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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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白始实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便没有再放多余心思在这件事上,盯着几乎挂满屋子的书画,意外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一楼轻功,二楼拳脚功夫,三楼为何是一堆字画?

    元白始百思不得其解,唯恐有什么大难题,反观谢云生与裴行川,倒是平静很多。

    因为他们一眼便认出这是仙教的丹青术,虽与刘听夏展示的不一样,可其上的血色他们看得分明,走近些,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木梯被悬挂的字画围在中央,他们若要上楼,必须穿过这些字画,因此极易中此秘术。

    谢云生提醒元白始:“稍后无论看到什么都是假的,不要相信,只要静心就能清醒。”

    见谢云生如此郑重,元白始便知这一关不好过,点头道:“放心,我不会着相的。”

    元白始全神贯注地走过去,一旦瞥见白色就闭眼,甚至在心中不停诵念清静经,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木梯边。

    太过轻松反而让他心慌起来,原地踟躇许久才抬脚上楼,走了几步仍然什么都没有,回过头竟见谢云生与裴行川双双僵立在画前,一副入定了的模样。

    这是什么事?

    元白始觉得荒谬得很,门主跟她的关门弟子被困住了,他这个没啥本事的闲人反而走出来了。

    他走过去叫了几声,没有回应,又拍了拍两人的肩,仍然毫无反应。

    他顿时觉得孤独极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二人醒来,气息也没有紊乱,显然没有性命危险。他连连叹气,围着他们踱步,走到窗边时竟还看见一人。

    那人面长留须,一身墨色长袍,手持一把单刃刀,盘腿坐在地上,显然也是被困住了。

    真是离谱,元白始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样一天,左右都叫不醒人,便盘腿坐在台阶上等去了。

    谢云生立于一座荒废的古楼前,厚重的尘土扑面而来,鸟雀似乎都掀不动翅膀,闲懒爬在飞檐上。

    她知晓这是假的,可是她却迟疑了,想推门进去,却担心会被彻底困在里面。

    假永远都是假,不会为真,反而诱人深陷。

    谢云生转身离去,然而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那人用低哑的的语调唤她师父。

    她转身,待看清那人后不免一愣。

    残破的衣衫,鲜血淋漓的身躯,清绝的面容上挂着一道横穿半脸的伤疤,眼神沉寂,彷佛迟暮的老人。

    她心头忽然翻涌难平,十指不由攥起。

    分明知道这一切是假的,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清楚地捕捉到自己心绪。

    她在害怕,在恐惧。

    时至今日,她才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没有信心能改他的命,能救他。

    从小到大,算了那么多卦,批了那么多命。

    她一直都明白,既定之事很难改变,就像她昔日练手,算日运时,看到六冲便知今日会有争执。

    于是她平和心绪,寡言少语,然而紧闭的房门会被人敲响,烦心之事不受控制地砸在她身上。

    分明她已放平心态,可对方却字字句句戳人心肺,让她难以容忍。

    在这一点上,错的是谁,她不知道。

    七星在天,人囚于血肉之躯,便不能逃脱七星控制。

    无人能够免于命运磋磨。

    即便她能掐会算,也不能躲过,所以她有那样血淋淋的往事。

    有了上次的教训,裴行川不会再浪费精力,然而这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豺狼虎豹,不是尖刀利剑,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一身青衫执伞独立,素来沉静的眸中涌现杀意,笑容冷而无情,“我说过,若是你犯下弥天大错,我会亲手解决你。”

    他看着她,近乎喃喃;“可是我犯了什么错?”

    “你活着就是错。”

    仅此一言比尖刀利剑还要致命,他一阵眩晕,身形微颤,长指几乎握不紧剑。

    “可是我的生命还未到尽头,你如何知道我这一生是错的?”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因为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回答不了的问题。

    真正的谢云生也许也答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她也没有特别信任他。

    即便同行数日,几经生死,他们仍然是陌生的。

    看着眼前人清冷的眉眼,他忽然弯唇笑了,“师父,其实如今我发现,权势名利没那么重要,受人尊重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心是空的,像破碎的花瓶,多了少了都填不满。”

    眼前之人自然无法回应他,他顿了顿,眸光深幽,“可是在你身边,心好像不空了。”

    “所以哪怕是你要杀我,我也不怕,只要你不弃我而去。”

    话音落下的刹那,眼前人烟消云散,裴行川撩起眼皮,望着静谧的周遭,眸光梭巡,终于在斜后方发现谢云生的踪迹。

    她微闭着眼眸,眉头紧蹙,仿若被巨大的痛楚笼罩。

    没有人能料到,被困在此处的是谢云生。

    裴行川快步走到谢云生身侧,隔着衣衫捏着她的手腕,感受着那紊乱的脉搏,心口一滞,连声唤着她的名字,长久的静默后他将她拦腰抱起,小心翼翼扶着她靠墙坐下。

    元白始倏然掀眼,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裴行川没有回应他,只问:“有火吗?”

    元白始摸向腰间的火镰子,在要拿出来时随口问:“你要做什么?”

    裴行川并未回答他,他瞧见他眼底深重的墨色,心中微惊,“你要烧了这些画?”

    一问出来,他便知晓自己猜得不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火镰子给他了,道:“门主没醒过来,是让人意外,可在此处定不会出人命的,你且等等。”

    “我等不了。”裴行川声音冷沉,不由分说从他手中取走火镰子,“一切后果我担。”

    见元白始仍不同意,他道:“我会去到楼顶帮你取玉丹天叶,但现在,你不要阻止我。”

    望见他冰冷却异常坚定的神色,元白始似是头一回认识他,“你真的疯了。”

    裴行川挥剑斩落所有字画,雪山墨海四处飘零,点点猩红仿若黎明的火焰,而他将这火焰无限放大,逐渐烧成一个火团,涌出滚滚浓烟。

    谢云生只觉周身热浪汹涌,睁开眼便见裴行川持剑立于火焰旁。

    见她醒来,他用剑气熄灭火焰,快步走到她面前顿下,目光落在她脸上,迟疑道:“你看见了什么?”

    谢云生摇头,精力耗损太过,有几分疲倦,扶墙站起身来,“没什么。”

    若是没什么怎会醒不过来,只是她不愿意透露给他罢了。

    他也站起身来,敛了神色,“毁了这些字画,梁环佩定不会善罢甘休,楼中的防御机制似乎也在启动,你们先出去,我去楼顶拿药。”

    谢云生并不赞同,“怎可留下你一人?”

    裴行川却道:“祸是我闯的,我该负责。关宁婉暂时应当不会回荆州,又没有多少银子,走不了多远,你去寻她吧。”

    裴行川说得不错,在客栈外的那一卦,用神临巳得月日生扶,无性命之忧,巳属巽宫,巽宫为东南方,而他们如今所处位置便是在起卦时的东南方。

    关宁婉应当离他们不远。

    谢云生犹豫片刻,终道:“我们来时,我似乎看到一家同祥客栈,到时客栈汇合吧。”

    元白始本不愿意走,可是他身手一般,留在此处并无大用,再耽搁下去只怕楼都要没了,于是他只能点头,“那便辛苦裴师兄了。”

    小江楼外围满了人,梁环佩面色铁青,显然愤怒到极点,谢云生心存歉意,有意补偿,梁环佩却狮子大开口,“一万两!”

    元白始瞠目结舌,“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你也太黑了吧。”

    梁环佩冷哼一声,“这若叫黑,那你们这行径叫什么?”

    元白始哑口无言,谢云生咬了咬牙,“好,会给你的。”

    梁环佩却挑眉道:“光说有何用?”

    谢云生准备打欠条,然而元白始道:“里头还有一个人呢,你急什么?”

    说罢强扯着谢云生溜之大吉。

    出了大江楼后,见谢云生神情不属,元白始道:“门主是在担心裴师兄?”

    谢云生没有隐瞒,“是,留他一个人在里面,我不放心。”

    元白始道:“此次再见,他变了很多,倒是有几分大师兄的样子了。以他的实力,闯完接下来的几关应该不成问题。”

    谢云生自然相信裴行川,可还是忍不住忧心。她想,曾经她每次单独出门,诸葛同真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境。

    打量着谢云生的神情,元白始斟酌道:“裴行川虽是大师兄,但他年龄小,做事难免有冲动的时候,可他本性不坏的,门主应当比我们都清楚。”

    谢云生一听便知道元白始是想为裴行川说话,笑道:“你不是一直不待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