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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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便来到了渐台。昨日没有登上这个高台,今日来了,总算不负秋色。湖面上笼着轻烟似的薄雾。阳光慵懒地洒在湖面之上,水面凌凌地泛着金光。

    桂树的香味乘着清晨第一趟的微风而至,让我忍不住兴之所至,跳起了舞,与飘落的桂花一同在朝曦中旋转,秋菊开得正盛,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我伴舞,岸边还有芦苇,婷婷袅袅随风而动,像是迷失了时间而早落的白雪。

    陛下看得欢喜,一时情起,用饔食所用的银箸敲起了案上的金银漆玉的食器,以作伴奏,脆声清响,不亚于丝竹管弦之乐。

    这时,我见到一个女子聘聘婷婷地走来,她挽着垂云髻,额上戴着两个金色的步摇,青玉的珠子垂下,正到柳叶眉稍和细长的凤眼之处,鹅黄色印花敷彩的曲裾深衣外又套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袍,腰间系着一组琳琅的玉佩,从清晨的薄雾中走来,仙气袅袅的样子。

    “见过陛下。”她盈盈拜倒,身量纤纤,有着不胜凉风的娇羞之态。

    “不必多礼。”他上前将女子扶了起来,对我说,“这便是婕妤班氏。”又含笑向她介绍我,“这是朕新封的婕妤赵氏。”

    “听闻陛下新宠赵婕妤有倾城之色,今日一见,果真如是。”她朝我颔首,淡淡地说。

    我的脸微微红了,朝她行了个万福:“见过班婕妤,我叫赵姝,班婕妤才貌双全,乃女子典范,久闻贤名,甚是仰慕。”

    “闻赵婕妤来自豫州偏僻之处,又曾为舞女,如何久闻妾的贤名?”她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清冷而疏离。

    “班婕妤贤名远播,乡野之间亦为人称颂。”我大大方方地回应了她的诘问。

    “这倒是奇了,后宫之名能传到乡野之地。”陛下叹道。

    他旋即对班婕妤说:“姝儿虽长于闾阎,不比你们众人出自名门,但其文才巧思或不逊于你。今日朕特邀你来渐台一聚,就是想着你们或许能一见如故,切磋诗文。”

    班婕妤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面不改色,余光轻轻扫了我一遍,仿佛想从我身上寻得一丝书卷气出来:“妾确实有所不知。赵婕妤善舞,亦能诗,倒是难得。不知赵婕妤是何处学的诗文?”

    我颔首答道:“我阿父曾是读书人,故我幼时受教于阿父膝下,识得了一些字,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失地离乡,辗转漂泊,不成学业。若说能作诗,全然是乡野生活的平铺直叙,白描罢了,只是得陛下厚爱,不嫌弃辞藻贫匮,不敢买弄。”

    陛下却接过了我的话:“你昨日的两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怎能说是词藻贫匮?此般石破天惊的佳句,当传之流千年才是。”

    我慌忙地打断了:“闺中之作,仅仅两句,不上台面,陛下可千万别传扬了,显得我班门弄斧——今日可算是真正的班门弄斧。”

    若说偷书不算偷,盗取后人的诗文,可算是偷?倘若未来的滕王阁序少了这点睛之句,是否还能成为千古名作?

    班婕妤听到这两句诗,眼睛也亮了亮。

    她朝我微微笑了笑:“赵妹妹好文采,此诗虽无华丽修饰,但大气磅礴,乃君子胸襟。陛下所言即是,这般诗才,妾当自愧不如。”

    一声“妹妹”仿佛坚冰融化。圣人所言,以文会友,实在不虚,文人之间惺惺相惜,可以打破身份的差异和情感的敌意。

    我在心里默默感谢了王勃。

    陛下此时欣喜地提议道:“既是才女荟萃,又适天高气朗,清景难逢,不如在这渐台之上流觞行乐,作诗赋文。”

    “流觞?何为流觞?”我不解地问道。不知他口中的这个游戏是否便是我所知的曲水流觞。

    他大概以为乡野平民不知晓文人的游戏,便细细解释道:“所谓流觞,原是上巳节的习俗,祓楔之后,任羽觞随波而泛,众人列坐其侧,待酒杯停留在谁面前,谁便取杯而饮,饮毕需作诗一首。”

    这渐台之上有细渠,引了沧池之水,顺着地势,潺潺流动,渠中有藻荇交错,将水染成了碧色。这仿佛就是天然用来进行曲水流觞的宝地。

    “陛下,流觞赋诗,以何为题?”班婕妤笑吟吟地问道。

    陛下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吾等人数不众,又时值秋日,不如以酒为签,喝到什么酒,便以之为诗眼,并赋以秋色?可好?”

    “这倒是别出心裁。”班婕妤点点头,仿佛已然在构思文句。

    “那若是写成了佳作,可有嘉赏?”我欣然问道。

    “奖赏?”他略略思忖,一脸促狭地对我们俩说,“若是哪位爱妃今日写成了佳作,便赏今夜侍寝,可好?”

    班婕妤的脸上飞起了红晕,我嗔怪道:“陛下,我问的是奖赏,不是惩罚。”

    “怎是惩罚?”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被他一反问,也红了脸:“那,那若是饮了酒,却做不出诗来,可有惩处?”

    他玩味道:“你莫不是怕自己做不出诗来?若是如此,便罚你——侍寝三次。可还有问题?”

    “陛下又同我顽笑。”我又羞又臊地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胳膊。

    只见班婕妤在一旁微微蹙眉,移开了她的视线。

    “既是作诗,可有时间限制?比如七步成诗,十步成文?”我又问道。

    “曲水流觞,一般以半柱香为限,但倘若你要七步成诗,何乐不为?”他笑着回答。

    宫人很快为我们搬来了坐席,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把薄雾蒸融了,虽值秋日,不似阳春,但依然可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我们三人沿此渠依次落座。我心里有些紧张,这样的文人诗会我是第一次参加,凭着后人的诗句,我如今也能附庸风雅,却不知腹中诗词够不够用,只暗恨学到用时方恨少,在古人的风雅面前,连诗词的搬运工都不够格。

    只见又有宫人备好了书案,笔墨竹简等,上面还置着一个敞口的青铜炉,底座是一只衔珠曲身展翅的鹤,细脚伶仃,踏在一只昂首伏趴的龟甲之上。

    炉口已经插上了几根灯芯草粗细的檀香,都被掐成了一半,每根大约不到三寸之长。我暗暗算了算,若是这样的半柱香,约能燃两刻钟之久,两刻之中,不知搜肠刮肚能写出来几句平仄。

    宫人把酒杯置入了渠中,溪流潺潺,酒杯随波轻盈地漂在水面上。

    我暗自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