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留行
    《敕勒歌》全本免费阅读

    赵安忍经常见到湖里的螃蟹,她要是想尝,其实还是很好抓的,只是这青黑带壳的生物简直像虫子一样,叫她望而却步。现在烤熟了闻着倒确实不错,然而塞涅图还坐在不远处,她推说:“不好吃,不用。”

    “你尝过了再说要不要嘛。”伽衡跑去给她拿了几根苦菜、一碗马奶酒,用来解腻祛寒——今天是特殊日子,有螃蟹吃,所以平日省着用的酒也可以拿出来喝。他凑过来,指了指母蟹腹部的裂口,“从这里掰开。”

    看着他跑前跑后,她越发胃疼,转脸认真地说:“我真的不要。”

    那么多人有说有笑,四周火光冲天、那么吵闹,两人近在咫尺的鼻尖之间是绝对的寂静。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大惊之下跳了起来,伽衡于是摊开手掌,定定地仰视着她:“你之前还不躲的。”

    她转身便走了。留伽衡在原地坐了半晌,把螃蟹细细拨开,随手递给某个孩子,这才起身去找麦岑。麦岑瞧他的模样,不禁笑道:“碰壁了?”

    他哼了一声,“那几个汉人什么情况?”

    麦岑把画好的地图递给他看,看有没有方向、距离不准确的地方,伽衡扫视了一遍,什么问题也没有;又把汉人的情况跟他简单说了一遍,不说结论,却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留下,看紧了就是,他们的用处大着呢。杀了唯一的用处就是剁碎喂猪,可惜这里又没有猪。”

    麦岑被逗笑了,“那就这么办。”

    “等一下。”他拉住麦岑,“你跟赵安忍说......我决定把他们都杀了,除非她亲口来求我。她是个大善人。”

    “我不掺和你们俩无聊的破事。”

    “求你了!人不能忘恩负义,麦岑,谁帮你把沙加河从屋子里约出来的啊?你更无聊,人约出来了也不说话,纯散步,一夜散出了十里路......”

    “停停停停,”麦岑赶紧截住话题,“我去,我去。”

    赵安忍一接到消息就开始后悔。之前不干预别人的因果,什么事都没有,现在为了救这几个人麻烦简直接踵而至。或许我还是不该插手的,她想,就算他们这一世没做过坏事,横死异乡应验的也许是前世的恶果......命里有时终须有,干预别人的因果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尤其是泥菩萨。你都不属于人间,怎敢在人间事中多生枝节?

    她想到半夜都没拿定主意,轻轻叫了塞涅图两声。塞涅图往常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今夜她睡不着,一叫便睁眼。

    “如果你想要我走,我立马就走。”赵安忍轻声说,“还欠大家三顶帽子、两件大衣,只能欠着了。”

    “我想要你从未出现。”塞涅图和她脸对着脸,“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什么意思呀?”

    “意思是事情挽回不了了。你若从未出现过,伽衡就以为塞涅图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现在不管你走不走,他都知道比起自己真正会喜欢的姑娘,塞涅图实在是不值一提。”

    安静片刻,赵安忍坐起来道:“对不起。但是走还是会比不走好些吧。”

    塞涅图毫不客气就给她一巴掌。瓦拨被惊醒了,还没分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里有人在吵闹,就听到女儿嚷嚷起来:“你就认为我的所有情感都是关于他的?我都失去一个爱人了,还要再失去一个朋友吗?”

    瓦拨于是平静地躺下,翻身向内装睡觉。塞涅图一个劲儿地说:“滚,你现在就滚,拿着你那破棍子继续装神弄鬼去,看看除了我还有谁把你这个怪人当朋友——”

    “不走了。”赵安忍跪在床上,在黑暗中摸到了她的脸,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

    对方的声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细着嗓子说:“刚才是气话,也没那么怪。”

    “我知道。”

    对方彻底熄了火,缓缓地栽倒在床上了。赵安忍也跟着躺下,闭上眼睛。

    “你欠大家三顶帽子、两件大衣哦。”

    “知道啦。”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去找伽衡,生怕他等不及了就把人杀了。平日里起的已经够早了,对于赵安忍来说“起了个大早”就意味着早课做完后,羊才开始对着黑暗的天空叫唤。牛棚里的人还活着,每天只有一碗水搁在地上,一把野菜干像喂鸡一样撒在地上,其余人咬咬牙也就吃了,只有郑宗望说什么也不肯在地上吃,只喝了些水,神志已然不清醒。

    赵安忍看完汉人的情况就去羊圈找伽衡,伽衡果然一回来就接替了放羊任务,正趴在马脖子上,垂着手臂用狗尾巴草挑逗那只红尾巴小羊,长长的头发披到腰间,现在像缎面幕帘一样划开盖住手臂。

    “伽衡。”

    听见她的声音,他立刻扔掉狗尾巴草坐了起来,“跟我走。”

    “伽衡,那些汉人状态不好,我已经是在亲口——”

    “跟我走。”他重复了一遍,黑马就迈着神气的小步跑开了,羊群绕开她追上去,就想流水绕过石头。还能怎么办?她只能跑步去追那匹马,尽管马跑的不算快,上坡路还是累的她气喘吁吁,刚与马齐平,伽衡就一手挽住她的腰将她勾上了马背。赵安忍一动也不敢动,第一她没带禅杖,第二这马小跑起来的时候背部颠的有点暧昧,他完全可以“不小心”顶撞到她。

    但是伽衡没有乱动。不仅如此,到目的地的时候,他看上去都消气了,自己跳下马后还好心地给了她一只手臂扶着下。“这马好高呀,”赵安忍摸了摸它飘逸如火焰的鬃毛,知道现在不能直接提汉人的事情,“跑起来真漂亮,它叫什么名字?”

    这匹黑马原来属于一位吐谷浑亲王,名字是吐谷浑语里的“响雷”;伽衡自然不可能用吐谷浑人取的名字,但自己也没来得及取,顺口便答:“阿钦河。”

    “这么喜欢这个名字呀,威风凛凛的小马。”

    “你怎么知道?”

    “阇杞告诉过我,阿钦河曾经是你的名字。”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赵安忍感觉气氛铺垫地差不多了,于是切入正题:“那些汉人是敦煌人,是我的同乡......我要怎样求你呢?”

    昨天晚上,伽衡的答案会是“答应嫁给我”;到了今天早上,他感觉强迫人家挺没意思的,而且他有种朦胧的认知,就是若把这件事扯得关系重大,赵安忍会表示不管了、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