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暴雪
    《万人迷也会弄丢小狗吗?》全本免费阅读

    元旦假期,贺云不可避免地和工作室员工,在放假前一晚聚餐。

    重新组建的工作室里,大半都是四年前的老员工。

    他们时不时朝着贺云瞟去,而后,交换一个眼神。

    贺云和从前一样,不怎么爱说话,只是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

    但他们发现,贺云还是变得很不一样。

    许是因为瘦了些,穿着利落西装,看上去愈发高,皮肤也更加苍白。

    从前还能在他接电话时,从黑眸中窥见的笑意和温柔,也荡然无存,再未见过。

    他像是一棵依旧挺拔,内里却已枯萎的树。

    散场后,贺云被架进了车里。

    他的手肘撑在车窗边缘,支着下颌,似乎睡着了。

    “老周,老板这一年都没怎么休息,就让他睡会儿,你开车稳点啊。”

    司机“诶诶”应了两声,轻手轻脚地上车。

    车辆平稳地在江城繁华的街道中穿梭。

    一年的最后一天,没有雪,也没有雨,只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黑夜。

    “宝宝。”

    老周抬起眼,看向后视镜中陷入熟睡的自家老板,摇头叹了口气。

    并不少见,或者说,在过去一年多年来,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贺云总是在不眠不休地工作,助理每天汇报行程的时间,都足以让他喝完一杯咖啡。

    所以,他迅速在摄影圈站稳脚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还是和从前那样,有无数的明星大腕向他递来橄榄枝,却又被一一回绝。

    就像他说的——

    「我的镜头只会拍漂亮的大自然。」

    有人问他,之前给司玉拍广告怎么讲?

    贺云看了眼提问的记者,笑着说:“他最漂亮。”

    记者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而比他更震惊的人比比皆是。

    沉寂多年的#共赴云玉#,再次出现在了热搜榜上,但点开后,和他们相关的却不多,都是在问有没有人见到司玉。

    司玉的消失,哪怕在瞬间万变,永远不缺代餐的娱乐圈,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揭过的一页。

    所有人都在问他去哪儿了,贺云也在问。

    “你在哪儿……”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他去过教堂,去过寺庙,试图询问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神明,却发现他们只会沉默。

    贺云似乎是放弃了,至少在沈确看来,毕竟,他对沈回穷追不舍时,贺云从未出现。

    但沈回知道,贺云的沉默和血洗国内外所有重量级自然类摄影大奖的举动,就是他的穷追不舍。

    他始终坚信,他会和司玉再度重逢,或许在江城、在北岛、在伦敦、在巴黎、在罗马……

    “瑞士?”

    贺云看着助理递来的黑色邀请函,沉默地站在灯下。

    助理看明白了自家老板的神情,连忙补充道:“不去也没关系,的确二月的行程排不开,我现在就给主办方回邮件。”

    助理踩着高跟转身。

    “等等。”

    她诧异地看着贺云将邀请函放入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

    “我去。”

    二月的瑞士还在下着雪,甚至已经大到航班停飞。

    贺云此次的行程是苏黎世。

    他恰好在法国结束工作,在日内瓦乘坐火车,一路北上。

    贺云看着邀请函上的嘉宾名单,目光落到了一个人名上,那是他父亲曾经的同僚,如今在日内瓦任职。

    贺云不是没有动过让「朋友」去找司玉的心思,但……

    他低下头,揉了揉僵硬的脖颈。

    沈回当年对他说的话,让他忍住了拨打电话的冲动。

    他在等司玉,无论他现在做了多少事情,他依旧在等司玉。

    就像沈回说的,如果司玉没有准备好,那么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徒劳无功。

    可是,他真的等了太久。

    司玉离开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瑞士的大雪,远处的雪山和结冰的湖泊,都在告诉他这一点。

    司玉离开他的时间,已经过了春夏秋冬,甚至来到了一个新的冬天。

    宝宝会冷吗?

    贺云将手放到了火车的玻璃窗上。车厢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但玻璃依旧是冰凉的。

    他希望司玉会在温暖的海岛过冬,不用忍受寒冷的折磨。

    嗞——

    列车缓缓停下,打断了贺云的祈祷。

    “Travelers heading to Zurich, we regret to inform you that this train will make a stop in Lucerne due to severe snowfall……”

    「前往苏黎世的旅客,很抱歉告知您,因暴雪我们将在琉森停靠……」

    -

    暴雪席卷琉森,整整一日也未停歇。

    司玉趴在桌前,看着被暴雪打掉胡萝卜鼻子的雪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齐恒站在门口,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现在的司玉,不太喜欢人靠近。

    尽管,他已经对自己很是信任,但依旧不喜欢。

    「十六岁」是司玉尝试挣脱的另一个漩涡。

    上一个漩涡,司玉用了一年半;这一个,齐恒也拿不准。

    司玉前段时间说了很多。

    他说了,他是如何看着停尸间里亲人,冰冷地躺在他面前。

    “妈咪,妈咪不是长那个样子的……”

    “外公,外公也不是那个样子的他看我的时候,眼睛就那么睁着,甚至都没有眨一下……”

    这件事情被淹没在了司玉的时间长河中——

    一个15岁的孩子,和他溺水身亡的母亲、突发心脏病的外公,在寒冷的停尸间里待了一个小时。

    司玉说他很怕冷,害怕一伸手就能摸到母亲的尸体,害怕一低头就能看见外公的眼睛。

    他说了,他是如何被裴宗齐地下室,没有一点光的地下室。

    “裴宗齐,裴宗齐说我太爱哭了,哭得他很烦,很不喜欢……在卧室里哭,他能听到,就把我扔到了地下室……”

    “可是我还是在哭,因为里面有很多妈咪的东西,裴宗齐把它们也丢了下来,他不喜欢妈咪,也不喜欢我……”

    这件事情被淹没在了司玉的时间长河中——

    裴宗齐将他视作炫耀和吸引众人目光的漂亮花瓶。

    但没人知道,一个他不爱的孩子、连害怕哭泣也视作累赘的孩子,会在无人之处怎么对他。

    司玉说他很怕黑,害怕他向求助,呼喊对方名字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他说了,他是如何看着家里的东西,一件件消失不见。

    “妈咪很喜欢买漂亮的瓷器和画,那些画都被搬走了,但妈咪自己画的,却被扔到了地上……”

    “我的礼物,每年生日我都会收到很多很多的礼物,它们也都被搬走了。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堡,我搭了好久,也砸坏了……”

    这件事情被淹没在了司玉的时间长河中——

    司玉很喜欢买奢侈品,衣服、包包和首饰。

    无论论在哪个城市、哪个房子,司玉的衣帽间都是满满当当的,特别喜欢的都会买好多份,放在不同城市的房子里。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去弥补无法拥有物品归属权的曾经。

    他被抢走的电影也好,杂志和广告也好,都会触及到他的伤疤,哪怕现在,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失去对物品的掌控。

    …………

    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了解得越多,齐恒就越感谢司玉来到了琉森。

    否则,司玉肯定会死掉。

    他选择遗忘的记忆,在被人提起和戳破后,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没办法接受亲手伤害了那个男人的痛苦。

    司玉说,当他站在厨房里时,他只看见了明晃晃的刀和燃烧的炉火。

    司玉说,当他站在花园里时,他只看见了锋利的锄头和粉末状药剂。

    司玉说,他不想死在那个男人眼前,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可那个男人对他越好,他就越心痛;他就越想死,就越想活。

    齐恒听着,记录的钢笔早已停顿太久,久到在纸张上晕出墨迹。

    或许,齐恒的感谢也有私心。

    毕竟,司玉是一个太过难得的病例,又是……

    “别哭,我带你去找雪人的新鼻子,好吗?”

    齐恒还是没忍住,单膝跪在他身旁,柔声问道。

    司玉哭得红了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望得齐恒别开了脸。

    “真的吗?”

    “嗯。”

    齐恒带着司玉下到地窖。

    地窖里存储着大量的食材,司玉要找的胡萝卜就在北侧架子上。

    “好黑。”司玉往齐恒身后躲了躲,“我怕。”

    齐恒想要拂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却在触碰的那一刻,连忙收了回去。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