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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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被戳了伤疤,本能有点生气,但偏偏是最亲密的人,气不了。张以舟最终只是转开了目光。

    祁蔚下床走到他身边,拉着他道:“惹你伤心了?对不起,我会记住你喜欢草莓和甜点的。”

    祁蔚不是“会与不会”,她一直都记得。张以舟道:“他们知道,只是不会花心思。因为家里有三个孩子,他们一直力求做到公平公正,如果要准备我爱吃的水果,便也得准备哥哥的、姐姐的。太耗费精力了,于是就把三个人的‘特别定制’都简化了,全部换成‘均码’。”

    可是绝对的公平有时会变成另一种不公平。

    “有点可笑,我小时候偶尔会想要一点点偏爱,以此证明我不是被抛下的那一个。”张以舟从书架上取出一张旧照片,里边是一个软乎乎的小男孩提着一篮新鲜草莓,站在两个老人腿边。

    老人家脸上挂着笑,直把他往前推,但小男孩就是拉着奶奶的衣角不撒手。

    “这是我爷爷奶奶,他们去世二十年了。”张以舟道,“我七八个月就被送回老家,一直到六岁都是跟着他们生活。很多事情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小时候提一个红篮子,在田地里,跟在他们后面捡草莓。我爸妈很忙,一年也就来看我一两次。哥哥姐姐倒是经常来。这本来是很好的事情,但是有人会说,因为我有哥哥姐姐,父母已经儿女双全,没有我的位置,所以才把我送回老家。”

    “这是他们来接我回海州上小学时候拍的照片。我隐约能想起,当时我不想走,但他们强行抱我走了。我记忆里最清晰的,是红色的草莓掉在地上,被我爸踩坏了三颗。我姐说,我哭了几天几夜,天天抱着篮子说,‘叔叔阿姨,我的草莓要坏掉了’。我姐谈起这件事,总笑个不停,但我听了只觉得不自在。回家之后,我爸妈还是很忙,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他们养孩子的办法,基本上是给够吃穿学,就行了。为了‘公平公正’,家里所有东西都是平等分成三份,蛋糕、牛奶、书、零用钱等等,都是均等的三份。”

    祁蔚问:“如果你很喜欢一样东西呢?”

    “看是什么了。吃喝的东西,我都可以。如果是非要花钱买什么,我可以帮同学写作业。”

    祁蔚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听说张纯之夫妇过去有段时间,事业顺风顺水,但在海州推行司法改革后,就一路下滑。伴随事业的变化,家庭用度肯定也会有变。均等分配有时候很难满足三个孩子的需求。而且张以舟又小上七八岁,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理解“公平公正”?他只会知道这块蛋糕很好吃,但是他吃完这块就没有了。

    她小时候和哥哥也是“均等分配”,如果不够,林竹就买更多,直到两人都吃不下、玩不动。如果是限量款的东西,林竹会和他们商量,这次哥哥让让妹妹,下次妹妹考虑考虑哥哥。

    张以舟又笑,说:“其实还好。我读书一直不错,帮同学写一张数学卷,收两块钱。而且赚钱倒逼学习,我四年级就会做六年级的数学题了。”

    “你好善良。我四年级找人给我做题,一张卷子要付一百块。”

    “我突然感觉我不大好了……”

    祁蔚推推他,道:“那我现在付你一百块,你别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小时候爷爷奶奶经常来看我。虽然三个孩子都是他们的孙子孙女,但他们偏心我。每到季节,他们摘了草莓,就分三篮送过来。我拿到的那篮,总比我哥哥姐姐的更大更甜。”

    祁蔚听得不高兴了。张以舟原本就因被送走,缺失了关爱,回到家,肯定需要更多一点爱去弥补。可是张纯之和晏小芳在忙于事业的时候,忽视了这些。

    祁蔚忽然明白张以舟为什么被她“吃定了”。

    祁蔚对人好,总是乐意给很多很多目光、还有超级充沛的感情。虽然一开始祁蔚只是想“拿下这个男的”,但她的营造给他的“偏爱”,盛大又独一无二。

    在毕业典礼上,漫天的鲜花和礼物落下,而张以舟知道,这些全是因为他在这里,才会如奇迹般出现。祁蔚给他的,是最特别的。

    在祁蔚看来,这只不过是她“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事情。可是缺爱的人,一点点“偏爱”,于他们而言,都是久旱逢甘露。

    总是习惯于付出的人,也会想要被无条件选择,被绝对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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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张家的风格后,中午吃饭,祁蔚下意识审视满桌子菜,居然发现这也是“均等三份”。十二道菜,四道中辣,是张以舟习惯的口味,且摆在张以舟这边。另外八道,四道清淡点,四道微微辣。张纯之和晏小芳或许觉得口味有梯度变化,祁蔚也好下筷,但他们都没注意到,他们已经习惯什么都平均分配了。

    动筷后,张以舟就开始默默挑菜——把肉夹到空碗,挑干净葱、蒜、花椒等等,再夹给祁蔚。他已经就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但其他人第一次见。

    晏小芳转动旋转桌面,道:“小蔚是不是不吃辣,这边有不辣的。”

    祁蔚道:“阿姨,我吃辣,只是不吃辅料。”

    张纯之说:“对,上回吃饭,也是招昭那小姑娘给挑干净菜。”

    “下次让你张叔,做几道不放辅料的。”晏小芳道。

    张以舟接道:“妈,没辅料蔚蔚不吃。”

    “哦……”敢情就是得有人给她挑干净。

    祁蔚偷偷踩了张以舟一脚,让他别败坏她的名声。

    张以舟就笑,“妈,我会吃辅料。”

    张雪时啧啧笑道:“弟弟的意思是,他和祁总绝配,用不着我们多问。”

    “还是要问的,毕竟是婚姻大事。”张霁泽说。

    “爸妈还没么开口呢,哥,你着急说话干嘛?”张雪时毫不客气。

    “长兄如父……”

    “真父不是在这吗?是不是?老同志?”张雪时拍着张纯之的背,道。

    张纯之看了一眼小儿子,见对方兢兢业业地给人家姑娘剥龙虾呢,也就没什么话可讲。祁蔚发现张纯之的目光了,弯着眼眉吟吟笑,从桌子底下又踢了张以舟一下。

    “把虾给张叔。”祁蔚从牙缝里偷偷说。

    张以舟抬起眼,看了一下张纯之,然后把虾给了晏小芳。

    “哎呀……”晏小芳夹着龙虾,简直受宠若惊,“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小舟剥的虾。”

    张雪时嘴快,“妈,你也没给小舟剥过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