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恒温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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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温穗没有去庙会。

    期末考试后,她爆发了几年来最严重的一次高烧。

    头脑迷糊,体温直飙40度,持续好几天都不退,给温禾吓坏了,把她直接送进了帝都的大医院打点滴,年三十都是在医院过的,她替沈墨恒要的那只土鸡,被沈茗安煲成了热乎乎的汤,送进病房喂进了她的肚里。

    沈墨恒来看过她几次,烧得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熟悉好听的声音在与医生攀谈,询问病情有关的事。

    她浑身发烫,总会控制不住踢开病床的被子,沈墨恒发现后,会耐心帮她盖好,一边用湿毛巾替她降温,一边捏紧被脚:

    “当心着凉。”

    温穗假装听不到。

    只在他背过去和人讲话时,她才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他。沈墨恒的背影站在窗户边上,肩膀很宽,发梢镀着冬阳的光。

    好像离她很远,透露出疏离和决绝。

    他回过头,温穗重新将眼睛闭上。

    怕看清他温柔模样时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沈墨恒也没留在帝都过完整个新年。

    大概正月初三的时候,刚从病房回到出租屋的温穗听见哥哥和嫂嫂一早出了门,临走前,接了个不知谁打来的电话,说:

    “送小叔回英国,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见了。”

    心里莫名涌上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沈墨恒这次离开,和往常的都不一样。

    这种预感让温穗忧心忡忡的,午饭都食不知味,只等着哥哥嫂嫂赶紧回来,去问个究竟。

    事实上她也没等那么久。

    当天下午,沈荻安来出租屋探病,给她带了庙会上的糖葫芦和小工艺品,那陶瓷杯子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样子,温穗不想收太贵的礼物,犹豫着推拒道:

    “谢谢你关心,但这太贵重了,你把糖葫芦给我就好。”

    “几千块钱算个屁。”沈荻安春风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牛逼哄哄道:“你哥没告诉你吧,我现在可是个身价上亿的大富翁了。”

    “什么意思......”温穗听得云里雾里,她知道沈荻安不缺钱,但这样的话她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说。

    “沈墨恒从如墨撤股了。”

    小少爷悠悠回答:

    “一部分卖给了合伙人,还有一部分,转让给了我和姐姐。”

    温穗的脑袋里嗡地一响,整个人呆在原地:

    “什么?”

    为什么?

    他不是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吗,忙到魂不守舍、不吃不喝坚持加班的人,怎么会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公司?

    “我爷爷一直不喜欢他,两人关系不合,对集团的经营理念也存在偏差,如墨分崩离析早有苗头。”

    “按我爸的话说,小叔大概是翅膀硬了吧,才会决定独自前往欧洲自立门户。再加上他生母Annie女士身体也不好,去年查出来得了癌症,他得回去陪着......”

    温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话听完的,心凉得厉害,错愕瞪大眼睛:

    “他从来、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跟你说也没用。”

    “谁也没法阻止沈墨恒,他也不需要别人分担安慰。小叔有小叔自己的路。”

    温穗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好像一座被大海托举着的岛屿,有一天起风了,她才知道,那海水是如此深不可测。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沈墨恒。那些执着、那些痛苦,在无数个耐心陪伴她的日子里,他又是怎样消化着比她煎熬成千倍的情绪呢?

    看见温穗满脸仓皇,沈荻安咽了咽口水,笨拙地安慰道:

    “你也别太难过了。大人的关系是他们的事儿。沈墨恒对我们挺好的,我和我姐都说了,无论爷爷怎么不待见他,我们都把他当作可敬的小叔。”

    “你以后找他也不用有负担,该联系还可以照常联系。我看你哥跟他关系也挺不错的。”

    心痛到快要崩溃,温穗跌跌撞撞回到卧室,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Moon.Shen:小叔回英国了,穗穗要多注意身体,吃饱穿暖,早日康复。]

    她试着拨电话过去,对面却提示不在服务区。

    大概是已经上了飞机。

    “小叔,你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小叔,你特别勇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叔,我相信且支持你的决定,我愿意陪着你”......她在输入框反复编辑删改,却一句完整像样的话也打不出。

    [祝你一路顺风。]

    她最终词穷地发出最老套的祝福语:

    [事事顺意,岁岁欢喜。]

    即使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即使山海难平,分隔两地。

    —

    假期结束后,温穗上交了手机。

    打着怕影响学习的名义,断绝了和沈墨恒联系的途径。

    她怕自己会分心,更怕在朋友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看见他官宣或者结婚的消息。

    明明是迟早的事情,她却还是这样自欺欺人地回避着。

    两个人唯一的交流,大概只有温穗不忙的假期。他会问她的学习成绩,自己则分享一些随手拍的风景,有后院的花、蔚蓝的海、抢榛子的小松鼠,和北极村极夜的星星。

    学习大概真是世界上难得不会辜负努力的东西,在如此高强度的拼搏下,温穗的成绩再也没跌出过年级前二十,最厉害的几次,她超过了排在榜首的程吟,霸气坐在了第一。

    后来,温穗高三那年,温禾就职的互联网公司吃到时代红利,规模翻了几番,大批管理层岗位空缺,温禾凭着资历和优秀的实力成功坐上了经理岗位,年薪升到了五十万出头。

    海安街的房子总停水停电,周边菜市场的环境也太过吵闹,两年合同到期后,他决定不再续租了,而是找个安静便利的高档小区,重新定下一套高层公寓。

    定下房子当天温禾很高兴,非要请吃饭,把温穗和沈荻安都从学校里叫出来逃了晚自习。好巧不巧,地点正是温穗来帝都第一晚,他们一起去吃的西餐厅。

    温穗记得,那次她不会用刀叉,是沈墨恒偷偷教她,才避免了被沈荻安嘲笑的尴尬。

    温禾开了瓶红酒,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不顾旁人地从背后掏出玫瑰,向沈茗安深情告白:

    “老婆,我有出息了,不会再让你跟我住破房子受苦了。”

    “这么多年你总是顾及我的颜面,一直跟我AA,其实我知道,你想过、也有条件过更好的生活。”

    “虽然在帝都我还买不起房子,但我一定会好好争取,不让你被人说找个吃软饭的......”

    下一秒,沈茗安叉起一根难啃的法棍面包,狠狠堵上了他的嘴:

    “那行,给你个机会,算你软饭硬吃。”

    温禾被塞得腮帮子疼,发出闷闷的呜咽声,模样可笑又滑稽,其余三人互看一眼,没憋住笑出了声。

    沈荻安吐槽:“男人啊,真叫人受不了。”

    温穗觉得她俩在这过于电灯泡了,拖上沈荻安找借口早早离开,把时间空间留给哥嫂二人。

    沈荻安送她回到海安街的小屋,对着破旧的环境啧啧叹气:

    “啥时候搬走?”

    “等高考后吧。”

    “这里离学校近。”

    “要是我,巴不得立刻就搬走。”

    温穗忽视了他充满嫌弃的语气。

    小少爷在周围环顾一圈,指着窗台花瓶里今天刚送来的时令鲜花,努努嘴:

    “别的不行,这春海棠挺好看的。”

    “嗯,是挺好看。”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应,却在沈荻安走后着魔似地翻出了那个带锁的小木箱。

    轻轻打开,那锁有些陈旧了,里面的东西却用绒布垫着,保管得很好。

    一句“穗穗平安”、几句他写下的英文短句、被修改过的英语作文、一个节拍器、一些琴谱、粉红色口罩、他送的连衣裙和望远镜......还有温穗自己写下的日记。

    她随手翻开其中一页:

    【今天是我在帝都第一次吃到火锅,和Moon先生一起。】

    【我学会了渡边雅二的《雨夜花凉》!那次在他车上听到的,我听了这位音乐人所有的作品,才找到这首歌,今天总算学会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读懂他爱看的《浪潮》呢?】

    【今天体育中考,我耍了点小心思,请小叔吃牛油果沙冰。】

    【我喝酒了,小叔也有点喝醉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