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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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姝儿,你的诗呢?”陛下笑着问我。

    “王娙娥的诗此番必争第一,只消与班姊姊的诗作比试,我的便不必写了。”我红着脸道,意兴阑珊。

    他却笑道:“今日倒是自谦起来了。可是诗会本是你提议的,各人皆做了诗,你既是首倡之人,怎能免了?”

    “赵婕妤今日莫不是写不出诗来了?方才是谁说的,粗俗之人,尚能言诗,赵婕妤怎么连乡野之地的粗人都不如了?若题不出来,不仅要受罚,还扫了陛下的颜面。”郑美人一脸喜笑。她最是乐于见我出丑。陛下蹙了蹙眉,看了她一眼,她却只顾笑我,毫无察觉。

    陛下并不理她,只是问我:“对了,你抽到的究竟是何签?”

    我见躲不过去,只能草草做了个万福:“那我只好献丑了。只是与桃花相比,我抽到的花,花期更短,若说桃花流水春去也,惹人伤怀,我的花只在朝夕之间,怕更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他似乎有些惊异,但这惊异的神色转瞬而逝,依旧笑着说:“那你便写下来,让众人看看,朝开夕落,若是不写凄清,不伤怀,方有新意。”

    他的要求倒是不低,凄清好写,可是如何将流水落花的无可奈何,写得励志昂扬,实在是一个难题。我轻抚着笔杆,又磨磨蹭蹭地把笔尖伸向砚台,让笔尖吸满了墨汁,一遍又一遍。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我仿佛能听到檀香滋滋燃烧,又一截一截折断的声音。

    毛笔上的墨已经承载不下,将要溢出来,我又慢慢悠悠地将毛笔转到砚台的边沿,将多余的墨汁舔了舔,一遍又一遍。

    “还磨蹭呢?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传来。

    我心里暗怨:偏你话多。

    但见实在磨蹭不下去了,便只能先在竹简之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咏舜华”三个字。第一次感受到隶书的好处,没有连笔,若要写到位,必然速度是不快的。

    “舜华?”陛下读了出来,似乎有些诧异,又释然道,“难怪你说起这花,只取其朝开暮落之意。”

    我虽不解他话中之意,但毕竟磨蹭了许久,心里也有了些主意,便自顾自写下了我的诗。

    疏篱墙头,西子浣纱,

    曲径幽处,毛嫱袂障。【1】

    暗香盈袖,灼灼朝华。

    晓梳红妆,暮落飞扬。

    纳蕊吐芳,不负流光。

    灿若流星,未辜韶华。

    岂如秋棠,无香无芳。

    奈何芙蕖,瑟瑟惧霜。【2】

    花朝日尽,何羡节长?

    “果真是意兴昂扬,不落窠臼。”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欣喜。

    卫容华一直沉默,此时却缓缓开了口,含笑说道:“妾素无诗才,也不懂读诗,只觉音韵极佳,但问赵婕妤,此诗何解?”

    我认真地向她解读道:“哪怕生命若舜华般,短如朝夕一瞬,也当毫不犹豫纵情绽放,如此才算不枉来人间,不负流年。”

    卫容华点点头,叹道:“果真如方才陛下所说,不言凄清,不伤怀,有新意。”

    陛下看着我,又笑着调侃道:“今日倒是听话。朕教你写什么,你便写了什么。”

    我有些无语,但还没开口,又听见他说道:“不过,朕倒是不曾记得题过舜华的花签。”

    郑美人本在一旁,斜眼俾睨着我,听闻此言,神色突然变得异常高兴,起哄道:“可教吾等看看,赵婕妤的竹签上题的究竟是什么?”

    我迟疑地将竹签翻了过来。上面依旧是那几个字“晓妆如玉,暮落飞霞”。

    “既是晨晓盛妆,暮至凋落,岂非朝开暮落之意?朝开暮落,难道并非舜华,木槿花?”我辩白道,但又疑惑,若不是木槿,还有什么花能合此意。

    他思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耐心地跟我解释道:“木槿多为朱色或白色,虽说是朝开暮落,但每朵花上仅有单色。而这两句既是写了朝暮,应是同一朵花上,两色兼而有之,甚至,不止于两色。朝阳之下,洁白如玉,夕照之下,又流光溢彩,色如飞霞。”

    “哪有这样的花?”我诧异地反问道。

    他却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向湖边的一棵树:“你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棵木芙蓉,在午后的阳光下,花叶从白色渐变为粉色,而花瓣的边缘处已经点缀了一抹深红。等到落霞满天的时候,它们也会在暮色中把自己变作霞光的一部分,变成赤色,以生命最后时刻的绚烂,作别人间。

    “原来是芙蓉。”我痴望着那棵树,低低地自语。

    树上的花朵,如菡萏盛放,清姿雅质。哪怕只开在朝夕之间,也当独殿众芳,独领风骚,不嗟东风,不怨寂寥。

    “不过,题舜华,倒是比题芙蓉,更难一些。”他这般宽慰道。

    我趁机说:“那不如陛下别罚我了。我亦觉得,以舜华为诗是以芙蓉为诗的数倍之难。”

    我的话大概总出其不意。他想了想,说:“你既觉得芙蓉诗简单,不如再题一首芙蓉诗,然后再让众人决断,是否惩罚。可好?”

    “不好!”我脱口而出,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我身上,我脸色微红,继续说道,“若是做了芙蓉诗,还是被众人罚了,岂不是又白做了一诗?”

    他因这话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诗哪有白做一说?歌以言志,诗以抒情,无论好坏,皆有意义。”

    诗也许不会白做,但是耗神。我心里想着,也许对古人来说,尤其是这般风雅文人,写诗作赋,如同吃饭呼吸一般自然,是生活的一部分,信手拈来,便是诗篇,绣口一吐,皆成文章。

    可对我而言,诗是历史的本身,是故纸堆的一部分,是需要搜肠刮肚,凝神静气才能想出来一两句的,还得不时与后世的古人打声招呼,以求灵感。

    我既无力反驳他的道理,只能尽力拖延时间:“那——哪能尽看着我一人作诗了,不如先看看班姊姊的诗?还有郑美人与卫容华的,荷花诗与菊花诗,想必也定是诗如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