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吃饭
    《她的小影卫(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少年清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

    “……”

    他眨了眨眼,有些心虚似的将目光垂下去。

    好一会儿,小声道:“属下是主上的人,绝不可能记您的仇。”

    姜长宁盯着他,一言不发。

    一直盯到他自己受不住了,躲不过去,才用更低的声音,吐出后半句话。

    “属下是怕您不高兴。”

    先头他让那侍人欺负的时候,半点反抗也不知道,反倒自轻自贱,自嘲即便是得了好东西,他也不懂得用,不妨让别人拿去。

    她实在看不过眼,一时气闷,说了他两句。

    当真就两句。

    谁知道就被放在了心上。

    姜长宁看着这人,只觉得好气好笑,又无可奈何,偏生心底没来由地软了一下,没法和他计较半句,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这么怕我生气?”

    “不是。”

    “哦?”

    “主上的脾气很好,是属下太笨了。”

    “……我有那样凶吗?”

    “没有。”

    “还没有呢,”姜长宁一个没忍住,轻声嗤笑出来,看着这人立刻现出慌乱的脸,“谎话都不会说。”

    这人不声响了,低头望着脚下鹅卵石,手又藏在衣袖里。只见好端端的袖子,被攥出一片褶皱。

    姜长宁将他看了一会儿。

    “好了,先前是我话说重了。”

    “主上……”

    “以后都不凶你了。但是!”

    她伸出一指,稍用了些力,不轻不重戳在他额上。

    “不许三天两头认错,不许动不动就说自己不配,还有,不许让人欺负。听见没有?”

    江寒衣让她戳得,身子微微后仰,本能地要躲。可刚一动,她护在他身后的手,便又圈紧了,还要警告似的瞪他一眼。

    他怔怔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好半天,像是反应过来了,极短促地应了一声,便飞快地偏开头去。

    这会儿的天色有些转暗了。

    暮色之下,也看不清脸上究竟是红了没有。

    姜长宁心里很怀疑,他能听进去几分。只觉得这人成日里小心翼翼的,谨守着影卫的本分,既忠诚于她,又有些怕她,认为自己合该是个吃苦的命,待他好一点,他反倒慌张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愁人得很。

    春日里天气变得快,一到傍晚,便觉得周遭的风立刻大了起来,扑在身上,还有些凉意。

    她心想着,江寒衣的伤还没有养好,无谓受凉,便道:“今日走得也不少了,回屋吧。”

    于是仍旧搀着他,一点一点,慢慢回去。

    只是扶他坐定了,自己却不急于走,反倒也跟着在桌边坐下来。自然而然,无比闲适。

    扭头就向外面道:“来人。”

    伺候的下人皆是机灵的,先前那欺主的恶仆是如何吃了教训,众人都瞧见了,又眼见得这无名无分的影卫,竟能被他们的齐王殿下亲自搀扶着,在院中行走,哪有不明白的。一个个都站在墙根下,竖着耳朵听吩咐呢。

    此刻姜长宁一出声,立刻有人进来,殷勤道:“殿下有何吩咐?”

    “用晚饭。”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那侍人答应得流利,仿佛早有准备。还婉转抬眼,偷着瞧了一眼江寒衣,抿了抿嘴,这才退下去。

    反倒是江寒衣猝不及防,人都走了,才回过神来,一时无措。

    “主上要在这里用饭吗?”

    “是啊。”

    “这……”

    “不行吗?”姜长宁懒懒斜倚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

    这人脸上显而易见的慌张,看情形,大约是又要说自己不配,云云,但想起她方才在院中给他立的规矩,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半晌,才低声道:“主上与属下同席用饭,于礼不合。”

    “本王在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规矩。”

    “旁人看见了或许不好。”

    “还有人能管得了本王了?”

    桌上有蜜饯盒子,姜长宁随手拈了一枚来吃,挑眉认真看了他几眼。

    “是不是有人说你闲话。”

    “没有。”

    “溪明来过了?”

    “……嗯。”

    想也知道。她看看桌上摆开的东西。

    虽然比她刚来时,已然整齐了许多,显然是有下人收拾归置过了,但较之江寒衣这里从前的模样,还是丰富了不少。果干、春茶,大大小小,一应俱全。

    这是王府里春日发下的份例。

    她先前来时,在路上遇见溪明了来着。

    她将身子坐正了些,脸色微暗:“他欺负你了?”

    “没有,”眼前人连忙摇头,“他是瞧我伤着,身上不方便,才特意帮忙将东西送过来的。明公子很好,真的。”

    目光真挚,不像作假。

    姜长宁就又多看他几眼。

    心思这样单纯,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半分也藏不住。此刻替溪明辩白是真,方才犹犹豫豫,不敢与她一起用饭也是真。

    不是溪明,那就必然是旁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难听话。

    她蓦然将一个身份低微的影卫,亲手抱回府中,安置在自己的寝阁边上,又遣良医替他治伤。偏巧这人,生得又的确好看。

    她都能想见,王府里会有什么样的传言。

    当初是想过,大不了将他收作侧室,有名无实,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好过作为一个伤重不堪用的影卫,被丢到外面。

    但既然如今还没打算这么做,那这流言,改日还是设法整治整治为好。

    她一时思索,目光不由得就定了,连自己也不曾发现。

    江寒衣却面露忐忑:“主上为什么这样看属下?”

    为什么?

    当真没什么。

    但姜长宁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模样,忽然就很想逗逗他。

    “你方才说,溪明不曾欺负你。”

    “是。”

    “那还闷闷不乐些什么,”她微微倾身过去,端详着他的眼睛,“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

    离得太近,她都能看到那双墨玉似的眸子,瞳孔震了一震,随即脸猛地一下就涨红了,飞快向后退去,整个身子紧紧地贴着椅背,喉头艰涩地滑动了一下,神情惊慌,且无助。

    “我没有!”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摇摇头:“罢了,我知道你没有。”

    “主上,我……”

    “同你开玩笑的。”

    她舒出一口气,换了一个坐姿,望着窗外渐渐落下来的暮色。

    “溪明这个人,我并不是很清楚。你离他也不必太近了。”

    “主上?”

    她唐突冒出这样一句,江寒衣倒有些无措。

    姜长宁摇了摇头。

    她只知道,溪明是皇城宫苑副监的儿子,母亲官职不高,但也是清白人家,给齐王做一房侧室,是很相配。这人是去岁入的王府,据说生性温和,知书达礼,因而没过多久,便领了管家的差事。

    但要说为人如何,她来此的时间不长,是当真没来得及摸清。更没有碰过他。

    只是这些话,不能对眼前的人说。

    她只道:“你明白,我先前被人下过毒。”

    江寒衣脸上的神色,便跟着沉肃了下来,无声地点点头。

    “这府里的人,我并不全信。”

    “主上是疑心明公子吗?”

    “我不知道。”

    她答得干脆,又平静。

    真正的齐王姜长宁死于谁手,是世界线修复局也不曾掌握的信息。但能肯定的是,下毒的细作仍然潜藏在王府中,只要她稍有疏失,一定会迎来第二次下手。

    在本次任务中,她只有凭自己多加小心。

    自从来到此间世界,她一直暗中提防,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但至今并没有多少收获。

    是溪明,或旁人,王府中的每一个人都可疑。除了……

    她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我只相信你。”

    “主上?”

    江寒衣的目光闪了闪。

    天暗下来了,屋里点了灯。灯火下,他的眸子里像有星星。

    “为什么?”

    “能为我将性命置之度外的人,绝不可能背叛我。如果这府里有哪一处能让我安心,那便是你这里。”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

    “所以,能陪我一起吃饭了吗?”

    ……

    饭菜终究是端上来。

    葱爆小牛肉,干烧大海虾,燕窝焗鸡丝,蟹粉狮子头,再有一个春令的鸡头米烩嫩豌豆,一碟碧绿青翠的小油菜,加上一海碗热腾腾的淮山枸杞鸽子汤,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江寒衣是苦出身。即便如今成了半个主子,依然很不习惯吃饭时有人在旁伺候。

    姜长宁看得出来,索性打发了侍人下去,落得个清静。

    “吃吧。”她道。

    这人不动筷子。

    她动手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别拘束。”

    还是不动。

    她无奈,扬起眼尾看他:“你若这样,本王不如现在就走?”

    这人躲不过去了,抿了抿嘴,将手慢慢地从桌子底下抬上来。

    她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他的手,在薛府受刑讯时,曾自己探入火盆,将指纹毁了个干净。如今大半个月过去,包扎的布帛已经拆了,但模样仍是不好看的。

    如何能好看呢。

    原本很修长的一双手,疤痕斑驳,十个指尖更是被烧得厉害,新生的血肉粉嫩,部分地方还透着鲜红,让人一瞧就……

    很疼吧。

    江寒衣觉察了她的目光,神色极不自在,飞快地又要将手往下藏。被姜长宁一把捉住了。

    “主上……”

    “别动,”她握着他的手,却不敢用力,只松松地拢住,“一会儿碰疼了。”

    不用她说,其实这人也不敢动。

    他僵硬着,任凭自己的手被她攥在手里,一分也不敢往回硬挣,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是睫毛抖动得厉害,目光躲躲闪闪的,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也不知道是因为打破男女大防,被她握住了手,感到羞赧。

    还是因为手上的伤疤就这样无遮无掩,暴露在她的眼前,而感到自卑。

    或者兼而有之。

    姜长宁垂眸看了一会儿,忽地低下头去,很轻地,吹了一口气。

    指尖新生的嫩肉,原本应当是一碰就疼的,但在这样轻柔的气流下,只觉得微微的痒,像春风拂过柳梢头一样,令人心没来由地一颤。

    江寒衣连话都不敢说了。

    只怔怔地望着她,眼里被灯火映得,全是她的影子。

    她轻轻笑了笑:“很好看。”

    “什么?”

    “我说,你的手生得很好看。”

    “……”

    江寒衣几乎是痛苦地闭了闭眼:“主上,求您不要拿属下取笑了。”

    “我没有,”她神情从容,“不过是一时的伤疤罢了,怕什么,那老郎中在宫里当了半辈子的差,什么没见过。她同我讲你的伤势时,从未将手上的烧伤放在眼里过。”

    “……真的?”

    “你说呢?她要连这点小伤都治不好,脑袋怕是早就丢在宫里了,哪还轮得到来我王府养老?”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又温声道:“没事的,我让她拿上好的药材,去做祛疤的伤药,待你的伤完全长合了,便拿来给你用。”

    江寒衣在她气定神闲的架势里,晃了晃神。

    半晌,轻声道:“属下不值得主上这样费心。”

    她弯了弯唇角。分明听见他又在说自己不配,却也没有反驳。

    大约是哄好了。

    “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她道。

    自己却并不动筷,反而站起身来,去盛一碗汤。

    清亮的鸽子汤,漂着浅浅一层油星,和红艳的枸杞,被她亲手舀进白釉碗里,又撕了一小块腿肉放进去。

    “有点烫,你别碰,摆在桌上喝就行。”

    不然肯定又要疼。

    江寒衣一怔,仿佛刚刚意识到,这是给他盛的,一时慌神,本能地就要站起身去接。

    被姜长宁用一个眼神,按回椅子上。

    “算了吧,”她斜睨他,“你是腿好,还是手好?别一会儿又伤了,再来和本王哭半天,那老郎中光是给你调伤药的工夫,都能累死。”

    还要道:“就当给我省省心,啊。”

    这人乖巧坐回去,嘴唇微动了动,像是想辩,他也没有哭吧。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微微地红了。

    姜长宁莫名其妙的,心情还不错。

    “小心点喝。”她将汤碗放在他面前。

    江寒衣点了点头,伸手要去够勺子。

    手却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盯着眼前的这碗汤,沉思了须臾,忽地脸色一变,飞快起身,一把将姜长宁往后拦。

    起得太快,应当是伤腿支撑不住,立时蹙了眉头,闷哼了一声,但动作并未因此减慢半分。将她向后拉的模样,坚定,又果决。

    这是他在她面前,从未出现过的样子。

    姜长宁只愣了一下,脸色就沉了下来:“有问题?”

    “是,主上小心,汤里有毒。”

    她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所用的,皆是银匙银筷,竟然让人将毒下到了眼皮子底下,而毫无异样。

    难怪真正的姜长宁,会死于人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