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潏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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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堇不知从哪点了火折子,不同于地上那盏微弱的油灯,焰红的星光灼灼闪烁,他朝角落里一点,顿时火光大亮,将狭小的暗牢照如白昼。

    陆奺辞这才看清,石墙下有一铁锅,火星子噼里啪啦烧得直做响,江堇握着火钳,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火堆。

    火红的光跳跃在他桀骜锋利的眉眼间,不时腾起的灰雾充斥在狭小暗牢,周身似覆有砭骨之寒。

    江堇勾唇,凉凉道:“我劝曹将军识相些,否则......” 忽然“啪”地一声,半高的铁锅里迸出簇簇火苗,飘落在曹骏的裤脚边,火点迅速暗了下来。

    “会很痛苦呀......” 江堇掂着滚烫的火钳,散漫地走到曹骏身边,向前一伸,险些贴到他的粗糙的皮肉上。

    江堇冷眼比划着,似乎在衡量从哪下手。曹骏连连“嘶嘶”几声,头颅带着上半身连连后退,四下躲避那烧得通红的铁片。

    他一双虎目不复以往威严,呼哧喘着气,脖子扬地老高,粗声怒道:“你先把火钳拿开!”

    江堇嗤笑一声,吓唬一下就这般了,有些无趣地挪开火钳,闲散地将铁头片儿碾在石墙上,发出“呲呲呲呲”作响声。

    曹骏牙一酸,不自在地扭动,那声音仿若铁烫片儿在他皮肉上辗转滚动发生的声音。他以往审讯犯人,动用酷刑毫不犹豫,可那都是用在别人身上,真要在自己身上,还不如早点坦白。

    横竖已成瓮中鳖、板上鱼,他于秦尚书而言,不过是随手可弃的棋子,又何谈忠心。

    曹骏干裂的嘴皮上下蠕动:“我确实不知道......不过陆正与秦朔素来关系不合,我撞见过几次秦朔在书房大骂陆正......”

    秦朔乃兵部尚书,为陆正的直系上峰。若不满陆正,拨些苦差事给他,再参以办事不利,便够陆正吃上一兜,轻则罚俸数月,重则贬官降职,大可不至置于死地。

    陆奺辞心下一凛,她是知父亲调任兵部侍郎不过一年时光,便冠以谋逆下狱问斩。

    这一年里,父亲究竟做了何事,让秦尚书如此忌惮......

    江堇瞥了眼陆奺辞,见她眉心紧蹙,莹白小脸绷着,叹气一声,幽幽开口道:“阿辞,陆大人是因介入十七年前舒王旧案一事,才会被秦朔灭口......”

    暗牢里一时静默。半晌,陆奺辞茫然地看向他,喃喃道:“舒王旧案?”

    不是先帝密诏吗?

    她心头涌上疑惑,转而又被冰寒刺骨所覆盖,直直坠入无尽深渊。她仿佛回到了元和十三年冬末的那场大雪,无数人在她眼前死去,鲜血向她流淌而来,紧随而至的是锋利刀锋划过她薄薄的肌肤,她的血喷薄而出,一同汇入血河之中......

    重回八年前,她做了许多努力,没有触摸到前世死亡的真相,反而跌入了另一个深渊......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是注定逃不脱一死的命运吗?

    陆奺辞恍惚地环视周围,入目一片赤红,她向后跌了几步,力不支地扶在墙边,眼看着要滑落下去......

    忽然腰间被温暖围住,她人一轻,有人揽住了她。抬眸望去,有一人模模糊糊映容貌昳丽入,陆奺辞眼前遮盖的血红之色渐渐褪去,直至看清少年昳丽容貌,残留眼尾下的小痣散发着红晕。

    她的眼眶红通通的,眸底呈满懵懂无助,似是无家可归的兔子,他头一回见她如此。江堇无言地替她撩开碎发,拢至耳后,温热的指腹碰触到她耳边,酥酥麻麻地,娇嫩肌肤骤然一阵战栗。

    陆奺辞睫毛轻颤,扯开唇角:“谢谢......” 而后推开了江堇,不自在地理了下秀发,索性转过背去对着石墙。斑驳的石墙久经风霜,在阴暗的地底不见阳光,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陆奺辞抬手轻轻拂去蒙尘,声音格外冷静:“也就是说,秦尚书害怕有人重新调查舒王旧案,于是将计就计,伪造了一封父亲与舒王的通信,定了他的罪名......”

    “那么,当年舒王和主帅裴炎之真的叛国了?还是有人故意做局......”

    这一句随着飞扬的尘埃轻飘飘落下,在众人的心头重重一击,却没人露出惊疑神色。

    陆奺辞一眼扫去,轻笑道:“曹将军一点也不意外呢。”

    曹骏猛地朝后一仰,脑袋抵住坚固的石墙,发出“砰”的一声,他也不觉疼,闭着眼道,“上头叫我办什么事,我就去做什么。有几件是追查舒王旧案余孽,一来二去,我也瞧出,这是在灭人口,一切知情的人,都得去死......”

    他睁了眼,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流转:“金吾卫在对待舒王旧案一事上如此嚣张,一个兵部尚书秦朔是不够的......”

    他还有同谋,且权利比之更大......

    曹骏点到为止,气定神闲继续说:“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放我妻女,我任由处置。”

    陆奺辞红唇微勾:“曹将军可想与妻女团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骏猛然坐直身,嗓音嘶哑难耐。

    陆奺辞:“意思就是,曹将军可愿为证人,指认秦尚书罪行?”

    曹骏闻言放声大笑,直笑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他的四肢已被废,任由刀疤脸上一篇狼藉,岔着气讥讽道:“你可有证据?可知秦尚书势力多大?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奺辞不见恼怒:“自然不是今时。你作证之后,便放你与妻女团聚。我只问你,可愿意?”

    曹骏收了笑:“好!”

    他笑得无所畏惧,成王败寇,他无话可说。可若能活着,再次与妻女团聚......无疑又给了他希望......

    江堇大跨几步到了铁盆前,火势渐渐小了,他抬臂一挥,劲风呼过,火光彻底灭了,黑暗再次笼罩。他懒洋洋道:“曹将军,若你妻女被他人所杀,没等到团聚之时,可怨不得我们呐......”

    曹骏笑意僵住,过了一会儿,颓然垂下头,连带着面上的刀疤也失了狠厉之色,“我在琳娘老家......院子里最高的柳树下,埋了东西......”

    “哦?在哪?是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曹骏的神色,只闻其声极其平静。

    “肃州玉城县马家村,村长马铜是琳娘的父亲......里面是这些年我留的一些证据......琳娘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说了,你们护她二人安危......”

    “好。”

    ——

    他们从暗牢里的出来的时候,夜已过半,天际万里无云,星月高挂。

    陈最嫌弃地一撇嘴:“师弟,你审讯手段太过残忍......我瞧着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