份。

    同事的询问不好不应,江书久车在谭菁前面,她在经过谭菁时点了点头,语气有点含混:“嗯,和温敬恺。”

    对于刚从大不列颠留洋归国就进校的年轻女博士已有家庭这件事,全院同事都曾表示过不同程度的震惊。江书久本来无意过早透露自己已婚的事实,但上学期开学典礼上温敬恺的出席让她的算盘没打成功。

    江书久到现在还记得她刚上任的老公在后台对院长坦白自己难得抽出空,就连紧凑的十分钟露面都是因为要接太太下班。院长欢喜于自己门下高徒立业成家步步走得坚稳,不但科技公司风生水起就连家庭也幸福美满,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事实并非那样。

    两人结发为夫妇纯粹是因为一场乌龙。

    江书久非江氏夫妇亲生,她五岁那年被夫妻二人从市孤儿院领养回来,起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江书淇被查出来罹患心脏病。

    江太太年轻时是投行高管,工作时间长负担重,妊娠期间也力求超额完成任务,导致女儿生下来便先天不足,直至幼稚园因为一场肺炎查出不可治愈的大病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江先生心疼妻子,与父母商量后去福利院接了个与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回来,起初目的是陪江书淇成长,另外想在意外发生后好让江太太仍有盼头过活。

    江书淇最终在成年前夕夭卒,江书久更加有体本分做女儿,一路表现出色进入A大读书。江太太从苦难中掸掸灰尘站起来,年逾五十也开始退居二线,立下人生新目标是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寻个好出路,找个门当户对的俊朗少爷美美当名门儿媳,轻轻松松过一辈子。

    江书久性格虽然古怪鬼精了点,但在大事上向来是任父母安排的好孩子,就连大学选专业也是父亲一手操办。江永道的同窗好友在大学系统工作,知道他女儿高考金榜提名后登门建议让孩子报经管,好读又容易镀金,再者江家的的确确有企业,孩子愿意接管就再读个MBA,否则完全可以找职业经理人。

    一番话说进江永道心里,在他的计划里,江书久大学毕业后就会进入自家公司实习工作,岗位部门任意挑选,谁知江书久大四时忽然向父母提出自己想要去国外留学,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江太太第一个不同意,她不理解好好的姑娘怎么倏然这样倔强,但碍于江家向来鼓吹自由民主的家风,况且又是出国留学这样的名头,夫妻二人只得放江书久一人远去英格兰。

    这一走就是七年,江书久在国外按着培养计划按部就班地把书读完,回国后就面临接踵而至的相亲局。此前自私阔别二老已经让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所以几乎每场她都按时参加,次次反响平平。

    直到遇见温敬恺。

    去年教务处给江书久在周六下午安排了一节课程,为此她在办公室对着镜子做丧脸,郁闷了整整两个钟头,江永道拨电话来看到她一副惨样心疼女儿,意欲直接致电院长。江书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说自己会去与教务处排课老师协商,下一秒江太太就见缝插针地问她那明日与闻家少爷见面的事还能不能成。

    江书久自然应下,唯一的要求是约会时间得往后推一个点,她下课后赶过去需要耗些功夫。

    江太太与邻居阿姨一起忙基金好几年,对其人品很信得过,挂电话前还信誓旦旦地向江书久打包票说这次要是依然不可以妈妈就不再插手你的婚姻自主权,爱情嘛,随缘就好。

    这一声承诺让江书久动了心思,她下课后专门跑回公寓翻箱倒柜,从衣柜角落找出一条大一那年穿的碎花裙,随随便便往身上一套,衣服皱皱巴巴到她自己都没眼看。

    有钱人最讲究体面,料想对面来相亲的男士应当不会无聊到把双方没看对眼的原因仅仅归结于是女孩子没穿得体衣物这件事情告诉父母与红娘,所以江书久戴着黑框眼镜从小Polo上下来的时候没忍住勾了勾唇。

    不过那位闻公子是没什么时间观念的人,江书久一个人在餐厅等了许久才看到有人朝她走过来。

    但江太太似乎搞错了姓氏,“wen”公子不姓闻,姓温。

    温敬恺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江书久。他方才从另一座城市办完签约仪式回到这里,在机场高速上接到赵思雯电话。对方车子爆胎在市中心,现在交通拥堵,可能无法按时与她的当事人会面。

    其实无论如何赵思雯都不该找到温敬恺这里,不过祸不单行,她小儿子肠胃疾病又犯,她的助理已经赶去儿童医院,而这位当事人又是两人高中同学,熟人道歉好卖人情。

    只是温敬恺不认为远处那个向他摆手的女孩会是赵思雯口中打离婚官司办财产分割的阔绰少妇。他与江书久从高中开始就读同一所私立学校,中学时代小团体盛行,哪怕再不合群如他也知道比他低一届的学妹里有个“冒牌货”。当时大家总喜欢将江书久与她姐姐进行比较,仿佛一定要把这两个毫无半分相像的姐妹分出个良莠。

    温敬恺因为和江书淇同在重点班所以见过江书久几面,也一起参加过几场集体活动,后来江家大小姐因病去世众人唏嘘,不久他也离开了中学去A大读书,两人此后交际甚少。

    温敬恺盯着绿植旁那个身影,立刻能回忆起来的关于江书久的事情居然是他大三那年学校开运动会,江书久没有参加任何单人项目,独独报了集体趣味赛凑热闹。初夏太阳已经很毒,他跑完一千米去教学楼内的自动贩卖机买水喝,余光扫到旁边站的人眼熟,于是多扫了一瓶冰茶递给她。

    他以为有她姐姐这层关系加上以前的交情,两人算不上朋友也至少是眼熟人,没想到江书久的反应冷淡,只将身子一扭别在他前面,兀自扫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