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狮子和谁较劲
    《三步,驯服一只狮子》全本免费阅读

    申玉洁送到医院了,医院的旁边是一大片金油油的已经成熟的作物。

    庞大的农用机械在很远的地方来回移动,小得像个被困在纸箱子里的乐高老鼠,那些轰隆隆的声音传到这里,也完全听不见了。

    陈漠河坐在稻田旁边垒着的田埂上,周黑雨犹豫着坐到了他的身边。

    裤子早就在昨天的奔走脏成一片了,所幸脏得彻底。

    周黑雨指着田里的麦子道:“这是麦子。”又指了指远处的收割机:“那是收割机。”

    陈漠河道:“我知道,我见过。”

    周黑雨看他一眼,知道他没说实话。

    他强撑着说谎话的时候,总会心虚地歪头,昂起来下巴,还习惯把眉毛抬起来,好像支棱着耳朵的猫科动物,却完全没有疏离的态度和任意妄为的劲头。

    实际上他正不着痕迹地用眼睛死死地扒着那个外形硬挺的大型装置,好像见到了大黄蜂;没一会儿,又好奇地伸手去摸麦子沉甸甸的穗子。

    空气里有一股温柔而平和的香气,闻起来暖融融的,中和了空气中的凉意。这味道好像能包容进去所有人的所有情绪,抚平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

    陈漠河小心地从穗苗里捡了一粒粮食放进嘴里嚼了嚼,被膈了下牙,那东西硬得像石头子。

    “生的,不能吃。”周黑雨道,“我可算知道什么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陈漠河没回应她的讽刺。

    周黑雨递给他一个泡泡糖,然后毫不刻意地切入了正题:“我又发现了一个方法。”

    关于什么的方法,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她提出这个话题如此丝滑,仿佛一个生鸡蛋顺着碗沿儿滑下去。

    陈漠河有点不舒服,他讨厌那种鸡蛋液滑下去的时候残留在碗边挂壁一样粘糊糊的东西。

    他紧紧捏住手里的泡泡糖,表情僵硬地道:“我不相信你了,和林顺顺合伙来骗我。”

    周黑雨看着他,刻意避开了“和林顺顺合伙”的话题。

    她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含混不清地反驳他:“但这很有效果啊。你不是停了那么久的课吗?这几天你不在我们过得可滋润了。”

    陈漠河心里一阵隐秘的翻涌,但他把这感觉强行压了下去。

    他回归正题道:“是不是让黄毛去告发我打架斗殴?”

    “对!”周黑雨道,“猜得不错。”

    陈漠河:“你只盯着我的错处。”

    周黑雨瞄了一眼他的神色:“知道您和他打是为了救我,多谢您了!”

    说罢朝他抱了个拳,像行走江湖的女侠。

    陈漠河偏过头去,没收下这感谢:“不用了,你也帮了我许多。”然后拆开泡泡糖的包装纸,把里面那甜滋滋硬邦邦的玩意儿塞进嘴里。周黑雨怏怏的放下了手。

    远处的收割机收完了一亩田地,带着巨大的噪音往两个人坐着的地方开过来,那声音再近处的地方听了,简直比凌晨六点的宿舍楼下的割草机还要烦心。

    周黑雨吐了个泡泡,等它自己“啪”地一声破了,才撑着田埂站起来,拍拍屁股道:

    “走吧,不知道申玉洁醒了没有。”

    一片雪白的病房里,申玉洁幽幽转醒。

    支着脑袋靠在窗边的周黑雨见她醒了,连忙按响了呼叫铃。

    “周黑雨!”

    申玉洁看见她马上泪眼汪汪地把她的胳膊抱在怀里道:“昨天晚上我都以为我要活不成了,幸亏你们来了。”

    周黑雨道:“你真行,大半夜就敢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申玉洁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在那个地方,我想回学校。”

    周黑雨问:“你爸爸同意了吗?”

    申玉洁神色黯淡了几分,道:“我会劝他的。”

    此时一个白大褂走进来,说了几句就走了

    周黑雨摸摸她的脑袋,不太热了,往她胳肢窝里塞了个温度计,对她道:“一会儿你爸爸就来了,你要怎么办?”

    周黑雨狡黠一笑道:“我有个办法。”她抬眼看了看抱着胳膊靠在窗边的陈漠河,道:“陈漠河把你哥哥打了,如果……”

    周黑雨凑到她耳边嘀咕几句。

    “啊?这可以吗?”申玉洁惊讶的花容失色,偷偷看了一眼陈漠河,道:“这样不太好吧。”

    他自从踏进这个病房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周身笼罩着像暴雨前的浓稠的阴云那样的阴沉,透不过气来。

    周黑雨爽利地道:“有什么不好的?陈漠河本人都同意了。”

    她用余光一掠而过陈漠河隐藏在背光处的面容,等待着他的回答。

    陈漠河没出声,泡泡糖捏在手里,几步跨出病房,啪地把门带上。

    病房里沉默了半分钟。

    周黑雨回头看着关上的门,拍了拍申玉洁的掖在被子里的胳膊,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去看看。”

    陈漠河靠在医院走廊尽头的栏杆上,歪头看着窗外。

    “怎么了。”周黑雨叫了他一声,可是陈漠河没有应答,也没有回头看她。

    他身姿挺拔,从浓密硬挺的头发,到撑在栏杆上的五指,到紧绷着的腰腹,到透过运动裤也能看见的匀称有力的肌腱,无一不诉说着他雄踞于领地的猎食者的身份。

    可是他映照在墙上浅灰色的影子,却又像是一个被排挤,被孤立,无形之中被霸凌,不得不缩在小角落,无人可依的小可怜。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周黑雨抿了抿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把陈漠河当成人——他只是一个标示,一个寓意,一个象征。是繁忙学习中平添的波折,是麻烦和灾难的代名词,是她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应付和解决的问题。

    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

    “是你,叫你打我!”

    紧接着一只拳头向陈漠河的面门砸来,陈漠河一闪身,抓住那人的手腕往身后一拉。他力气极大,被拉住的那人竟然站不稳身子。陈漠河顺势抬脚踢向他小腿,那人本来就下盘不稳,此时受力,一下子跪在地上。

    是黄毛,陈漠河翻身扣着他的手腕一扭,就把他像破麻袋一样按在墙上,举起拳头要砸。

    周黑雨一边喊“等等!”一边飞跑过去。

    陈漠河听见了她的声音,嗤笑一声,一拳头砸下去。

    黄毛从喉咙里发出来一声闷哼,他昨天没紫的眼圈,今天紫了,活像被一个紫色的粉饼拍在了脸上,有点滑稽。

    陈漠河拍拍他被挤在墙上,变了形的脸,道:“都说了,老子不是好惹的。”

    “干什么呀?”

    周黑雨想掰开陈漠河的手,却一点也掰不动。他手劲极大,死死卡着黄毛的手腕,像一圈强硬的钢筋,周黑雨根本插不进去手。

    她回头瞪了一眼陈漠河,道:“你和他叫什么劲啊?”

    然而他的眼睛早就在那里等着她,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明晃晃的陷阱。

    周黑雨一愣,然后明白了。

    他不是在和黄毛较劲。

    周黑雨不服输地瞪着陈漠河,摸索到了陈漠河的食指指尖。

    指尖是人类的手部最没力气的地方,而且最容易被抬起。

    她把五指塞进去,撬开了他的食指。

    这个办法好,周黑雨又用同样的方法去撬他的中指,可是刚刚撬开中指,食指又回到了原位。周黑雨忙活了一阵,把他的五个指尖挨个掰开了,可是到头来,他的整个手仍然纹丝不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