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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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轻这一场病来势汹汹,从南华寺回来之后算起,卧床约有半个多月了。

    先时她高烧怎么也退不下来,身上摸起来像火炉一样,简直吓坏了沈夫人,幸而吃药调理不断,才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仍旧没有精神,整日恹恹地。

    段夫人来看过她几次,但大半碰上沈云轻喝完后药睡着了,偶然清醒,也只能略说几句话,就精力不济。

    今天江月月要回朔州了,她和段夫人、阿芷最后一次来探望沈云轻。

    进门前,沈夫人殷殷切切地嘱托:“你们关系好,一定要帮我好好劝云轻。”

    沈夫人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这些时日沈云轻总是茶饭不思,心思抑郁,更令人担心的是,就连宋征的尸骨运回京,她也不去见,葬礼也不参加。

    这怎么会是个正常的状态呢。

    沈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江月月其实想说,这哪是几句话能轻易劝得了的,但对上沈夫人的目光,硬生生把这话改成了:“夫人,我一定尽力。”

    “好好,”沈夫人心里受用了些,站着亲自替她们掀开门帘。

    “你们去吧,我就不进了,你们好好说说话。”

    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江月月也就不再客气,哎了一声就跟段夫人一起进去了,阿芷走着走着回头见沈夫人转身拭泪,攀着段夫人的肩头,趴在她耳边用气音道:“她哭了。”

    早听云轻姐姐说她母亲爱哭,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

    段夫人瞪她一眼:“你那小眼珠子天天看这看那的,等会你云轻姐姐看见你脸上的伤问起来,我看你怎么说。”

    这下阿芷不作声了。

    屋里因为点着炭火的原因,一进去便觉得热气扑面,有些许的闷,沈云轻也早知道她们要来,特意穿好了衣裳,下床坐等着。

    果然让段夫人说着了,阿芷脸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太显眼,沈云轻开口第一句便惊奇道:“阿芷,你脸上怎么了?”

    是打架了吗,才多久没见,小丫头现在这么厉害?

    段夫人哼哼两声,除了脸上,身上还多着呢,只是这丫头嘴太严,怎么问都不交待。

    “云轻姐姐,你别看我了。”阿芷捂着脸。

    沈云轻哭笑不得。

    “好,我不问了,那段夫人总知道吧?”她抬头见段夫人也摇头,意思是连她也不知,便将目光又转回阿芷身上,矮身对着阿芷道:“如果连段夫人都不知道,那一定是我们阿芷的秘密,谁也不能说,我更不会问了,你们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这下阿芷满意了,她放下手,跑到紧贴沈云轻的位置坐下。

    沈云轻问:“月月,听说你要回朔州了。”

    “是啊,”江月月有些歉意,“我应该陪着你的,可是我走的时候我父亲伤还未愈,我实在担心,不能再等下去了,需要回去亲眼看看他伤得怎么样了。”

    其实早些天就该走的,但宋征灵柩还在半路上,沈云轻这里又让人放心不下,一拖再拖。

    沈云轻笑道:“你说什么呢,你早该回去了,我没事的。”

    她说,“你们不要担心,都不要担心。”

    落到在座的几个人耳朵里,却实在不是这么回事。

    她强撑着精神,自我感觉良好,但脸上颊肉消减,屋里穿着薄衣,更是掩饰不住的单薄,白衣乌发,嘴唇因发热而有些鲜红,声音虚弱,是自己没有发现颓然衰败。

    段夫人叹道:“云轻,你要真的好起来才行。”

    沈云轻全然未觉有什么不对,她笑着:“夫人,我快好了,真的,这几天连郎中开的药都没有以前那么苦了。”

    相思,从来就不是药能医治的病。

    江月月曾有过类似的经历,也不戳穿,只把自己带来的一小坛子天欲雪放在沈云轻面前。

    沈云轻其实早看见她们带来的酒,婉拒道:“我现在恐怕不能喝酒。”

    “这不是给你喝的。”

    “什么?”沈云轻问。

    “你还记得我在荷舟上醉酒,宋征带你来见我吗?”

    沈云轻不说话,江月月也不在意,径自说了下去:“那时侯是你们劝我,我嫌你们多管闲事,谁知道竟然有今日……云轻,这酒不是给你的,只是一个见证。”

    见证什么呢,沈云轻不明白。

    “我一定会回来的,至少下一次见面之前,你要好好活着。我不在的时候,段夫人也在,阿芷也在,她们也会不厌其烦地来看你,就算你烦了,不想见我们了,沈夫人总会愿意我们来,会给我们开门,有我们这群人看着你就不要想死,你要想着活,好好地活着!”

    段夫人和阿芷也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沈云轻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她捂住眼睛,任由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你们……”她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哭音明显得连自己都能听出来。

    于是又不再说话。

    她一只手捂住眼睛,另外一只手向门口扬了扬,一下一下,无力极了。

    “出去吧。”

    声音中仍旧带着哭色。

    除此之外,便不肯再多言了。

    在场的人也都眼眶发热。

    终究是如她所愿,默默地起身向外走去。

    脚步声,和关门声。

    在一片安静中,沈云轻感到轻微的眩晕。

    她也想好好活着,心里知道还有人在爱着她,每日努力地喝药,努力地打起精神,可灵魂深处就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再也无法弥补的东西。

    她知道,余生再也握不住它了。

    人的心脏明明没有伤口,为什么会喘不过气来?

    明明好好的,众人为什么要这么看她?

    为什么不相信?

    她到底失去了什么讷?

    沈云轻失神呢喃道:“为什么还不到春天?”

    这个冬天太漫长了,什么时候才能春暖花开呢?

    没有人回答。

    此刻她孤身一人。

    良久,沈云轻放下手,眼睛已是红肿一片。

    她站起身来,一小片纸从她的裙裾上掉下来,悠悠地飘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还是缓缓沈蹲身拾起来,只见二指宽的纸条上,工整而稚嫩的字迹,写着:

    ——凶手已诛。

    沈夫人走进来时,沈云轻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除了眼睛有些红红的。

    她叫了一声“娘”,看起来乖巧的要命。

    “哎,”沈夫人应道,坐到她身边去,摸了摸爱女的头发:“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让人给你送些吃食来,你吃一点好吗?”

    “没有,好。”沈云轻答应,同时把头轻轻地靠在母亲肩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有人去厨房准备了。

    吃的还没端回来这当儿,沈夫人一下下地摸着女儿的头发,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沈夫人想,我是不是留不住她了。

    又想起二女儿沈若琬曾说过的话。

    沈若琬不无哀伤道,让她走吧,或许回香积寺待一段时间对她更好。

    “我错了。”

    沈云轻睁开眼睛,疑惑道:“娘?”

    许多情绪涌上心头,沈夫人哽咽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年不该把你送走,既然送走了就不该那样接你回来,云轻,是我的错,我误了你的一生啊……”

    她是如此地自责和悔恨。

    沈云轻对着她不停地摇头,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有流下来的趋势,不是的,我的一生是我自己的因果,是好是坏与你们何干呢?

    她什么都还没说,又听沈夫人问道:“云轻,你想回香积寺待一段时间吗?”

    沈云轻睁着眼睛,有些愣住了。

    沈夫人唯恐她误会什么,解释道:“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