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鬼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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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起十殿阎罗,十有八九,会说白无常死就死在这张嘴上。

    又或者说,黑无常少长了一根舌头,白无常多长了一根舌头。一个沉默寡言三榔头敲不出一声,一个恨不得把生前怎么死的逮人就吐露出来。

    话多坏事。

    白无常头回发觉自己说了太多话。

    如果没有被那个凡人揪来揪去地说许多话,拖延时间,怎么会正巧遇上他家当家的回来。

    但凡少说两句,说不定已经将那凡人捶进地底,勾魂索一锁,拖回老家交差去了。

    而不是……

    勾魂索断开的声音好比开山惊雷,一截断在黑无常手里,另一截咻地掉回地底。不愧是万丈深渊,许久听不到落地回声。

    而无论那截勾魂索掉下去,会砸坏煮百鬼哭嚎的油锅,还是劈断奈何桥,使得忘川河鬼满为患。黑白无常此时此刻都顾不上了。

    云歇化为一阵风雾落地,抬手接住长剑,继而,低目看见一地狼藉,问:“谁干的?”

    说缺德也是真缺德。

    前两天刚把人家一个小院烧得不剩什么,换个院子,眨眼间又砸得不剩什么。云歇虽是身负杀孽无数,可从未上门做客,做成这个样子。

    传出去像什么话?

    云歇极其爱惜自己的名声。可以说她杀人如麻,罪孽深重,却绝对不能落个上门做客专拆人家的污名。

    而她走了不过就一天,这个污名看起来已经扣死在头上了。

    现场人东倒西歪,尤其少年昏死过去,倒在崔朝归怀里。谢黍离挨了两下,谢绝旁人搀扶,气息不稳柱剑起身。江寄欢与众人界线划得分明,抱胸看戏。众人目光一致,齐刷刷看向黑白无常。

    云歇一眼看见两根柱子:“是你们。”

    打得昏天黑地的两位在勾魂索断时就停了。游莲飞身一退,退到云歇身后。白无常险些被剑气削掉半截脑袋,扶着帽子落在黑无常身旁。两两对视。

    游莲将削得七零八碎的拂尘往手肘一挽,道:“回来得好晚,叫我好等。”

    他身上血腥味浓得呛人,云歇瞥一眼就皱眉,道:“你不是很会说吗,非要打,打成这个样子?”

    游莲看了看掌心染红的伤布,毫不在意:“你且问问对面这两位,可有给我说下去的机会。”

    说到这份上,就是白无常再迟钝再不肯吃亏,也终于回过味来。方才这人说的一大通什么待客不待客当官不当官,就是在拖延时间。

    怪不得句句带刺,连问带骂,白无常一上手抢,正中对方下怀。因着对方是个凡人,白无常对阵不免有几分轻敌。上手发现是个刺头,不太好降。难道堂堂阴曹鬼差,还能输给个凡人?不让黑无常插手,时间一长,便给了人可趁之机,搬来救兵。

    白无常不想如此细较。一旦细较,岂不是说短短两句话,对方不仅掐准自己好口舌之争,还轻敌、自傲、不计后果,等等等。

    白无常宁愿承认失算,绝不认为自己被拿捏。

    悔之晚矣。

    现在的凡人,把老祖宗传统丢得一干二净,半点不讲仁信道义!

    棋差两着,十分丢鬼,白无常的语调仍是轻而缓,没有半点不高兴:“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他家当家的,竟不知堂堂丹——”

    一记冷风咻地弹进白无常面中白雾,正好是嘴巴位置,将话堵了回去。白无常一噎,猝不及防,咳得惊天动地。

    云歇收手,唤:“扶桑!”

    扶桑落地即去到卫商华旁边,细查她伤势,无甚大碍,闻声应:“在。”

    云歇环视一圈院中,道:“把闲杂人等清出去。”

    “是。”

    谢黍离连受两击,伤势如何尚在其次,鬼气阴气与他自身修行清气在体内水火不容,斗得他面色惨白。静坐调息最为要紧,他强撑上前,道:“我不能走。怎可让云道友孤身对敌,我要留下,助云道友一臂之力。”

    云歇扫一眼他脸色,不用细看,转开目光:“不必,你留下只会拖后腿。”

    真相总是如此一语中的,一箭穿心。

    院门在身后关闭,卫商华看着谢黍离脸色更加惨白。师兄在何处无不是天纵奇才的存在,年年与各家仙门论剑论道,皆是拔得头筹,受万般瞩目。何曾落一句拖后腿的评价。

    不过,好像也没说错。要看说的人是谁。

    卫商华执着于心头一直以来的疑问:“泗水之源到底是什么地方,按里头那两位……这么多年籍籍无名。委实不可思议。”

    谢黍离沉默不言,望了望身后仅一墙之隔却高不可攀的藩篱,握紧手中长剑,抬腿离开。

    江寄欢与扶桑二人守在门外,看几人走远,他问:“去了哪儿?”

    扶桑掰着指头数:“去了乌折陵,回了一趟丹洗,主上说有东西要拿。哦,还去了人家里做客。”

    江寄欢疑道:“做客?”

    一说起来,扶桑意犹未尽地咽口水:“大姐做的麦饼真香啊。多亏主上不吃,两张都是我的。不过小孩流口水的声音太响了,我就分给她一张。真好吃,除了有点噎。还好我带着西瓜,吃了一个,又送了三个。糟糕,剩下不多了……”

    西瓜的戏份真多。江寄欢斜眼看她只一门心思钻研吃的,怕不是上辈子饿死鬼投胎。

    说着说着,扶桑兴致勃勃,拉过江寄欢开始谋划什么时候再去瓜田偷一回。

    *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是,鬼想走,不给走。

    云歇说请坐。

    黑白无常便坐了。

    梧桐树下,一张石桌四把石凳,幸好没被砸裂,扶起来就能坐。黑白无常坐下比人高,树枝岔得帽子歪斜。一截勾魂索摊在地上,回不去地底,和黑白无常一样。

    云歇指尖弹起火焰,落去游莲拿出的蜡烛上,道:“不渡域既被阎罗殿划出管辖,今夜你们又来作甚?”

    “说笑了。”白无常好容易止住咳,缓了缓并不存在也不疼痛的喉咙,好声好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能是句笑话。可阴曹地府无所不至,不渡域,自然要管。”

    “管?”云歇问,“城楼上撕了招魂幡的那位将军,不知二位来时有没有遇到?”

    话落,面前两张蒙在乱雾之下的鬼脸皆是一窒,云歇便知晓答案,继续道:“四百年任里头鬼咬鬼,插上招魂幡都锁不了。现在来管,晚了些吧?”

    不知是哪个字戳中死穴,黑无常拍案而起:“丹洗妖王,莫以为你历几重天劫,就能对我阴曹事指手画脚。”

    云歇坐得四平八稳,冷笑一声:“你砸了我的院子,怎么,不指手画脚,那我也去你阴曹砸上一砸?”

    “别别。”白无常急忙探过头来,夹在中间两面摆手。

    可怜一根丈长的柱子硬生生折下腰,白无常扶好高帽上摇摇欲坠的“一见生财”,看不见五官的脸上挤出谄媚:“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游莲站在云歇后头,看看吵架的这位,看看劝架的那位,闲闲插话:“您二位一起搭档办事,南辕北辙,可累吧?”

    这一句差点没把白无常弯下的腰砸断。

    骤然,白无常以一个极其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