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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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 章 “ 第 19 章

    翌日就是七夕 。

    大宸的七夕节 , 又叫乞巧 , 节庆习俗沿袭楚国旧制 。 各宫宫人把檐下的绢布纱灯撒下 , 挂出琉璃宫灯 , 还要用面粉和猪油制成各式各样的巧果 。

    郑知意在室内一边拈巧果吃 , 一边临字帖 , 群青则带人检查了南苑 。

    花圆内的花都已经整整齐齐地移栽完毕 , 有几株已结出青嫩的花苞 。

    原有的花树被修剪得错落有致 , 若蝉给树枝上系红艳艳的花果 , 像一树榴花开满 , 娇艳动人 。 若蝉捏着一根枝条说 :“ 到时将讨来的愿笔挂在这里 , 就齐全了 。“

    群青见宫中布置妥当 , 问 :“ 给太子殿下的帖子送了吗 7“

    揽月一下子萎靡 :“ 还要送吗 ? 方才经过鸾仪闻 , 里面张灯结彩 , 早就布置好了 ,

    殿下会不会早就约定好去陪宝安公主 ? 我们送帖子 …... 像个跳梁小丑 。“

    群青愚了想道 :“ 送一张吧 。“

    她进门蘸笔写帖子 , 不知何时 , 几个人全都凑过来看 , 把她的光都遮拭严实 。

    大家希冀的目光 , 让群青压力倍增 , 因为她亲手写的请帖也不会有什么奇效 。

    只是上一世这个七夕 , 李玫和孟相白天因为立太子妃一事闸得很不愉快 , 连带着失去了见杨芙的心情 。

    她只能赌 , 赌这件事没有发生变化 。

    把帖子交给搅月 , 群青就提灯出门 , 去取挂在树上的愿笔 。

    她不喜欢被动等待结果的澡味 , 习惯做一点其他的事转移注意 。

    今日宫中过节 , 曲池边添置灯火 , 夜幕落下 , 一片荧煌 。 再加上百名宫女手中的灯 , 远望过去 , 如地上银河 , 倒是赏心悦目的美景 。

    只是都要领取愿笠 , 大量宫女集中在池边几颗巨大的垂柳之下 , 三三两两地说话 , 叟加起来便是人声鼎沸 。

    群青一会儿听得身边的人吵闸 , 说写愿笔的祈官迟到不来 , 一会儿说又欢呼说换了一位大人做祈官 。 她看不清远处祈官所在 , 也听不见远处的声音 , 只好顺着人潮走走停停 。

    能在这江边吹风发呆 , 对群青来说也是一种奢侈的放松 , 这么想着 , 她一手把衣领松了松 , 任凭清润的江风吹弯她的发丝 , 又穿透她轻薄的衣裙 。

    往前走了百步 , 才能看清亭中水树 , 祈官坐在水树中 , 那是领取愿笠的地方 。

    承袭楚国的习俗 , 祈官一般是由朝中六品以上文官轮流来做 , 在七夕出让自己宝贵的笔墨和文才 , 写一张愿笠 , 帮后宫的娘子们讨个好彩头 。

    宫女们平日没机会接触外面的郎君 , 才会觉得新鲜又兴奋 。

    这会儿 , 群青又听她们吵起来 :“ 媳娘们宫里的人本就排在前面 , 一个个违制三张五张地讨要福笔就算了 , 你看吕娘娘身边那奉衣宫女 , 还跟祈官说话说个不停 。“

    「 不管排在后面好些人的死活了 , 腿都站肿了 “

    “ 忍忍吧 , 谁叫人家是宠妃宫里的呢 。“

    靠近几步 ,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 因为祈官的轮廓清晰起来 , 难得是个年轻的文官 , 风姿如玉 。 宫女们便都盯着他看 , 谁也不想骆噪 , 留下不好的印象 。

    离得越近 , 那祈官的仪容越清晰 , 给人惊心动魄之感 。 周遭静得只听见江风吹铃铛的声音 , 叮铃叮铃 。

    群青的步子猛地停住 。

    她看清那是谁了 !

    下意识地 , 她想离开队伍 , 但排队的宫女已经挤满了身后 , 恰逢祈官几番拿眼 , 目光扫过她 , 照常与前面的宫女说话 。 除了她一身冷汗之外 , 四面的热闹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

    群青心想 , 当日揩开幌箭 , 他满打满算只看了一眼 , 今日换了装李 , 天又黑 ,

    有没有可能 , 陆华亭根本没认出她呢 ?

    这般愚着 , 群青提灯到了陆华亭面前 。

    横案上的纱灯照着陆华亭前襟的团花刺绣 , 难得一本正经地穿官服 , 反让他看起来有种近妖的俊美 。

    他并未拙头 , 信手收拢着盘里的纸笠 , 半昱 , 笑道 :“ 娘子总得告诉我 , 你是哪个宫的吧 7“

    群青因是头一次请这愿笠 , 方才意识到 , 方才两人相互沉默 , 他是在等着她自报家门 。

    躲躲闪闪惹人生疑 , 群青道 :“ 清宣闻 。“

    陆华亭的手停顿了一下 , 群青怕他没听清 , 稍微拿高了一点声音 : “ 太子良娣郑良娣宫中 。“

    陆华亭闻言放下给嫔妃的绎紫色笠 , 转抽了一张青绿色笠 :“ 你家贵主许什么

    群青路上早就想好了 , 一气儿报

    出来 :“ 相知相许夫妻同心 “

    陆华亭笔尖又停顿了 , 也不知他是否如朝中人一样 , 实在无法愚象野马一样的郑知意和太子怎么 “ 相知相许 “, 又如何 「 夫妻同心 “。

    但群青一点也不脸红 。 许愿嘛 , 就是要大胆一点才叫许愿 。

    江风很大 , 噗噗地吹灭几盏灯 , 吹得盘中的纸笔乱跑 。 陆华亭持笔的右手缠着厚重的素帛 , 用力时隐隐透出血渍 , 纸笔一下被风卷到素帛上 , 未干的墨迹瞬间蹭花了 。

    群青冷眼看他 , 便知他那日空手接刃 , 手伤未愈 , 吃不住劲 。

    若是旁人 , 群青会立刻上前帮着压住纸 。 但那是陆华亭 , 她站着没动 , 陆华亭左手取一只镇纸将纸笔压住 , 飞快地将蹭花的那张揉了 , 另抽一张新的重写 , 脸上毫无狼狐之色 , 口中道 :“ 娘子稍等 。“

    群青静静地看着他写 , 目光悄然飘到他脸上 。

    这段时间 , 燕王府应该乱作一团了 , 陆华亭身为长史 , 还能这般从容地进宫当值 , 可见这个人内心强大 。

    她从来没有见过陆华亭露出惊慌或颓然之色 。 今日她从他脸上 , 也观察不到落败的神情 。

    群青的内心挣扎 。

    她自是希望燕王被赶走 , 又想押陆华亭嬴 , 那样的话 , 那危险的任务她也不必再完成 。

    耳边叮铃叮铃的声音刺耳 , 打断她的漫想 , 江风不仅晃动风铃 , 还把纱灯内一豆光明压得很暗 。

    眼看看不清字了 , 群青忍不住提高手里的灯笼 , 一片光落在纸笔上 , 照得陆华亭的指骨像落下一段釉色 。

    纸面骤亮 , 他的笔尖又停顿了 。

    群青早仰起头 , 四处寻到那响声的源头 , 水树的横杆上挂了一只铜钱和棉线粗糙捆成的风铃 , 叮叮的响声 , 就是铜钱相撞发出的 。

    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把风铃摘下来 。

    群青猛地回头 , 陆华亭不知何时从案后起身 , 将风铃拿在手中 , 稍稍提高一些 , 仰视它的神情有几分戏谅 :“ 雕虫小技 , 承蒙娘子喜欢 。“

    陆华亭的目光 , 蓦地从风铃移到她的脸上 , 望见群青僵住的表情 , 他眼中的笑意更亮 , 更冷 , 如暗中闪亮的一柄剑 :“ 拿走吧 , 本就是送你的 。“

    说着将愿笔和风铃发起来递给她 。

    群青垂眼数那钱币的个数 , 不多不少 , 正好十枚 , 脑子轰然一响 。

    一一那还我三枚金珠并十钱 。

    一一我不喜欢欠人 。 娘子在哪个宫当值 ? 标下午差人送过去 。

    他早就认出她来 , 戏弄她而已 , 还套出了她当值之处 …...

    “ 群青 ! 群青 ! “ 这时 , 群青听见有人在喔她的名字 ,“ 殿下来了 , 殿下真的来了

    是揽月的声音 。

    原本揽月不知群青在哪里 , 只是她的心情实在太激动 , 跟遇见的每个宫女都讲了一遍 “ 殿下来清宣阁了 “, 众人见她状若疯癫 , 自发让开一条道 , 叫她看见水树当中的群青 。

    揽月挤开众人进了水树 , 听到身后怨声载道 , 又见群青手里拿着一丨通宝 , 一拿头撞见陆华亭的脸 , 惊艳了一瞬 :“ 愿笔拿到了吗 ? 你在干什么 ?“

    “ 这位大人风铃掉了 , 叫我给他系上去呢 。 “ 群青忽地将灯往她怀里一抛 , 在 -

    片惊呼中踩着栏杆而上 , 将风铃系回高杆上 , 用力缠了好几圈 。

    刚才揽月来时 , 群青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 。

    寿喜 。

    寿喜是太子身边的内侍 , 他站在江边阴冷地盯着她的方向 , 不知看了多久 , 是否看到陆华亭独独起身 , 为她摘下风铃 。

    她身为太子身边宫人 , 和燕王府的长史有瓜葛 , 是犯了大忌讳 。 东西还回去 ,

    都不一定能摘清自己 。

    跳将下来 , 群青挽着揽月就走 , 揽月等不及与群青分享喜悦 :“...... 你一写请帖 , 殿下就来了 , 你能未卜先知 , 会什么仙法不成 ?“

    群青脑中混乱 , 揽月的话听在耳中断断续续 ,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 , 陆华亭的声音格外清晰地钻进耳中 , 如夜露般清凉 。

    他在帮后面的宫女写愿笠 , 却接着搅月的话 :“ 会仙法有什么稀奇 , 看面相 , 娘子是青蛇托的生 。“

    群青闭上眼 , 又有那种被逼到角落的阴冷感 。

    你才是蛇 , 你有毒 。

    夜凉如水 , 月明星稀 。

    祈官当值到深夜方写完最后一张笔 , 江边热闹寥落 , 空无一人 。

    犬素帮陆华亭收拾笔墨和残篓 : “ 长史 , 要做的事成了吗 ? 娓娘愿帮我们吗

    ?

    陆华亭坐在案后 , 看着手上血浸透布帛 :“ 差不多吧 。“

    “ 殿下最讨厌神佛之事 , 要是让他知道 , 您让参军同意奉迎佛骨之事 , 恐怕要翻天了 。 “ 狸素道 。

    「 他讨厌 ? 你觉得燕王府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 陆华亭淡漠地说 。

    “ 也是 。 “ 献素颓然 ,“ 现在殿下失势 , 是我们百般乞求留下 , 好歹是个皇子 , 这圣人怎么一点父子之情也不顾 …...“

    眼前的池水笼罩在雾中 , 漆黑而混沌 。 陆华亭扯了扯衣领 :“ 头晕 。“

    “ 能不晕吗 ? 那刃上有毒 ! 长史这些日子合眼都不够 , 更别说养伤 , 这样身体怎

    么扛得住 ?7“ 狸素小声地说 。

    陆华亭说的自然不是身体的晕 , 而是一种厌倦 。

    权力心机 , 如渊墨池 , 他淌过一遍 , 摸到了岸 。 如今又要再淌一遍 。

    「 江风湿冷 , 官服单薄 , 咱们燕王府如今就是个四面透风的纸壳子 , 指着你一个人糊 , 可禁不起这样吹 。“

    献素说 ,“ 长史本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