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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孟庭深停顿了很久, 问道,“我妈去找你了,还是你妈说什么了?我跟她们打电话。”

    难道就不能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不是任何人的问题。”沈南柯缓了一会儿, 说道, “是我的问题。”

    电话那头刹那寂静。

    沈南柯听到机舱里的播报声, 他确实是刚落地,还没出机舱。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孟庭深,他没有要求沈南柯去接机。沈南柯也没有通知孟庭深去接机,她自作主张,接了个寂寞。

    她恼羞成怒要求离婚,为了什么?为了让他回来陪她吗?

    她怎么也变成了这样庸俗的女人?

    这个念头一出,沈南柯后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居然希望孟庭深回来陪她, 从什么时候希望的?一个人搬家, 收拾房子到深夜, 坐在地板上看着空荡的大房子时,突然很想他。抱着期待等待他, 等了个空。

    她对他开始生出期待了。

    人一旦有了期待就容易有矛盾, 因为对方并不在掌控中, 可能会超出预期。那就容易形成落差,有了落差, 便有了怨气。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非常独立, 从不依赖任何人, 也不期待任何人。她谈恋爱可以跟对方十几天不联系, 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什么问题?你……在回去这几天遇到了新人?”孟庭深迟疑着问道, “是谁?”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沈南柯顿时提高了声音,孟庭深简直在她的雷点蹦迪, “孟庭深,我可以跟任何人发生关系是吗?”

    “不是。”孟庭深否认,他的声音似乎含上了焦急,又克制下去,他语调尽可能清晰平稳,“我只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隔着电话我们讲不清楚,打个视频电话行吗?”

    “你现在在洛杉矶,那你早上九点左右改的行程吧?”沈南柯不想问出口,很难堪,也很丢脸。她居然在期待孟庭深回家,她的目标不是老公有钱不回家吗?“八点我们通过电话,你没时间跟我发一条信息吗?你——不需要跟我报备吗?”

    这句话出口,连沈南柯都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他们从来都没有报备过,他们两个都很自由,天南海北满世界飞。

    她提前问了孟庭深的航班信息,她以为孟庭深会关注到这些细节。

    回到第一个问题上:矛盾,大多来自想的多!预期过高!

    “美国那边的公司有个紧急事件要处理,我是九点半接到电话改了航班。一路上都在接工作电话,到飞机上才想起来,可已经没有信号了——你在期待我回家?”孟庭深抓到了重点,“你在等我?”

    狗才等你!

    “我记住了,下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报备。”

    “不必跟我报备。”沈南柯说了反话,随即问道,“你那边是有什么紧急事件?危险吗?是不是还是之前的问题?”

    上次孟庭深过去被关了三天,沈南柯便彻查了TO-D的事。

    他们公司很复杂,公司旗下有产业涉及言论相关,以前孟庭深和程垚都在美国发展,TO-D规模也没有做起来,还算顺利。如今他们把重心转移到了国内,规模壮大,海内外用户量都达到了现象级。两个中国籍把持海外TO-D的话语权,当地政府层出不穷的政策逼他们退股。

    孟庭深也隐隐提过一句他想退,可程垚不太想退。他们到了这个位置,有时候也不是自己想退就能退,各方各面的问题。

    “对,目前三方在协调,我过来签一份协议。”

    沈南柯抿了下唇,想了想还是说,“钱没那么重要,不管发生什么事,先保全自己。”

    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低而沉,“好,我知道。”

    “你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我是可以继承你的遗产,可钱总有花完的时候,你在,才能细水长流。”沈南柯为自己关心他找了个理由,说道,“我们两家的纠葛,我这么负责的人,你妈和我妈,我都会负责赡养,我不想一个人照顾两个老人。”

    这倒是实话,假如有一天孟庭深发生意外。沈南柯一定会扛起两家父母的责任,她会照顾林韵。

    “打个视频电话吗?”孟庭深征询,“我想看看你。”

    你想看就让你看吗?

    沈南柯想到机场垃圾桶里的玫瑰就心塞,她望着天花板一会儿,很迷茫。

    她和孟庭深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她在期待什么?

    在一起到底是黏人合理还是不黏人合理?

    孟庭深挂断电话,随后视频响了起来。

    她还没有同意,他就打吗?这么霸道!

    沈南柯不想搭理他,等视频响到第二次,沈南柯才接通视频。

    孟庭深出现在镜头里,他在下飞机,镜头很晃,身后有陌生的白人面孔。他穿着黑色飞行夹克,一边耳朵塞着耳机,侧头时能看到一点白色。

    皮肤干净,棱角分明的脸英俊,漆黑的眉眼显出沉稳。

    沈南柯骤然看到他,心跳快了一些,视频和电话还是不一样。看到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你在什么地方?”孟庭深骤然拉近镜头,深邃双眼皮凑到了屏幕前,长睫毛似乎要通过屏幕戳过来了,眉头紧蹙。

    “我在野男人家里。”沈南柯调转镜头,换为后置,看他不爽,她心情顿时爽了起来,“看到了吗?野男人的豪宅。一百平的主卧,超大空间。”

    孟庭深这套房子主卧很大,比她那套房子还大。沈南柯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大的房子,很空旷,晚上一个人住有些可怕。

    可主卧床很大,很柔软,应该比她那套房子的床耐折腾。

    “谁——你什么时候搬过去了?”孟庭深的手指在镜头前一晃,大概是在放到画面,他往后一退,眼睛里荡上了笑意,他整个人都笑了起来,“怎么不等我回去一起搬?”

    “我那边的床腿坏了,再睡就塌了。次卧的床实在太小,没办法住人。昨天有时间,联系人搬过来了。”沈南柯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脸,始终放的后置,她放大孟庭深那边的画面。看着他走进航站楼通道,有金色的阳光落到他的鼻梁骨上,打出一道阴影,他那边是早晨。

    “我下周三回去。”孟庭深敛起了笑意,认真承诺,“缺什么跟我说,我让人去办。”

    “你觉得我会在意你周几回来吗?沈总独立自强,一个人可以扛地球。”沈南柯这次绝不会再去接他了,她拉过旁边孟庭深的枕头垫到脑袋下。她和孟庭深不像夫妻,更像是炮|友,基本上没有什么同居的经历,“不太需要你。”

    以后不会一直这个模式吧?异地,见面时间还没有分开时间的十分之一。

    “我打算明天去看两个妈,昨天打过电话了,她们身体都很好,你放心奔向你的千亿富翁道路吧。”

    孟庭深注视着镜头,目光很深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又看不到她!

    沈南柯把手机拿近,她可以肆无忌惮看他,“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去机场接你了,带了你想要的玫瑰。”沈南柯下颌上扬,略带挑衅地开口,“你希望的场景全都有。”

    孟庭深停住了脚步,他直直看着手机,眼睛里有着难以置信,“什么?”

    沈南柯看着太阳光把他干净的耳廓边缘晒出了透明色,索性一股脑把所有事都摊开了,“我沈某人玩浪漫,自然是要玩到极致。你梦里的场景,我一比一还原,你不知道那支玫瑰有多漂亮,我亲自去花店挑的。男人,你失去了你的玫瑰。”

    “你……带着玫瑰接我?”孟庭深声音低到艰涩,“你去机场接我了?你会接我?”

    这话说的你多可怜似的,没有人接你吗?你妈不想去接你吗?

    还不是你自己太独,把所有人推开。

    后悔成功转移到了孟庭深的脸上,沈南柯神清气爽欣赏了一会儿孟庭深错失百亿的表情,“好了,你去工作吧。好好赚钱,争取早日成为千亿富豪。我要先去睡觉了,再见。”

    沈南柯果断挂断电话,这回可以睡个好觉了。

    虽然她玩浪漫翻车翻的脸朝地,损失的可是孟庭深。

    临睡之前,沈南柯反思这一天的行为。觉得自己离谱的很,她居然开始期待老公回家了!

    她还是那个潇洒的沈南柯吗?

    TO-D的消息凌晨就上了热搜,依旧是老问题。不过这次发酵的很严重,国内有媒体在故意引导舆论攻击。连他们半年前被当地政府开的罚单都拖出来批判,自然也殃及到了讯达智家,沈南柯这一周忙的飞起。

    孟庭深说周三回家,沈南柯对他不抱希望,也不期待他。

    不期待就不失望,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周三她上午开会,下午去新工厂看产品,他们的新产线做起来了。

    过了下午三点,她便陷入了心不在焉的状态。频频走神,连林清都看出她的不对劲了,低声询问,“沈总,您要不要休息?”

    “不用。”沈南柯按下了太阳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昨晚没睡好。”

    确实没睡好,她又失眠了。

    手机响了一声,她漫不经心地翻过来看到内容,心跳顿时如鼓噪。

    M:“我到家了,在公司吗?我去接你下班。”

    谁在乎他回不回家,沈南柯把手机反扣到手心,继续看产品调试。

    手机又响了一声。

    M:“你的约会构架里,希望我穿什么衣服?”

    什么东西?什么约会构架?

    沈南柯的指尖在手机上停留,猝不及防打了个问号过去。

    M:“正装?休闲?”

    一张照片过来。

    M:“选一套。”

    沈南柯对林清说道,“我去个洗手间,你在这边记录。”

    “好。”

    调试接近尾声了,不是很重要的环节。她手底下的人都在这里看着,她也就是起个招牌作用。

    走出厂房,沈南柯走到了冬天的寒风里。新工厂在郊区,四周种着高大的白杨树,冬天树叶落了个干净,光秃秃的枝干在太阳底下呈现出灰白色。

    沈南柯仔细看图片,拍摄地点是家里的衣帽间。

    烟灰色大衣配衬衣马甲西装裤,墨绿色飞行夹配牛仔裤,第三套是白色羊绒大衣配同样白色毛衣下面是黑色休闲裤。

    第一套太郑重,不日常,第二套典型的程序员穿搭,第三套还算合适,他穿白色应该很干净。

    沈南柯保存图片,圈住了第三套,微信上找到那个缅因猫头像,给他发过去,附带定位,“我在郊区,很远。什么约会构架?我忘记了。”

    孟庭深:“我没忘。”

    好吧!孟学霸记性好。

    那个很荒唐的随口一说的约会,他要来实施吗?怎么实施?

    也不算约会场景,只是突然想到高中时,孟庭深跟那个女生站在公交站牌下面,听着同一个耳机,她当时非常好奇他们的耳机里是什么内容。

    孟庭深今天会带耳机过来吗?会是什么内容?

    古板严谨的孟庭深居然会按照她的要求来做这种荒唐事吗?

    沈南柯返回车间,调试已经结束了,剩余的全是收尾工作。她接过林清递来的产品报告,从包里取出车钥匙递给她,“等会儿你开我的车走,明天把车送到公司就好。”

    “啊?您呢?”林清过来是坐沈南柯的车,她们两个人只有一辆车,“这里很不好打车。”

    “有人接。”沈南柯递出车钥匙后双手插兜,淡然自若,“不用管我。”

    孟庭深来接她下班。

    林清眨眨眼,反应过来,“明白,你老公?”

    上次在酒吧太暗,林清坐的很远,她估计没看清孟庭深手腕上的手表,依旧不知道沈南柯的老公是孟庭深。

    “是。”沈南柯大大方方地承认,连眉梢都带着喜气,她心情愉悦到压都压不住。虽然目光还在关注着产品的调试情况,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了。

    她变了,她开始期待相守了。

    五点四十,孟庭深的短信准时过来。

    “出工厂,左转一百米公交站牌前,我在等你。”

    沈南柯结束这边的工作,告别同事,在洗手间补了妆,拎着包走出工厂。

    夕阳西斜,世界变成了暖橙色。工业区的厂房连成了片,天空湛蓝高远,寒冽清风吹拂着皮肤,吹着她的米色大衣。

    大衣上有一片污渍,下车间难免会碰到脏污。沈南柯这一身穿的很随便,不像约会。

    可孟庭深上次放她鸽子,她也不必认真对待他的约会。

    沈南柯左转看过去,金色夕阳下,林荫深处,荒凉的公交站台前高挑挺拔的男人穿着白色大衣,双手插兜笔直地站在冬日的傍晚。

    如想象的那么干净英俊,仿若山巅雪。

    沈南柯稳了稳神朝他走去,越来越近,二十米时。他抬头看了过来,剑眉之下深邃偏长的眼在夕阳光下沉而静。

    “孟总,好巧。”沈南柯一步步走过去,走到他面前,装作遇到熟人的样子,“怎么在这里?”

    “接我太太下班。”孟庭深抽出了手,递来一罐甜牛奶,嗓音温和,“热的。”

    沈南柯的视线从他的长睫毛上落到了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上,红罐牛奶在他手指间显得很迷你。她略一迟疑,接过了牛奶。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指,牛奶是热的,他的手指也是热的。

    “是第一次来接吗?以前没见你来过。”沈南柯握着牛奶站直,语调依旧平常,“你太太很优秀吧?”

    “是很优秀。”孟庭深拿出一个耳机塞到自己的耳朵里,另一个递给了沈南柯,“以后会经常来接。”

    白色无线耳机很小一颗,静静躺在孟庭深的手心里。

    他真的带了耳机过来。

    那就试试吧。

    沈南柯望着他干净的手掌,他的手纹很清晰,没有多余的纹路,三条线清清楚楚。她从他掌心中拿走耳机,再次碰到他的手心,若无其事把耳机塞到了耳朵里。

    “你住哪个小区?”沈南柯越过孟庭深看向公交站牌,上面没写,“这里的公交车能坐到你家吗?”

    耳朵里响起了音乐,是一个富含磁性的男声。

    “I can''t believe I''m standing here……”

    我不敢相信我站在这里。

    情歌啊,他居然听情歌!孟庭深这个老古板听情歌。

    一辆公交车缓缓开过来,上面写着十一路。不知道要开往哪里,沈南柯很多年没有坐过公交车了。对于公交车这种交通工具,好像只有高中时坐过几次。

    孟庭深在公交车到来时,伸手到沈南柯面前,他倒是没看沈南柯,只是望着前方,大衣之下隐隐可见宽阔的脊背轮廓,“牵着我,哪一路都能到家。”

    呦!

    孟总说情话了!

    多么稀奇!他是请教了谁?

    沈南柯看着他在夕阳光下冷白干净的手指,把手搭在他的手掌心上,心里痒痒的。

    他们从前门上车,孟庭深投了硬币,带着她迎着夕阳往后排走。选了后排两个连着的座位,他让沈南柯坐到了里侧,他端正地坐在外侧,目不斜视。

    公交车重新启动,往城市里开去。

    孟庭深沉默,沈南柯也跟着沉默起来。她旁边就是孟庭深,她的膝盖动一下就碰到了他的长腿,他们近在咫尺,却都坐的很直,没有碰对方的腿。

    耳机里男人低磁嗓音唱道:“I feel just like I felt in all my dreams……”

    她也感觉像是在做梦,如飘云端。孟庭深竟然真的陪她坐公交车,他们两个人也够无聊,他们的公司天天挂在热搜上,孟庭深隔三差五被拖出来骂一顿。沈南柯这里也是山一样的工作,他们就这么,在一堆破事下,在工作日的傍晚,平静地坐上了一辆不知道开往何处的公交车。

    “你知道十一路的终点站是什么吗?”沈南柯寻找着公交车上的导线图,她习惯性操心。

    “十一站后,我的车停在那里。”孟庭深转头看向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越过了两个人中间的线,横过来坚定地覆在她的手背上,缓慢收拢手指,把她的手包裹在其中,紧紧攥着,“行程我安排好了,别担心。”

    他会安排好一切,不必担心下一步落进深渊。

    沈南柯不甘示弱,戴着婚戒的手翻过去握住孟庭深宽大的手掌,够到他的手指,“你忙完了工作?没事吧?”

    “下周一过去签正式协议,这个阶段忙完了,过年会在家里。”孟庭深转而与她十指交扣,带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声线保持着沉稳冷静,“最近你们公司麻烦吗?舆论很乱,过了这个阶段就好。”

    “稳得住。”麻烦事很多,沈南柯想问创新科技的事,他们抢了TO-D的项目,最近耀武扬威,狂的很,可这种环境,沈南柯不想提那个晦气的人,“要不要……去看电影?”

    气氛都到这里了,不看电影算什么约会?只坐公交车太蠢了。

    孟庭深的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沈南柯的手背,“看什么电影?我买票。”

    他拿出手机搜索电影,修长手指握着薄款手机,递到沈南柯面前。一部部翻给沈南柯看,两个人凑得很近,他们仿佛最普通的小情侣。

    临近春节,好电影都在等春节档,沈南柯看了一圈,没有一部她想看的,改变了主意,“要不回家?我存了一部科幻电影,家里那套影音设备应该不比电影院差——”

    抬头额头擦到了孟庭深冷冽的下巴,她的声音停住。他近在咫尺,英俊的脸清晰。长睫毛这回是真的戳到了她眼前,一粒浮尘停在他们中间的夕阳里,她嗓子有些干,“看什么?”

    孟庭深突然俯身而来,轻柔的吻落到了她的唇上。

    第五十二章

    沈南柯刚要狠狠亲回去,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了,笔挺地坐着,“我订了餐厅, 先吃饭再回家看电影。”

    他们在十一站后下车, 坐上了孟庭深的黑色沃尔沃。沈南柯原本以为车上会有玫瑰, 他爽约在先,如今应该是求和阶段。

    拉开车门,里面空空如也。

    所以孟庭深真的是单纯陪她坐一段公交车?耳机里重复那首歌,沈南柯听腻了,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拿出耳朵里的耳机捏在手心里把玩。

    “明天腊月初八,我妈让我们回家吃饭, 你做个决定, 去谁家吃饭。”

    沈南柯上周末回家了一次, 中午饭陪沈锦兰吃,晚饭陪林韵吃。十分公平, 两个人倒是没有明面上斗争, 可话里行间充满了暗刺。

    对于沈南柯来说是不小的内耗, 她只想把两个妈赶紧甩给孟庭深。她确实没孟庭深那么强悍,这点沈南柯认输。

    “在外面吃, 我安排好了餐厅。吃完送她们回家,谁家也不去住。”孟庭深转头看了沈南柯一眼, 才启动引擎把车开出去, 状若无意问道, “你前几天回家了?她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 不过是你妈催生,我妈——教我如何对外维护家庭的脸面。”沈南柯提到后一个问题挺难堪的, 但是她想跟孟庭深聊聊。

    可能孟庭深今天太听话了,她也尝试着往前走。

    沈南柯把那只耳机装进了背包,拆开甜牛奶。打算对着罐子喝。孟庭深修长手指捏着一根吸管递了过来,示意她用吸管。

    沈南柯接过吸管,插到了牛奶上,喝了一口后鬼使神差地递到孟庭深面前,“你怎么看这些事?”

    孟庭深一脚刹车,车子晃了一下,牛奶也撒出来了。

    沈南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收回手擦身上的牛奶。耳朵连脸颊都滚烫,她都快烧起来了,抽纸往孟庭深身上扔,嘴上怼他,“你怎么急刹?你开车行不行?不行下来换我开。”

    “黄灯。”孟庭深指了指前方的信号灯,喉结一滚,缓慢转头看向沈南柯,深邃黑眸锐利,“你想让我跟你喝同一罐牛奶?”

    “不是。”沈南柯马上否认,她是疯了吗?居然把牛奶递给孟庭深,“我是想拿牛奶泼你,我不能忍受你的衣服比我的衣服干净。”

    前几天下班,沈南柯撞到林清那位刚上位的年轻男友来接下班,对方骑着高大的机车,穿着冷酷。跟林清是截然不同的类型,林清拎着包带着一盒喝到一半的酸奶走过去,十分为难怎么上车时,对方摘下头盔接过酸奶喝完扔掉了盒子,把林清的手拉到腰上骑车走了。

    沈南柯不动声色观察着别人的恋爱,在心里套入孟庭深。

    他能做这种事吗?

    事实证明,别人那是恋人,孟庭深只能算个人。

    甜牛奶沾到皮肤有些黏,沈南柯从包里翻出湿巾使劲擦着。林清那半盒酸奶是在钓人,对方也愿意上钩。

    谁像孟庭深!

    每次沈南柯钓他,都被他连鱼竿带人拖进水里,按进水里,还要被他追问目的。

    她能有什么目的?她能弄死他吗?口红下药,毒死他。

    “擦衣服。”沈南柯把湿纸巾袋子递给他,对比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污渍,非常对称。

    孟庭深随手擦了下身上的甜牛奶,把车开过路口,回头又看沈南柯。

    沈南柯头发扎成了马尾,皮肤皙白落在天光下,妆容很淡,眼睫毛翘着很长。红润的唇含着吸管,口红在吸管上留下了艳色。

    “不用理我妈。”孟庭深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的路,嗓子有些干,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刚才沈南柯是要跟他分享同一盒牛奶吗?还能再递一次吗?“以后再有这样的问题,你推到我身上,说我不想要孩子。你妈那边更不用理会,你只需要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你不想要孩子?”沈南柯松开了吸管,咽下甜牛奶,转头注视着孟庭深的侧脸。一向喜欢的甜牛奶,此刻黏在嗓子深处,让她有些不适。

    “你想要?”孟庭深还没有认真跟沈南柯聊过这个问题,他之前是不婚主义,那时候他确定沈南柯不会跟他在一起。后来他跟沈南柯结婚了,沈南柯给他的新房规划里有儿童房,他短暂地欢喜过,也许,他们可以生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可婚后相处这么久,沈南柯每次都叮嘱他戴套,不能出一点意外。他不太确定,沈南柯到底想不想要跟他的孩子。

    “我不想。”沈南柯听到他的语气是否认,她也否认了,“没孩子,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意外,我们和平分开,也没有太多牵扯,各自都自由。有孩子后,牵扯太多。”

    孟庭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面无表情看着前方的路,手背上筋骨都绷起了,但他没有立刻发作。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觉得我们早晚会分开?”

    生气了!这就生气!

    “长久的婚姻并不是靠一张结婚证维持。”沈南柯观察着他的表情,心情舒爽地喝完剩余的甜牛奶,把罐子扔到了他干净的中控台上,溅出来的牛奶弄脏了他的车,“你说你的秘书婚姻幸福,人家是恋爱了很多年才结婚,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我们跟人家不太一样吧?你——我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吗?”

    没有!

    沈南柯只说过一句对他心动,也不知道这个心动是不是真的。她说的接机,孟庭深没见着,她至今也没有真正地对他表达过爱意。

    他们之间,一直是他在主动。

    沈南柯除了在床上主动,从不主动。

    “孟庭深,你觉得没有爱情的婚姻真的稳固吗?”沈南柯决定再往他的禁区踏一步,引诱他往前,“如果没有爱情,你的秘书婚姻能持续这么多年吗?”

    这个问题一直到餐厅,孟庭深也没有回答她。他一路上表情都很严肃,下车时也没有过来牵沈南柯的手。

    沈南柯跟着他踏进餐厅,阴转晴。

    他订的是一家以鲜花为主题的餐厅,约会圣地。浪漫的烛光氛围,优雅的小提琴音飘荡在餐厅,穿过花海铺成的长廊,到达餐厅。

    他们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步入摆满玫瑰花的餐桌,临窗的位置。

    天边最后一道光彻底沉入城市的边缘,华灯初上,餐厅位于繁华的市中心,落地窗外灯光璀璨。

    沈南柯调整心态,算了,孟庭深就是笔直的木头。她指望他那张河蚌一样的嘴巴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呢?他做就行了。

    “谁给你推荐的餐厅?”沈南柯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点餐。

    “我在网上搜的。”孟庭深没有点餐的欲望,他脱掉大衣坐直望着对面的沈南柯,想跟沈南柯深聊下‘爱情’,“没有谁给我推荐,你喜欢?”

    沈南柯翘起了唇角,当然喜欢。

    孟庭深给她搞浪漫。

    “还行吧。”沈南柯抬头看向对面灰黄浪漫的烛光下孟庭深古板冷静的脸,眼睛里也漫上了笑,“环境挺好,孟总还会搜这种餐厅?怎么搜的?按照情侣餐厅排名?

    孟庭深看到她唇角的笑,嗓子一动,对于沈南柯的问题。他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几乎到了嘴边。

    “沈南柯?”突然身后一声喊。

    孟庭深抬眼看去,一个陌生的女人的脸。

    不认识。

    “孟庭深?”对方又叫孟庭深的名字,带着欣喜快步走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陈昕?”沈南柯认出了对方嘴角的一颗痣,高中同学。她站了起来,伸手过去,“好久不见。”

    “你们高中之后就跟我们这些人断联了,前几天班长还在群里问谁能联系上你们,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陈昕伸手跟沈南柯握手,又伸向了孟庭深,“大总裁,A大附中之光。”

    孟庭深跟她碰了下手,视线落到沈南柯身上,无声询问这是谁。

    “陈昕,高二时坐在我们后面。”沈南柯主动介绍,提醒孟庭深,“短头发。”

    孟庭深点点头,完全没有印象。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吃饭?关系这么好了?上次看到你们合作的新闻,还很意外你们竟然能合作。”陈昕非常自来熟,干脆在沈南柯身边坐下了,“高中时,你们斗的你死我活。”

    沈南柯不确定对方的职业,介绍身份也就谨慎了许多,“新老板,我敢跟他斗吗?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陈昕闻言便从精致的手包中取出名片,先递给沈南柯,又起身递给孟庭深,“一直想约孟总的私人访谈,联系您的秘书总说忙,不知道能不能走个老同学的关系,约个访谈。”

    沈南柯翻过陈昕的名片查看,一个很有名的财经杂志记者,庆幸刚才没有介绍她和孟庭深的关系。

    “回头让秘书看看有没有时间,最近工作很忙。”孟庭深没有直接应,推托给了工作。

    “你可以约我,我有大把的时间。”沈南柯接过话,“我们老板的档期非常满。”

    “你怎么变得这么谦虚?跟高中时差距很大,那时候你恨不得把世界踩到脚底下。”陈昕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加个微信,以免再断联,联系你可太难了。”

    她和沈南柯加上微信,顺势把手机递给孟庭深,“孟总能赏脸加个微信吗?”

    孟庭深略一思索,拿出手机加了微信。

    “周末同学聚会,你们有时间来参加吗?”

    “应该没有,最近工作很忙。”沈南柯加她微信是宣传需求,其他的一概不想谈。

    “那个谁也会来。”陈昕看着沈南柯神秘地眨眨眼,笑了起来,“不想去见见吗?”

    沈南柯一脸懵,“谁?”

    “蒋立森啊,不过他现在长胖了,没高中时好看。”陈昕寒暄起来,顺便夸孟庭深,“孟总,您还记得蒋立森吗?跟你们竞争过第二。那时候都说你们长得像,如今倒是一点都不像了,孟总越长越帅,比高中时更英俊,气度非凡。”

    沈南柯还在迷茫蒋立森是谁,听到说跟孟庭深像,猛地反应过来,她的那位短暂的“初恋”男友!骤然被人扯去了遮羞布,连忙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掩饰那点尴尬,“是吗?我名字都有点对不上号了,太多年了,他跟孟总不像吧。我去不了你们的聚会,你们玩吧。”

    “我和那位——蒋立森长得像?”孟庭深掀眼,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淡。

    “高中时有点像。”陈昕笑着说道,“都是高个子白皮肤学霸——”

    “你来这家餐厅吃饭?”沈南柯打断了她的话,再说下去,她那点黑历史都要被抖干净了。

    “对,跟我老公。”陈昕说,“听说你也结婚了,你老公谁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我妈朋友的儿子。”沈南柯含糊过去,问道,“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好几年,我女儿都三岁了。办婚礼时想联系你,竟没有一个人有你的联系方式,亏我高中时还跟你那么好。”

    沈南柯怕她抖搂出来更多的内幕,快刀斩乱麻地中止这场寒暄,“那我回头给你补个红包,不打扰你们夫妻用餐了。”

    “红包就不必了,别删我微信,回头约个饭,我也不打扰你们用餐了。”陈昕站起来,朝孟庭深打了招呼,“那孟总再见。”

    孟庭深高中时很高冷,不怎么跟他们这群人说话。陈昕对孟庭深的冷淡也在预期内,估摸着这次访谈没戏,也不再过多纠缠。

    “同学聚会具体是几号?几点?”孟庭深突然开口问道,“在什么地方?”

    “您要过来吗?”陈昕来了兴趣,“餐厅就订在这附近,周末晚上七点。我微信发具体位置给您,您若是过来,我提前跟班长说,他组织的。”

    “我回去查下行程。”孟庭深若有所思,“明天八点之前回复你。”

    “希望你们都能来,我们班最耀眼的两位如今依旧在云端。”陈昕把聚餐信息发给孟庭深,感慨道,“我们有十三四年没见了,好好叙叙旧。”

    陈昕很快就离开了。

    沈南柯确定她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后,才收回视线,端起桌子上的冰柠檬水喝下大半杯才冷静下来,蹙眉看向对面的孟庭深,“你要去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

    沈南柯毕业后再没有跟高中同学联系过,没必要,也不想联系。

    高中有太多她的黑历史,她恨不得全部抹干净。

    “你不想我去参加?”孟庭深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喉结一滚,目光沉下去,语调很淡,“为什么?”

    “你有相熟的同学?”沈南柯拧眉审视着对面的孟庭深,“你高中时那么高冷,跟谁——”

    声音戛然而止,他好像真的有个相熟的同学,递给他耳机那位。

    顿时沈南柯想把包里的耳机给扔出去,这个狗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他想干什么?

    “我确实没你‘相熟’的同学多。”孟庭深丢开杯子,长手搭在桌子上,往后一靠,“你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呵,他跟她的初恋长得像?

    这个角度,他确实没想过!

    沈南柯可太敢了!

    “我有什么不敢去的?”沈南柯还真不敢去,她高中不堪回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孟总居然会想参加同学会?一般参加同学会的要么有想见的人,要么有想办的事,孟总是哪种呢?”

    “那反过来,是不是可以说不想参加同学会有不想见的人?”孟庭深锐利黑眸直视沈南柯,冷道,“你不想见谁?”

    我谁都不想见!

    孟庭深怎么突然跟她杠上了?明明下午还挺好说话,温柔的不像话。在车上时也是随她说什么,至少话题主动权在她这里。

    怎么一个同学会激动成这样?

    “你想去参加就去呗,反正那里有你想见的人。”沈南柯把柠檬水一饮而尽,好酸啊。放下杯子,她拿起手机回复陈昕,“那我就去见见‘我不想见的人’。”

    不就是高中‘初恋’吗?谁没有!

    来啊,互相伤害啊!

    沈南柯回复了陈昕会过去,但是内心一点都不想去。如果孟庭深表现的不想去,她这里马上反悔。

    直到他们被拉进了高中同学聚餐群里,孟庭深都没有拒绝的意思。群里沸腾,孟庭深这个大佬难得下凡,可太罕见了。

    沈南柯翻找着聚餐群里的成员,岁月太久了,很多名字都对不上号。她甚至都忘记了当年那个圆脸小个子女生叫什么,好像是他们班的,跟孟庭深坐过同桌。

    他们也没有真正谈过,这醋吃的可太没劲儿了。

    结束晚餐,回程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沈南柯低着头翻手机,微信上十几个添加好友,她一个也不想加。

    她不想去参加这个该死的同学会,扭头看了眼孟庭深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放下手机,该死的,他怎么不拒绝?他非要去吗?

    车开进了新的小区,孟庭深停好车大步走在前面。沈南柯狠狠甩上车门,紧跟其后,两个人在电梯里各占一角,谁也没跟谁说话。

    沈南柯想打他的念头一路飙升,电梯到了顶层时,沈南柯已经想踹他了。

    他们两个浪漫不了一点,三天不打架都是世界末日了!

    刷脸进门,门口喵的一声,欢迎他们回家。

    沈南柯踢掉运动鞋,换上了拖鞋。孟庭深脱掉大衣一丝不苟地挂到了门口,他走到鞋柜前换鞋,站在沈南柯后。

    沈南柯转身撞到了他的手臂,孟庭深侧身避了下。沈南柯的火气蹭地就蹿了上来,她猛地抬手把孟庭深推到了鞋柜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想去同学会见谁?”

    他敢说旁人一个字,沈南柯马上让他恢复单身。

    “见你初恋。”孟庭深沉黑眸子盯着沈南柯,嗓音沉而缓,一字一句,“让我看看,我们有多像。”

    啊?

    他冷脸一晚上因为这个?

    “她胡说八道!”沈南柯马上辩解,脸涨的通红,这都是什么陈年烂谷子的破事!“根本就不像!一点都不像!那个陈昕眼睛有问题!”

    “是吗?不像你激动什么?”孟庭深把她拉到了怀里,冷静地低头亲了下她的唇角。俯身打横抱起了她,大步往卧室走,“今晚不关灯,你看着我做。”

    第五十三章

    激动当然是怕被你揭穿那个陈年旧事!

    当年她不知道对孟庭深什么心思, 他们水火不容,也不会认真去看对方。那位蒋同学追她,她连恋爱都不知道是什么, 糊里糊涂地开始了尝试。所谓的初恋, 连牵手都只是碰了一下, 被人点破立马道歉分开。

    这件事她希望一辈子深埋,永远不被人翻出来。

    时隔十四年,黑历史被另一位当事人翻了出来,这是什么社死事件?

    “孟总。”沈南柯从混乱中揪住头绪,“你吃这么久远的醋?”

    赶紧跳过去吧!

    孟庭深把她扔到床上时还记得护着她的头和腰,他仅存的理智是不会真的伤害她。长腿跪上床,膝盖抵着沈南柯的腿, 逼近她, 沉黑暗如夜色下的海, 平静之下蕴含着波涛汹涌,“不是吃醋, 只是好奇。”

    孟总的嘴到底有多硬!都吃醋到这个份上了, 还要狡辩?

    “关窗帘。”沈南柯想去摸床头的遥控关闭窗帘, 被他拖了回来,汹涌的吻便落了下来。

    骨节有力的手指穿过她的毛衣下摆, 抵到了她的腰上,重重地摩挲。沈南柯从嗓子深处溢出声响, 腰是她的敏感点, 声响被他吞没。

    不同往日的温柔, 霸道强势, 完全是孟庭深的风格。他本就是强势占有欲极强的人,因为沈南柯收敛自己, 克制本性。

    沈南柯在密不透风的吻中找到声音,喊道,“拉上窗帘!”

    虽然是顶层,对面没有楼。可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她恐惧被人看到。

    她的亲密只限于跟孟庭深。

    窗帘徐徐合上,房间里亮着炽白的灯。

    孟庭深的吻突然停住,唇悬在她的唇上方,沉重的呼吸炽热地纠缠。他注视着沈南柯,字句缓慢沙哑,“你在酒吧搭讪,是因为我的脸,还是别人?”

    沈南柯愣住,这是什么剧本?

    不被逼到这一步,沈南柯真看不出来,他高冷的外表之下戏这么多!

    什么白月光与替身的戏码?他在想什么?

    “孟——”

    他再次吻了下来,堵住了她全部的声音,不让她回答,怕听到不想听的话。毛衣被甩下了床,衣服一件件离开。

    火焰重燃,沈南柯也有些上头,从一开始的挣扎到了最后的同流。她也扯他的衣服,今天她的情绪也是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忽高忽低。

    ‘恋爱’真让人疲惫!

    晚上那顿饭,她食不知味。

    异地这么久本身就很不爽,她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要矫情,她很独立并没有那么渴望一个男人的陪伴。公交车上,她想跟他接吻,他马上坐回去了。

    沈南柯是有些别扭,她也在尽力往前走。她把牛奶递过去时,他喝一口不就没事了吗!

    他急刹车什么?

    她有那么可怕?

    新房的床足够大,足够柔软。床上铺着浅蓝色的丝绸四件套,如同秋天的湖水,带着柔软的凉意。水波随之一圈圈荡漾,水声伴着风声,床垫震动,渐渐奏成了婉转的曲调。

    “我是谁?”他在沈南柯即将到达之前,克制地抽出手握住她的侧腰,潮热的吻落到了她的眼睛上,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的睫毛,亲到她的鼻尖,嗓音沙哑,“沈南柯,你心动的人……是谁?”

    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房子做了隔音处理,窗外的声响完全被隔绝在外。室内开着很足的暖气,空气都是炽热。

    沈南柯嗓子干涸,悬在一线,她恍惚着仰起头看他翻涌着情绪的黑眸,万万没想到他会狗在这个地方。她仿若树枝上的残叶,摇摇欲坠,要掉不掉,张了张嘴涩道,“孟庭深,你……吃醋吃到失去智商了?我跟你认识多少年?”

    他停住,直直看着沈南柯。

    沈南柯奋力挣扎实在无法翻过他这个悍然的山,干脆不翻了,躺平,眼睛都气红了,“第二次了,事不过三,第三次我——”

    下一刻,她落进了盛夏的台风天。

    劲烈的风席卷,狂风骤雨分外的热烈。这个风并没有持续多久,渐渐柔和缠绵,深入骨髓的缠。真正撞入窄巷时,温柔到了极致,像是碰触珍宝一样试探许久,才缓慢地推进。

    风拂过了大地,轻柔地与潮热相融。

    岩浆落入了温热的湖水,沸腾之时,紧密纠缠。

    孟庭深这一次做的比前两次都激烈,时间也足够长。长到沈南柯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他才意犹未尽的结束,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孟庭深等大脑清明,抚着她汗湿的头发,低头亲她的鼻尖,“我没听清。”

    回旋镖扎到了沈南柯身上,孟庭深学的太快了。

    沈南柯不敢动一下,她还陷在岩浆之中,到处都是滚烫。指尖微微颤抖,身体也摇摇欲坠。她恍恍惚惚地想,孟庭深这醋不会是从高中吃到现在吧?

    他能在听到对方名字的第一时间对上号,这是记了多少年?

    沈南柯都忘记了那个人,他还记得。

    “你出去。”沈南柯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很难受。”

    “你先回答我,我跟他像?”

    “你再在这种事上狗。”沈南柯咬牙切齿,“我保证,让你失去老婆!”

    自从开荤后,他变了,不明着跟她斗,开始玩这种‘脏’手段。

    他退开时,沈南柯犹如秋天的一棵梭梭树,在风里颤抖。她抱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才埋入了柔软的枕头,在眩晕中几乎要沉入昏睡。他从身后覆了上来,高大的身躯完整地罩住她,细细地亲她的后颈。

    “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太久了。”沈南柯意识到他又站起来了,立马败下阵来,“我连陈昕都没认出来,我只是认出了她嘴边的痣。停住,不要再继续了。”

    难怪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呢,这种情况能不和吗?

    再不和也得和!

    打又打不过他,爽也爽到了。

    她像被抛上岸的鱼,无力挣扎,只剩下急促的呼吸。

    孟庭深沉默片刻,拉过枕头半躺着抱起沈南柯,把她抱进怀里,她只有这个时候才会乖,负距离能治住她,他垂着漆黑长睫若有所思,“为什么不想去参加同学聚会?”

    他的洁癖在遇到沈南柯后烟消云散,他们这么抱着,仍嫌不够,想再亲密一些。指尖轻柔地落到她的下巴上,把她的下巴挑起,她仍然闭着眼,慵懒白净。他的指尖上划,摸她毛茸微翘的睫毛,掀开了她薄薄的眼皮,“你今晚情绪很不好,因为什么?”

    沈南柯:“……”

    孟总的分寸感呢!

    哪有这样掀开人眼皮逼着对视的?这是什么牌子的狗!

    沈南柯从他的下颌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上,继续往上到他的眼睛。他显然是冷静了,睫毛密密地停在眼睛上方,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理智,智商也占据了高地,“沈南柯,我想起来一件事。你曾经忘戴眼镜,把我认成了他——”

    “我周末一定去参加同学聚会,让你看看你跟他到底像不像!”沈南柯打断了他的话,也拨开了他的手,“陈昕胡说八道,你也信。以后你的钱都给我管吧,别被人骗走了。”

    “你能把我认错,说明在某些方面,有些像吧?”孟庭深嗓音慢沉内容犀利,他没放过她,冷清的眼注视着她,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像他,还是他像我?”

    留条底裤不行吗?

    孟庭深永远不懂做事留一线,给彼此留个空间,他直来直去,比沈南柯还直。他只要揪住一点问题,非要个确切答案。

    这种事怎么开口?难以启齿。对谁都不公平,显得她不单渣还很蠢。

    “你认识他的时候,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我没有像他的道理。”孟庭深修长的手指滑到她的腰上,圈着她,“是吧?”

    沈南柯死机了,她趴在他的胸口闭眼装死。

    百口莫辩。

    孟庭深的指尖骤然停在她的腰上,她居然不辩了,承认了?

    “沈南柯?”孟庭深低头紧盯着她的眼,“你……为什么会找个像我的男朋友?”

    沈南柯想去洗澡,非常难受,可她一动就要被他按住审问,动不了一点。

    “沈南柯?”孟庭深来掀她的眼皮。

    “你尊重下别人,孟总,你们只是长得差不多高,高中时都穿校服,背影谁分得出来?我一直都喜欢高个子男生,清醒点,现实中哪有那么多莞莞类卿?”沈南柯终于是找到了理由,睁开眼看着孟庭深,“我读高二还没满十五岁,年纪那么小,懂什么?手都没牵过,算什么男朋友?”

    孟庭深刹那冷静,比冬天寒冰还要冷,比冰封后的万里荒原还要静。

    沈南柯说的是实话,她找男朋友的眼光非常‘专一’。高个子白皮肤长得干净,性格温和,好欺负。

    孟庭深顶了顶唇角,指尖死死地抵着沈南柯细软的腰。

    他也没那么好‘欺负’吧?

    孟庭深不是脾气好,只是大部分时间,别人没有挑战到他的底线上。在可控的范围,他会给人自由的空间。没有触犯他的利益,到不了他眼底,与他无关。

    “你洗澡吗?”激烈运动后的皮肤上有薄汗,他们紧密地贴在一起。沈南柯在他身上趴久了,快要沉进他身体里,不能这么放纵,“你不去,我先去洗澡了。”

    孟庭深霍然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亲她的后颈,“再做一次,在这件事上,我能占个独一无二吧?”

    沈南柯:“……”

    孟庭深有事儿吗!

    做到最后沈南柯甚至都怀疑,他只是借吃醋来彻底满足一次。孟庭深很能装,为了装寡欲,他压抑克制着本性,装的云淡风轻,实际上欲望极深,需求量很大。

    今晚他是完全释放自己,连骨子里的一点‘恶劣’都暴露无遗。占有欲极强,很霸道,心机很深。

    他的一百八十层套路,全用在她身上了。

    沈南柯醒来在电话铃声中,她习惯性伸手去摸枕头下面,摸了个空。睁开眼的那瞬间,浑身的不适一起涌来,她昨晚是睡了一头大象吗?

    半透光的窗帘让房间明亮,床头柜上整整齐齐摆着她的手机。摆放的人仿佛有强迫症,手机与桌角的比例都是对称的,她拿起手机看到时间是早上八点半,打电话的是林清。

    谁把她闹钟给关了!孟庭深!

    沈南柯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

    “沈总,下午的行程要更改吗?”

    “不用。”沈南柯脸上滚烫,她少有的因为私事耽误工作,“我忘记设闹钟了,马上到公司。”

    “您的车给您开回来了,钥匙放在您的办公桌上。”林清压着声音里的笑意,“明白明白,我去忙了。”

    明白什么!

    沈南柯放下手机,起身拿起桌子上黑色保温杯,环视四周。卧室干净整洁,昨晚的混乱仿佛是她的错觉。她的睡衣叠放整齐放在旁边的枕头上,一丝不苟,折痕是笔直的线。

    孟庭深适合去干家政!

    沈南柯换上睡衣奔向洗手间,洗手间也很干净,洗漱台上她的一堆瓶瓶罐罐按照颜色分类摆放好了,泾渭分明的另一边放着剃须刀与灰色刷牙杯。

    刷牙时,沈南柯故意打乱了摆放顺序,把自己的刷牙杯跟他摆在一起。

    房子安静,沈南柯猜测孟庭深上班去了,他从不迟到。她拉开卧室门先往外看了眼,餐厅没人。她才松弛下来,扶着腰毫无形象地走成了螃蟹,走进厨房寻找吃的。

    “起来了?”客厅传来一道温沉的声音。

    沈南柯一激灵站直了,放下扶腰的手转头看去。

    孟庭深穿着白色毛衣站在客厅的白色阳光里,浅蓝色牛仔裤勾勒出他笔挺身形,向来清冷的目光此刻柔和,连利落短发和棱角分明的脸都像是渡上了一层柔光。

    “你没去上班?”沈南柯今天心情很好,不追究他关闹钟的事。她看了眼客厅里被翻开的资料,也没有习惯性去抢。

    “晚会儿去,不着急。”孟庭深迈开腿往厨房走来,“很难受吗?早上吃面行吗?”

    “没——”沈南柯嘴硬到一半,想到昨晚他那个疯劲儿,嘴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招他干什么?“行。”

    孟庭深走进铺着早晨阳光的厨房开火,他站的很直,银色手表衬的他干净腕骨冷肃好看,他一直戴着这块表。

    沈南柯靠在厨房门口,看他煮面,一切井然有序。

    他抬眼看来,沈南柯要移开已经迟了,她便迎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看什么?”

    “你怎么在查东陵?”孟庭深垂了下眼睫,在扑锅之前收回视线,关小了火苗,捡起嫩绿的青菜放进锅里,似随口问道,“查他们干什么?”

    “当然是要给周赫阳狠狠一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沈南柯确实在查东陵的问题,他们明抢了TO-D的项目,到处耀武扬威,最近舆论方面也是他们在引导,踩TO-D也是踩讯达智家,他们想踩下讯达智家抢占市场,“东陵产品有很大的问题,他们拿到也不会是稳赚的局面。你们失去了也不用可惜,这是个麻烦。”

    孟庭深忽然笑了,他含着笑回头看向沈南柯,嗓音微沉,“蛋要溏心吗?”

    沈南柯被他的笑惊艳到了,他干干净净地站在灶台前的样子好看极了,是她梦里的场景,她摇头,“不要,我喜欢全熟。”

    “不是不赚,是会赔干净。”孟庭深先把细面捞进白瓷汤碗里,翠绿青菜铺在上面。慢条斯理地往锅里磕了个鸡蛋,关小火盖上锅盖,“让他去抢,越高调越好,一旦他们签下来,会有个很大的雷爆出来,连他们现在拥有都会赔进去。”

    沈南柯抱臂往后一靠,目光深了起来,审视着孟庭深。

    她之前还担心孟庭深会被这个影响,简直是浪费时间,他是什么小白兔吗?

    “吃饭,这事儿你不用管,踏实做你的工作。舆论只能影响短期,真正能做下去的实体企业,靠的是质量和口碑。东陵那边我们造势是引他入局,我有其他的项目在接洽,回头我带你去看看。”孟庭深把熟透的蛋放进了碗里,加上了汤料,端出来放到餐桌上,“喝牛奶吗?”

    “不喝,我不喜欢喝纯牛奶。”沈南柯表达了她的需求,喝纯牛奶是孟庭深的习惯,不是她的。她跟着到餐厅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吃面,“你什么时候筹备的?”

    他是为了报复周赫阳?憋了个大招?

    “没怎么筹备,他非要往我手里撞,我送他一程而已。”孟庭深抱臂靠到对面的椅子上,注视着沈南柯,“他被家庭保护的太好了,缺乏敏锐性。”

    这句话让沈南柯心脏纠了下,他这么敏锐是被针对过多少次?

    孟庭深跟她一样,没有退路,全靠自己扛。沈南柯是妈太强势,掌控欲太强,不听话便不会提供帮助。孟庭深是妈太软弱无能,扛不起任何事。

    “你在……国外被针对的很严重?”沈南柯含着面问的很随意,心里是有些担心他,“起初艰难吗?”

    “你担心我?”孟庭深立马找到了角度,追问,“你担心过我吗?”

    “强悍的孟总需要人担心你?”沈南柯抬头看他,“对你来说,这种没有任何用处的担心不是负担?”

    早晨澄净暖阳横入餐厅,照在孟庭深冷峻的脸上,他的眼睛被映照的极其柔和,他望着她郑重开口, “我没那么强悍,我希望的人的担心,从不是负担。”

    他想要她的关心?这个人不该直的时候,笔直。这种该直的地方,他反而绕圈子。

    绕吧!

    沈南柯握着筷子,埋头吃面,转移了话题,“同学聚会你真要去?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会被他们扒的体无完肤。”

    “你是怕被他们扒出什么?”孟庭深倒了两杯清水,轻轻地推给沈南柯一杯,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玻璃杯上,轻敲了一下,“沈南柯,除了你那位——跟我长得像的初恋男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沈南柯:“……”

    到底哪里像了!要被反复拉出来鞭尸!

    “我看你是想去见你的老同学吧?”沈南柯咽下面,端起水喝了一口,哐当放到了桌子上,“去,谁不去谁是狗!我要是逮住你在同学聚会上有什么异样,你等着被离婚吧。”

    孟庭深握着水杯往后一靠,注视着沈南柯,缓缓道,“什么老同学?我有什么异样?”

    当着面聊天,对方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底下。他可以确信,沈南柯威胁这句时跟离婚本身没有一丁点关系。昨晚的负距离交流过程中,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严重的口是心非。

    此刻,像是……吃醋。

    沈南柯会吃醋?

    那这个同学聚会是非去不可了!

    他倒要看看,沈南柯要去吃谁的醋。

    第五十四章

    沈南柯快速吃完了面, 不打算继续纠缠同学聚会了,不管他挖到什么,只要她死不承认, 他能怎么样?收起碗筷往厨房走, “我要去上班了, 我今天有很多工作,不陪孟总聊了。”

    “我送你。”孟庭深非常自然地起身,接触到沈南柯的目光,他习惯性解释,“顺路,我去你们公司拿份文件。”

    “不顺路你就不送我了?”沈南柯停住脚步,抬起眼, 清凌干净的眼看着他, “我的车昨天助理开走了, 工作日早高峰很难打车。”

    “送。”孟庭深望着她笑了起来,他稠密的睫毛覆在眼下拓出一片阴影, 冷淡的唇角飞扬着, 嗓音因为浸了笑微沙哑, “我不去你们公司拿文件。”

    只送她上班。

    沈南柯的耳朵滚烫,快速移开眼走进厨房把锅碗都放进洗碗机。按下启动, 洗手出来见穿戴整齐的孟庭深拎着一件她没见过的金棕色大衣站在门口,她往他手上看, “谁的衣服?”

    “你的。”孟庭深沉静眸子紧盯着她, 嗓音紧绷, “要——试试吗?”

    “我的?”沈南柯想到早上换衣服时看到衣帽间地上放着的几个爱马仕袋子, 她以为是孟庭深买给两个妈的礼物。

    “嗯,上次我说过回来给你带衣服。”孟庭深展开搭在手臂上的山羊绒大衣, “还有一个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好像不怎么拎这个牌子的包,但我的秘书说女人都喜欢——”

    沈南柯旋风一样冲进了主卧,推开衣帽间门绕过饰品柜去翻地上的黄色手提袋。其中一个袋子装着中号的拼色Birkin,他给她买了包和衣服。

    沈南柯拍了拍脸,冷静下来,不要太激动。她从袋子里取出包,拎在手上照了照镜子,很适合,仰着下巴走出了门。

    换新包,旧包该退休了。

    孟庭深的手臂上仍然整齐地搭着她的大衣,笔直地站在客厅与玄关的连接处,见到沈南柯拎着包出来,他长腿挪开半步,姿态松弛下来。

    沈南柯拎着包到门口把旧包里的东西转移过来,解释道,“我这个旧包磨损严重,原本也想买个换上,正好。”

    一本正经地说完,抬头对上孟庭深的视线骤然笑了起来,她漂亮的杏眸弯成了月牙,红唇上扬,“谢谢。”

    “喜欢?”孟庭深喉结很轻地一动,他几乎要沉溺进她的笑中,她笑起来真好看。如果她能天天这么笑,他可以把全世界的好都搬来给她。

    赚钱的意义在这一刻具象化。

    “喜欢,哪个女人不喜欢爱马仕?这款还是限量版。”沈南柯放下包踱步过来张开手,一副要他伺候穿衣服的样子。

    “那我下次出差再给你带,还喜欢哪款?”孟庭深抬手给沈南柯穿大衣,沈南柯矮一些,头顶只到他的下巴。乌黑秀发柔软,露出来的脖颈白净。

    孟庭深轻柔地拿出她及腰长发,指尖在她脖子上停留。

    “我找找看,有合适的包发给你,我没发之前你不要买。”沈南柯不买奢侈品,也不穿奢侈品,她至今买过最奢侈的东西是孟庭深手腕上那款手表。但是孟庭深送的,她愿意穿,系上了大衣腰带换上高跟鞋,“下午我要去临城,晚上赶不回来,你先陪两个妈吃饭,不用等我。”

    “嗯。”孟庭深提着她的包,拿起车钥匙跟着她出门。沈南柯转身,挽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他身边,一副认真欣赏包的样子。

    这个姿势维持到坐上车,她系上安全带,把包放到腿上,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孟庭深送完她,返回公司时打开朋友圈,看到沈南柯的最新朋友圈,发了包的照片,配文:“某人的冬至礼物,喜欢。”

    这么喜欢吗?

    女人果然都喜欢包。

    孟庭深心情很好地给沈南柯点了个赞,握着手机踏入公司电梯,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是林韵,他收敛情绪,接通,“妈,有事?”

    “南柯朋友圈晒的包是你送的?”林韵单刀直入。

    孟庭深不喜欢这种窥视,他蹙眉,按下楼层,“嗯,怎么了?”

    “你这不开窍的还会给女孩子送包?”林韵笑了起来,“南柯居然在朋友圈晒出来。”

    孟庭深单手插兜站直看着电梯壁里自己的倒影,“她喜欢爱马仕。”

    “她说她喜欢爱马仕?那她肯定是喜欢你。”林韵十分笃定,“看来不是你单相思,她对你还是有点感情。上次秀你送的玫瑰,连那个土里土气的黄金苹果都秀了,特意ps了照片,把她的脸修的又白又尖,女人一旦开始在意颜值,就是心里有人了。”

    孟庭深嗓子一滚,“是吗?她的包坏了,恰好我买了新的包送她,自然就换上了。”

    他对林韵的说辞一直是他单恋沈南柯,从高中到现在。他可太清楚林韵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的位置放的足够低,林韵才能对沈南柯好。

    沈南柯上次的照片是修过的?特意那么拍的?他说照片不太好,她马上给删了!

    “她有一柜子爱马仕,她不可能喜欢爱马仕。你送那款包,她家里有同色同款,沈锦兰送的,她一次都没背过。她的破包背多少年了,死都不换。这么多年,送她包的人可太多了,你见过她晒朋友圈?你见她背过?她和奢侈品有仇。”

    孟庭深:“……”

    “你上次回来戴的手表,我旁敲侧击问了沈锦兰,她不知情。平安夜那天沈锦兰和南柯吵架了,一直在冷战,到南柯回来冷战才结束。”林韵声音带上了洞悉一切的得意,“是南柯特意送你的吧,你别瞒着我,你们感情到底到哪了?”

    孟庭深中间回家了一次,林韵看到他的手表立刻就追问了,他说是她们家送的。林韵去打探了,得到了准确的答案,沈南柯送的,跟沈锦兰没关系。

    这让孟庭深陷入了沉思,沈南柯找了那么多借口,绕了那么多弯路,只是为了给他送个平安夜礼物?

    孟庭深垂下睫毛,望着手腕上的手表。

    她特意送他的?

    “没到那个份上,我还在追求她,您别乱猜。”孟庭深否认。

    “沈锦兰不知道什么手表,我提了手表品牌她还是茫然。我想也不是她送的,以她那种攀比性格,真要送你不会送一百多万的款,会送你浮夸到死的限量款。这简约款一看就是沈南柯的审美,以前那个时代,送手表可是表明心意。”

    “是吗?”孟庭深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可他不会把这些如实告诉林韵。

    “我最近复盘你们,我觉得南柯可能很早前就对你有意思,她没说不代表没有,她本来就是那种别扭敏感的性格。当年,你把她的初恋搅黄,她看你眼神就不对了。”林韵认真分析,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我怕你们早恋,我找了南柯单独谈话。谈完之后,她不再来我们家了,直到你爸出事,她才重新跟我们联系。如果她那时候对你没意思,为什么会避嫌到那个程度?”

    刹那,孟庭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浑身血液瞬间冰冷,他紧攥着手机,艰难地从嗓子深处发出声响,“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很正常的谈话——”

    “你找她谈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找她?是以什么立场?”孟庭深骤然开口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前所有为的冷厉,“你越过我越过她的母亲,找她谈话?”

    林韵被孟庭深的突然发火给吓到了,结巴了一下,说道,“你生气了?我没说什么重话,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合适。”

    电梯到了顶层,有总裁办的同事跟孟庭深打招呼,看到他脸色不对,“孟总,您怎么了?”

    孟庭深朝对方摆摆手,握着手机大步朝办公室走去,他甚至无法体面地说一句客气话。

    “你们当年那么小的年纪,不适合谈恋爱,也不能为彼此负责,我是为你们好。”林韵辩解,“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对她有意思,你没有说过。我问你,你说绝对不会喜欢她。”

    孟庭深推开办公室门进去,最后的理智让他把门反锁上,他拉上了百叶窗,挡住了外面的一切视线,他才开口,“您真的不知道我对她有意思,您就不会来找我谈话了。也就不会引导我,让我与她对立。更不会逼我说,绝对不会对她动心思。您是老师,您学过那么多年的心理学,您不懂怎么操控一个未成年孩子往您希望的路上走吗?”

    林韵知道,所以在孟庭深搅黄沈南柯的初恋后,紧急找了孟庭深谈话。旁敲侧击提醒他跟沈南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沈南柯一直恨他们家,只想斗倒他,怎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

    她让孟庭深死了这个念想,再继续下去就是卑微了。

    少年心高气傲,谁愿意把尊严放到别人的脚底下?

    “您太懂了。”孟庭深走到落地窗前,极力眺望城市尽头的湛蓝,“您羞辱她,打压我,因为您知道她有多敏感,我有多自负。您操控着我们,完成了您想要的局面。”

    “我真的没有羞辱的意思。”林韵辩解到一半,软了语气,说道,“那我去找她道歉?”

    “您真的没有羞辱的意思吗?”孟庭深忽然笑了,“妈,我再问您一遍,您是真的不知道那是羞辱吗?”

    林韵那边寂静无声。

    男方父母去找女方,除了羞辱还能是什么?

    “您知道,您比谁都清楚。包括现在,什么道歉?再羞辱一遍吗?您什么都清楚,不过是羞辱她能达到您的目的,您也就不在乎,您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尊重过她尊重过我,因为她没有达到的儿媳妇标准,您便一直作,试图去驯服她。她真跟我分开了,一切就如您所愿。”

    最后的遮羞布撕开,不再留任何情面。

    “庭深——”

    “您一直说我感情淡漠,其实您比我更淡漠。您在这一系列操作里,有几分爱?几乎没有,全是控制欲。您需要一个优秀体面听话的儿子,读书时优秀的成绩,工作后体面的工作,结婚找一个令您满意的另一半。有哪一样是真正从我的需求出发?您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吗?所谓的为我好,是为我还是为您自己的欲|望?”

    “我当年离开,一半是南柯的原因,我不能接受她离开我。另一半,我无法忍受您对我人生的干涉,非常窒息,我就像是生活在房子里的树。”孟庭深想抽烟,他第一次抽烟是沈南柯官宣恋爱那天,他抽了一夜的烟,把自己成功折腾进了医院。他和沈南柯在一起后,便极少抽烟,今天他又想抽烟了,“如果不是南柯勇敢向我走了一步,我不知道我跟您谁会先死。我跟您相处的那半年,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第五十五章

    临城这边的工厂是讯达智家合作多年的老供应商, 一直以来合作都非常愉快。这一次,他们依旧按照以前合作习惯进行合作,技术部带着图纸过来, 才知道对方没有签新季度合约。

    直接不合作沈南柯调头就回去了, 这个事跟她没有直接关系, 不是她的责任。李海峰让她留下来再谈谈,这家公司跟他们合作多年,有质量保证,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同规模的合作商。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各种绕圈子,工作没丝毫进展。

    拖到了下午五点半,沈南柯抽空出门跟孟庭深回电话。她八成不能回去吃饭了, 需要孟庭深一个人面对两个妈。

    临城是阴天, 暗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 寒风呼啸,带着风雨欲来之势。

    沈南柯竖起了大衣领子, 试图挡住寒风。

    电话响了一声便被接通, 孟庭深沙哑的嗓音落过来, “南柯。”

    “你怎么了?”沈南柯听着他声音不对,拧眉放下大衣领子, “生病了?”

    强悍如孟庭深也会生病?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好端端的吗?

    “没生病。”孟庭深声音慢而沉,依旧哑着, “晚饭我不想去。”

    孟庭深不想去?他还有不想去的时候?

    沈南柯站在寒风里, 思索着孟庭深这句话, 他是想放两个妈鸽子?“怎么?你也扛不住两个妈了?”

    孟庭深难得沉默。

    “真扛不住了?”沈南柯有些意外, 孟庭深也有扛不住的时候?“你妈还是我妈?”

    “我妈,我不太想见她。”孟庭深的声音仿佛含着砂砾, “我还没跟你妈联系。”

    “那就不去了,我也去不了,我还在临城,我妈这边我来负责。”沈南柯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了柔,“你在什么地方?”

    “车上。”

    沈南柯眺望天边翻滚的乌云,抿了下唇,突然生出很疯狂的想法,“你能来找我吗?我在临城。”

    “好。”

    沈南柯吸了一口冰冷的寒风,一路寒到了胃里,她扬起唇角,“不要开车,坐高铁过来,我去接你。”

    “好。”

    他又应了一声。

    “先把你妈和我妈拉黑。”能让沉稳理智的孟庭深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必然是大事。

    沈南柯从不在大事上跟他较劲儿。

    “你。”孟庭深声音艰涩,“不问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妈谁遇到不头疼?”沈南柯太了解那两个妈了,一个比一个控制欲强。能把孟庭深逼成这样,八成是林韵干了什么没底线的事,以死相逼。亲情是一道麻烦的课题,长在血肉里,刻在骨髓中,很难完全剥离,强悍如孟庭深也深陷其中,“注意安全,我——等你。”

    沈南柯挂断电话,在风里站了一会儿,返回工厂办公室。

    刚一进门,工厂负责人刘总便把手往她肩膀上搭,“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们详细聊聊,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沈总,你觉得怎么样?”

    刘总四十多岁,大腹便便,今天一下午目光都凝在沈南柯身上,沈南柯的忍耐在此刻到达极限。

    “你们去吃饭吧,我就不去了。”沈南柯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失去了全部的耐心,“林清,拿上图纸带上我们的人走。”

    刘总一愣,“什么意思?沈总不合作了吗?”

    “不合作的是你。”沈南柯表情彻底冷下去,面若冰霜,“我给足了诚意。”

    刘总一指门口说道,“走出这道门,我们可不会再合作了,我不缺你们迅达的订单。”

    这是有下家了?难怪。

    沈南柯接过林清递来的车钥匙和包,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外走,头也没回。

    采购部的负责人跟上沈南柯,“沈总——”

    “对方既然没有诚意,你们该找新的合作方,而不是这样纠缠。”沈南柯也没留情面,“合同没有签好是你们的失误,该负责的是你们,我不陪聊了。”

    她今天是心情好,所以一整天都很好说话,以至于给了别人软柿子的错觉。还想拿她做人情,得寸进尺。

    “沈总,真走?”林清跟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坐您的车?”

    “你跟其他人一起走,我不回,我还有事。”沈南柯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把包放到副驾驶,换上了运动鞋。微信上孟庭深发来的高铁信息截图,他买了最近的车票,六点半到临城。

    沈南柯看着屏幕一会儿,绞尽脑汁搜索表情包,给他发了一个哈士奇叼玫瑰。

    发完消息,她打电话给沈锦兰。

    响了两声,沈锦兰才接起来,“你怎么舍得跟我打电话?”

    阴阳怪气什么!

    “孟庭深不舒服,今晚的饭,我们两个就不去了。”沈南柯给孟庭深编造了一个借口,“你们吃吧,过年我们再回去。”

    “哪种程度的不舒服?生病了?严重吗?我们去看看——”

    “算了,生病是借口。刚刚一见面我们又亲上了,现在箭在弦上。”沈南柯干脆地打断了沈锦兰的施法,“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沈锦兰:“……”

    沈南柯结婚后放飞自我。

    “他也跟你一样没规矩?”沈锦兰终于是找到了声音。

    “我不让他走,他敢去吗?”沈南柯仗着着孟庭深不在,口出狂言,“他下周又要走,我这个如狼似虎的年纪一直守空房,谁受得了?要不我们离个婚?我去找个能二十四小时陪我的。让他去陪你们吃饭?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们。”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哪有把离婚挂嘴边的?你个混账东西。”沈锦兰妥协了,又有新的疑虑,“你婆婆那边没意见?”

    “您怕她有意见?您怎么会怕她?”沈南柯反客为主,激她,“我以为您天不怕地不怕呢,竟然怕林韵。”

    “谁怕她了?”沈锦兰立马反驳,“不跟你说了,我们单独吃,我看她敢说什么。你也节制点,孟庭深都被你带坏了。”

    “你们真的没有个人需求吗?我最近婚姻顺了后,觉得有个爱人确实挺好。”沈南柯鼓起勇气反击,父母是一辈子压在头顶的大山么?真的翻不过去吗?“你们不想再找吗?不想结婚,谈恋爱也行,试试,别总是局限在‘母亲’的身份里。我们都是女人,我懂——”

    “你闭嘴吧!”沈锦兰狠狠挂断了电话。

    恼羞成怒!

    沈南柯握着手机,抿了下唇角。

    亲子之间的攻击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孟庭深和林韵的矛盾是什么?

    林韵现在的渴求有两个:一是换掉沈南柯,让孟庭深找个温顺的女孩做老婆。其二,换不掉那就改变沈南柯,尽快生个孟庭深的孩子,让她抱孙子。

    哪件事惹怒了孟庭深?把他气成那样?

    沈南柯对林韵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她都奔三了,职场混了这么多年,这点不痛不痒的话,根本攻击不到她。而且这件事的中心在孟庭深,只要孟庭深坚定,她可以当林韵的话是放屁。

    林韵不是沈锦兰那种泼辣的性格,正经斗起来,她在沈南柯这里走不了两个来回。

    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是李海峰。

    沈南柯接通电话,“李总,换一家合作商吧,他们没打算跟我们继续合作,耍我们呢,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是,他们搭上了创新科技。”李海峰嗤了一声,“算了,你回来吧。我也是抱着侥幸,我们这批订单很紧急。”

    沈南柯:“……”

    “可以选一些口碑好的小公司,我们提供技术,监管严格一般也不会出问题。分散订单,也来得及。”沈南柯在对方表现出不想合作时就做出了退路,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可李海峰和采购部不死心,“不用执着于大厂商。”

    李海峰衡量了一会儿,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我整理好发给你。”沈南柯在这个行业里浸淫多年,手里有一些有实力但名气不够的厂商,“李总,以后一切请按合同为准。”

    沈南柯挂断电话,拿起电脑整理资料做了详细标注发了过去。

    关上电脑,天已经黑了,世界陷入了朦胧的暗,空荡的停车场只剩下她一辆车。

    天边的云暗沉,路灯还未亮起。光秃秃的树木枝条直至天际,天的尽头是黑暗。

    沈南柯打开微信,孟庭深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于这个宇宙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存不存在都不会改变世界的形态。短短几十年,从尘埃中来到尘埃中去。

    沈南柯打开了位置共享,把手机撂到了挡风玻璃处,启动SUV开了出去,直奔高铁站。

    手机屏幕亮着,共享打开,两颗点在缓慢地靠近。

    沈南柯没有把车开进停车场,她时间卡的很巧,赶到高铁站时孟庭深的车次已经到了,她干脆停在接站口的临时停车处。

    翻过手机看上面两个点越来越近,直到重叠到了一起,她转头看到站在驾驶室外的孟庭深。他依旧穿着早上出门时那套衣服,黑色兜帽防风外套,蓝色牛仔裤,高而挺拔。

    沈南柯怦然心动,降下车窗,“去副驾驶,我开车。”

    孟庭深身后是大片的夜色,初升的城市灯光照出很远,他逆着光五官深邃,垂着眼,双眼皮压的很深,眸子暗沉。

    “这里不允许长时间停车,快点,保安来赶人了。”沈南柯先移开眼。

    他大步绕到车头到了副驾,随着寒风卷进来,他拎起沈南柯的包,坐上了车,“去哪里?”

    沈南柯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薄荷烟味道,他抽了很多烟?升上车窗,沈南柯在保安赶人之前把车开出去,“你猜。”

    越野车飞驰在高架上,半个小时后上了高速。往未知的地方驶去,车灯所到之处一片灰白,再远处便是群山与无尽的黑暗。

    “需要跟你妈打个电话吗?”看到沈南柯后,孟庭深冷静了,连情绪都稳定下来,理智重新占据高地。

    “你千万别打电话,不然我就露馅了。”沈南柯拿起手机打开了音乐播放器,她的手机连着车载,瞬间震耳欲聋音乐便响了起来。

    孟庭深抬手按了下眉心。

    这是什么东西?

    沈南柯长发披肩,穿着单薄的白色毛衣,精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静而美。偏偏她本身不是什么安静的性格,她在吵闹的音乐中,皙白纤瘦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毫无节奏地敲动着。

    叛逆崽。

    “这首歌叫自由飞翔。”沈南柯唇角上扬,“国内一个非常火的乐队成名曲,孟总别皱眉,欣赏自由。”

    孟庭深在喧嚣中调整座位到一个舒服的状态,往后靠着,望着沈南柯浸着笑的唇角,所有的声音都停在嗓子深处。

    自由吗?他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他的人生被束缚在一层层的枷锁中,循规蹈矩,从不偏差半分。

    做好规划,按照规划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一眼看到头,从生到死,一直都在计划中。没有计划的人生是失败的,偏差的人生是失败的,不能失败,失败的人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成功是他人生唯一的评判标准,而成功的评判标准是什么?谁来评判?成功的评判标准在既得利者手中。

    听一首从不会听的音乐,这首歌如果让他来选,前奏便会被他PASS掉。车开在一条陌生的高速公路上,目的地未知。

    这是自由吗?跟着她,随便去哪里。

    孟庭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从外套口袋取出来,还没看清来电便听到沈南柯说,“没有我们,世界会崩坏吗?我们真的有那么重要?”

    孟庭深把手机静音装了回去,在吵闹的音乐声中说,“不会。”

    沈南柯看了孟庭深一眼,“你吃过烧烤吗?那种路边摊烧烤。”

    “没有。”孟庭深转了下手指上的婚戒,他有很多话想跟沈南柯说,此刻却开不了口。

    沈南柯重新看回前方灰白的高速公路,笑道,“那我带孟总见见世面。”

    她开了三个小时的高速,带孟庭深去了一家店面不大的烧烤店。接近十点了,客人依旧很多,人声鼎沸,环境吵杂,沈南柯在角落处的小桌子坐下,脱掉大衣放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她得大声喊服务员对方才能听见,她喊的很大声。

    “卫生达标吗?”孟庭深看沈南柯身后的玻璃浑浊,热雾之下是灰尘。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沈南柯点了一份羊排火锅,烧烤几乎每一样都点了,“喝酒吗?孟总。”

    “不喝。”

    “两罐冰可乐。”沈南柯把菜单还回去,见孟庭深拿纸巾一遍遍擦餐桌,他坐的离桌子很远。

    “我五年前吃过一顿烧烤,那个桌子比这个脏多了。”沈南柯倒水涮洗餐具,倒了两杯热水分给孟庭深一杯,“偶尔脏一次没事,不会死。”

    孟庭深掀眼注视着她。

    “你明天有很重要的工作吗?”沈南柯端起热水杯喝了一口,“我这周可以双休,你能休吗?”

    “想在这里玩?”孟庭深放下脏掉的纸巾,拿新的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把手指擦的一尘不染,“我等会儿跟秘书打个电话,调整下工作。”

    “我们周日晚上回去。”沈南柯安排着孟庭深的时间,“有问题吗?”

    “没有。”孟庭深擦干净手,端起那杯装着热水的玻璃杯,看着玻璃上的雾气喝了一口。

    只是不干净,不会死!

    “那你把手机给我。”沈南柯伸手到孟庭深面前。

    孟庭深放下水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莹白的手指,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划开解锁放到了她的手心。

    沈南柯人生第一次拿另一半解锁的手机,手机背景是她捧着玫瑰的照片,笑的一脸灿烂。她心情愉悦,孟庭深很有做老公的自觉,她想看下他的锁屏,便装作按错锁屏,屏保还是原始的,“密码多少?锁住了。”

    “106926。”孟庭深淡道。

    沈南柯心跳骤然加快,一月六号她的生日,九月二十六是他的生日。

    解锁手机,打开他的微信,入眼是密密麻麻的未读工作消息,她一时间没找到同学群,使劲儿往下翻。

    “你找什么?”孟庭深在对面问。

    “同学群呢?”沈南柯没找到孟庭深的折叠群聊,他好像把全部聊天都摆在首页,“高中那个,我们来这里玩,你肯定去不了,我帮你退了。”

    孟庭深握着热水杯,表情刹那凝固。

    她开了几百公里带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取消同学聚会?

    “退了。”孟庭深把热水一口气喝完,喉结一滚,深邃黑眸注视着沈南柯,“你不想让我去,我自然不会去,还休假吗?”

    沈南柯把他的手机锁屏还回去,正色,“当然,来都来了,你不想休?”

    “休。”孟庭深仰头把热水一饮而尽,抬手拉开了外套拉链,“你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取消同学聚会?嗯?沈南柯。”

    原本是打算用这个借口,可他那么利索地把手机递来,主题用的是她的照片,沈南柯改变了主意。

    “取消同学聚会只是顺便。”

    服务员送来了冰可乐,沈南柯拆开一罐递给孟庭深,留了一罐给自己,她没看孟庭深,拎着罐子仰头喝了一口带着气泡的冰可乐,在气泡炸裂声中含糊道,“带你来看海,你不是心情不好吗?”

    孟庭深定定看着对面的沈南柯,他听到烟花在耳边炸开,世界一片绚烂。

    “不想跟两个妈吃饭,那就不吃。”沈南柯握着冰可乐,面对孟庭深,“你妈说的话不想听,可以不听。你对我的承诺,我也可以对你承诺。”

    小小的餐馆到处都是声音,有人划拳有人高声说话。啤酒瓶打开的声音,火锅沸腾的声音,一切交织成了热闹的人间烟火。

    “生命的意义在于做想做的事,选择想要选择的人生。”沈南柯拎迎着他的目光,把可乐罐子递了过去做出碰杯的姿势,“我认为结婚的意义,是天塌下来,有个人陪你一起扛。”

    第五十六章

    孟庭深在人声鼎沸中拎起可乐罐子跟沈南柯轻轻碰了下, 罐子上凝聚的水珠浸湿了他的手指。他动了下指尖,就着易拉罐喝了一口冰可乐,带着刺激气泡的冰凉直冲嗓子, 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你不会是第一次喝可乐吧?”沈南柯知道孟庭深没吃过这种小店, 没想过他连可乐都没有喝过。

    “小时候喝过一次, 他们不允许就没有再喝了。”孟庭深捏了下可乐罐子外壁,发出很轻的声响,随即他把罐子放到了桌子上,“太久了,忘记了。”

    小店里侧是明火烤架,大把肉串随着老板利落的动作在炭火上翻烤,发出滋滋冒油的声响。随着孜然和辣椒洒落, 整个屋子飘荡着浓郁的烧烤香。

    “你从来没有想过尝试吗?”沈南柯喝了一大口肥宅快乐水, 放下罐子抽纸擦手, “我搬出来的第一年,把所有我没有尝试过的东西都试了一遍。你去美国九年, 山高皇帝远, 你还要遵循她制定的规则吗?”

    随着老板的一声吆喝, 烤串被陆续送到了餐桌。沈南柯挑了一串烤牛肉递给孟庭深,她取了一串烤羊排。

    “你——都尝试过什么?”孟庭深捏着带着温度的铁钳子, 这里的一切都不太干净。他看到对面沈南柯咬的很快乐,甚至毫无形象地拆掉排骨, 捏在白净的手指上吃。

    “很多啊, 比如我能随便坐在路边吃烧烤。”沈南柯咬着焦香的烤羊排, 望着对面始终捏着那根铁钳子的孟庭深, “别那么害怕未知,我们要允许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发生。孟庭深, 说实话,我少年时很不喜欢你。”

    孟庭深倏然抬眼,黑眸凌厉。

    “我一直很恐惧她们的规则,我无法忍受那些规则,那些规则让人窒息。你适应的非常好,完美融入,还能成为规则的一部分。这就让人很压抑,你懂吧?我一直很想打破这种规则。”一根签子串了四块羊排,沈南柯吃完了三块。剩余最后一块,她起身伸手越过简陋的餐桌,径直把羊排递到了孟庭深嘴边,“再躲我们离婚。”

    孟庭深定定看着她咬走了羊排,唇碰到了沈南柯的手指,她立刻撤回手坐到位置上。

    “好吃吧?”沈南柯压下心头异样,抽湿纸巾擦着手指,“这家很有名,烤羊排最有名。你也就是冬天跟我过来,夏天来得排队,容不得你这么矫情,挑三拣四。”

    “你经常过来?”孟庭深吃到了新鲜的味道,外焦里嫩,肉汁饱满。辣椒香而不燥,比他想象中的好吃无数倍。

    “这边有一家福利院原本是讯达在资助,李成达去世后,李凯泽甩手不干了。我和李海峰暂时接了过来,偶尔会过来看孩子们的情况。”沈南柯取出新的烤串,慢吞吞吃着,观察着对面的孟庭深。他今晚可太失常了,到底是多大的事?让他反应这么激烈,沈南柯上次见他情绪这么低落还是他爸去世时。

    “你们在做公益?”孟庭深拿筷子夹着铁钳子上的烤牛肉慢条斯理吃着,他实在不想接触铁钳子,“多久了?只有这一家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有两年多。”沈南柯看孟庭深的吃法,一阵儿头疼,这男人真矫情啊!“其他的都在偏远地区,我们负责的一共有四家。明天你若是有时间,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TO-D有公益支出部分,你们报上去。”孟庭深用筷子把肉串全部撸进盘子,放下钎子,抽湿巾擦了擦手,“让李海峰走程序。”

    “你可以去看看吗?”沈南柯揪住最后一个问题。

    “我从周五休到周末,这三天可以做任何事,你安排。”孟庭深忍住了安排一切的欲望,没有问接下来的酒店订在什么地方,任由沈南柯安排。

    很快羊排锅便上来了,奶白鲜香的汤锅沸腾着,这才符合孟庭深的口味。热气氤氲着,他们如同寻常夫妻奔波赶路,在这里饱餐一顿。

    吃完饭,依旧是沈南柯开车。

    天上的乌云散开了,隐约可见星子。沈南柯没有把车往当地著名景点开,而是开向了一条更加偏远的道路。

    期间有一段漆黑的沿海公路,沈南柯忽然降下了车窗,磅礴的海浪声裹挟着风劲烈地扑进了车厢,瞬间便凉透了。

    沈南柯仰起头,打开了车载,那个吵闹的音乐再次响了起来。

    孟庭深看了眼沈南柯身上单薄的毛衣,蹙眉升上了车窗,“冻感冒了。”

    沈南柯跟他较劲儿,重新把车窗按下去。

    她按下,孟庭深升,反复几次后,随着她的喷嚏声,老老实实把车窗升了回去。转过一道又深又暗的海湾,车子落入一片辉煌的灯海中。

    “这是什么地方?”孟庭深拿出手机打开定位。

    “人贩子聚集地,专拐你这种霸总。”沈南柯放慢了车速,缓缓开进了村,最后停在一栋白色房子前。房子亮着灯,门口有中年女人站在寒风里等待。

    沈南柯停稳车,解开安全带整理好大衣推门下车。

    “南柯。”中年女人快步迎了上来,拉住沈南柯的手,“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陪我老公来看海。”沈南柯一指刚下车的孟庭深,笑着道,“他没看过。”

    孟庭深脚步一顿,随即嗓子动了下,冷静地关上车门大步走到沈南柯身后,“我是她的老公,孟庭深。”

    “欢迎你们来。”女人笑的十分灿烂,在前面带路,“南柯你可算是有伴了,天气预报明天晴天,那你能实现有人一起看海上日出——”

    “许阿姨。”沈南柯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滚烫,打着带孟庭深散心的幌子,千里迢迢把他拐来陪她看日出,“您最近身体好吗?”

    “挺好,你最近也挺好吧?都结婚了,今年过年不来这里了吧?”

    “应该不来了。”沈南柯脸上滚烫,她的秘密基地袒露在孟庭深这里。

    海边风很大,吹的衣服猎猎作响,头发飞舞着。沈南柯扒了下脸上的头发,肩膀忽然被揽住,随即她落入了结实的怀抱,挡住了一半劲烈的寒风。

    沈南柯没有挣扎,她靠在孟庭深身边,踏进了白色小楼,“还是原来的房间。”

    “对,最好的日出房。”女人把钥匙递给沈南柯,“明天早上给你们准备早餐,你老公有没有忌口?”

    “他不吃包子饺子那些。”沈南柯接过钥匙,顺着楼梯快步往上,肩膀上的手一直没松开,他迈着长腿不紧不慢跟着她。

    二楼一共四间房,她的房子在顶端。拿出钥匙开门,沈南柯打开了房间的灯,说道,“这里白天风景特别好,比那几个热门景点好玩。”

    “你往年在这里过年?”孟庭深反手关上门,这边没有集体供暖,房子里温度并不高,空调呼呼吹着风。

    “留在家里会被我妈逮。”沈南柯脱掉大衣扔到床上,“太远的地方不想去,这家老板是我在福利院做义工时认识的,很热心的大姐。她女儿结婚了在英国定居,她每年过年也是一个人。”

    沈南柯在带他走入她的世界。

    孟庭深环顾简陋的房子,听到沈南柯在洗手间洗手的声音,水声哗哗。他抬手缓慢拉开拉链,他的问题也不必问出口。

    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他们是夫妻。

    他们没带换洗衣服,毫无准备地开车奔向这里,沈南柯洗着脸说道,“我们来的很突然,暖气没提前烧,温度很低,建议你不要洗澡,会冻感冒。”

    孟庭深迈入了洗手间,走到沈南柯身边。

    “今年过年你想在哪里过?”

    “大概率回你妈那里。”沈南柯抽纸擦脸,从镜子里看孟庭深。

    孟庭深把手递到水下,抬起眼回应着沈南柯的注视,“在她们那边,你快乐吗?”

    沈南柯倏然转头看向孟庭深。

    水流冲着孟庭深骨节分明的手指,他高大地站在沈南柯身边,细细致致洗干净手,转头看向她,“南柯,跟我结婚,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

    “我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吗?”沈南柯觉得洗手间有些狭小了,她退开一些,习惯性怼他,“你觉得我会为你委曲求全?”

    话出口,沈南柯明显看到孟庭深脸色变了,她补充道,“我们结婚,委屈求全的是你妈,而不是我。我住在你家,你妈敢怒不敢言。住我家,我妈如愿,那我才是真的不快乐。没有带换洗衣服,你注意点,别把衣服弄湿了。”

    沈南柯快步出了洗手间。

    孟庭深垂下漆黑眼睫,他冷峻的脸落在阴影里,沉默着洗手。

    洗完手脸,外套脱掉拿湿纸巾擦了外面,把附着的烧烤味擦掉,挂在玄关处,他才走回房间。

    沈南柯穿着毛衣长裤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上。

    “关掉灯,过来看看海。”沈南柯在玻璃的倒影中看孟庭深。

    孟庭深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在黑暗中走向了沈南柯,他在她身边坐下,揽住她单薄削瘦的肩,低头,他的下巴抵在沈南柯的头顶,“替我妈跟你道歉,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用在意。你很优秀,少年时优秀,现在——依旧很优秀。”

    “你和你妈闹矛盾不会是因为这个吧?”沈南柯高悬着一颗心脏,孟庭深情绪失控的原因是林韵评价了她?这么小的事,他至于那么生气?她踢掉拖鞋,绷着的心渐渐放松,试探着往后靠到他宽阔的胸膛,“看到了吗?海上有个灯塔,很亮。”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依稀可辨海与天之间的界限。浩瀚黑暗,闪烁着一个遥远的光点,像是坠落在人间的星芒。

    孟庭深在沉默,没有否认。

    沈南柯转头,头顶摩擦到他的下巴,“真的?”

    “她没资格评价你。”孟庭深把她抱的很紧,“任何人,都没资格评价你。”

    他因为林韵评价她气成这样?

    “你妈——怎么说?”沈南柯嗓子有些涩,她从来没有想过孟庭深会因为这件事愤怒成这样,“说我配不上你?让你再找个温柔的女人结婚?”

    孟庭深身体僵住,他嗓子一滚,“她对你这么说过?”

    他们靠的很近,他的一举一动沈南柯都知道。

    “啊?”沈南柯立刻摇头,“没有,她不敢那么直接,我又不是软柿子。”

    “她间接说过?”孟庭深的声音冰冷而艰难,“第一次……跟你说是什么时候?”

    “她对你的期望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沈南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她握住他紧绷的手指,摸到他的婚戒转了下,“拥有社会地位,娶一个书香门第出身,温柔贤淑的老婆。”

    “我们领证的时候,你妈不都强烈反抗过了吗?怎么?又抗议了?”

    “没有。”孟庭深的嗓音在黑暗里沙哑沉闷,“她现在对你很满意。”

    沈南柯笑出了声,不满意又怎么样?如今的她刀枪不入,林韵的不满意也会变成满意。

    “当然,她的意见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也只是我人生的旁观者,我的路是我自己走。”孟庭深胸口的风又柔和起来,他亲了亲沈南柯的耳朵,“父母,并不能决定我们的人生。我妈,你妈,她们都是过去式。未来,在我们手里。”

    他们错过了一次,沈南柯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沈南柯仰起头看黑暗,窗外的风声不断地撞击着玻璃,发出声响,她长久地看着。

    “我们本质并没有什么矛盾,我和你之间。”孟庭深停顿片刻,说道,“如果没有她们的刻意干预,我们可能连斗争都不会有。即便有成绩上的角逐,也不会如此恶劣。”

    沈南柯攥紧孟庭深戴着婚戒的手指。

    “过年你不想去任何一家,我们单独过。”孟庭深没有再继续逼沈南柯,她愿意说他听着,不愿意说,他会守着她,“我们结婚了,我们有我们的家庭,我们能独立出来。”

    沈南柯张开手插入他的手指缝隙,她很喜欢这样的平静时刻,“不用刻意迁就我,你想陪你妈过年,我们回去。我不能住我妈那里,可以照旧在我妈那里吃饭,回你家住。”

    “你就回答,想还是不想。”孟庭深低头,嗓音低而温和,“不用考虑其他,责任感别那么重,自私一点,只专注你自己。”

    “嗯。”沈南柯往后彻底靠进他的怀里,“明天早点起,我想看日出。”

    第二天,沈南柯没看到日出。

    海岛下雪了,漫天白雪,世界一片银白。天空是灰白色,沙滩也成了一片白,冬天的海水并不干净,灰白与天空融为一体。

    沈南柯早上起来见到雪愣在原地,她是衰神附体吗?

    特意来看日出,结果下雪。

    早上沈南柯有工作,孟庭深也有。想象中的逃离世界,私奔到无人角落没有人实现。沈南柯在房间里开视频会议,孟庭深拿着手机在洗手间开会。

    他们忙到下午才有时间吃饭,吃完饭,返回市区买东西直奔福利院。

    他们的第一次旅行,第一站居然是福利院。

    沈南柯轻车熟路地联系福利院的负责人,指挥孟庭深把车开进去。她换了件白色的冲锋衣,笑着跟人交谈,显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和。

    孟庭深一直以为沈南柯不喜欢小孩,他低估了沈南柯。沈南柯对待孩子很有耐心,她温柔地与孩子交流,哪怕是性格尖锐具有攻击性的孩子,她也没有失去温和。

    能留在福利院的孩子都有各种程度的残疾,孩子有大有小,有强有弱。

    从成年孩子看到婴幼儿,他在这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很残酷的世界。

    走出福利院时,天已经黑了。沈南柯坐上车取出一瓶矿泉水,刚要拧开。孟庭深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手,细致地擦了一遍她的手,“去外面吃饭还是回住的那个民宿?”

    “孟庭深。”沈南柯的手陷在他宽大的掌心里,看着他的眼,“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类似这种,甚至不如这里,这里的孩子至少能吃饱饭。”

    孟庭深擦她手的动作停顿,蹙眉抬眼。

    “我有两个叔叔,他们每家都有两个孩子,加上我,一共五个孩子养在一起。从我有记忆,我吃东西都得靠抢,慢一步就没了。”沈南柯抽回手,靠到座位里,孟庭深比她想象中的接受度高,她要送奶粉特意在育婴室多待了一会儿,那里环境不太好,孩子要吃喝拉撒,气息复杂。她以为孟庭深这种‘洁癖’会转身就走,他全程都很平静,一直陪在她身边,“我奶奶想让我有个更好的前途,费尽心思把我送给了沈锦兰。沈锦兰更像是我的甲方,她提供优渥的条件,我满足她的要求,我在她那里唯一的价值是赢你。我讨好她,就像是这里的孩子讨好每个捐赠者一样。你昨晚说的那些矛盾对立,我一开始就清楚,我可能是罪魁祸首。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是你,你一无所知,被拖进了这场混乱。”

    林韵看不上她很合理,沈南柯看似和孟庭深同样的出身,可他们之间的差距巨大。沈锦兰养狗一样养沈南柯,沈南柯甚至都不如别人家的一条狗,赢孟庭深一次赏一块骨头,输了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骂,严重还会挨打。

    孟庭深除了他父亲的事,他这一生几乎是顺风顺水,生在富贵里养在富贵里,他是阳春白雪。

    “你妈的顾虑也能理解,她没什么错。我从有记忆就在算计,我的人生走到今天大部分都在我的算计中,并不是多好的人。”沈南柯抽回手,拿起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她的嗓子一路滚下去,落入空旷的胃中,她鼓起勇气把她糟糕混乱的人生说出口,“我智商也没有那么高,我可能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我读书时成绩能好,是我花费了大量时间提前布局。我为了成绩好看,我整个学生时期没有睡过完整的觉。”

    “孟庭深——”

    他抬手把沈南柯揽进了怀里,他抱的很紧,“以后周末的见面也取消了,你不必再去见沈女士。”

    第五十七章

    怎么变成沈女士了?不是妈了?当场断亲是吗?

    “我刚才擦你的手不是嫌里面的小孩。”孟庭深揉了把沈南柯的头发, 解释道,“刚才出门时,你给那个孩子擦脸, 沾到她的鼻涕了。”

    沈南柯立刻去看自己的手, 她都没注意。

    临走时, 她在走廊上撞到个患脑瘫的孩子,走路歪歪斜斜,半碗粥斜她身上了。沈南柯擦了身上的粥,看那孩子脸上都是粥,顺手拿纸巾给擦了。

    她的洁癖不针对小孩。

    “沈女士。”孟庭深坐回去,声音一停顿,才继续道, “对你好过吗?”

    沈南柯笑了, “作为甲方应该还行吧, 不期待的话,那就挺好。”

    孟庭深的手搭上了方向盘, 闻言转头看向了沈南柯。车内阅读灯熄灭, 只有院子里微弱的路灯亮着, 逆着灯,他的目光又深又沉。

    “你妈委婉多了, 我妈的要求很直接。”沈南柯抽湿纸巾擦着手,移开视线, “不能赢你, 我也就不必活着那种……直接。”

    难以启齿, 她还是启齿了。

    她不知道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飞上天后最终会落往何处, 风会吹往何方。

    “五年前,我不是因为周赫阳走上绝路。”沈南柯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这件事孟庭深也知道,没必要瞒着,“而是我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我没能力满足甲方的要求,我也不想再反复修改我的方案。很累,她说要终止……合约,我也就当了一回哪吒。”

    孟庭深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手背上青筋都暴起来了,他表情冰冷直直看着前方的黑暗,唇抿成一条线。

    他很生气。

    气什么呢?

    沈南柯对孟庭深的感情很复杂,最初是仰望,后来是嫉妒中掺杂着得不到的恼羞成怒,再后来呢?

    沈南柯扬起唇角,显出无所谓的笑,“因为你这个‘受害人’的干涉,未遂。”

    孟庭深转过头来,凌厉黑眸注视着她。

    沈南柯嘴角的笑快挂不住了,她迎着他的目光,“你……怎么知道我当时要做什么?你是不是安排了很多人来找我?”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孟庭深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些艰涩,“我只知道,我得找到你,看着你。”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只是像读书时那样,不管沈南柯做什么极端事,他都跟在她身后。

    “是吗?”沈南柯猛然把脸扭向窗外,再看孟庭深她怕自己哭出来,钢铁直女流血不流泪,决不能哭。

    福利院进入了晚饭时间,孩子们热闹的在走廊上奔跑。

    “你能从那种环境中长大,还能长得这么优秀,你就值得骄傲。”孟庭深声线渐渐恢复平稳,他发动汽车,开出了福利院,“谁不算计?我们活在世俗当中,汲汲营营。我不算计,我也走不到今天。学围棋是你追着我,学编程是我追着你吧。”

    他真是追着她来的?

    这家福利院在郊区,有很长一截路都没有路灯。远光灯照出很远,路边高大的杨树直至天际,笔直的道路尽头是无尽黑暗,仿若落入深不见底的洞穴。

    “我跟我妈的矛盾不是这个。”孟庭深干脆也不遮掩了,直接道,“我高中时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不那么纯粹,我打算往你身边走一步。我妈来找我谈话,聊了我们两家的仇恨,以及当年我妈为了算计你妈,让你遭受的那些——屈辱。她说你那么骄傲,怎么会轻易放下?我们性格差距也很大,你热爱自由,我古板无趣,追求的东西不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南柯倏然回头。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家长说出口是不一样的。

    林韵真的会杀人诛心!

    “在那种心理暗示下,我一直以为我们没有任何可能,我尽力压制这种想法的滋生。”孟庭深紧握着方向盘,他克制着情绪,“我往后退了一步。”

    “而她。”孟庭深下颌绷的很紧,他的声音冷沉,“又找你谈话,暗示你跟我不同,两边打压。”

    沈南柯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没有说出话。

    事实确实如此。

    林韵的敲打不像是沈锦兰那样声势浩大,她是温温柔柔的直击人心。她攻击沈南柯的自卑之处,有意无意抬高孟庭深。

    少年时,那么敏感傲气,这种行为只会增加了她和孟庭深之间的矛盾,矛盾层层升级。

    “你没有放下那些仇恨,你会经常往我家跑吗?真是为了吃那一口饭?”孟庭深一针见血,“我妈,一个大学老师,精通教育心理学。看不明白一个孩子的行为动机,你信吗?”

    沈南柯高中时有个阶段特别喜欢去他家蹭饭,孟庭深家的饭更好吃。沈锦兰的饮食非常变态,为了追求健康都快成仙了,天天白人饭。

    高中时沈南柯已经不缺钱了,各种奖金拿着,她不缺一口吃的。

    深层心理,为了亲近他们家。

    “你高中时,怎么确认,对我不一样的?”沈南柯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孟庭深陷入沉默。

    道路尽头陡然明亮,路灯照耀着路边白雪,结冰的道路亮在光下。

    “青春期的第一次勃|起。”孟庭深面色不自在,说道,“是看到了你,我只对你一个人有反应。”

    沈南柯大为震撼,“啊?”

    男人心动的反应这么直接吗?

    “高二。”孟庭深冷肃的喉结一滚,他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摩挲了一下方向盘,说道,“那段时间我不让你碰我,因为这个,会有反应。”

    车厢内寂静。

    大约一分钟后,孟庭深再次开口,“我愤怒的点在于,青春期本身就敏感。她这种引导,会把你我逼上绝路,她们没有表现出丝毫对生命的尊重,她们高高在上漠视着生命,连最基本的善良都没有。”

    沈南柯拿起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水,半晌才发出声音,“回民宿吃饭,老板跟我联系好了,晚上吃火锅。”

    下雪路上结冰,车不能开到海边的民宿。他们在距离民宿一公里的地方停车,走路返回民宿。

    走出一段路,沈南柯的手落入了男人温暖的掌心,她跟他十指交扣。他们沉默着往前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两个影子相映交叠。

    寂静的夜晚只有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咔嚓声响,沈南柯脚下一滑,下一刻便重重地落入了男人的怀抱,他用力把她抱进怀里,修长的手臂箍着她,低头脸埋在她的脖子上,他的呼吸沉重炽热。

    沈南柯被勒的有些疼了,费力仰起头,“孟总?怎么了?”

    孟庭深长久地抱着她,没有松手,也没有回她的话。

    沈南柯想到他十五岁那个晚上,他们在训练营,他也是这么抱着她。

    那时候他遭遇重创。

    至亲的离开,家庭的背叛,学校里到处都是流言,他孤立无援。

    “你觉得明天会出太阳吗?”沈南柯十五岁那年没有抬起的手,现在抬了起来,她抱住孟庭深,“我想看日出。”

    沈南柯不敢去猜想他这份巨大的情绪变化,是不是因为心疼她。

    “这里不出太阳。”孟庭深的声音闷在她的脖颈之间,“我带你去有太阳的地方,我有钱。”

    远处有狗吠,路灯照出很远。

    沈南柯越过孟庭深宽阔的肩膀看向遥远处的海面,天晴了,夜空呈现出一种灰蓝色,区分开了天与海。

    林韵那次谈话确实是压死沈南柯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身后已无退路,林韵斩断了她对孟庭深的全部念想。她甚至都没有弄明白那是什么念想,便被林韵毫不留情地掐断了。

    她在荒芜的世界迷茫,她很孤独。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把他拖进水中,他短暂地与她同污,待冲洗干净。他又回到了他的世界,干干净净地站在雪山之巅。

    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人为的距离。

    “南柯,我的心很疼。”孟庭深沙哑的声音缓而慢,“我差点,失去了你。”

    刹那,沈南柯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带起了风噪,她心跳声很大。

    “啊?”

    他的呼吸在她的脖颈上变得潮热,他的手指很用力地卡住她的腰,圈住了她,“沈南柯,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你想赢我也好,利用我也罢。你是我妻子,我的都是你的。我永远不会跟你离婚,我会看着你,让你一辈子平平安安。”

    沈南柯趴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紧到让她窒息的拥抱,她隔着他的防风外套,摸到他后背对应心脏的位置,贴在上面揉了揉。

    孟庭深心疼她。

    他要她一辈子平平安安。

    周六是阴天,孟庭深当场就要订机票飞去有太阳的地方。被沈南柯拦住了,她借口工作忙,来回折腾麻烦。

    拖着孟庭深把当地景点玩了一遍。

    她是单纯想跟孟庭深腻在一起,不想浪费时间在路上。如果不是腻着怕他烦了,她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酒店。

    太阳总会升起,今天不升,明天也会升。

    孟庭深陪不了她几天,很快又要异地了。

    周日的早上,沈南柯是被孟庭深晃醒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便被孟庭深连人带被子转移到了小沙发上,她迷茫地往后一靠,孟庭深倾身过来,把框架眼镜架到她的鼻梁上。

    他把沙发横过去面对着落地窗,他揽着她的肩膀面向大海。一束金色的光芒从海的尽头升了起来,金灿灿地照射到大地之上。

    天空是大片的粉,一望无际的海面壮阔。

    沈南柯睁大了眼,看着太阳一寸寸升起,远离海平线,彻底地跃到了海面之上。雪后的太阳耀眼纯粹,直接地照耀着大地。

    “转头,看我的手机。”孟庭深忽然开口。

    沈南柯动作比思维转的快,她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头便转了过去。

    快门声响,她看向孟庭深手机上定格的照片。她眨眨眼,他的手机再次返回拍摄页面,他们还在手机镜头里

    灿烂炽白的太阳穿过玻璃落在他们身上,孟庭深一脸严肃坐在沙发上揽着她,像是在拍什么工作证照片。

    沈南柯的头发还凌乱着,头发炸成了玉米须,这是什么鬼画面?有美感吗?

    她看了看镜头,又看孟庭深的侧脸,在他按拍摄的一刹那,凑过去亲到他的脸颊上。

    第五十八章

    孟庭深陪了沈南柯一周, 便又赶往了美国。

    沈南柯开车送他去机场,她看着他拖着行李往入口走,融入人群。心脏深处迸发出冲动, 她推开车门下去, 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越是在乎, 越开不了口。

    她紧攥着手,十分用力,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孟庭深忽然回头,他高大地站在人群中,握着行李箱看她。

    冬天的风呼啸在他们之间,他松开了行李箱,转身大步走了过来。

    越过人群越过台阶, 他走到她面前, 抬手用力一揽她, “回程开车注意安全。”

    沈南柯紧攥着他的衣服。

    她不喜欢异地,想要求孟庭深能多留点时间陪她。

    话压在嘴边, 无法直接提出她内心的渴望, 她唯一可以控制的是压着自己说反话的欲望。

    “不用再勉强自己跟你妈联系, 她不配,我妈那边也不用联系, 不用搭理她们。”孟庭深不想提那两个欺软怕硬的人,她们背着他欺负沈南柯, “不管多忙, 一日三餐一定要吃。”

    沈南柯深吸他身上的味道, 克制着情绪放开他,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 我很独立,放心忙你的去。”

    “那……我走了。”孟庭深望着她,黑眸深沉。

    沈南柯终于从嗓子深处艰难地发出声音,“注意安全,到了跟我发信息。”

    “我会时刻跟你汇报行程。”孟庭深给出他的承诺,揉了把沈南柯的头发,想要她说一句喜欢或者舍不得,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再见。”

    “再见。”

    机场地面工作人员过来驱赶临时停车,沈南柯才退后两步,看着孟庭深,想说我很想你,我想跟你一起过年,出口的却是:“走吧。”

    “好。”

    沈南柯上车,孟庭深走向了自己的行李。他没有直接走,他握着行李笔直地站在原地,目送沈南柯的车离开了机场,飞驰向远方。

    沈南柯开上机场高架,捂着嘴深吸一口气。

    他还没有上飞机,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沈南柯很希望孟庭深跟她一起过年,单独过年。之前度假时孟庭深提过会跟她一起过年,可到年底,他那边反而没有给出准确的回来时间。

    孟庭深非常忙,当地颁发了针对TO-D的禁令,他们在那边的项目全部被叫停。目前外交部也在干涉,三方处于谈判阶段,孟庭深还担任TO-D的CEO,得全面负责这件事。

    沈南柯不知道该不该问孟庭深要不要回来,好像问了就是要求他回来,很期待他。虽然她确实期待,她悄悄地办了签证,如果孟庭深回不来,提一句,她马上飞过去陪他过年。

    年三十,孟庭深才发信息说他回不来,他给沈南柯提供了过年方案。让她找个朋友陪同,他给她们订海岛酒店机票,让她去海边玩。

    安排的很细致,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提让沈南柯过去找他。

    沈南柯一颗心哐当掉冰窖里里了,随即是不服输的犟劲儿,当场订了飞洛杉矶的机票,她能被他安排吗?

    订完有些后悔,他没要她陪,她上赶着做什么?

    她斟酌了一会儿,打电话给夏宁,夏宁没接,她又把电话打给了方程。得找个支点,合理地去找孟庭深。

    沈南柯就是那种需要支点的人,她明明可以从心,可她非得给自己找无数个合理的支点才证明自己‘从心’的正确性。

    别扭的人。

    方程接的很快,“你怎么这个时间跟我打电话?”

    “我该什么时间跟你打电话?这不是正常时间?你过年还日夜颠倒吗?你的酒吧没放假?没睡醒?”

    “我这里是深夜,我在美国。不是没睡醒,我失眠到现在没睡,痛苦死了。”方程吐槽,“倒时差要命。”

    “你去美国干什么?”沈南柯有些意外,方程居然不在国内,他这个两家的掌上明珠,家里人怎么会允许他过年跑出去?

    “啊?”方程反应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事,过来看看我哥,他一个人在这边过年太孤独了,我家里人不放心。”

    “你哥会孤独?”沈南柯很是震惊,“你哥坐拥无边财富,美人环绕——不对,孟庭深不是也在那边,你哥怎么会一个人过年?”

    方程的声音卡了下, “反正不放心,你别问了,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我晚上的飞机过去,明天早上应该能到,过去找你玩。”沈南柯找到了正当的理由,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你别过来,情况很复杂。”方程提高了声音,警告道,“机票取消,老实在家待着。”

    “什么情况?”沈南柯警惕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是觉得你别过来,我这两天就要回去。”方程语气正常了,“没事没事,别多想,别过来。”

    沈南柯脑子转的飞快,方程语气不对,“他们进去了?不是说谈好了吗?又进去了?”

    “没进去,但孟庭深出了点意外,我过来劝我哥回去,怕下次意外出他身上。”方程说,“反正你们两个感情不深,你也不是非他不可,没必要冒这个险。你跟我不一样,我这是至亲——”

    沈南柯挂断方程的电话,打给了孟庭深。

    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随即孟庭深的短信过来,“有事?怎么了?”

    怎么不接电话?沈南柯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打字的手在抖,“我买了今晚的机票飞过去,我跟你说一声。你不回来,我去找你。”

    点击发送,嗖的一声。

    沈南柯紧跟着又是一条:“我想跟你一起过年。”

    孟庭深的电话打了过来,沈南柯心脏一跳,接通电话,“孟总?”

    “你先别过来,我忙完就回去。”他的声音沙哑平稳,可其中夹杂着虚弱。

    沈南柯在他的声音背景里听到了医院仪器的滴滴声,心率检测仪器。讯达智家的新项目要跟医院合作,沈南柯最近经常跑医院,她对这个声音很敏感。

    “你在医院?”沈南柯骤然拔高了声音,她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胳膊上起了一串的鸡皮疙瘩,她的心脏空旷犹如深渊,“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孟庭深陷入寂静。

    “你说话,我听见心率监测仪的声音。”沈南柯迅速把整件事理了一遍,方程说孟庭深出了意外,所以他去劝程垚回国,那是公司的事,“你……被人报复了?还是什么?”

    “出了个不大的车祸,纯属意外。”孟庭深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还保持着声音平稳,“没事,不严重,不用担心,也别过来。”

    沈南柯挂断电话,起身走向卧室,抽出行李箱快速收拾行李。她收拾的很快,全部收完拖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改签航班,她把航班改到了最近一趟。

    坐上出租车,孟庭深再次打电话过来,沈南柯深吸气让自己情绪稳定,接通电话,“孟庭深,我在路上了,见面再谈。”

    孟庭深试图劝住沈南柯,“目前还没有出结果,如果不是意外,你过来可能会有危险。”

    “你跟我开个视频。”沈南柯心脏紧绷着,说话就一点都不客气,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道,“我看看你。”

    孟庭深在沉默,没有开。

    “若今天遇到危险的人是我,你是坐在家里等着还是会不顾一切去找我?”

    “我会去找你,可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南柯打断了他的话,“我比你弱很多吗?”

    “不是,你没必要为了我冒险。我为你冒险,是我本就有守护你的责任。”孟庭深缓了语气,“南柯,我留了遗嘱,我发生任何意外,我的一切都由你继承——”

    “我稀罕你的钱吗?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在你心里就那么肤浅?”沈南柯简直是失态,语气非常尖锐,“我要的从来都只是你这个人!孟庭深。”

    什么遗嘱?什么东西?

    沈南柯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街道,她感觉到茫然,她紧攥着手机,一开口声音便是哽咽,“孟庭深,我来到你们这个世界,见的第一个人是你。我们认识二十六年,我望了你二十六年。好不容易结婚了,你都要属于我了,你还想……一个人消失掉吗?你敢消失试试!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扬了。你要真出什么意外,我不会管你妈,我什么都不会管。”

    不管是少年,还是成年,她和孟庭深隔的有多远,她知道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他,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他会怎么样?沈南柯不敢想。

    “航班信息发给我。”孟庭深的声音沙哑,低道,“注意安全,我会安排人去接你。”

    沈南柯挂断电话,咬了下手指关节,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把航班信息发给孟庭深,查看TO-D的新闻,外网没有任何消息,国内媒体也没有相关报道。最近有外交部干涉,TO-D国内的风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按照这种形势到底是谁疯了去碰孟庭深?

    沈南柯把里里外外都想了一遍,也想不通孟庭深怎么严重到立遗嘱这一步。

    沈南柯候机时,沈锦兰打电话过来问她去谁家吃年夜饭。

    “我去美国找孟庭深,我得陪他过年。”沈南柯握着手机低着头,大脑一片空白,“你们吃吧。”

    沈锦兰愣了下,“孟庭深不回来了?”

    “嗯。”沈南柯揉了把头发,她手指还在颤抖,她听到孟庭深声音里的虚弱,他那么强悍的人,怎么会虚弱呢?上次他和林韵闹矛盾也只是情绪低落,如今是虚弱。

    沈锦兰沉默了一会儿,“找他也可以,你们夫妻是得培养感情。可你也要注意下距离,别显得你太上赶着。夫妻,有时候也得博弈。”

    沈南柯突然道,“五年前,我回家是向您求救,我想求您救我一次,您拒绝了我。”

    “我没有拒绝。”沈锦兰立刻辩解,“大过年的提这个干什么?沈南柯,你怎么这么记仇——”

    “我知道您内心不想拒绝。”沈南柯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不然您也不会给我准备五亿,可您嘴上是严厉的拒绝、打压、羞辱,您让我去死。我走出门没打算回来,我把命还给您,我们两清。阴差阳错,我被朋友救了下来,我也就活到了现在,看到了真相。如果我没有被救呢?我会带着您对我全部的恶意下地狱。”

    “那是你不够聪明,你不会透过表象看本质!沈南柯,你怎么敢——”

    “沈锦兰,我觉得你做母亲很垃圾,你是个烂人,你的人生非常失败。不要愤怒发脾气,你觉得这段话里,哪句话是表象哪句话是本质?”沈南柯第一次对沈锦兰说这么难听的话,她没有任何顾及,说出口那瞬间她感觉到轻松,终于说出口了。

    沈锦兰的声音停住了。

    “没有什么表象本质,打压就是打压,否认就是否认,侮辱就是侮辱。爱——没有说出口,都不是爱,别人只能听到说出口的话。”沈南柯挂断电话,拉黑了沈锦兰。

    沈锦兰没有教会沈南柯怎么表达爱意,沈锦兰只会用发脾气来表达观点,精神打压来支配沈南柯。沈锦兰从不谈爱,似乎爱就输了,爱是极其羞耻的事。

    沈南柯活的很别扭,她做不到像沈锦兰那样孤傲自负地活着,她渴望爱。这种渴望在沈锦兰那里是‘罪’,是错误。

    她一直在矛盾中拉扯,在对错中找自己的定位。

    沈南柯不会正常的表达爱意,她甚至会在‘爱意’冒头时感觉到恐惧,想要逃避。她也不会直接说‘想要’,欲望是很羞耻的事,她不能提。

    孟庭深在海边把她抱进怀里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答案。可她无法面对这个答案,怕失败,怕‘错误’,怕‘万劫不复’。仍然在试探,仍然不敢对他说爱。

    飞机起飞之后,便失去了信号。这个航班上没有无线网,她在漫长的时间里梳理她和孟庭深。

    没梳理出结果,她的人已经奔向了孟庭深。

    接机的是个圆脸华人小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沈南柯笑不出来,只是点头致意,要求对方带她去见孟庭深。

    坐在车里,下午的太阳很烈。晒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热,只是冷。她不断地转着手指上的婚戒缓解焦虑,从昨天跟孟庭深通完电话,她到现在没有睡。闭上眼就会心悸,她很焦虑,无处发泄的焦躁不安。

    跟沈锦兰吵了一架,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她在病房前短暂停留,病房门打开时里面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南柯握着手机抬起眼望向病房。

    下午金色的夕阳从窗户玻璃照射进病房,蓝白色的病房不冰冷,甚至非常热闹。沙发上坐着采访的记者,另一端单独的椅子上坐着程垚。

    沈南柯缓缓看向了病床上的人,他穿着简单的灰衬衣,头上扎着绷带,鼻梁上一道明显的擦伤,破相了,却也没影响他的英俊。一条腿打着固定支架,倚着病床床头手上正翻着一份文件,闻声抬头看来。

    沈南柯抿了下唇迈开腿走进去,她耳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一直走到孟庭深面前。她放下包,抬手想碰他的头,听到程垚提醒,“脑震荡,小心点,会死人的。”

    沈南柯的指尖悬在他鼻梁上那道擦痕上,已经结痂了,血痂是黑褐色。

    “不接视频是怕你看到这个疤。”孟庭深掀着稠密漆黑的睫毛,深邃黑眸仰望着她,解释,“我想等疤祛了再跟你视频。”

    沈南柯的脸色太难看了,她冷着脸,嘴唇抿着,阴沉沉的攥着拳头。孟庭深很少见她脸色这么冷,觉得她下一刻就要跳起来狠狠给他一拳。

    她漂亮的眼睛一眨,晶莹饱满的眼泪便滚了下来,砸到他的手背上。随后眼泪便连成了线,一连串的眼泪径直地砸到他的衣服上,他灰色的衬衣湿了一大片。

    “南柯?”孟庭深嗓子紧绷着,没见过沈南柯这么哭,他连忙推开手边的文件抬手去拉她。

    她猛然俯身用力抱住他,脸埋上他的胸口又惊醒,手指弹开挪开一些吸了吸鼻子去检查他的胸口,声音微颤,“这里有伤吗?我有没有碰到?”

    “没有。”孟庭深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别怕,只有小腿骨折,头上轻微脑震荡——”

    沈南柯低头吻住了他的唇,把他的声音全部堵了回去。

    第五十九章

    “你不是说你们搭伙过日子吗?怎么疯成这样?”方程坐在餐桌对面翻着平板电脑, 啧啧称奇,“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孟庭深的太太了,真的是意义上的全世界, 国内外媒体都在报道。”

    沈南柯上飞机没多久, 孟庭深的车祸就被报道了。车祸现场也放了出来, 厢式货车从左侧撞上了孟庭深的座驾,充满恶意的撞击角度。坚固的劳斯莱斯半截车身被撞凹进去,幸好他坐在后排右侧,才保住了命。车祸现场照片过于惨烈,引起了轩然大波。

    谈判关键时刻,重要决策人之一出这样恶劣的车祸,很难不往阴谋论上想。如今全世界的焦点都聚集在孟庭深身上, 沈南柯在采访中闯入, 披头散发, 没有化妆,在病房哭的眼睛红肿失态, 成功成了‘悲情’中的一环。

    孟庭深的太太, 他的家属, 哭着说只要他安全。

    沈南柯从病房出来,她的高清丑照便满天飞了。她没回孟庭深的公寓, 她被媒体正面拍到照片全面曝光,单独住不安全, 她暂时住在程垚的房子, 跟方程住在一起。

    沈南柯长叹一口气, 各种意义上的叹气, 叹完继续埋头吃面,“你什么时候回国?”

    “我哥安排了明天的飞机, 让我走。”方程不笑沈南柯了,撂下手机抱臂靠在椅子上,蹬着桌子腿,“劝不动,根本劝不动那个财迷,无功而返。”

    “目前这个形势,他们掉一根汗毛,就会被全世界指责,当地政府比我们更怕他们出事。”沈南柯冷静下来,分析道,“孟庭深这个车祸一出,你哥就安全了,而且谈判一定会顺利。”

    沈南柯提到这个很难没有怨气,再阴谋论点,她都怀疑这场车祸跟程垚有关系,毕竟他获利最大。

    “你和孟庭深怎么回事?”方程不想聊他家这糟心事了,“不是要继承他的百亿资产吗?怎么怕成这样?他出事了——”

    “不要乌鸦嘴,呸!”沈南柯打断了他的话,推开了面碗往后靠在椅子上,“有很多事,我没跟你们说。”

    “什么?你爱上他了?”方程给沈南柯倒了一杯水,倾身推给她。

    沈南柯没有否认,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从小到大,除了我家保姆,唯一对我好的人就是他。我家保姆是收钱对我好,他是无偿对我好。”

    沈南柯从不直谈自己的感情,这是第一次,她不拐弯抹角,不逃避,很直接的面对。

    沈南柯垂着眼看着水杯上倒映的灯光,“周赫阳说我没有感情,不会爱人,跟我妈一样,只爱自己——”

    “放他娘的臭狗屁! 那个劈腿渣男值得爱一点吗?你爱他才是真的蠢。哎对了,他被他的新未婚妻给甩了,他前妻扒出来他和你的恋爱时间线,在圈子里公开辱骂他。他现未婚妻全家都知道了,过段时间会官宣分开的消息。”

    沈南柯情绪酝酿到一半,被八卦打断了,“他前妻之前不知道我的存在?现任也是被瞒着的?”

    “周赫阳跟他前妻编的是你们早就分手了,只是合作关系。她不知道你被渣,你们上了新闻后她才去扒当年的真相,我也是因为新闻才知道你五年前竟然遭遇过这样恶心的事。”

    沈南柯:“……”

    沈南柯突然很后悔当年没有直接开撕周赫阳,耽误了一个女孩。

    她当年只想逃避,恨不得把所有事都抹去,她办了和沈锦兰一样的事。沈锦兰的逃避毁了她,她又因为逃避毁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我不知道她一无所知,周赫阳跟我说他们是商业联姻,双方知道彼此的情况,没有感情只有婚姻关系。我当时太恶心了,直接甩了他消失。”沈南柯面揉了揉眉心,“我是不是耽误了她?抱歉,我真不知道。”

    “他前妻还想找你道歉呢,从时间线算,她是被三,你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你当年,不想撕也能理解,你那时候精神状态很差。”方程说,“你不用太内疚,这件事的主体是周赫阳那个狗渣男,而不是你们两个无辜的女孩。”

    沈南柯把脸埋在手心里,觉得自己非常糟糕,她糟糕透顶。

    “你刚才想说什么?”方程追问。

    “我以后不会再逃避了。”沈南柯放下手,面对方程,“周赫阳发给我的短信微信还有一些转账留言求和记录我都有,如果,她需要我可以给她,我也可以出面。”

    “他前妻有头有脸有事业,如今也要再婚了。不会公开撕,只是发朋友圈泄愤,让后来人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不用再发了。”方程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过好现在就行。”

    “你和孟庭深具体怎么回事?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高中时发现对他的感情不一样,我很依赖他,可这种依赖让我恐惧,我从来没有依赖过谁,我怕这种依赖。”沈南柯揉了揉头发,往后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看大理石桌面上的花纹,“我逃避着他对我的好,对他挺坏的。他离开时,我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这种痛苦。我只是更激烈地跟他对着干,幼稚地觉得这样能保持一定的联系。直到后来我们彻底没有可能,从头到尾,我都在我自己的感受里,这就是周赫阳说的,我不会爱人,他是很渣,但这点看的还挺准,我逃避交付感情。”

    “你怕失去。”方程一针见血,“你太没有安全感了,你是原生家庭没有给你底气。”

    “是。”沈南柯承认,“我之前一直在逃避,直到他这次出事。我真很害怕,我从昨天怕到现在。人和人早晚都会分开,不管爱不爱都会分开。我想往前再走一步,至少,不要留任何遗憾,在一起一天是一天。”

    方程倚靠着餐椅,望着沈南柯片刻说道,“沈南柯,想爱就去爱,大胆表达,真落空了你过来跟我搭伙过日子,我这种人八成要老无所依。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朋友。”

    朋友是自己找的亲人,沈南柯如今能比五年前大胆,确实是因为有了朋友的底气。

    “谢谢。”沈南柯很真诚地说,“谢谢你。”

    “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就行了,真的,不要想太多。如果你们错过了,他结婚生子,一辈子跟你毫无关系,即便你们维持着你所谓的‘平和稳定’的关系,又有什么意义?”方程起身绕过桌子拍了下沈南柯的肩膀,“你很幸运,他一直在等你。大部分人没有这种幸运,错过了便是一辈子,永远没有机会去碰一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沈南柯靠在餐椅上,看着客厅里奢华的水晶灯,程垚的品味非常暴发户,这里装修的很浮夸。

    她确实是幸运,孟庭深又回到了她身边。

    “能碰到的时候,多碰。跟爱人相爱,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这辈子都不敢想这种好事。”方程收起手,说道,“我得去睡觉了,这该死的时差,给我折腾的这几天都睡不好。”

    方程上楼去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沈南柯一个人。

    她在餐厅坐了许久,收拾碗筷,起身上楼回房间洗澡。

    躺到床上,明明身体很疲惫却毫无睡意。她忍不住看孟庭深的车祸照片,想病床上的孟庭深。

    今天下午过去很慌乱,到处都是记者媒体,还有他公司的人。她在那种兵荒马乱中只匆匆亲了孟庭深一口,确认了他的伤不致命,便被程垚给塞到了这边的别墅。

    她在床上翻腾了半个小时,起床换衣服化妆拖着行李箱出门。

    在大门口撞到进门的程垚,他一身正装,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上下打量沈南柯,“你干什么去?”

    “医院。”

    “现在去什么医院?他那边一切都好,有专人看护,没事。”程垚也没想到沈南柯会千里迢迢跑过来,抱着孟庭深哭成那副惨样,大跌眼镜。

    沈南柯读书时可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眼高于顶,对男人不屑一顾。即便后来跌下来了,她身边围绕的男人可不算少,她一个都看不上。

    孟庭深跟沈南柯结婚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他们的婚姻是因为感情。程垚还不信,认为孟庭深是因为感情,沈南柯纯纯是因为钱,毕竟之前很多年他们都有机会在一起,可沈南柯一直没跟他在一起,孟庭深功成名就,沈南柯选择跟他结婚。

    没想到是真的,沈南柯对孟庭深感情也很深。

    “在这里睡不着,我待他身边踏实。”沈南柯也没有避讳,直接道,“我不离开他的病房,不会给你们添乱。”

    程垚拧眉审视沈南柯。

    “我是他的老婆,他在医院住着,我做不到在其他地方心无旁骛的睡觉。夫妻——终究是不一样的,您不用管我,我自保能力很强。我对这边也不陌生,我以前出差来过。”沈南柯思索了一下,说道,“而且如今这个局面,我不会遭遇什么危险吧?我出意外可就矛盾升级了。”

    “如果你今天遭遇意外,明天我们在这里的限制会全面解封。”程垚直言不讳,“想让矛盾升级的人有很多。”

    沈南柯握紧了行李箱拉杆。

    “我让司机送你过去。”程垚拿出手机拨号,“你在医院待着不要乱走,你出事他肯定要发疯,最近事够多了。”

    沈南柯回头环视这栋戒备森严的庄园。

    程垚吩咐完司机,握着手机对沈南柯说,“他下周回国,你是提前回还是跟他一起?”

    “一起。”沈南柯很坚决。

    司机很快便把车开了过来,沈南柯下楼梯之前回头,“程总,方便问您一件事吗?”

    程垚欲走,闻言回头,“嗯?”

    “五年前,你们怎么会突然转型?”沈南柯抿了下唇,问道,“你们做软件研发规模也可以,是什么促使您迈出这巨大的一步?”

    “这一步可不是我迈出去的,我没这么大的魄力,是你老公。”程垚笑了起来,表情耐人寻味,“他需要钱挤进富豪榜。”

    “他赚钱的动力……到底是什么?”沈南柯拧眉,“他有提过吗?”

    “娶你吧,当时你分手,他回国找完你就决定了。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不会回答我们这个问题。”程垚双手插兜,观察着沈南柯的表情,“我猜可能是因为你,你眼光那么高,普通人你应该看不到眼里吧?”

    沈南柯:“……”

    “谢谢,打扰您了,我这个“普通人”过去找他。”沈南柯拖着行李箱下台阶,“再见。”

    孟庭深那个狗!

    他也这么想吗?

    她在孟庭深的心里不仅好色还贪财?脸上一道疤便不跟她视频,觉得她需要钱,便疯狂赚钱。

    想揍他的念头在推开病房门,看到孟庭深艰难地从病床上往轮椅上挪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她关上门丢下行李箱飞奔过去扶着孟庭深到轮椅上,“你要去哪里?”

    “你怎么来了?”

    他们同时开口,沈南柯从孟庭深深邃好看的眼看到他高挺鼻梁上的疤痕上,鼻子发酸。

    “我不是留疤体质,这种疤可以消。”孟庭深抬手挡了下脸,觉得过于刻意,放开后说道,“程垚那里住着不舒服吗?”

    沈南柯关掉轮椅的固定,推着他,“你要去洗手间?”

    “嗯,我可以,你不用管。”孟庭深回头看她,手停在半空中犹豫要不要抢回轮椅掌控权,“不想住他那里?”

    沈南柯不管他的拒绝,强势地把他推进洗手间,“不用找房子,我住你的病房。我扶着你,要解决哪种?”

    空气瞬间炽热起来,他们还没有坦诚到这个程度。

    虽然同居过,可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边界感。比如早上去洗手间的时间一定是错开的,偶尔一起洗澡,也是做到激情时,没那么清醒。

    “我可以找看护过来。”孟庭深不喜欢看护贴身照顾,可他更不想委屈沈南柯。

    “你能受得了看护,也就不会自己硬撑着来了。”沈南柯拖着他的手臂,她强装镇定,“我扶你到马桶上。”

    “嗯。”孟庭深声音很低,看了沈南柯一眼。

    想确认是不是做梦。

    沈南柯贴身照顾他?

    “孟庭深,我们什么亲密事没做过?你还怕我看?”沈南柯脸上滚烫,嘴上毫不客气地说,“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要不要帮你脱衣服?”

    “不用。”孟庭深嗓子一滚,抬手扶着沈南柯的肩,撑起身体离开了轮椅,高大地站在洗手间。垂眸看她泛红的耳朵,她穿着低领毛衣,脖颈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粉。

    孟庭深一个人也可以,他这是车祸第三天了,没那么虚弱。

    “你在他那里不舒服?”孟庭深修长的手指搭在松垮的裤腰上,明明抬手一扯就下去了,他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那我出去?”沈南柯看他手背上青色血管都暴起了,她再不出去,孟庭深能在这里耗一晚上。

    这个矫情的男人!!

    “嗯。”孟庭深改扶轮椅扶手,睫毛一垂,嗓音微哑,“我很快。”

    沈南柯确定他站稳才转身出去,没把洗手间门关严,快步走回病房脱掉了外套。听到里面的水声,她扭头看向医院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里面没了声响,她快步进去扶着孟庭深洗手,让他坐上轮椅推回病房。

    “程垚那里没有不舒服。”沈南柯架住孟庭深的手臂,把他扶到了病床上,“我只……看不到你会焦虑,睡不着。我的问题,跟环境没关系。”

    孟庭深坐到病床上,握住了沈南柯的手,沉黑凌厉的眸子直视她,心脏紧绷,“嗯?”

    “我跟你说我睡眠质量很差,不是开玩笑,我只是在你身边睡的比较踏实。”沈南柯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迎着他的目光,“我高中就开始失眠,很多年了。”

    “躺床上睡。”孟庭深攥着她的手腕,轻柔地带她上床,“上来,躺得下。”

    沈南柯提过她睡眠不好,孟庭深也见过她的药,可是她在他身边睡的太好了,比他睡的还好,这让他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沈南柯看了看孟庭深打着绷带的左腿,略一迟疑,上床躺在他右侧。碰到他,便转身把脸埋到了他的腰上。焦灼、仓惶不安在这一刻落了地,她抱住他,眼泪和倦意一起涌来。

    “南柯?”孟庭深揽着她的肩,感觉到衣服潮湿,立刻低头去看她的脸,“怎么了?别哭,我没那么严重,别怕。结束了,下周我陪你回国。”

    今天沈南柯哭了很多次,因为他,一直在哭。

    他生理性心脏疼,继而后悔,他极少有后悔这种情绪。他做事向来果断,决定了从不后悔,可他后悔了。

    不该让这场车祸发生,他能避免这场车祸。只是太想回国陪她过年,失了分寸。

    沈南柯的眼泪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在绵密的心疼中,抚摸着沈南柯的头发。

    “金钱、社会地位,从来都不在我的择偶范围。我有车有房有存款有稳定的工作,我的另一半有没有钱都行。”沈南柯把脸埋在他身上,闻到熟悉的安心的味道,“孟庭深,如果,你没那么有钱,没那么傲气。我们可能早就在一起了,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什么?”孟庭深怔住。

    “我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沈南柯抱紧了他的腰,郑重道,“既然你感受不到,那我再告诉你一遍。孟庭深,我很喜欢你。我的喜欢不会因为你的容貌、金钱、社会地位发生变化而改变,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孟庭深,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