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他山攻错(6-7)
    《她是乙游恶役千金》全本免费阅读

    透过肮脏模糊的玻璃,外面接触不良的灯牌闪烁着高饱和度的色彩,旅馆内拧不紧的水龙头稀稀落落地往池子里掉水。

    脱落的壁纸下露出黄黑的不明污渍,脚底带起湿黏的感觉,走进来的人不自觉露出厌恶的神情。

    房间里逐渐亮起一团昏暗的光,少年站在灯下,肤色白得看上去有些不正常,脚下的奇怪液体让他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

    屋内的桌子上泛着陈旧的水渍,斜射的灯光下能看到边缘被烟烫过的痕迹,和一些奇怪的划痕。

    少年往前走了一步,那半张隐在黑暗中的桌面上,突然冲出来一只巨大的薮猫,弓起身子对他发出尖锐的嘶吼,仿佛威胁。

    这只红棕色的薮猫,体型纤长,动作矫捷,一眨眼之间便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少年盯着这只猫,慢慢后退,不小心碰到后边裸露晃荡在半空中的灯管电线,悚然抬头。

    悬空的灯管下,那几乎半透的粉色短发愈发显眼。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苏旎深呼吸了一口气:“梁姐已经去接触艾瑞吉了。”

    “当然。”屋内最深处传来男人懒散的声音:“她会有用处的。”

    苏旎忍着头皮发麻的警惕,余光瞥着那只巨大的薮猫,一点一点地往后退:“那你有办法了吗?——治好我身上的病,你说的我已经全都照做了……上次你答应我炸掉舒家的泉眼也没有做。算了,无所谓,先治好我。”

    暗处传来男人似有如无的笑声,有股怪异的香气旖旎在整个房间里,像是劣质的熏香,令人作呕。

    “别急呀。”

    那人从暗中走出,暗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眼睛里带着笑意,身上寸丝不挂,袒露出光裸的身体,脖子以下的肌肤全是黑色的纹身,密密麻麻地印在身上,看上去极为不适。

    桌子上的薮猫打了个呼噜,跳到了他的脚下,用背蹭了蹭他的小腿。

    阿契尼仿佛没有任何人类的羞耻感,丝毫不在意自己裸露的身体,伸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把我的珍珠……带给我。”

    苏旎怔愣了一下,很显然明白他口里的珍珠代指的是谁:“莲不是说了吗?她并不是全知者。”

    “你在害怕?”阿契尼

    并不听他的理由:“害怕会被她杀死?”

    自从上次被舒凝妙教训过之后,他就不太敢再往舒凝妙面前凑,苏旎一下子被阿契尼戳中痛脚,他给舒凝妙生命之符的那晚舒凝妙正好遇袭,不知道她会不会将这件事归咎于他。

    无论是质问或是威胁都好。

    偏偏舒凝妙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也再也没有提起过生命之符的事情,才更让他害怕。

    阿契尼蹲下来,接住跳到他臂弯里的薮猫,薮猫的尾巴柔顺地垂下来,昏暗中那一人一猫的眼睛里散发着幽幽荧光,齐齐看着他。

    “她很重要。”阿契尼慢慢说道:“比任何人都重要,她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关键,无论是不是全知者都无所谓。”

    “那你指望我做什么。”苏旎声音压低下来:“我能说服她吗?还是能打过她。”

    苏旎又后退了一步,怀疑地皱眉:“你许诺的事情还没有兑现,我怎么相信你。”

    “我许诺了什么,你的病?”阿契尼倾身道,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指尖抽动了一下。

    随即,苏旎不可置信地偏头望向他的手,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接触的位置涌下去,钻入他骨节的每个缝隙,凭空生出一阵暖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类似“温暖”的感觉了,每个月的透析都在消耗他的生命,血液里流动的仿佛只是冰冷的药物。

    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类似“生命力”的东西,与此同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他的鼻腔,除了那廉价的甜香,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味和熟悉的刺鼻气味。

    在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力量冲击之下,这股气味被他下意识忽略。

    阿契尼收回手,轻轻吹了吹指尖:“健康的感觉好吗?不过,只是暂时的。”

    苏旎怔忪地抬起自己的手,细白的手指难得涌上健康的血色,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像正常人了。

    他本以为阿契尼承诺的治好他的基因病,是从国立研究中心偷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技术,没想到居然是用异能做到的。

    但目前庇涅所有的治疗异能,都无法治愈他这样的疾病,因为他身上并没有外伤,阿契尼又是怎么做到的?

    阿契尼这样的动作,比起治愈,其实更像是给他的身体里灌注了

    某种活力。

    他咬住下唇,半晌才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拯救这个世界,阻止庇涅继续开发潘多拉。”阿契尼指尖陷进怀中薮猫柔软的皮毛:“加入普罗米修斯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我打不过她。”苏旎偏过头:“她也不是那种会被别人打动的人,没有足够的利益,她是绝对不可能加入普罗米修斯的。”

    如果这过程中被舒凝妙发现了他和普罗米修斯的交易,知道了他想炸毁舒家的潘多拉泉眼,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我知道你是个废物。”阿契尼偏了偏头,吐出讥讽的话语,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动时,竟有一种非人的错觉:“会有人帮你的,你只需要等着。”

    苏旎低垂着头,细碎刘海投下的阴影挡住了眼睛,他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你应该清楚,你身上最大的价值是你的身份,作为她的‘弟弟’,你唯一的用处就在于此。”阿契尼说话丝毫不顾及他的心情,直白而残忍。

    他低下头,用指尖点了点苏旎的胸口,苏旎的胸口从他指尖燃起一团具象化的火焰,逐渐变成了一个圆柄十字的模样,挂在了他胸前。

    苏旎秀长的眉毛皱起:“我不需要这个异能道具。”

    “生命之符”这个异能道具的作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随身携带在身上反而有暴露的危险。

    “不是让你用的。”阿契尼的笑声压着几分恶意:“只是提醒你,别忘记死亡。”

    “别再丢了。”他歪过头,那双眼睛和怀里跃跃欲试狩猎的薮猫神情几乎一模一样,野性未驯,充满令人恐惧的邪性:“如果它离开你的身体,就会——bom……”

    他打了个响指,做出爆炸的形状。

    话毕,那团燃烧在他胸口的火焰逐渐扩大,从阿契尼的指尖蔓延至手臂,最后覆盖了整个身体。

    人形的火焰自上而下落在地上,全部熄灭,只剩下丁点细碎的火星四下飞溅,覆盖着厚厚污渍的地板上,落下飘舞的灰烬。

    阿契尼抱着那只猫,一起消失在了这间屋子里。

    那人在警告他,再也别想摆脱普罗米修斯的身份了。

    苏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重新收拾好心情,将吊坠塞回衣服

    里。

    打开屋子的门,外头过道的味道比屋里更让人难以忍受。

    从薄墙内传出男男女女的尖叫嬉笑声,鼾声和敲门的噪音,炒菜的味道和汗渍味混合在一起,是他最厌恶的味道。

    他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这种鬼地方,如今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狭窄的过道尽头,坐着的老板娘看过来,用棍子点地挡住苏旎面前的路,一脸鄙夷:“房费没交。”

    苏旎眉头轻蹙:“我没开房。”

    老板娘嗤笑一声:“你没开怎么进去的。”

    因为那是阿契尼让他进来的。苏旎心里暗骂阿契尼选了这么个破旅馆作为见面地点,入住肯定已经收过钱,现在又拦着他不让走,摆明了就是抢钱。

    这就是民风淳朴的新地。

    放在平时,苏旎一般是不愿意和这些人多做纠缠的,他们这些人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钱。

    但今天不一样,他从未体验过这样轻松的身体,一时觉得很有精力。

    原来“健康”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其他人生来就有的东西,他居然要苦苦追寻这么久才能短暂体验到。

    老板娘中气十足地敲着棍子,脸上泛着红润的肉色;膀大腰圆、身材粗壮的老板凶神恶煞地走了进来,肚子上堆满肥肉。

    “想赖账?”

    老板站在他面前,身上油腻的脂粉味直冲鼻端,他身后刚刚被揩油的女孩一脸惊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样的人也在健康地活着,为什么他偏偏要受苦?

    苏旎仰头看向肥头大耳的老板,伸手抓住老板的手腕,轻轻露出笑容,漂亮纯净得犹如天使。

    被他笑得火大,老板大怒甩开他的手,随手拎起身旁的铁棍,狠狠朝少年的头上砸过去。

    老板娘捂住嘴,眼里浮现出几分惊恐。

    苏旎避也不避,那双兔子一般的血红眼睛冷冷地看着男人挥下的棍棒。

    下一秒,走道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挥棒的男人头像是漏了气的皮球,瞬间凹陷下去了一半,鲜红的血和黄白的脑浆从碎裂的脑壳中四处迸溅,往外冒着腥臭的热气。

    男人还保持着那个动作,僵在原地打颤,棍子被他死死握在手里,手指都几乎掐得陷进去。

    苏旎将被血溅湿的碎发捋到一边,虽然伤害转移了,但这么深的伤口不可能百分百及时转移,他头上多少还是受了点伤。

    但他感受不到痛,自然也不会怕,血模糊了他的眼球,他身上却压力顿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丝毫不顾及自己流血的额头,眼里只有痛快和兴奋。

    “你……你是异能者。”

    老板娘打了个寒战,面色煞白地往后退,苏旎立刻转过视线看向她。

    那张漂亮的脸庞大半张都是鲜血,面无表情,注视着她良久,居然露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容。

    老板娘的身体因为过于恐惧而不停颤抖,把桌子里变形的铁盒抽出来扔到地上:“你要钱吗,这里面都是钱,你拿走吧、拿走吧……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送我女儿去外面读书,我们真的没害过人。”

    她脱口而出“我们”,才突然意识到丈夫已经死了,却也做不出什么悲痛的表情,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苏旎幽幽地看着她,那天真而残忍的红瞳里露出一丝柔情。

    他蹲下来,抓起女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神情充斥着违和的:“你很爱她吗,真好。”

    苏佳就不像这样,她生下他,却从不管他,除却那些做给别人看的假象,苏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过是母亲嫁入舒家的台阶。

    在母亲眼里,他的病痛居然是有价值的。

    他越痛苦,舒父便越是心疼他——可他不想要舒家,也不想那廉价的爱,他只要……健康的身体。

    越是压抑,毁掉一切的冲动便越发明显。

    如果他爱的母亲也能像这样爱他就好了,如果他喜欢的姐姐也能看到他就好了,可惜上天总是不遂人愿。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苏旎这漂亮的一张脸,女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冷意,不寒而栗。

    “我好嫉妒啊……”

    苏旎一边轻轻地笑出声音,一边站起来,他没有用异能,抓着女人的脖子慢慢提起来,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的呻吟,头歪到了一边,身子沉下去,再也不动了。

    ——

    仰颂教会提供的通道,进入新地不需要经过重重安检,只要查验身份ID就可以了。

    一直到目的地,都有专门的

    教会特聘的工作人员负责沟通交涉,途中甚至不用下车。

    舒凝妙觉得仰颂教会使用的交通工具有些太逼仄了,虽然大体上和平时的车没区别,但车上是充满宗教氛围感的装饰,白色的布垂盖在四周,里面点着浓厚草药味的熏香,座位之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固定的瓶子,里面没有插花,却晃荡着水。

    时毓解释:“这是圣水。”

    “能干什么,”舒凝妙瞥了那瓶子一眼:“驱除吸血鬼吗?”

    “如果你相信有吸血鬼。”时毓低头翻看着腿上那本摊开的童话书:“那你大概会相信这个有作用的。”

    舒凝妙受不了这种封闭的简陋、方方正正到像口棺材似的环境,但仰颂教会这些“洁净”的装饰,显然和时毓适应得非常好。

    她答应陪时毓来新地,可不是为了在车上和他讨论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吸血鬼的。

    拨开周围层层叠叠的白布,舒凝妙想要看看窗外的新地的模样,却诧异地发现外面的窗户居然被又一层黑布钉住了。

    “把窗户钉住也是习俗?”舒凝妙放下白布。

    时毓的视线看过来:“只有来往于庇涅主都和新地的车是这样的。”

    “为什么?”

    “因为外面的世界并不好看。”时毓说得很平淡:“对于母亲他们来说,甚至是恐怖的。教会觉得路边的污秽不该沾染贵人的眼睛,于是把车周围钉住了。”

    所以她说,慈善也是教会的一门生意。

    既然是来做善事的,又不愿见苦难,舒凝妙不以为然,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她平时连慈善也不做。

    舒凝妙靠回座位,示意教会的人去把外面的黑布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