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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新学期开始两周后,温缱搬回了宿舍,因为沈窈窈被家里安排了实习,很少回宿舍,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

    除此之外,面对沈窈窈时的生理不适感,似乎和那节坏掉的阑尾一起被割掉了,温缱几乎可以同她正常相处,只是不再像以往那么亲密。

    她不允许沈窈窈再亲昵叫她姐姐,开玩笑般告诉她:“以后叫我缱缱吧,姐姐都把我叫老了。”

    沈窈窈被保护得很好,天性烂漫,对温缱这种不动声色的转变无知无觉。

    温缱有时会听沈窈窈同沈世铮打电话,骄傲的撒娇的赌气的嗔怪的,各种语气,全都符合她对父女亲密关系的想象。

    这才是正常爸爸和女儿之间的对话。

    温缱想象过沈世铮在茶楼没等到她时的反应。

    大概是先是疑惑,猜想她是不是真的不来了,随后震惊,一次又一次,她竟敢如此无视他,为此愤怒但又无能为力,他能拿她怎么办?最后厌烦,她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不必再为此费心。

    这么一连串想象下来,温缱都被自己逗乐了。

    实习的事,温缱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打通了周叙言给的电话。对方态度十分友好,约了面试时间。说是面试,实则走个过场,结束后hr甚至亲自领她参观公司。

    公司位于西长安街,寸土寸金的核心位置,站在总裁办的落地窗前,可以瞥见远处明黄殿脊。

    是怎么决定留下实习的呢?

    那天温缱看着落日金光熔进那片明黄中,忽地想起一件不相干的小事。

    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夏令营,赴京参观故宫爬长城,全班只有少数孩子没有报名,其中就有温缱。

    她与其他因为家境困难付不起费用的同学不同,她家境虽算不得好,但夏令营的费用还是出的起的,温月华年年都会带她出门旅游。她不报名,只因为温月华不同意她去北京。

    开学后同学们兴奋地聊着夏令营趣事,小温缱独自埋头写作业,后桌男生悄悄塞给她一张故宫的照片。

    照片上朱墙黄瓦,漂亮极了。

    那时她便想,如果哪天能亲眼看一看,该多好。

    记忆里的小事微不足道,像一粒沙,早被时光磨成粉末,但过后无意翻动时,飞扬的尘土依然会呛到人咳嗽,甚至流泪。

    -

    为着实习这事,温缱对周叙言很是愧疚。

    从小到大,她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听话,在家听妈妈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这次的“反叛”让她十分愧疚心虚,在面对周叙言时都不敢抬头对他对视。

    见她低眉顺眼,周叙言反倒没了脾气,只叮嘱她既然去了就认真对待,切莫浪费时间。

    就这样,温缱的生活明显忙碌起来,除了实习,还要看文献写论文。忙碌的同时,她的耳鸣心悸等症状也消失了,生活似乎重新走上了正轨。

    她偶尔会想起谭西平,想起这个与她乏味生活截然不同的人。

    但大多时候只是想想而已,转头就被繁忙的事务淹没。

    直到这一天清晨,温缱推开阳台门,呼吸到空气里的潮湿水汽,才知道昨天夜里下了一场悄无声息的雨。

    是她一直在等的雨。

    没等她察觉,就已经结束了。

    温缱站在阳台半晌未动,潮湿的水泥地面,水绿的树木枝叶,空气里雨后泥土与绿叶混合的独特气息,无一不在告诉她,她错过了什么。

    一些被短暂忘却的遗憾在这个清晨卷土重来。

    并且,来势汹汹。

    她想见他。

    温缱坐到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银色铁盒。

    盒子里除了那一支烟和半盒火柴还多了一样东西——蓝色的住院手环。

    最初她并不贪心,只是想保存一段戛然而止、不会再有后续的回忆。

    没想到命运对她颇为眷顾,在每一次她觉得不会再有后续的时候,命运总会慷慨放送,让他们不期而遇。

    只是这份眷顾会持续多久?

    一次两次三次,对于运气向来不太好的她来说,似乎已经足够多了。

    出院那天,她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请护士长转交给他。

    这么久了,她没有接到她想要的那通来电。

    温缱摩挲着铁盒表面,感受着自己的心浮气躁。

    许久,她扣上盒盖,从衣柜深处拿出那把印有字母T的黑色雨伞。

    夜幕降临,城市霓虹璀璨,温缱在公司的卫生间补妆。

    同事路过笑问:“打扮这么漂亮,去见男朋友?”

    温缱愣怔一秒,错过了最佳否认时间。同事意会地笑笑,祝她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工作后,成年人的欲望无需遮掩,默认每个人都应该有性生活。

    温缱心脏被鼓动,像蝴蝶振翅,难以平息。

    时隔一个多月,她再一次打车前往槐树胡同。

    这一次出租车师傅按着导航将她送到了23号的正门,银色和蓝色交织的灯带,流光溢彩,还挺明显的。

    路边泊了数辆豪车,温缱扫了一圈,没发现那辆宝蓝色跑车。

    比起上一次的犹疑,这一次她直接许多,拎着雨伞径直走进酒吧大门。

    酒吧经理听闻有人来还伞,立刻从vip包厢退出来,飞奔赶到吧台。

    温缱今天穿了香槟色无袖短上衣,下面的黑色长裙很衬她的身材,腰是腰,臀是臀,比例舒服。蓬松微卷的长发垂至腰际,颈间系了条细细锁骨链,妆容清淡,只两片红唇惹人眼。

    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经理暗中打量好几眼,然后亲自引人到卡座,送上酒水饮料小食,让她稍等片刻,才转身去打电话。

    温缱小口喝着鸡尾酒,经理的反应让她意识到,命运的眷顾似乎还在继续。

    大概是酒精作祟,她的脸颊一阵阵发热,心口轻飘飘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托着她一直在往上升。她开始思考,等见到谭西平她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手指无意识抚摸着伞柄,在触到黄铜字母时,一丝凉意在指尖炸开,像细小的电流干扰她的思绪。

    接到槐树胡同电话时,谭西平正在前往首都机场的路上。

    他要去法国,一周后才能回京。

    最开始听到经理说有人来还伞,他没反应过来。

    有人还伞就收下好了,特意通知他做什么?

    经理一时也有些懵,差点以为自己会错意了,讷讷半晌只好委婉提示,是他之前吩咐过的,如果有人来还伞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谭西平顿了几秒,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他确实曾经动过一些恻隐之心。

    不过那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吧,现在才来还?不觉得太晚了些?

    况且,他此时并不需要一把雨伞。

    前方,机场航站楼已经出现在视野里,谭西平笑了笑,对着电话说:“把伞收下吧。”

    电话挂断,经理脸上的笑容全没了。

    只说把伞收下,没提人。

    那就是只管伞不管人的意思了。

    温缱喝完一整杯鸡尾酒,经理才匆匆赶回,带着满脸的笑,对她客客气气道:“劳烦您久等了,您把伞给我就成,多谢您了。”

    话说得很客气,传递出来的讯息也很明显——

    伞的主人无意来见她。

    温缱第一时间领会了这个讯息,愣了两秒,垂下眼睛。指尖那点凉意,细小电流迅速扩散,拽住升空的情绪,一寸寸往下沉。

    她闭了下眼,西山雨夜似乎重现,她好像又看见了命运嘲弄的眼神。

    温缱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或许很久,也或许只有几秒钟,这一刻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

    经理一直笑容可掬,躬身耐心等着。

    温缱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说:“不麻烦您了,我明天再来。”

    语气很温和,也很坚定。

    经理迟疑片刻,没敢强留,眼看着她放几张现金在桌角,然后拿起雨伞离开酒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