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结束
    《入魔后圣父以身饲我》全本免费阅读

    破庙空地,喻星洲似有所察地望向回春堂的方向,紧绷的唇线微微一松。

    她走了。

    不清楚原因,但平安离开就好。

    他开始认真打量起这座破庙。

    年月久远,牌匾上的漆字已分辨不清,煞气从破败的门洞中涌出来,在镇民大多向外扩散的当下,这里反常得过分。

    他迈过门槛,庙中漆黑一片,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漫过他的靴底。

    喻星洲一顿,燃起灵焰。

    眼前覆下来一片阴影,男人倒挂在横梁下,青紫色的面庞正对着大门,眼睛瞪得老大,血泪糊在眼眶上,浑浊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来处。

    乍一对视能惊得魂飞,喻星洲下意识退了一步,脚后跟踢在门槛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回过神来,操纵灵焰凑近些。

    男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袄子,深秋时节,已然渐渐冷了,贫苦人家没有多余的衣物换洗,一件破袄子能捱一整个冬季,浓烈的血腥味下,闷着微酸的汗味。

    喻星洲将人放下来,替他合上双眼。

    这一次,因为挪动尸体,他嗅到了香灰与酒。

    庙中响起高高低低的笑声。

    他抬起头,幽暗的深处,隐约显露出神像的轮廓。

    金层剥落,连泥胎都斑驳了,神像双目怒睁,闪烁着妖异的深红光芒。

    “阿桃姑娘。”他笃定地唤“它”。

    笑声一顿,阴恻恻道:“谁是阿桃,观音在此,为何不拜?”

    “你杀了他,为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神像传来女孩冷酷的嗓音:“他喝酒了,他该死!酒是世间最可恶的东西,其次是男人。”

    她尚未凝聚煞气成为祸根前,猪狗不如的继父占尽了这两样最丑恶的一面。

    一开始也期待过拥有父亲的生活,但结果太惨烈了。

    临死的时候,十四年光阴走马灯一般闪过,她想起烛火下阿娘低头绣花散落的碎发,想起逃难前在村里扮观音的风光,想起……种种美好都如幻梦,被那个男人一拳拳砸碎,坠入无光的泥沼。

    若这世间没有酒,也没有男人,大家在一处,会如阿娘那般温和文气。

    多好。

    她低低地问:“你也是来送死的吗?”

    这只是魔物捕猎前很简单的讯号,换做旁人,会立时动手。

    喻星洲却正色答道:“我是来送你往生的。”

    黄泉路被魔气遮蔽,横死的鬼魂等不到鬼差引路,生前积攒的怨恨被煞气勾出并融合,成了一只恨着一切的魔物。

    一般而言,被污染的魂魄一旦开了杀戒,便再无回头路,清扫魔物的修士会毫不留情地将其祓除,如阿桃这般的魔物,只有灰飞烟灭这一个下场。

    但他想,这不是她的错。

    如果可以,她不会想看见给予过她温暖的街坊恐慌甚至丢命。

    如果可以,他想渡一渡她。

    “往生?”

    寂静的破庙里,两道嗓音怪笑着,叠在一处。

    一道是尖锐的、难以置信的女声,从高台莲座上来。另一道是嘲讽的、低哑嘲哳的男声,从他的识海来。

    喻星洲眸光微动,看向腰间的乾坤袋。

    不知道是谢岚意有意放水,还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她没有带走她的乾坤袋。

    那枚魔君金印所化的扳指就在里面。

    而金印中,是血魔。

    也许因为祂被封印在剑冢多年,能与无主的灵剑共鸣,而那些剑又化作剑意为他所用,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他能听见祂的声音。

    “怎么,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吗?”喻星洲温声问道。

    “我不需要同情与可怜,尤其是男人的!现在多好啊。只要我再努力一些,整座江月镇,不、是整个凡界,就会变成最理想的模样!”

    “金印都在你手中,执掌着至高无上的权柄,还有什么是不能办到的?”血魔讥笑,“哦,我也在你手中,你可以用我的修为去清洗她的罪恶。”

    喻星洲拧眉:“不要胡说八道。”

    “认真的,没有逗你玩……”血魔嗓音一厉,“小子,拔剑!”

    尖锐的恶意扑面而来,深红的光芒中,神像的嘴角似乎牵起了诡异的弧度。

    几乎在血魔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出现在喻星洲掌心。

    魔剑嗡鸣,滚滚魔云转瞬便被剑意压了下去。

    “这是什么?”魔物惊疑不定。

    “这是……”喻星洲怔然。

    血魔大笑着出现在他身侧:“看来魔君殿下很喜欢你啊。你身上全是她的味道,就连神魂都刻上烙印,难怪魔剑能受你驱使,我倒是赌对了。”

    没功夫给他们闲扯,魔物一击不中,咆哮着又发起了进攻。

    喻星洲想要弃剑,灵净诀才掐了一半,便被血魔拦住了。

    “那玩意没用,”祂扶起剑尖,喝道,“杀了她!”

    灰扑扑的长剑气势暴涨,喻星洲面色微变,握紧剑柄,强行压制即将脱手的失控感。

    但也因为分心,让魔物寻到可趁之机,在他手臂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大抵魔物自己也没有想到喻星洲非但不杀它,反倒因为想给她留一条活路而为它所伤,涌动的魔气在半空停滞了一息,而后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昭示那个名叫阿桃的女孩复杂的心绪。

    “妇人之仁。”血魔嗤笑。

    喻星洲应该庆幸这只魔物在谢岚意手中过了一遍,难得留存了一线作为人时的理智与道德。

    往后魔族大肆侵占凡界,可没有心软慈悲的机会。

    “不是妇人之仁,”喻星洲按住已经溢出明显黑气的伤处,转过身凝视那团不具实体的雾,“是本不必以杀止杀,横添戾气罢了。她为人利用,什么都不知道,生前足够苦,死后便不要再受魂飞魄散的痛了。”

    血魔默然,冷声道:“是,她生前是人,值得可怜,所以可以献祭我的修为。”

    喻星洲诧异地瞥了祂一眼,轻叹:“阿桃姑娘,可否与你谈一谈?”

    回应他的是门洞外吹来的风,他便自顾道:“你愿意往生,还是打算继续你的遗愿?”

    “我怎么选,很重要吗?”

    “重要,若你选择往生,我便献祭万千剑意,为你祓除魔气,若你选择与魔气彻底融合,成为魔物,我便以魔君金印镇压你。”

    血魔干咳了一声,提醒道:“那可不是你的东西,你不愿意做她的君后,倒是有脸用魔族的东西。”

    喻星洲无辜:“魔物不是魔吗?岚意不愿意收拾烂摊子,只能由我来做了。”

    他的眉眼覆上一层复杂的温柔:“我信她,今时今刻换她在这里,也断然不会让这个可怜的姑娘灰飞烟灭。”

    “对,她不会杀她,但会利用她,把她变成魔族的爪牙。”

    喻星洲摇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岚意走,她会得偿所愿。我不过再给她一个选择罢了。”

    黑雾涌到他面前,拂动他鬓边散落的发丝。

    “哥哥,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女孩嗓音虚弱,俨然已被魔气折磨得不清。

    喻星洲一顿:“是一个……与你一样的人。”

    “与我一样?”

    “与你一样有仇恨,一样走向极端,一样不被理解,”他停下来,抿了抿唇,补充道,“……一样被人爱着。”

    血魔的目光从神像滑到他身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如果镇上的叔叔阿姨知道我杀了人,给他们带来恐慌和不便,他们只会恨我。”

    喻星洲道:“她为了仇恨放弃从前的情谊,早已被亲故厌弃。”

    “那你呢?”

    青年沉默了。

    他无法言说对谢岚意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年少的悸动绵延多年,重逢那一刻,欢欣胜过一切,却又很快被困局打碎。

    从前只会欺负他的姑娘,以睥睨的姿态,要将凡界踏碎。

    她恨着一切,只对他流露心软。

    可这点心软也不过是为了她自己。

    他不清楚她恨着的存在对她施展过什么样的暴行,以致于她连他也要粉碎。

    身体的可耻变化与层层叠叠的伤,乃至他们背道而行的理想,他想,他应该如掌门师尊那般厌弃她。

    但每一次看见她,他便会止不住地退让。

    他尝试理解她,并自我折磨一般诘问为什么曾经那样弱小,没有天赋,也没有实力,不能留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一切。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全她,保全她所恨着的、但还很可爱的凡界?

    “我不知道。”

    喻星洲轻叹了口气,背过身,让黑暗遮蔽眼尾的红。

    他仰头望着神像慈悲温和的面容,操纵魔剑横放在地上,整衣盘腿而坐。

    “阿桃姑娘,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什么?”

    “请你再去看一眼江月镇,若如今景象当真令你欣喜,我便送你去她身边。反之,我送你往生。”

    阿桃离去前,再一次问道:“我还是很好奇,我的选择有这么重要?”

    “当然,不只是因为我想知道像你一样的人,会不会悬崖勒马,还因为,苍生皆同,你有选择的权利。”

    “你这个人真奇怪。”阿桃道,“你尊重我的权利,那被我杀掉的人呢?活该吗?”

    喻星洲摇了摇头:“我认为这二者并不冲突,你有你的权利,也会有你的业报与惩罚。”

    “可你放纵了我,我会杀更多的人。有句古话说,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我走出这座破庙就大开杀戒,那这些血债,是不是也要算在你头上?”

    她是一个很通透的姑娘。

    融合魔气成为魔物后所获得的传承让她明悟人与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