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假作倾心可好
    秋日的雨丝虽细却如冰冷,不时将树上的黄叶打下,林承绣走在残叶上,只觉湿冷之意从鞋底一点点泛上来,不由身子瑟缩。


    大管家说出来的话,比她这个刚升上来的内院管事硬得多,她不听不行,何况只要她协从,了解典仪各项花销而已,实在是名正言顺。


    周远站在一道连廊下,透过雨幕看那个眉梢略带轻愁的女子走近。


    她明显心中有事,并不看四周是否有人,他只得张口叫道:“程秋。”


    林承绣回神,看到周远站后,收住脚微微屈膝行礼,她正为不知汪海的真正用意烦忧,看到周远只觉得晦气。


    可他明显有话和她说,若无视则是无礼,只得走过去,将伞收了后问道:“远公子唤婢子何事?”


    千万别再掏出耳坠珠钗,那样并不会让她觉得他出手豪绰,反而叫人鄙夷。


    还好周远这次只是站着,用微带着同情的语气说道:“听说汪大管家找你,看你这副样子,莫不是挨了训斥?”


    同情和幸灾乐祸有时是一样的,她冷冷地道:“并没有,大管家只是吩咐婢子好好做事,尽心服侍三姑娘罢了。”


    “啧,硬装下去可就没劲了。程秋,我上回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恕婢子愚钝,远公子指的是……什么?”


    若是说瞧她极好,喜欢她,还送什么南平斋的耳铛,那她消受不起,也当场拒绝得很干脆。


    周远看着她:“我不信你不明白。”


    说真的,他的表情不见真诚,反令人作呕,林承绣强忍着默不作声。


    她一脸不配合,周远只得将话挑明:“你是个丫鬟,不过我觉得你不是一般的丫鬟,听说你不想去二公子的房里服侍,有志气!可是在这个家里,一个丫鬟能做的事毕竟不多,是不是?”


    岂止不多,简直处处受气,林承绣抬头看周远,即便如此,也用不着他心疼啊。


    “你有才气,也有傲气,我实在不忍心见你被人蹉磨,不如,我向义父他老人家讨了你。”


    前两句他说得痛心疾首,后头怎么就不说人话了呢?


    狗东西,竟打着这样的主意,当下林承绣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周远又道:“别忙,你连秀山院都不想进,想必不甘心久居后宅,去温柔小意服侍男人,我可说中了?”


    虽然说得没错,可所用字眼令她不适,尤其从他嘴里说出来,林承绣想拿了伞走人,又听他继续说道:“我说讨了你,并不是要你做我的妾室通房,而是让你来我身边,帮我打理事务。”


    她也没指望这人会真的看重她到要讨回去当正头夫人,但居然是要她去帮他做事,真新鲜。


    想到周远背着所有人开的那间铺子,林承绣暂时不走了,有些为难地问道:“可是,远公子让婢子帮你打理什么事务?做你身边的随从吗?”


    她笃定他不敢说出自己私下置有产业的事,果然,周远神秘一笑,说道:“这你且不用管,我自有安排,今日要先问过你愿不愿意,总要你心甘情愿的好。”


    他看着林承绣到了乐溶身边后,一步步从小丫鬟变成了内院管事,虽然手段说不上高深老辣,可行事严谨又细致,教人说不出错处,尤其清肃西院时雷厉风行,又狠又辣,家中几位主子也多有赞赏,他竟有些心动,这可比那些动不动就给他送眼波的丫鬟有趣得多。


    林承绣大致猜得出他心中想法,总有人以为,要个丫鬟还不简单?


    她假意试探道:“敢问远公子,你如何向老爷提起此事?”


    周远面露怜惜,叹声道:“名义上,你只能是义父赐与我的丫鬟。”


    她轻轻笑了,说道:“可是,我并非卖身给乐府,便是老爷也不能将我许人呀。”


    “不过是权宜之计,暂时委屈了姑娘,我会告诉义父他老人家,说我倾心于你,你亦与我有意,然后……”


    然后顺理成章地去到他身边,为他做牛马,最好是将一颗心也给了他。


    林承绣笑意加深,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周远说着欣赏她,看中她的能力,不过这样的作法却暴露了内心所想,还是只把她当成个无知女子罢了。


    若是他说会许她许多钱财,让她尽早与乐家了结契约,另行商议高薪请她做事,或者林承绣会对周远改观,能私下将铺子打理得还算可以的人,自然有其可取之处。


    可他说了什么?什么倾心与他,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还是乐溶身边的丫鬟,倾心府中一个义子,纵是他们私下里有约定,如此一来她的名声全没了,届时谁不知她舍了府中的二公子,去了运公子身边。


    届时她一个弱女子,还不乖乖地真成了他的人。


    这样的美事,可不令人大笑?


    周远呆愣了片刻,忽地看懂她目光里的嘲弄,皱眉道:“怎地,你不信我说的?”


    她止住笑,冷冷地道:“远公子,你不若依旧拿南平斋的首饰来试我,那样多少还有些机会。”


    “你别不识好歹,以为如今内外院分权就很能耐,汪海不过是觉得你还不足为虑,他会慢慢地收拾你。”周远顿了顿,说道:“方才他已经给你出了难题,你不正在为药神祭的事发愁?不如想想我说的话,在府里独力难撑,没有我相帮的话能得意到几时?”


    林承绣听了微微诧异,听香堂的消息传得有这么快吗?


    她问道:“你怎知大管家要我做什么?”


    “我如何会知道,嘿,自然是见过他的手段。”周远没明确往下说,似乎为她的疑惑而开心,“话我只能说到这里,想知道的话,你知道我要什么。”


    他一定知道些林承绣不知道,并且很难知道的事,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随后展颜一笑,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真相:“多谢远公子提点,大管家的手段,我正想领教领教。”


    说罢撑伞离去,并不打算向周远妥协,他只得看着那道清丽的身影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