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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生产部那边说沈总上来了, 没在办公室吗?”沈南柯的助理林清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啊,我从她的办公室过来,没见到人。”李海峰说, “我跟她打个电话吧。”

    声音近在咫尺, 就在身后。

    沈南柯猛地推开了孟庭深, 手里的文件便甩了过去,顿时拔高声音怒道,“这个工作我干不了!”

    A4纸漫天飞舞,沈南柯迅速倒退两步,几乎是跳开跟孟庭深拉开距离,找寻周围的摄像头,这里有摄像头吗?“不行你把我开了吧!我也不是很想在你手底下做事!”

    “沈——”孟庭深的瞳孔微微收缩, 唇上的触感还在, 他缓慢站直, 耳边风声很大。

    沈南柯一把拽掉脖子上的工牌甩了过去,杀气腾腾, “不就是一份工作, 换个地方照样干!”

    “沈总?怎么了?怎么和孟总吵起来了?”李海峰飞奔而至拦住了沈南柯, 往身后推,“冷静点冷静点!”

    紧跟在李海峰身后的林清和安娜一起护住了沈南柯, 把她护在身后。

    TO-D那边的项目总监冲过去挡在他们老板前面,也是傻眼, “孟总没事吧?”

    虽然他们公司所有人的梦想都是打孟庭深一顿, 这么多年, 一直没人敢实施。没想到孟庭深刚到这家新公司, 遇到个刺头。

    跟在他们身后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过来劝架捡东西。

    短短几十秒, 走廊上竟聚了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没事。”孟庭深把手垂进裤兜,糖块丢了进去。垂眼,喉结狠狠一滚,他弯腰捡起了沈南柯的工牌。缓慢地在手上轻绕,白色绳子一圈一圈地缠上了他修长骨骼清晰的手指,越过人群,他松开那根绳子,冷静地把工牌递给了沈南柯,“刚才——如有冒犯,我跟你道歉。我很欣赏你的才华,我从未有过恶意。”

    “她就是这个脾气,孟总您别见怪。”李海峰接过了孟庭深递来的工牌,连忙塞到沈南柯的手里,“沈总,工作慢慢做,别急。孟总答应给研发部绝对的自由,孟总肯定能做到。”

    沈南柯梗着脖子接过了工牌,眼前一片花白,连孟庭深的脸都是模糊的。夕阳在他身后,他逆着光站,高大的影子落在沈南柯身上。

    她脊背挺的笔直,脑子转的飞快。这一段好像是无监控区域,不会被拍。其他人不会多想吧?他们看到了多少?她和孟庭深是面对面低着头,只要没看到嘴对嘴,讨论工作也说得过去。

    孟庭深为什么会突然亲她?还是抬头时撞到了?不可能,他还侧头了,意外不可能那么精准!

    他为什么要在公司亲她?他想干什么?

    沈南柯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次成为热闹,她遇到孟庭深就没好事,她拽着工牌绳子在手上绕了一下,随后退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这场面太混乱了,她只是望着孟庭深的方向点点头,沙哑着声音林清说道,“帮我把文件捡起来,谢谢。”

    转身,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她大步走了出去。

    一路没停,直冲到办公室接了一杯水仰头一口气喝完,空白的大脑才缓慢地恢复正常。

    救命!能糊弄过去吗!

    办公室门被敲响,李海峰抱着文件推门进来,探头一看沈南柯,笑着道,“怎么脾气这么大?以前不是挺能忍的?”

    “新仇旧怨。”沈南柯一言难尽,重新接了一杯水,“抱歉,没能立好我们的公司形象,让大家看笑话了。”

    “听他们公司的人说,他做事就这个风格。”李海峰把文件放到沈南柯的桌子上,还没见过沈南柯这么跳脚的样子,气的脸都红了,“好在他虽然工作上强势,人品还是不错的,从不记仇。他的员工骂他被撞到,他都能视而不见,该怎么安排工作就怎么安排,该升职照样升职,不会给人穿小鞋。”

    这是孟庭深的做事风格,就事论事,只论事,不共情。

    沈南柯一直认为这是一种傲慢,别人骂他,并没有真正触犯到他的利益,挑战不了他的权威。骂完还得在他手底下干活,骂着干活痛快你就骂,不影响结果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与事都在他的规则内,没能真正打破他的规则。

    “最近太忙了,全部堆在一起,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沈南柯避重就轻地解释,随即叹口气,“他不记仇是好事,我也是气上头了。”

    “压力别太大,会慢慢上正轨。”

    “其实他的安排对当前我们公司来说,是最好的安排。我们急需要一次彻底的大改革,才能真正地站起来。”沈南柯坐到办公椅上,转头看铺在城市上的金色夕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是气自己不争气,当年我们同一个起跑线,虽然不熟识,你知道那种同样在剑锋上,本来可以针锋相对。如今他站到了那里,我还在这里,地位悬差让人不甘心。”

    李海峰竟一时无言,这很沈南柯。

    沈南柯就是生活在刀锋上的人。

    沈南柯收回视线,看向李海峰,“尊严建立在能力之上,技不如人,我得认。我会调整心态,没事,别担心。”

    “他的改革确实没有问题。”李海峰坐在沈南柯的办公桌上,说道,“他看问题非常犀利,说起来我比他大五六岁呢,被当众指出来,非常羞愧。可他也没说错,有问题我们就改,为了公司好。”

    孟庭深上来就大规模改革行为确实让很多人憋着一口气,特别是李海峰,这次整顿最狠的是管理部门。

    沈南柯诚恳地跟李海峰聊了一会儿,送走他,一头磕在桌子上,这都什么事啊!

    脑袋抵着冰冷坚硬的桌子,她忍不住想刚才的吻。

    他温柔的不像他,睫毛是淡金色,冷白的皮肤被渡上了暖光,他俯身轻轻吻她,比春天的风还轻。

    沈南柯六点离开公司,公司内部已经传到她和孟庭深当众打了一架。公司各个群都沸腾起来,为她这个勇士点蜡。

    新老板上任第一天,她和老板杠上了。

    开出去两个路口,手机响了一声,一条短信跳到车载屏幕上。

    孟庭深:“晚上想吃什么?我在超市。”

    他还要做饭?早上吵成那样,刚才闹了那么大一出,他竟然还要做饭?孟总是对厨房有什么执念?他要去参加什么‘家庭煮夫’竞赛吗?

    沈南柯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翻到孟庭深,按着语音:“满汉全席。”

    孟庭深回了语音过来,沈南柯点开,他微沉好听的嗓音响在车厢里。

    “我不会做,我买菜你做?我给你打下手。”

    沈南柯会煮泡面。

    金色夕阳撒进车厢,暖洋洋的,沈南柯一路开车往家飞驰。又过了两个路口,她在红灯前按着手机打字,“不吃,减肥,晚上要去健身。”

    孟庭深先回家了,她现在回家洗澡是直播,不如去健身房洗澡。

    健身房在小区南门,非常近,淋浴间很大很干净,洗澡非常方便。她这两年懒的健身,办的卡都快过期了,用来当洗澡卡使,也不浪费。一举两得,她真是天才!

    六点五十。

    沈南柯踩着“哈喽,孟狗!”的语音进了门,黄油煎肉的香扑面而来。

    他又做起了饭!

    暖气的热,饭菜的香,房子里亮着暖光灯,整个屋子呈现出一种“家”的氛围。

    孟庭深的入侵不像沈锦兰那样霸道,他也强势,可他是一步步入侵,润物细无声。

    沈南柯丢下包脱掉外套换上拖鞋进门,她的拖鞋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依旧什么样。

    客厅没开灯,只有厨房亮着灯。外面天已经黑了,客厅玻璃上倒映着厨房的影子,孟庭深穿着黑色T恤高大地站在灶台前,长身玉立,温和居家。他握着平底锅在煎牛排,肉碰到锅底发出极其诱人的滋啦声。

    沈南柯嗓子一动,声音被强行咽了回去。

    “去洗手,准备吃饭。”孟庭深扭头没看到沈南柯,也没在意,只是提醒了一声,回头继续煎牛排。

    他用了大量黄油煎牛排,微甜,仿佛奶油融化了的味道勾动着味蕾。

    食色性也,人生大事。

    沈南柯不得不承认,孟庭深在这两个方面把她拿捏的死死的。她早晚也要陷入他的规则里,就像她不愿意喝的牛奶,不愿意接受的他。

    孟庭深不在乎她的挑衅,和不在乎他的员工骂他一样,这些都没有触及到他的根本利益。

    沈南柯洗了手,去收拾自己的健身包。

    她收拾好包,孟庭深把晚饭端到了餐桌上,掀眼一看她,“你去门口那个健身房?”

    “嗯。”沈南柯戴着隐形眼镜,一眼看到了餐盘里切好的淋着诱人酱汁的牛排。还有煎的看起来很香的小土豆,金灿灿的带着焦边。配了一些沈南柯不认识的蔬菜,碳水蛋白质蔬菜齐全。

    他煎的牛排比沈锦兰煎的看起来好吃一万倍!他厨艺怎么这么好!

    沈南柯身不由己,她不受控制地走过去拉开了餐椅,拿起了叉子,近距离更香。

    “健身房人多吗?”孟庭深拎着两杯水过来,冷白干净的手指在她面前一晃,递来了一杯。

    “工作日不多。”沈南柯拿叉子扎了一块小土豆,刀叉是新买的,他不断地往她家里塞东西。她吃到焦香软面的土豆,比看上去更好吃,才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孟庭深出国留学前不会做饭,少爷似的养着,林韵恨不得把他含嘴里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

    出去九年,他不仅学会了做饭,还做的非常好吃!

    “出去半年就学会了,你不会做饭?”孟庭深的餐盘里比沈南柯的多了意面,他需要□□碳水,他不减肥。

    沈南柯看到了他的意面,“我的为什么没有意面?你给我减配?”

    也岔开了她不会做饭这个话题,她自以为独立,还没孟庭深这位少爷会的生活技能多。

    “你要吃?”孟庭深沉邃黑眸看着她,“我还没吃,分你一半?”

    沈南柯的动作比脑子快,盘子递过去了,他的意面看起来很好吃。

    孟庭深挖了一勺意面给她,才继续吃自己的饭,“我以为你要减肥不吃面,你没必要减肥,你不胖,你需要增肌。”

    回旋镖扎沈南柯身上了,她含着意面,“我肌肉非常发达。”

    孟庭深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无声胜有声。

    沈南柯:“……”

    牛排肉汁饱满,意面配了奶油,香的浓郁。沈南柯对一切高热量食物都非常满意,食欲满足,她自然平和。

    甚至起身去收拾了厨房,吃人嘴短,他做饭她洗碗。

    等她从厨房出来,孟庭深衣服都换好了,背着黑色健身包拎着门禁卡等在玄关处。

    沈南柯由上至下打量他,黑色兜帽外套,黑色运动裤,搭配一双白色运动鞋,一副要去健身的样子。

    “你……干什么?”

    “健身。”孟庭深非常自然地戴上了口罩,拎起沈南柯的白色健身包,若无其事道,“你的卡能用几个人?”

    “一个人。”沈南柯的健身包在他手里,她仿佛也被他绑架了,又被他拖着往前走,“我不跟你一起,我昨天刚上热搜,万一被拍到,以为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戴口罩。”孟庭深取了一个一次性黑色口罩撕开戴上,“一起健个身,能有什么关系?怕这个?”

    白天那么大的工作量,没累死你吗?还要去健身!

    “你不用加班?”沈南柯不想跟他一起去,她只是去洗个澡!

    “我负责给别人安排工作。”孟庭深轻描淡写,“我没那么多工作。”

    沈南柯:“……”

    听听,这话要不要脸!

    他怎么还没挂路灯上?

    “最近一直在奔波,没时间健身。难得有时间,走吧,别磨蹭。”

    你才磨蹭!

    沈南柯拿起手机取外套,跟他出了门。

    “婚房定下来了,过几天办手续,装修你来负责。”孟庭深按下电梯,说道,“你把个人资料给我一份,办手续用。”

    “你明天还要去迅达?”

    “下午过去,上午我有个会议。”孟庭深把口罩拉到眼睛下面,顺便拉上了兜帽,遮住了半张脸。

    沈南柯伸手接健身包,一下没拽掉,她又拽了下,说,“你不用去美国?”

    “那边公司程垚处理,可能要卖掉,等公司董事最终决定。”

    这可是大事。

    沈南柯把包甩到肩膀上,抱臂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审视孟庭深,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看起来对那边公司没什么感情的样子,那不是你的心血?”

    “公司运营主要靠程垚。”电梯到了一楼,孟庭深伸手挡了下电梯壁,下颌一点,示意沈南柯先出去,“我负责搭建结构运行程序,纯打工人。他把我推到台面上,不过是人设干净不容易有负面新闻。”

    沈南柯走出电梯,她走在前面先推开了楼栋门。

    去南门需要穿过小区。

    天黑的很深,月亮还没有升起。小区灰黄的路光照出方寸,常青树显出暗沉的轮廓。呼啸的北风从楼间穿梭而过,她拉了下衣领挡住寒风,“你不喜欢TO-D的业务方向?”

    孟庭深连电视都不看,他一个没有娱乐的人去做娱乐行业,听起来很玄幻。

    “不是我的目标。”孟庭深走在沈南柯身侧,两个人走的很近,走路时幅度大一些就能碰到。

    “那你为什么要做?单纯钱多?”沈南柯转头看他隐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看不清,他藏的太深了,“看不出来,孟总这么贪财。”

    “钱是根基。”孟庭深单手插兜,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经济基础决定自由的上限。”

    有钱她现在至少能喘一口气,没钱她连这口气都不能喘。

    可他,想要什么样的自由呢?他成年之后基本上都可以自由做选择了。林韵性格不像沈锦兰,林韵到底还是软,谁又能限制的了他的自由?

    “今天在公司。”孟庭深还是解释了一句,“是个意外,我没想在外面碰你。”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沈南柯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意外到知道侧头才能找到嘴?”

    孟庭深脚步一顿,声音很沉,“不会有下次。”

    会有下次的,你让我丢人一次,我不还回去还是沈南柯吗?

    沈南柯呵了一声,打算去健身房洗完澡就溜,希望她的健身教练今天休息。

    她为了逃避健身教练,半年都不敢从南门走。

    走出小区,转过弯便是灯火通明的三层楼健身房。

    推开玻璃门,喧嚣的音乐灌入耳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缠绵的宝贝。

    戴着鸭舌帽穿着一身黑色健身服健身教练飞奔而至,一把薅住了沈南柯,揽住她的脖子,“终于忙完工作了?打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都打算去你家找你了。”

    沈南柯的健身教练是个一米七五的女孩,个子高挑,一身漂亮的肌肉,打扮中性。

    沈南柯刚要跟教练往楼上走,手腕被大力一拽,她措不及防脱离了健身教练的手,往后撞到孟庭深身上。

    “怎么办卡?”孟庭深紧扣着沈南柯的手腕,把她按在身侧,看向对面的健身教练,兜帽下的眼睛锋锐,声线克制冷静,“带我去办张卡吧。”

    “你们一起的?”教练莫名感觉到敌意。

    “对对。”沈南柯用力拽回自己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被他抓过的痕迹,他掌心炽热手指有力,抓的她皮肤微微的疼,她不想在外面发脾气让孟庭深太难看,站直说道,“用我的卡就行,不用再办。”

    “家属?”教练反应过来,笑着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我,直女!钢铁直,我家孩子都三岁了。”

    沈南柯瞬间反应过来,孟庭深以为对方是男人!反应那么大!

    “嗯,家属。”孟庭深保持着疏离的礼貌,“抱歉,误会,可以用南柯的卡?”

    沈南柯无语住了,由上至下打量他一遍,拎着包大步往里走,踩着铁楼梯往上面走,“要请私教你另外花钱,不请这里的器材随便用。”

    好丢脸!

    沈南柯上了三楼进更衣室换衣服,教练便跟了进来,一脸八卦,“你对象?长得这么带感。”

    “不算,朋友。”沈南柯顶着教练的目光,不好说自己只是来洗澡,硬着头皮换上了健身服。

    “你的马甲线呢?你的小肚子都出来了。”教练果然是犀利,由上至下打量沈南柯,“你的肌肉呢?你没在我这里练是不是也没有在其他人那里练?你快点换衣服赶紧练!”

    “忙啊。”沈南柯晚上吃多了,她吸了吸肚子,“很累。”

    “别找借口,热身上台,让我看看你技术退步了没有!”教练摩拳擦掌,一副要狠狠练沈南柯的样子,“你以前也忙,怎么能抽出时间现在就不行了?”

    沈南柯和这位教练是拳击俱乐部认识的,她搬到这边,对方也恰好过来做健身教练,两个人又成了客户关系。

    “年纪大了。”沈南柯找借口。

    “你还没满二十九岁,大什么大?我都三十五了,看看我的肌肉。”教练撸袖子给她看肌肉。

    沈南柯:“……”

    沈南柯二十四岁之前很鸡血,忙工作忙到飞起,也会健身保持体魄。每天睡几个小时,精神抖擞一整天。

    后来公司没了,她健身的欲望就低了,这两年,新公司也出事,她的健身欲低到了谷底。

    “亢奋起来,你这么年轻。”教练在旁边兴奋地给她准备手套,说道,“你不来我太无聊了,那些学员们都不敢碰,大多是来减肥的,只能带着随便玩玩。”

    沈南柯热身时看到了二楼的孟庭深,他穿着黑色运动装在跑步机上,速干衣随着他的动作隐隐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轮廓,旁边一个男私教在跟他搭话。

    工作日健身房人特别少,几个健身教练都没事做。

    沈南柯热身结束,缠上红色绑手带戴上手套赶鸭子上架地上了拳击台。

    太久没练了,沈南柯不到十分钟就平躺在地板上喘气。天花板炽白,教练在对面挑衅。

    面前多了一只白色运动水杯,握着水杯的手极其好看,手指骨关节修长,手背上筋骨分明,皮肤白而干净。她顺着那只手看上去,对上孟庭深饶有兴味的眼。

    “什么时候学的拳击?”孟庭深的指尖一拨按开了运动水杯的盖子,声音很沉,“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沈南柯耳朵滚烫,坐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技术还可以,体力太差了。”孟庭深半蹲在她面前评价,“你该多练练。”

    沈南柯咽下水放下杯子,翻身爬起来,一拍手套,指了指孟庭深,典型的自由搏击挑衅手势,“孟总,打一架吗?”

    沈南柯站在台上,灯光在她头顶,皮肤雪白洁净,刘海汗湿了一些,显出野性。健身衣遮到小肚子,露出瘦薄的一圈腰。戴着红色手套,眼尾含着张扬,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锐利的进攻姿态。

    是他熟悉的那个沈南柯。

    孟庭深拎起水杯站直,握着水杯的手指慢悠悠地收紧,指尖一压盖子,咔哒一声,他抬起下颌,望着沈南柯,“不打。”

    “你们两个身高体重差距太大了。”教练在旁边笑道,“确实没法打,按照比赛规则也打不成,不是一个量级。”

    “不按照比赛规则,又不是比赛,我只是想打他,开个赌局。”沈南柯见他不接招,更来劲儿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你赢,我答应你一件事。我赢,你答应我一件事。”

    孟庭深抱臂往后一退,淡淡道,“你会找借口不履行赌约,不玩。”

    “我不会输。”沈南柯抬起白皙的下颌,眼睛里倒映着灯光,她笑的很勾人,“谁身体先接触地面谁输,孟总,你不敢?”

    孟庭深定定看着沈南柯,看了足足有一分钟,转身拿自己的健身包。

    他们两个真正意义上的打架只有一次,七岁那年,沈南柯学防身术,学会后就把孟庭深过肩摔撂在地上,死死压他身上。之后孟庭深就不愿意跟任何人身体接触,转头学拳击了,跟教练打,或者单独打沙袋,他不再跟人对战。

    黑色缠手带一圈圈绕到手上,认真严谨地缠绕过虎口腕骨最后勒紧,戴上了同样黑色拳击手套。

    他整套动作一丝不苟,垂着眼表情严肃。

    沈南柯看着他,活动了一下腕骨。等他上台后,她抬手碰了下他的拳击手套,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了下,带着一股子独属于她的锐气,“孟庭深,我肯定能赢你。”

    哪来的自信?

    沈南柯体力不行,技巧还可以,她个子小又灵活。少年时学过散打,后来吊儿郎当跟人打架,全是野路子。他们分开了九年多,她又去学了拳击。

    孟庭深游刃有余地防守,偶尔跟她碰一拳,他在等她体力耗尽。

    五分钟后,沈南柯脚步一歪,她表情痛苦地蹲了下去。孟庭深蹙眉,立刻上前俯身去扶她。

    “没事吧?崴到脚——”

    话音未落,她突然脱离了手套,带着绑手带的手一把抓住了孟庭深的手臂,借着绷带的摩擦力。她起身肩膀用力一顶他胸口,孟庭深本身站的就不稳,半个身子悬空随即脊背重重砸到了地面上。沈南柯翻身压了过来,膝盖利落地顶上他的胸口,汗津津热气腾腾的手抵住了他的脖子,她跪在他身上,漂亮的杏眸中尽是张扬明媚的笑,“你输了,孟总。”

    第三十二章

    时隔二十二年的过肩摔。

    沈南柯往下一压, 身子俯的更低了,潮湿的指尖抵着他的喉结,他的皮肤微凉, 有玉的质感, 她缓慢地划弄着, “孟庭深,你也不是无法撼动的。”

    她的影子整个罩住了他,她的汗滴到他身上。

    “在你心里。”孟庭深躺在黑色软胶台面上,肩胛骨微微发热。她腿上的汗浸湿了他的T恤,像是滚烫的岩浆紧贴着他的肌肤,他字句清晰慢沉,“我是无法撼动的?”

    “无法撼动你就不会躺在这里。”沈南柯迅速收回手, 在心率加速中起身, 伸手到孟庭深面前, “孟总,起得来吗?”

    孟庭深抬手, 宽大手掌慢而沉地握住了她的手, 收拢手指, 把她的手整个包裹进手心。他们都带着绑手带,粗糙的质感摩擦在一起, 一个潮热滚烫一个干燥清冷。

    沈南柯心率飙升到让她眩晕,她感觉到他指节的力量, 她望着躺着的孟庭深, 他即便躺着也不狼狈, 清冷的眉眼沉静, 除了胸口衣服被她跪出来一个汗印,再无其他, 依旧干净。

    他手上忽然用力,沈南柯猝不及防被他拖的失去了平衡往前栽去。那只拽她的手,又有力地扶住了她,撑着她的身体保持着平衡。

    沈南柯用力从他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甩了甩上面的汗,转身大步走下台阶,“不玩了。”

    “你真该加力量训练。”教练追上沈南柯,“明天再给你约一节课吧?”

    “明天要出差。”沈南柯大步走进更衣室取换洗衣服。

    “后天?”

    “出差到下周。”沈南柯拎着衣服走进淋浴间,关上门,“我最近很忙,忙完这个阶段再来,再见。”

    “不算热身,你今天只练了十五分钟!”教练在外面咆哮,“十五分钟!十五分钟能干什么?”

    无法撼动?

    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她认识孟庭深那一刻,目光便在他身上。她把他视为目标,视为无法撼动的目标,他永远高高地伫立在那里。

    她追随着他学围棋,学到最后,沈南柯精疲力竭,他仍然游刃有余。沈南柯知道坚持下去便会输给他,她放弃了,输了一切都没意义,连坐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追着他去学散打,学了一个月。他跑了,为了不碰到沈南柯,他跑去学专业的拳击了,只跟教练打,这样他们就不会有肢体接触。

    她的整个少年时期,目光都在孟庭深身上。

    她的初恋小男友分手原因不是什么家长干扰,也不是老师逼迫,而是有个同学跟她说,“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孟庭深?低配版的孟庭深。”

    不像她也不会认错。

    她吓的连夜分手,一直没有谈恋爱。

    她拼命往巅峰爬,他们的名字永远并排出现在各个榜单上。她站在刀锋之上,脚下是利刃,四周是万丈悬崖。

    她只有站在这里,才能看到另一个顶峰上的人,可这些需要付出太多,她是一步一个血脚印。

    站在书房门口听到那些话,沈南柯当时怎么想的?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来找林韵要什么资料?林韵一个中文系老师,跟她能有什么交集?

    她是想去打探孟庭深为什么要卖掉项目,下一步要做什么?他那么突然地卖掉了项目,抽身了。

    站在那里,她听着他们的对话。

    非常可笑,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们之间没有一丁点可能。

    她以为他会留在北京,她才放弃了其他的选择。她留在这里,连导师都选了他可能会选的那个导师。

    她不想去远方吗?她也想过,离开这里,远走高飞,脱离所有的控制,脱离这个泥潭一样的环境。

    他离开那天,沈南柯在工作室工作了整个通宵,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描述这么可笑的事,她无处发泄。她连心理医生都不敢说,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这么可笑。

    她怕信仰崩塌。

    她做的第一款语音陪伴软件特意挑了个男声,少年音。当时沈锦兰大发雷霆,砸了她全部的东西,狠狠骂她。小小年纪,希望一个男人叫她宝贝,给她讲睡前故事,不知羞耻。

    她的人生本身就是羞耻,喜欢孟庭深这件事也很羞耻。

    不能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林韵看不上她,不会同意,林韵曾经找过沈南柯,旁敲侧击地提过,他们是兄妹,一辈子的兄妹。

    沈南柯很早熟,也很敏锐。林韵一开口,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那个初恋刚曝光,孟庭深举报给沈锦兰,林韵怕孟庭深这个行为是对沈南柯有意思。

    林韵可真敢想,沈南柯都不敢想。

    孟庭深能喜欢她?他喜欢那种温柔听话的女生。沈南柯一蹦三尺高,能把他的屋顶给掀了。

    他看到沈南柯就皱眉。

    孟庭深离开后,她去练了拳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学,可能当时太无聊了,每天时间被工作学业填的满满的,连一点缝隙都没有,依旧觉得很空。

    生活像是被抽掉了一块,无法填补。

    她在拳击俱乐部特别拼,每天都在猝死的边缘徘徊。他们都叫她拼命三娘,她学会了拳击,学会了一个人生活。

    尝试着再次谈恋爱,尝试着跟一个人牵手。

    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法撼动的,没有谁能一直停留在时间里。

    他也不是无法撼动的,他会随着时间渐渐变淡,淡出她的生活,淡到没有痕迹。

    她只跟别人聊他给她带来的痛苦。

    方程让她给最厌恶的人排序,她的厌恶榜第一个人是孟庭深,永远是孟庭深。第二个人是她自己,第三个是她的生父,第四个人是沈锦兰。

    即便他们那么多年没有联系,他还是稳居她的厌恶榜第一。

    人生多么可笑。

    时隔多年,因为一场酒,他们再次绑到了一起。他找了那么多借口劝沈南柯跟他结婚,沈南柯听得出来,他是想为那场荒谬负责,他本身责任感加上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促使了这场婚姻。

    睡了,就会结婚。无关爱情,跟喜不喜欢也没有关系。

    结婚他就会进入丈夫角色,沈南柯相信他会做个好丈夫,也会做个好爸爸。只要沈南柯不离婚,他能演一辈子。

    就像他不喜欢娱乐行业,他选择了也会做到尽职尽美,能做到行业第一。如果这个公司没有出现危机,他依旧是掌舵者,照样会负责地完成全部工作。失去了,他也没什么眷恋。不过是他做的一款程序,换掉,他会有新的程序。

    把他摔在地上,汗滴在他的眉心。她看着他清冷理智的眼,倒映着她这么多年的不堪。

    不想玩了。

    她讨厌程序员。

    沈南柯洗完澡吹干头发背着包走出更衣室,听到沉闷的打沙袋声音。她转头看过去,孟庭深正在一拳一拳往沙袋上砸。

    他的黑色衣服湿透,贴在身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绷紧带着极强的爆发力。跟他平常的形象截然不同,此刻的他身上有种极致的力量感。

    暴力美学。

    “你男人专业学过拳击?”沈南柯的教练凑了过来,眼睛还在孟庭深身上,不止她,整个健身房的教练还有学员都在围观。

    “朋友而已。”沈南柯停住脚步攥紧包带,站的笔直,望着孟庭深。他的头发汗湿,冷峻五官此刻含着出鞘刀锋的锐气。

    “是专业的啊,我们的教练都打不过他,他刚刚一挑三。”教练压低声音说道,“刚认识的吗?以前怎么没带进我们俱乐部玩?”

    “他在国外读书,刚回国。”沈南柯又开始给他编人设,虽然她和孟庭深都上过热搜,可不是一个领域,而且网上离现实太遥远了。这个破败的小区,周围充满生活气息的人群,大家都是普通人,没人会把他和财经杂志上的人联想到一起。

    距离太远了。

    如果不是跟沈南柯结婚,孟庭深永远不会下沉到这个圈子里来。

    他在迁就她。

    为了不离婚,他可真是拼啊。

    “真带感。”教练在旁边感慨,对他肌肉线条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出这样的肌肉。”

    沈南柯看了眼自己软绵绵的手臂,打算溜了。

    她曾经也拥有过一段时间肱二头肌,随着时间的消磨,她现在只是个疲惫的社畜。

    上班被他操练,下班被他吊着。

    艹!

    成功的创业者,首先身体得好,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搞事业。沈南柯望着他出拳时候带起衣服下摆,腰肌一闪而过,蓬勃的张力。

    嗓子有些干。

    这样的人怎么输?怎么击破?

    她没有一丁点的胜算。

    鬼使神差的,沈南柯没有走。平静地站在原地,又看了半个小时他打拳。他的衣服彻底湿透,他才收手,熟练地摘掉拳击手套。解开汗湿的绑手带,长长的黑色带子垂在半空中,晃动间带动了光影。

    健身房老板走过去,问他每周能来几次。

    “不确定,得看我家那位的时间。”他垂着眼声音很淡,一丝不苟地把两只手的绑手带都解下来装进防潮袋里。

    沈南柯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你女朋友?哎人呢?”老板环视四周,沈南柯已经不见了,“如果你每周能过来三次,我们可以给你免费提供场地,以及陪练服务。”

    “不用,谢谢。”他蹙眉看了眼沈南柯离开的方向,拎起包收起东西大步走向浴室。

    一个小时的激烈运动也没有消耗刚才被沈南柯勾起的火气,他在大冬天冲了个冷水澡,把所有情绪都压进冷静的皮囊里,恢复平静。

    他本就应该无欲无求,无波无澜。

    沈南柯是他人生中的BUG,他早晚得修复这个BUG。

    换衣服时,他看到包里的门禁卡,动作停顿。

    那混账没有门禁卡怎么进门?跟他走一起就那么烦?

    匆匆换了衣服,背着包快步出健身房。

    接近十点了,小区里静了下来。天阴的很重,风也很大,他步伐很快,一路没看到沈南柯。

    那混账会被冻死吗?冻死活该!

    楼栋前也没人,他刷卡进门拿出手机发信息给沈南柯,“到家了吗?没门禁卡怎么进门?”

    电梯停在一楼,他进去按下楼层。

    电梯一路升到十五楼,沈南柯没回消息,他走出电梯按着房门密码,打算打电话给沈南柯。

    滴的一下,房门从里面打开。

    暖光从房子里泄了出来,铺洒出来,笼罩在他身上。

    孟庭深微蹙眉,他的BUG又要搞出什么事?

    他缓慢地抬起脚步迈进房门,门口笑眯眯的招财猫挥了下手,滑稽的欢迎声响了起来,“哈喽,孟狗!”

    他额头青筋跳了下。

    这个欢迎音,明天不改,他跟沈南柯姓。

    运动鞋踏上浅白色的地垫,他卸下肩膀上的背包转头目光与脚步一起停住。

    只两秒,他猛地带上了入户门,巨大一声响,他蹙眉盯着沈南柯,克制着冷静,一开口嗓音瞬间沙哑,“你穿的什么东西?”

    沈南柯穿着他参加发布会时那件黑色衬衣,领口散开两粒扣子,衬衣本身就宽大,领口散的很低,细腻的白若隐若现,下面什么都没有穿,两条直而长的腿白的晃眼。

    房间里一切都静了下来,似乎连灰尘颗粒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

    她长发慵懒地披散着,漂亮的脸微微上扬,杏眸里浸着笑,纤细手指上勾个银色手铐晃了晃,声音轻轻的勾人,“我的赌注是:今晚你是我的,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准反抗。”

    第三十三章

    孟庭深站在玄关处静静看着她, 睫毛的光影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他的瞳仁暗沉。

    沈南柯也看着他,手铐在她的手指上晃动发出很轻的金属碰撞声。渐渐归于平静, 他们仍然对峙。

    无声, 可比那天在温泉汤池里还要激烈。

    大约有一分钟, 孟庭深缓慢放下手里的黑色背包,他垂了下睫毛,抬手拉着外套拉链。

    拉链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从上往下,拉到底。他抬手脱着外套,声线保持着冷静沉稳,“那个东西哪里来的?”

    “你可以拒绝。”沈南柯给了他一个选择, “现在转身出去。”

    “以前就有的还是刚买的?”孟庭深整齐地把外套挂在门口玄关衣架上, 把打皱的外套袖子拉平整, 他有条不紊地做着。

    “你管那么多?”沈南柯感觉到他身上的压迫,他高大的太有存在感了, 影子整个罩在她身上, 把她罩到了阴影里。

    他里面是黑色毛衣, 配着蓝色牛仔裤。英俊的脸在逆光下,显出冷厉。

    他转过身, 停在沈南柯面前,睫毛动了下, 沉黑的眼注视着她, 嗓音沉缓字句清晰, “跟几个人这么玩过?”

    他身上带着极强的压力, 沈南柯后颈有些麻嗖嗖的,她不甘示弱, 指尖绕着那个金属手铐,故意晃出声音,“管得着吗?”

    “我需要确认你这东西干不干净。”他往前一步,几乎把沈南柯抵到了墙上,膝盖压着她的腿,依旧是那样冷静理智。

    沈南柯被他压到墙上,她后脊背挺直,仰着头,“你玩不玩?不玩出去。”

    孟庭深的喉结缓慢一动,他的指尖动了下,垂着眼注视着沈南柯,声音很低,“有没有给别人用过?嗯?”

    沈南柯愣了下,随即翘起唇角,她笑的眼睛弯着,下巴上挑,“别人可没你这么欠揍,我只想对你实施暴力。”

    “你上次。”孟庭深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赌注一样?”

    “不一样。”沈南柯把一只手铐扣到了孟庭深的左手手腕上,咔嚓一声金属响,她克制着兴奋的心跳,保持着冷静,“上次,我没想拷着你。”

    下一刻,沈南柯被推到了墙上,他低头堵住了她的唇。来势汹汹,是吞天食地的姿态。

    耳边一声金属声响,沈南柯右手腕一凉,孟庭深把金属手铐另一端拷到了她的右手上。她想抬手揪他头发,手被金属手铐带的抬不起来。

    好狗!

    这狗是真狗!

    沈南柯左手揪住他的头发,仰起头狠狠咬他,他长驱直入。直接入侵进去,吻里夹杂了血腥,沈南柯费劲拽着跟他连在一起的手,仰起头跟他唇舌厮杀。

    一只手太不方便了,他们都只剩下一只手。

    孟庭深掐住她的侧腰,她抠住他的牛仔裤边缘,扯掉了一粒扣子,弹到木地板上,跳出很远。

    他们吻的激烈,孟庭深侧了下头,让她更深入地探进去。他放任了她的入侵,放认了她的横冲直撞。

    沉重的呼吸交叠,他们在玄关暖灯下用厮杀的方式吻着对方。

    沈南柯在倒退中踢到了孟庭深的健身包,她身子晃了下,孟庭深结束了这个吻,他空出来的右手下移到她的腿上,直接把她抱起来,扛到肩上阔步往卧室走。

    “孟庭深!”沈南柯骤然离地,她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隔着衣服咬他,“你干什么?”

    他早就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样因为烦她,不愿意碰她。不管她怎么折腾,他都能纹丝不动,绝不跨过防线。如今他会入侵会还击,带着很强的进攻欲,会直接把沈南柯扛起来扔到床上。

    手铐连在一起,沈南柯倒在床上时,他也被带到了床上。

    “你敢再进行一步。”沈南柯的腿被他的膝盖顶开,她及时叫停,“我会不计成本跟你离婚。”

    他跪在她的上方,垂着眼看着她,无声地与本能对抗。

    他不喜欢意外,他需要所有事都按照他的预期去发展,所以他连喜欢这种情绪都能死死压制。他不会放任自己为了一时欢愉去碰麻烦,他的人生井然有序,他需要理智与严谨保持永远不败。

    不能被他掌控的东西,他宁愿不要,他在这件事上非常坚决。林韵曾经劝他别那么紧绷,偶尔越线也没关系。

    越线没关系吗?

    沈南柯装受伤骗他,等他露出软肋,她毫不留情把他摔在地上,他□□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混账不止一次干这种事,从小到大,她干过无数次。他能有今天这个性格,沈南柯占一半责任。

    交给她?任她践踏他的尊严?

    他低头吻她的唇,很轻地含吮,他的鼻尖碰到她细腻的脸颊,缓慢地滑动,往下。他克制冷静地收回了进攻的腿,捧着她,亲她。

    “南柯,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因为克制而沙哑,“我听听看。”

    “这种事我怎么会告诉你?让你有心理预期?”沈南柯的手滑下去,戴着手铐的两只手交叠,她落入他的指缝,握住他的手指关节,仰起头避开他的吻,“你想继续就躺平,不想继续,出去。”

    孟庭深潮湿炽热的吻一寸寸往下滑,落到她纤薄白净的脖子上。

    他在衡量。

    沈南柯是个不死不休的人,恨他恨的牙痒痒。

    从小就烦他,如今更烦。

    这样一个机会,她会做什么?

    羞辱?还是虐待?

    他的唇很温和,温热的呼吸拂着沈南柯的脖颈,引起了一阵阵的酥麻。这让她想缩脖子,她没缩,她仰着头露着脖子大大方方让他亲。

    她敢表现出怂,今晚会被他做死在床上。

    “孟庭深,你输不起?”沈南柯挑衅他,“你怕什么?”

    “不准把别人用过的东西用在我身上。”他突然翻身躺到了床上,抬手示意,“把灯关掉。”

    沈南柯也想关灯,他的眼睛太有攻击性了。

    沈南柯该先解开自己的手铐再去玩他,可手铐的钥匙在客厅,她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拖着孟庭深去客厅找钥匙。既然锁着,那就锁着吧。她声控关掉了整个屋子的灯,窗帘早就合上了,卧室门在孟庭深扛着她进来时被他踢上。

    室内寂静,只有朦胧暗光从半透光的窗帘透进来。

    黑暗里触感在无限放大,沈南柯摸索着找他的另一只手,被他按住了后脑勺。他压着她再次接吻。

    很深地吻她,亲到他们都呼吸急促,才放开。

    “沈南柯,折磨我能让你快乐?”孟庭深的右手腕上一道冰凉的触感,随即金属扣上的声音。他身体紧绷,完全把自己交给她,很冒险。

    沈南柯在折腾他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分寸,也不爱他。

    肩膀被推了下,沈南柯拽着手铐的另一端拖着她,“挪一下,到床尾。”

    呵。

    过去让她把他铐床腿上吗?

    她勾住他的手指,绕着细慢地缠,“孟庭深,愿赌服输,快点。”

    呵呵。

    配合她虐待他?他没这癖好。

    他,孟庭深,这辈子只有掌控别人的份,没人能掌控他。

    “老公。”沈南柯放了杀手锏,“躺过去。”

    他嗓子一动,揽着她的腰利落起身到床尾,戴着手铐的手垂下去,声音沙哑,“别留伤,我明天有个视频会议,总部的人也会看到。”

    沈南柯一只手挂在他的手腕上,她去床尾扣手铐得越过他。她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柔软地贴着他。孟庭深捞住她的腰,免得她栽下去。

    她身上有很淡的牛奶香甜,沐浴露的味道。

    她长着一身反骨,刺猬一样,却很喜欢甜的东西。喜欢奶糖,喜欢奶油,喜欢用很甜的沐浴露。他收拢手指,贴着她的细腰,拇指卡进了她的腰窝,丈量着她的腰。

    她终于是扣上了手铐,退回去,却没有去拿什么奇怪的工具。而是趴在他身上,温柔地亲他。

    太温柔了,孟庭深僵住,他连呼吸都停滞。

    比上次在温泉度假区温柔,她沿着他的眉心亲,一路亲到了眼睛,亲了睫毛。亲到了鼻梁骨,亲到了脸颊,亲到了唇角。

    他们第一次做时,她也这样亲他。

    他停下了全部的动作,听着自己的心跳。

    她把他当成别人了?谁?

    手铐的原因,毛衣无法脱掉,她卷起了他的毛衣下摆,潮热像是滚烫的岩浆一样流淌下去。

    “沈南柯!”他从嗓子里溢出短促的喘,和她铐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去抓她的后颈,“你在亲谁?”

    沈南柯强势地把右手抬起来,带着他的手腕到了身侧,一步不让。手铐是金属的,他动会弄伤她,他只能保持不动。

    她解开了他的牛仔裤扣子,往下拉了一点,手指继续。

    她温热的手指带着薄茧,不细腻,她是经常下车间的人,会徒手拆机器。

    “我在亲孟庭深。”她压着紧张与心跳,艰难地包住了他,捏了下顶端,触感怪怪的,“听见了吗?庭深哥哥。”

    刹那,日光直接清透地穿过乌云晒在他身上,他置于炽烈之中,他被暖阳包裹。

    他的灵魂与身体分裂成了两部分,身体无限渴望,灵魂却想俯身拥抱她。

    他后腰绷紧,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肌肉都叫嚣。他在这种悬念高悬的时刻反而冷静到了极点,他翻身就可以进攻,把她按在身下,为所欲为。可他没动,欲望被镇压,他把自己交给了她。克制隐忍着,只有沉重的呼吸和手铐碰撞发出的金属声。

    临界点的前一刻他还残留着理智,死死压着本能,没有挺腰顶她。

    他不是动物,他不完全被欲望支配。至少这一刻,他对沈南柯的渴望超过了本能。

    他在炽白的日光里,遇到了比风还温柔的吻。

    沈南柯在黑暗里吻他。

    他想到林韵的话。

    往外一步,也许是世外桃源。

    “我的技术是不是比你好?”她亲到他的耳朵上,笑的得意,“这才叫技术,孟庭深,你服不服?”

    孟庭深的指尖抵着温热的木地板,他的身体还陷在滚烫的岩浆之中,缓慢回笼的理智悬在刀锋之上。嗓子干涸,余韵绵长,他从嗓子因为尽兴而沙哑,“还有吗?”

    她拼死都要赢,打了两次赌,为了给他一场欢愉?仅此而已?

    她冰凉的手指湿漉漉地穿过他的毛衣下摆,落到他的胸口,胡乱涂抹着,她说,“有啊,柜子里有鞭子蜡烛辣椒油,你想先用哪个?选一样,我满足你。”

    孟庭深:“……”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禁止她继续涂抹,拖拽着她。他用肩膀一点点把她压到身下,亲吻着她的脖子,黑暗滋生妄念,他沉慢道,“再做一次,刚才太快,没什么感觉。”

    沈南柯:“……”

    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我去拿鞭子抽你一顿你就有感觉了。”沈南柯受不了他这么黏糊的亲,会让她误以为他长心了。挣扎着起身,奔向床头柜。手铐哗啦一声,沈南柯手腕一疼被限制住了自由,身后孟庭深也闷哼一声。她停住动作僵在原地,脑袋仿佛被雷劈中,她缓缓转头看向孟庭深的方向,“孟总。”

    “慢点。”孟庭深托住她的的手腕,摸了磨她的手腕内侧最细嫩的地方没有擦伤才放心,“哪里买的手铐?纯铝合金的?没有衬布?这么疼。”

    “你会开手铐吗?”沈南柯艰难开口,“钥匙在客厅桌子上,这手铐一个三百八,加厚铝合金,没钥匙开不了。”

    孟庭深:“……”

    “两把钥匙都在客厅。”

    第三十四章

    沈南柯拿脚开了灯, 赤脚踩着温热的地板,研究孟庭深的手铐。

    人狼狈到了一定程度会变得麻木,沈南柯一脸麻木。竖着的床柱太粗了, 她第一下没扣上, 转而扣到了横梁上。横梁是死扣, 根本没有卸下来的可能。

    孟庭深躺在床上,牛仔裤半褪。平角内裤堪堪拉整齐,黑色毛衣上到处都是白|浊,他一双清冷的眼注视着头顶的沈南柯。

    “现在有两个办法,打电话求助。”沈南柯头皮麻的后颈都是麻的,第一次做这种事没经验,荒唐至极, “第二个办法, 我的衣柜下面有工具箱, 里面有锯子把床尾这里锯断,手铐取出来。”

    “如果让第三个人知道。”孟庭深声音沙哑, 字句缓慢清晰, “明天你给我收尸吧, 正式继承我的遗产,沈南柯。”

    “你抗压能力不是挺强的吗?这点事就扛不住了?”沈南柯本来挺窘迫紧张, 孟庭深比她更窘迫,她便放松了。冷静地伸脚打开衣柜, 去勾最底下工具箱。

    沈南柯身高一米六七, 男式衬衣是大一些, 可到底不是裙子。她这个姿势, 简直是在孟庭深头顶裸奔。

    夫妻是这样的吗?毫无形象。

    她的衬衣上有着星星点点的□□,孟庭深的洁癖犯了。沈南柯抹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连忙阻止,她还是涂了他一身,他现在浑身难受,看沈南柯的衣服也难受。

    不知道这女人什么癖好,卫生状况堪忧。

    两条细而直的长腿晃在面前,孟庭深嗓子干涸,视线移开。

    “南柯,大二那年,去世的那个人……是谁?”孟庭深鬼使神差问了个跟现在混乱状况毫不相干的问题。

    “谁也不是,编的。你那么突然让我延长时间,我怎么知道要讲什么?随便编个故事增强记忆点。 ”沈南柯艰难地把沉重的工具箱勾出了行李架,她的活动范围比孟庭深大,这件事只能她来做,她把箱子一点点往自己身边拖,“凑人设,你不也在凑人设?你什么时候去看了我的演讲?”

    孟庭深手腕上的手铐被拽的哗哗响,腕骨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他定定看着天花板炽白的灯光片刻开口,“我去看了。”

    沈南柯动作停顿,缓慢地转头。

    “回国办点事。”孟庭深从长裤中挣扎出腿,一只手艰难地把平角内裤拉整齐,顺便把毛衣也拉平,“我妈在参加你的活动,我也就顺便听了。”

    孟庭深下床蹲在床前,这个距离够沈南柯拿到工具箱。她把工具箱拖到身边,蹲下去打开箱子翻找工具,“是不是被我的魅力打动了?”

    “有几个很科幻的点,我们有生之年应该是实现不了。”孟庭深跟她离的很紧,两个人都是只穿上半身,彼此身上的热气似乎能感受到,交缠着厮磨着,让空气温度持续上升,“那个演讲让我感受到了‘家居’的魅力。”

    这跟直接承认她有魅力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两个人太狼狈,沈南柯高地得再嘴上几个来回。

    “是吗?”沈南柯耳朵有些烫,她取出小电锯,看孟庭深手里捏着手工锯准备开干了,说道,“那个要锯到猴年马月?”

    “你的电锯插哪里?你的电呢?”孟庭深拿小锯子缓慢据着床腿。

    沈南柯:“……”

    对啊,电呢?

    她这边插座都在床头柜那边,电锯线不够长。

    “等等,先拿衣服垫着床脚。”沈南柯听到刺耳的锯声,回过神来,“楼下是一家五口,有老人有小孩,这个时间点该睡了,会吵到他们。”

    孟庭深注视着沈南柯,此刻的她很性感,但跟长相没关系。不是明艳的长相带来的,是她由里到外散发出来。

    “你挪过来。”沈南柯示意孟庭深蹲到床中间,最大限度给她制造自由空间,她拿毛衣垫在另一边床脚,这边孟庭深抬起床脚垫了起来。

    锯子磨着木头发出声响,房间内忽然静了下来。

    沈南柯蹲在地板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他骨骼清晰的手。很玄幻,他应该是精英一丝不苟的,可此刻他们狼狈地蹲在这里。

    沈南柯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他的睫毛上,他忽然掀眼看来,四目相对,他手里的锯子停住。

    “锯啊,这就累了?”沈南柯在他凌厉的视线下感觉到空气中的炽然,指了指锯子,转移注意力,“锯不动我来。”

    他缓慢地移开眼,继续据着横档。

    沈南柯想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可手铐在一起,这个距离无论如何都是拉不开的。

    “我以前对家没什么概念,不过是一栋房子,一张床,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孟庭深继续拉着锯子,睫毛尖上沾着一点辉光,“你对家,怎么看?”

    这语气像极了开会时的提问。

    此刻他很割裂,声音语调说话语气都很孟总,可他没穿裤子一身|蹲在这里锯床尾的行为又非常离谱。

    “赚钱工具呗,能怎么看?”沈南柯拖过工具箱翻找钢条,可以帮忙锯,快一点,“一份工作。”

    “不是你的理想?”孟庭深的手被她拖拽,转头看到沈南柯拿着小刚条锯另一边,钢条锋利,看起来很危险,及时开口提醒,“这边快锯完了,锯完再去锯那边。你拖着我的手,两边都没法锯了。”

    “是吗?”沈南柯放下钢条,等待是很无聊的。而且她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做,极少依赖别人,这样依赖孟庭深让她感觉很奇怪。

    “你的理想是什么?”孟庭深没放过她,继续发问。

    “我理想是拥有百亿资产,原地退休。”沈南柯蹲的腿麻,她从床上拖了一件衣服下来垫在地板上,坐下。

    孟庭深斜了下眼,立刻移开视线,声音暗哑,“把裤子穿上。”

    “你怎么不穿裤子?”沈南柯习惯性怼回去,发现这个姿势很真空,可当着孟庭深的面穿裤子跟裸奔有什么区别,她拉着衬衣遮了下自己,碰到衬衣下摆干涸的白色痕迹,指尖顿了下。

    色|欲上头真荒唐,竟然不觉得这种东西脏。

    她也被蹭了一身。

    “你想退休现在就可以,我不会跟你离婚,我即便现在没有百亿,我早晚也能给你赚回来百亿。”孟庭深锯断了一边,换了个位置继续锯。

    “我才不会把希望寄托到男人身上。”沈南柯嗤了一声,“男人,垃圾。”

    孟庭深:“……”

    “色|欲上头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激情褪去,你们算的比谁都清楚。”沈南柯的理想是做家居,跟钱多少没关系,当然她也喜欢钱。关于这个话题,她还是可以跟孟庭深辩一辩。

    “是周赫阳算的清楚。”孟庭深在锯声沉闷道。

    沈南柯:“……”

    分手时,周赫阳是拿钱威胁过沈南柯。敢分手就撤资,他笃定是沈南柯会为了理想让步,他太了解沈南柯了,了解那个公司对沈南柯的意义,他有恃无恐。

    每个人都有价码,每个人都是明码标价的。

    你值多少,对方便会拿多少东西来换。

    当时周赫阳给她投了两亿,沈南柯的价格便是两亿。

    沈南柯一拳锤在孟庭深的腿上,他的腿上肌肉梆硬,反而让沈南柯手疼。

    “你是不是深柜?那么喜欢提他?”

    孟庭深缓缓抬眼,沉黑眸子睨视沈南柯,一顶唇角,冷冷转回去,浑身上下透着不爽。

    “你居然知道深柜是什么意思。”沈南柯转移了话题。

    “我曾经有一位助理,很能八卦,后来被我调岗了。”孟庭深也没有再纠缠周赫阳,随着她的话题往前走,“听过这些词。”

    “八卦谁?你和程垚?”闲着也是闲着,沈南柯很有兴趣调侃他。

    “正常点。”孟庭深蹙眉。

    “是因为你一直没谈恋爱吗?”沈南柯换了个姿势蹲,两个人的姿势都太荒唐,又一起‘落难’,距离忽然拉近了一些,他也没那么高冷,“我很好奇,这么多年,你一个动心的都没有?”

    孟庭深拉锯的手一顿。

    有!

    他居然有!

    这狗不是说他没谈过吗?

    “动心怎么没谈恋爱?哪里不合适?”沈南柯强势追问。

    “没有。”孟庭深回答的很坚决,“没有动心。”

    得了吧,他那个反应肯定是有。

    沈南柯心里隐隐不舒服,脸上倒是没表露出来,“对方什么样?男的女的?”

    “我直的不能再直了,我直不直你不知道?我只跟你睡过。”孟庭深拒绝回答她其他的问题,话题一带,攻击回来,“今晚,你为什么不让我碰你?你在怕什么?”

    “你把我扔到床上的粗暴行为,足以证明你没有耐心,你的技术只会一如既往的烂。”沈南柯是记起来了他们的第一次,孟庭深太无情了,他甚至都没有亲她,动作绝情到了极点。他只是为了做而做,那是男人的本能,换个女人他也照样可以,沈南柯很不舒服。

    她对孟庭深的身体感兴趣,她想对他做,不代表她可以随便他不带感情的做。

    “跟你做得吃止疼片,我没兴趣,我最近很忙。”两个人都是半裸,热气腾腾的凑在一起,聊天很直接,少了一层隔阂。

    孟庭深沉默。

    “你喜欢的那个女孩长什么样?”沈南柯能让他把话题带走吗?径直引了回来,“哪里人?怎么没成?”

    “她不喜欢我。”孟庭深的声音很低,“我不是没有耐心,我可以——”

    “还有人能不喜欢你?”沈南柯的心脏仿佛被凿了一锤子,脸上却很平静,甚至带了戏谑,“孟总这么好的条件。”

    “你喜欢我吗?”孟庭深锯断了最后一截,锯声停止,转头凌厉黑眸直视沈南柯,喉结一滚,他声音沙哑,“你怎么不喜欢我?沈南柯。”

    他的眼睛里仿佛盛着一片寂静的海面,深夜之下,海一望无际,没有月亮也没有任何光源,沉而静。往前走一步,似乎就能被吞没。

    万劫不复。

    沈南柯很想抿唇,可她到底什么都没有做,她迎着孟庭深的目光,挑了下唇角,“我喜欢狗都不会喜欢你,锯掉就走吧,去客厅拿钥匙。”

    她都不喜欢你,我凭什么要喜欢你?

    她起身带动了手铐,呼啦一声。

    “狗可不会给你锯床,狗也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陪你玩这种——低自尊游戏。”孟庭深声音很暗,他拽掉了那块锯掉的木头,卸掉了手铐的另一端,起身大步往外走。猝不及防手腕被带了一下,金属勒着手有些疼,他立刻停住脚步,那边连着沈南柯,她也会疼。

    沈南柯不在乎他疼不疼,她越过他径直走出去到客厅,把他拽了出去,拿起钥匙解开两个人之间的手铐。

    客厅窗帘设了定时,晚上会自动关闭,不担心走光。

    沈南柯把钥匙撂到桌子上,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身大步走回了卧室。取睡衣,直奔洗手间。

    刚才没觉得恶心,这会儿恶心劲儿上来了,她身上黏了很多孟庭深的东西。

    这是低自尊游戏?谁低自尊?

    她再碰他就是狗。

    沈南柯没洗头,澡洗的非常快。洗完澡换上睡衣,直接把他的黑衬衣扔进了垃圾桶里,径直返回卧室。

    主卧床单被罩都被换掉了,大概是孟庭深换的。

    高自尊的人也会换床单?

    沈南柯反锁上门,上床睡觉。

    浴室有水声,随后是吹风机的声音,最后她听到脚步声走向主卧,拧了下房门。他在门口停顿了差不多有一分钟,转身走了。

    他是不是今晚想睡主卧?才换床上四件套?

    沈南柯心情舒爽。

    睡你的小屋去吧。

    第二天沈南柯起床时,孟庭深已经走了,餐桌上留着便利贴,孟庭深的字棱角分明,笔锋凌厉。

    “锅里有牛奶鸡蛋,吃完再去上班。”

    早餐是两片烤面包,两个水煮蛋加一盒奶。沈南柯吃着烤面包,拿出手机翻看消息。

    沈锦兰发消息过来问她晚上去谁家吃饭,今天冬至。

    沈南柯谁家也不想去,她不是敷衍健身教练,她确实要出差。明天早上就走,她只想在自己家度过今晚。

    沈锦兰:“我们是这么安排的,来我这里吃晚饭,晚上你去住他们家。你们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至少去他们家一次,让你婆婆安安心。”

    沈南柯按着手机回复,“好。”

    沈锦兰:“最近跟他怎么样?”

    鸡飞狗跳。

    沈南柯:“很恩爱,他每天给我做早餐。”

    沈南柯拍了早餐发过去,回复:“他厨艺很好,很会照顾人,晚饭也一直是他在做。”

    沈锦兰:“你对他呢?”

    沈南柯咬着面包,昨晚让他爽了一次算吗?

    沈锦兰:“你偶尔也体谅下他,夫妻是相互的,别总是硬来硬去。他一直吃闭门羹,再炽热的感情也会淡掉。”

    沈南柯按着手机回复:“知道了。”

    沈锦兰:“有幸福的机会就抓住,你也要学会自己争取。别那么傻,总是等着别人给予,主动权也可以捏在你手里,我希望你婚姻顺利。”

    沈南柯很想问沈锦兰主动争取过吗?沈锦兰是事业上的巨人,感情上的侏儒。

    她们母女极其相似,她不能往沈锦兰的心口捅刀,她只能敷衍,“我知道,我会对他好。”

    其实她和孟庭深之间,一直是她主动。

    他们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全都是沈南柯在主导。

    孟庭深稳如老狗。

    他做饭是他也要吃饭,他负责铺床是他也要睡。他负责的部分都是夫妻共同的生活,而不是单独针对她沈南柯。

    再主动沈南柯就跳悬崖了。

    孟庭深一整天没跟沈南柯发消息,对于晚上的吃饭,他没提沈南柯也不想搭理他。两个妈安排好了,他们带着嘴赴约就行。

    沈南柯第二天要出差,晚上加了一会儿班,七点半才赶回家收拾行李,明天早上直接去机场,她不回来取东西了。

    推开门,玄关招财猫奶呼呼地喵了一声,随即响起温柔的男声。

    “晚上好。”

    沈南柯脚步刹在门口,看向了招财猫,家里的语音系统被改了?孟庭深改的?

    “收拾你的东西,去妈那边吃饭。”屋里男人的声线与门口欢迎声极为相似,只是更成熟稳重一些。

    沈南柯转向餐厅方向,孟庭深穿着白色毛衣配蓝色牛仔裤,手边拖着行李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灯光下,他英俊的五官沉刻,眼眸暗深,冷峻而挺拔。

    “我给你管理权限了?你怎么改的系统?”沈南柯对那声猫叫还心有余悸,他哪里找的猫叫声这么乖?男声接近孟庭深的少年声,谁的声音?“你这是违法知道吗?”

    “你这个房子用的是讯达智家的研发产品,我作为讯达智家的高层监管,有权测试公司产品的安全性。”孟庭深抬手整了下毛衣领口,他语调淡然,“这个产品有安全漏洞,需要更新,是你在负责吧?”

    对他好!

    好不了一点!

    沈南柯撂下包没有换鞋,快步往里走,打开柜子取出行李箱,装自己的衣服,“是的,孟总,我马上处理,居然有这样的BUG,可真是罪大恶极呢。”

    孟庭深松开行李箱,走到主卧门口,靠在门边望着快速装东西的沈南柯,睫毛一垂,淡道,“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确实是个安全隐患,你能破解别人也能。”沈南柯把行李全部整好,拖着往外走,“我会让负责的工程师重新测试,家居产品安全是第一位,一定不能出问题。”

    “洗漱用品不用带,我妈买了全套。”孟庭深侧身让开路,下颌微抬,神态自若,淡道,“今晚还玩吗?”

    沈南柯握着护肤品的手停顿,有些迷茫地抬眼,玩什么?

    “我的床头有柱子。”孟庭深双手插兜,站的笔直,脊背轮廓在毛衣下清晰,他清冷的眉眼沉洌,语调冷静,“很适合挂手铐。”

    第三十五章

    “你回你妈那里玩手铐, 不会把你妈吓进医院吗?”沈南柯的耳朵滚烫,快速收拾桌子上的护肤品,“孟总是对这个有瘾?”

    “你在她不会进我的房间。”孟庭深若有所思, “要吗?”

    “行啊, 带上。”沈南柯收好了护肤品, 拖起行李箱说道,“两个都带上。”

    孟庭深一点冷冽下颌,抬手关掉了沈南柯主卧的灯,“要带套吗?”

    沈南柯握着行李箱拉杆,脚底下绊了一下,说,“你买了那就带着吧。”

    谁怕谁啊?

    今晚她要看孟庭深戴着手铐在他那张严肃古板的大床上吹气球。

    两个人拖着行李箱到电梯, 沈南柯打量他的行李箱, “你怎么也拉行李箱?你回家还需要拉行李箱?”

    “出差。”孟庭深把外套拉链拉好, 他穿着件白色休闲外套,修长的手指搭在行李箱拉杆上轻叩了一下, “跟你一个航班。”

    “你也去上海?做什么?”沈南柯看向他的外套口袋隐隐显出的小盒子形状, 他真装了两盒安全套。

    两盒!

    孟总想的可真多, 他至今还没用过吧?他知道怎么用吗?

    “跟你参加一个活动,之后我要飞广州, 回程路线跟你不太一样。”

    “之前没听说。”沈南柯去参加科技展顺便见客户,孟庭深去干什么?而且之前没有一点风声, “我们需要一起吗?”

    “临时安排。”孟庭深轻描淡写。

    临时安排?

    电梯停到地下室, 他伸手接过沈南柯的箱子, 提着往外走, “开我的车吧,我妈说明天早上送我们去机场, 我的车方便一些。”

    “早上要起很早,不要打扰你妈休息了。”沈南柯拒绝,但走向了孟庭深的车,她的车没孟庭深的车干净。

    “她年纪大了觉少,让她做点事吧,她需要别人需要她。”孟庭深打开了车门让沈南柯上车,绕到后面放行李箱。

    沈南柯坐上副驾驶刚想问他要不要买礼品,回头看到后排整整齐齐摆着礼盒。

    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她有‘老公’,她的‘老公’非常靠谱,很踏实。

    家庭人情世故方面从不让沈南柯操心,她毫不怀疑,她跟孟庭深再多生活一段时间,这位能把她养成‘生活废物’。

    孟庭深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来,顿时占据了大片空间,他把一个白色保温杯递给沈南柯,“先回家放东西,再过去妈那里吃饭,胃不舒服先喝点水。”

    沈南柯接过保温杯没用,握在手里转了一圈,塞回中控台上的杯托里,说道,“你叫我妈什么?”

    “什么?”孟庭深把车开出车位,缓缓往外开去。

    今晚他连着两句话,妈前面都没加主语。

    沈南柯从车门上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小口喝了一下,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的紧张劲儿,“你对我妈的称呼是什么?你是不是一直跟她有联系?”

    “嗯。”他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灯光一闪而过,他唇角上扬,“叫妈。”

    “什么时候改的?”这个狗悄悄改口,幸好沈南柯敏锐,提前逮住了,“怎么没跟我商量?”

    孟庭深改口,沈南柯继续叫林韵阿姨,岂不是太不给林韵面子了?

    “早晚也要改口。”孟庭深压下唇角的笑,恢复冷静,“你可以继续叫我妈阿姨,这样我妈会对你更好,她要讨好你。”

    沈南柯含着一口水鼓着腮帮子扭头审视孟庭深,他下唇内侧有一片咬痕,正面看不出来,这么一笑,非常明显。她压着心跳,缓慢咽下这口水,“离婚怎么办?改回去?”

    孟庭深目光沉了下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他看着前方的黑暗,“你很想跟我离婚?你觉得我们哪一点不合适?”

    天阴的很重,疑似要下雪。去年冬至就下雪了,也许今年还会下。

    “你觉得我们哪点合适?”沈南柯反问。

    “不合适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孟庭深往沈南柯这边侧了下头,“我们结婚——”

    后半截话他没说出口,他抬手拉了下外套拉链,转移了话题,“唯一不和谐的方面是性,那是你不信任我。我可以把我交给你,你却不敢把你交给我。”

    “那是我比你靠谱。”沈南柯往后靠在座位里,望着城市尽头的黑暗,“我不会伤害你,你会伤害我。”

    “你所谓的靠谱是指半夜我们不穿衣服蹲在床脚锯木头?”孟庭深下颌微微上扬,身子往后倚靠着,指尖点了点方向盘,“你说的不会伤害我,是指随便拖拽我、咬我、拽我头发,把我弄伤? ”

    沈南柯坐的笔直握着水瓶扭头看窗外,面色不自然,“昨晚是意外,正常情况下,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孟庭深这个话,让她反思,她那么能闹吗?

    “南柯。”孟庭深缓慢敛起了情绪,心平气和道,“你犯错,我们一起解决。为什么我犯错,你一票否决?”

    沈南柯被堵的无话可说。

    确实是沈南柯矫情,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合适。孟庭深从头到尾都言行如一,他可以做一个好丈夫,负责靠谱稳重,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

    一开始她就知道和孟庭深的婚姻是什么样,她在期待什么?

    “不高兴?”难得沈南柯一句没顶他,沉默了三个路口,孟庭深主动开口,“我们是在正常探讨,你有不满直接提。”

    “不准改我家的设置。”沈南柯拿出手机把家庭管理APP全部语音改成了哈喽孟狗,“我们不止那方面不合适,还有我们的个人领地意识都很强,我们无法相融,我去改你房子的语音你愿意?”

    “随便改,我对你从来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孟庭深在绿灯时把车开出去,看了沈南柯一眼,“只有这个?还有吗?”

    她应该去住孟庭深家,疯狂折腾他!看他还能不能说出随便改的屁话!

    “我可以让你试一次,不满意我会直接叫停。”孟庭深大方,沈南柯能小家子气吗?装也要装大方。

    孟庭深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半晌后回头看她,反复看了三次。

    “看什么?认真开车。”沈南柯捏着矿泉水瓶,孟庭深这是什么反应?

    这一路孟庭深都在沉默,直到车开进了他的家车库,他才认真且严肃地看向沈南柯,“我需要确认,不满意是叫停,不是离婚是吗?”

    沈南柯解开安全带转身下车,狠狠甩上车门。

    吓死你!

    继续辩论啊,继续把我按地上摩擦!

    孟庭深怕离婚!他的软肋:离婚。

    沈南柯拉开后排车门取东西,“都拿哪些?哪些是给你妈的?哪个是给我妈的?”

    孟庭深从另一边拉开后排车门取了礼盒,挑了个轻的给沈南柯拎,才去后面取她的行李箱。

    他们家老别墅,没有车库直入电梯,需要从侧边台阶走上去。

    上台阶时,沈南柯特意停下脚步接孟庭深手里的一个重的袋子。

    “不用,你走。”孟庭深抬起下颌示意。

    “夫妻不是讲究公平吗?哪能什么事都让你做?以后家庭责任我会承担一半。”沈南柯夺走了那个袋子,“走前面开门。”

    孟庭深脚步停顿,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她,眸子又沉又暗。

    沈南柯忍住了踹他的冲动,越过他先走了。她第一次以媳妇的身份上门,有些紧张,想矜持一下。

    孟庭深不愿意,她也不装了,她走在前面刷脸进门把礼盒放下。客厅留着灯,桌子上摆着各类瓜果,落地窗上贴着喜庆的红色窗花剪纸,很像以前结婚贴的喜字。

    紧张感又如蔓藤密密麻麻爬上了她的心脏,她陪孟庭深‘回娘家’。

    沈南柯压下心头异样,看向站在门口的孟庭深,“孟总,需要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放完行李就下来。”孟庭深拎着箱子进门,打开柜子换拖鞋,两双大红色拖鞋整整齐齐摆在一起,一双男式一双女式。

    他目光停顿,动作也顿住。

    沈南柯抱臂倚在玄关柜子上,看向孟庭深的发顶,他的头发很黑很硬。

    “你陪我上去。”孟庭深把两双拖鞋取出来,递给沈南柯一双,若无其事地解开运动鞋鞋带,换上拖鞋。

    “你——好新的拖鞋!”沈南柯本想骂他多变,低头被这两双拖鞋给震住了,红的耀眼,新婚感扑面而来,她在这种新婚的气氛中有些别扭说,“我在你家有拖鞋。”

    孟庭深想让她穿这双拖鞋进去?

    “旧了吧,穿新的。”孟庭深嗓音很沉,他换上拖鞋,淡然自若地提着箱子往里走。

    家里的每一扇窗户都贴上了红色窗花,其中有不少送子题材。

    沈南柯换上拖鞋,跟在孟庭深的身后往楼上走。那种怪异感放大到了极点,她望着孟庭深宽阔的脊背,修长有力的手臂,提着箱子沉稳走在前面。

    她在今晚有了很真实的结婚感。

    孟庭深家装修风格很中式,二楼走廊是感应灯,随着他们的上楼亮了起来。

    每一扇门都贴上了红色剪纸,稀释了肃穆感,少了古板严肃。

    孟庭深推开了他的卧室门,打开灯却没往里走。

    沈南柯立马凑过去看,倒吸一口气。

    满屋子红色,地上有红金色的气球,角落处摆着红玫瑰。满屋子浓郁热烈的玫瑰香,窗户上贴着一对囍。沈南柯从孟庭深身边挤过去,率先进了门,踢开一地气球,穿过走廊看到了床。

    卧室大床上是红色四件套,古朴严肃的实木床柱上拴着两个心形气球。床头柜上摆着他们高中时的合照,他们穿着白色校服,别扭地各站一边。

    沈南柯唇角上扬,乐了,这都什么东西!

    她和孟庭深认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他的房间这么热闹。孟庭深从小个人领地就极强,房间被布置成这样,他会气死吧!

    她从大衣口袋取出手机拍了照片,拿起桌子上的相框也拍了一张。相框底下压着一本红色封面的相册,上面写着百年好合,沈南柯/孟庭深。

    沈南柯快笑疯了,这也行!

    他们结婚没办婚礼没拍婚纱照,能凑出这么多‘周边’,林韵简直是天才。

    沈南柯按捺不住好奇心,翻开了相册。第一张是幼儿园时的大合照,他们站在一起,两张冷脸,跟周围人格格不入。

    幼儿园时期的沈南柯比孟庭深黑,黑瘦黑瘦。

    沈南柯不笑了,继续往后翻,后面大多都是比赛照片,他们私底下不接触,只有比赛时一起获奖被主办方按着拍合照。不情不愿,表情一个比一个别扭。上了大学他们交集极少,零零散散几张照片。

    最后两张是单独照,年轻的沈南柯站在台上,她身后是她创办的公logo,她穿着裙子扎着高马尾意气风发。孟庭深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他身后墙上有着同样的公司logo。他穿着白T,专注地看向一个角度,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年轻精致的五官寂静而专注。

    沈南柯听到耳边有风声,心跳声鼓噪,她握着相册,很轻地咽动嗓子。

    他不是造人设?他真去了。

    “我不知道我妈布置了这些。”孟庭深的声音响在门口,带着明显的不悦,“要撤掉吗?”

    太多玫瑰了,香的头晕。

    沈南柯冷静地把相册放了回去,她双手插兜直起身,犹如狮子巡视领地一样平静地巡视这个房间,把每一个细节都看到了眼里。她踢了一下地上的气球,金色气球撞到了角落里的玫瑰,碰掉一片火红的花瓣,她仰起头,直直看着站在门口不愿意往里走的孟庭深,“你不喜欢我们的婚房?”

    第三十六章

    “你喜欢?”孟庭深站在洗手间门口, 隔着一地玫瑰与火红的婚床跟窗户边的沈南柯对视。

    沈南柯大学时漂亮到了巅峰,人长得美性格张扬,当时追她的人特别多。个个铩羽而归, 那些男生私底下叫沈南柯玫瑰杀手, 很多人给她送玫瑰, 归属是她宿舍楼下面的垃圾桶。

    周赫阳给她送过一万零一枝玫瑰,铺满整个操场,她只看了一眼,跑出了百米竞赛的速度,飞奔离场。

    送她最多的是白玫瑰,偶尔也会有红玫瑰。无一例外,全在垃圾桶里, 红玫瑰‘牺牲’更快。

    沈南柯高冷傲慢, 她活在雪山之巅, 无人能触碰到她。她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孟庭深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像那些男生一样, 毫无自尊地送沈南柯玫瑰, 没有尊严地讨好她。他看不起那些人, 一个个哈巴狗似的跟着沈南柯。

    终究,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领证那天, 他抱着一束玫瑰站在她家小区前等了半个小时。如今,这间房子里铺满了玫瑰, 沈南柯站在玫瑰中间, 他一颗心高悬。

    “喜欢啊, 我为什么不喜欢?”沈南柯弯腰捡起了一支玫瑰拎在手上, 看着孟庭深就笑了起来,一双眼浸满了张扬灿烂的笑意, 细碎的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灿烂的像是夏天最浓烈的骄阳,是纯白色。

    越过那一片红色,她来到孟庭深面前,皙白修长的手指勾着一支玫瑰,用玫瑰花瓣挑他的下巴,“不准撤,保持原样,我吃完饭要回来看。”

    玫瑰冰凉,上面含着露珠,碰触到孟庭深的下巴。他随着沈南柯的动作把紧绷的下颌抬了起来,微微的痒意,他感觉一团火燃烧在嗓间。

    他成了他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类人,庸俗不堪,为了一点欲望,愿意引颈受戮。

    他抑制住喉结的滚动,按下心悸感,他仰着脖子,却垂着睫毛,视线黏在沈南柯身上,“这里有很多玫瑰。”

    你那么讨厌玫瑰,为什么不讨厌它们?

    “还不够多,应该把屋子填满。”沈南柯靠近孟庭深,玫瑰下移划过他冷肃的脖颈,一点点靠近他的锁骨,故意撩他,往他衣服里探,“下次,你把这里填满。”

    “是吗?”孟庭深的喉结滚了下,嗓音浸着一点情|欲上头时的哑,他痒的厉害,抬手来碰这支扼住他命脉的玫瑰。

    沈南柯及时收手,不让他碰。她拎着那支玫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踢开地上的气球往外走,“快点,去我妈那里吃饭,我饿了。”

    这间婚房,她非常满意。

    林韵怎么这么好笑?身份转变后,她人转的飞快。

    沈南柯以为还要熬一段时间。

    她心情好,自然不端庄,一步两个台阶下了楼梯。跟进门的林韵四目相对,沈南柯急刹住,一眨眼,拎着玫瑰快步走过去到林韵面前,把花递过去,“送您,辛苦了。”

    “还满意吗?”林韵接过那支花,往后面看了眼,她儿子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非常满意。”沈南柯不知道怎么改口,也就暂时没叫人,她挽住林韵的手臂,转向孟庭深,“孟先生好像不太满意。”

    “他满意,他不说。”林韵对孟庭深那个锯嘴葫芦很无语,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饭做好了,我们先过去吧。”

    “我去车库取东西,你们先走。”孟庭深开口时声线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指了指车库入口门,“我从那边走。”

    “行,你去吧。”林韵拉着沈南柯往出口走,“最近工作很忙?”

    “忙啊,每天吃饭时间都没有。”沈南柯换上鞋,跟林韵一起走出门,天上飘起了雪沫子,落到皮肤上微凉,她走在花园里的青石板路上,望着这片冬天也依旧茂盛的花园,林韵把花园打理的很好。她少年时的梦想是住进来,没想到会有实现的这一天,“明天还要出差,一堆工作。要再忙一个季度,才能把这些事做完。”

    “这么辛苦?”林韵捏了捏沈南柯的手腕,发现她并没有瘦,甚至莹润了一些,“气色还不错,比之前状态好了。”

    每天跟孟庭深斗,精神抖擞,气色能不好吗?

    “您儿子好,会照顾人。”沈南柯伸手把林韵的大衣领子拉好,给孟庭深戴高帽,“他比我细心,他很会生活。”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他会照顾人。”林韵在心里为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叹息,“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话也不多。”

    “外冷内热,他只是不善言辞,做的比说的多。”沈南柯替孟庭深说话,“您身体怎么样?”

    “很好,都开始跟你妈去健身了。”林韵拉远一些,让沈南柯看她,“我身材是不是好了些?”

    林韵穿米色大衣,身形纤瘦柔弱,看不出一点健身的痕迹。

    “您身材一直很好。”沈南柯把她拉回来,往自家院子走,“跟我妈不吵架了嘛?”

    “吵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吵吵架多热闹。”林韵握了下沈南柯的手,“你妈好像要跟人搞什么品牌,具体我也不太懂,回头你问问。”

    “我妈还年轻着,愿意做就去做,说不定能发展事业的第二春,她闲不下来。 ”沈南柯有种角色调换感,结婚是这样吗?从孩子变成家长,“您有什么打算?”

    站在家长的位置催她们的事业感觉真爽啊!神清气爽。

    “我没你妈那种斗志,我想抱孙子——”

    “三年内没孙子可抱。”身后插进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沈南柯回头见孟庭深拎着东西,伸手去接。孟庭深没有把东西给她,快走两步跟了上来,跟沈南柯并排,“您实在喜欢小孩,可以去做幼儿教育工作。”

    “我想要亲生的,谁想带别人家孩子?”林韵的声音低下去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具体要不要还得看你们。”

    沈南柯快步上前打开了大门,扶着大门让他们进。余光看向客厅落地窗方向,三个女人在忙碌,两家保姆加沈锦兰。

    好大的阵仗,是回门标准。

    林韵先走了,孟庭深落在身后跟沈南柯并排,压低声音,“以后有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推给我。”

    沈南柯没那么抗拒,如果孟庭深不插话,她大概是敷衍两句就过去了。不行她改口叫林韵奶奶,当场多个孙女。

    孟庭深严肃地把林韵怼了回去,怕那些话让沈南柯不爽,这种感觉非常微妙。

    “好啊。”沈南柯靠近孟庭深,打算挽着他的手臂进去,她刚贴上孟庭深,他避开了。

    沈南柯的手尬在空中,孟庭深也停住脚步,他们四目相对。

    孟庭深以为她要打他,沈南柯想挽他的手臂落了空,她顿时怒了,抬脚朝他踹去,脚还没碰到他,门口沈锦兰一声喝。

    “沈南柯,你在干什么?”

    她早晚有一天要打死孟庭深!

    沈南柯讪讪收回脚,刚才那一瞬间的心动化为乌有,对这位狗不能有幻想。垂着头快步走上台阶,先进了门。

    沈锦兰热情地在后面招待孟庭深,沈南柯脱掉外套丢在门口玄关处走进客卫洗手,随意擦了擦,出门时跟孟庭深对上,他停住脚步,沉邃黑眸落在沈南柯身上,带着试探,“你刚才想做什么?”

    “我想杀你。”沈南柯阴森森地说完,绕开他出去了。

    沈锦兰的长餐桌终于是派上了用场,摆满了菜。四个菜系,泾渭分明。四个女人,各自为营。

    桌子上醒酒器里放着红酒,沈南柯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是好酒,香醇绵长。

    “你怎么自个喝上了?先吃点东西再喝。”沈锦兰拍了沈南柯一巴掌,“胃是好了?这么折腾。”

    “嗯。”沈南柯重新倒酒,四个杯子都倒上了红酒。

    保姆把最后一个汤送上了餐桌,说道,“还剩个饺子等会儿煮吧。”

    “行,先吃饭。 ”沈锦兰坐到了对面林韵身边,端起酒杯,“来庆祝冬至快乐。”

    沈南柯端起酒杯跟沈锦兰一碰,又跟林韵碰了下,那句妈到底叫不出口。

    孟庭深非常自然地一边一句妈,林韵表情难看了一下,她能装,立刻掩饰住了。

    沈南柯仰头把第二杯酒也喝完了。

    沈锦兰递给她一碗汤,想训她,可人多,不好落沈南柯面子,她和林韵还在暗中较劲呢。

    沈南柯喝下半碗汤,默不作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饭桌上不过是那几句话,工作生活作息吃饭。她们问,孟庭深答。

    饭到中途,保姆去煮了饺子,端上了桌。一人一小碗,到孟庭深,他拒绝了,他不吃饺子。

    “今天冬至,吃一个也没关系,素馅的。”林韵劝道,“都是你喜欢吃的蔬菜。”

    “他不吃我吃。”沈南柯伸手把他面前的饺子拿到了自己面前,说道,“我最爱吃饺子了。”

    孟庭深不吃饺子比不吃西红柿坚决多了,他是宁可饿死都不吃饺子。

    但北方每个节日都能跟饺子沾上边,每到过节,林韵都会劝他试试。

    沈南柯把自己面前的羊肉汤换给了孟庭深,说道,“喝羊汤喜气洋洋,一样。”

    很小的插曲,之后她们的话题转到沈南柯的生日怎么过。一月六号是沈南柯的生日,两个妈摩拳擦掌,非要给沈南柯大办一场,最好把圈内人全部请来,借此宣布沈南柯和孟庭深婚事。

    孟庭深端起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慢条斯理放下杯子,拿起勺子喝汤。羊汤是家里保姆的手艺,不膻不腥,味道是极好。

    “我要出差,没时间。”沈南柯煞有其事地翻出手机查行程,找了理由逃避,“一月六号我在韩国,很重要的合作,我不能缺席。对吧,孟总?”

    孟庭深看沈南柯的手机上写着产品数据,点了点头。

    沈南柯哪有什么韩国的行程?她是不想公开他们的关系。

    婚礼不办,不拍婚纱照,任何公开活动都不参加,公司那边隐婚,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关系。

    刚才那点悸动烟消云散。

    “我现在是沈总了,又不是普通员工,我的行程很满。”沈南柯把手机锁屏,挽了下毛衣袖子,继续吃着饺子,“等孟庭深的生日再办。”

    “他是九月生日,你们九月之前不办婚礼?”

    “不办。”沈南柯干脆地拒绝。

    “庭深呢?”沈锦兰不想搭理沈南柯,转头对孟庭深发起进攻,“你也不想办婚礼?”

    “我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孟庭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很想办,想看沈南柯穿婚纱嫁给他,可这个混球不办,他怎么办?他只能维护她,“我们都是事业上升期,很忙,也没时间。”

    “你们事业不是绑定了吗?”沈锦兰拧眉,“你们绑在一起公开不是更好?办个婚礼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我们在公司没有公开。”沈南柯拿起醒酒壶,把剩余的酒倒给自己,大概酒精给了她胆量,她直说了,“我不想在我名字前面贴上谁的太太谁的妻子这样的标签。”

    孟庭深转头注视着沈南柯,只这一个原因?

    沈南柯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坐直说道,“你们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站起来。最多三年,三年后我肯定会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们的婚姻如果能撑到第三年,沈南柯会亲自操办这场婚礼,盛大到人尽皆知。

    “其实女人没必要事事都争强好胜——”林韵尝试着劝沈南柯,话没说完,便被孟庭深给打断了。

    “女人为什么不能争强好胜?”孟庭深心情好了,整个姿态都松弛下来,他一挽袖子往椅子上一倚,“我们一样的出身一样的学历,我能争她为什么不能争?她为什么要为我让步?”

    沈南柯回头直接对上了孟庭深沉黑的眼,此刻他身上是带着很强的进攻性,他是强势的,却不让人讨厌。

    “我喜欢她——”孟庭深接着说,声音在这里卡住了。

    沈南柯心脏骤然跳的飞快,跳到眩晕,有种空白感。她怔怔看着他,他望着沈南柯,用那样平缓坚定的语调道,“在事业上的坚持,她在她的行业里闪闪发光。她不愿意,我可以一辈子不要婚礼,一辈子不公开,我不在乎那些虚名。”

    沈南柯扭头看向餐厅落地窗上的倒影,倒映着整个屋子,倒映着林韵的傻眼,沈锦兰的笑意,孟庭深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身上,始终没有移开。

    “以后找机会再办,你们还年轻。南柯的顾虑也有道理,我能理解南柯。”沈锦兰乐的眼睛弯着,孟庭深是完全站在沈南柯那边,“好的爱人,不是让你放弃理想,而是成就你的理想。一起向上,才是最好的爱情。”

    沈南柯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慢慢地喝完,冰凉的酒液让她短暂地平静,酒精落入胃中燃烧起来的炽热又让她大脑眩晕。

    “以后再办也行,我尊重孩子的意思,我不干涉你们的任何决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林韵没想到孟庭深完全被这对母子带着走,她没办法攻击她儿子,她气的把酒一口喝完,转而攻击沈锦兰,“你怎么好意思大言不惭提爱情?你有过爱情吗?沈锦兰,你这辈子爱过谁?都是你争强好胜的垫脚石。你当年是真的爱那个男人吗?你不过是觉得那个男人让你有面子,你跟他在一起就能压我一头,你把你女儿教的同样争强好胜,她本身——”

    “你倒是知道爱情长什么样,不争不抢,为了爱情放弃理想放弃生存的本能,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去依附一个死渣男做个没脑子的挂件,被吃干抹净渣都不剩还替对方数钱。你若不是命好有个好儿子能撑住门户,你的骨灰都不知道在哪个臭水沟里飘着,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拎不清的废物。争强好胜至少能保住财产,你保住了什么?不是我女儿跟你儿子结婚,你这辈子都入不了我的眼,坐不到我面前。”

    “沈锦兰!我跟你这种没有感情的怪物没办法沟通——”

    沈南柯放下酒杯看向孟庭深,孟庭深起身拉开椅子,说道,“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别吵太晚。”

    “我跟她也没什么好说!”林韵气的头晕,也是喝酒上头,她恍恍惚惚站起来,“我跟你们一起走。”

    “坐着。”沈锦兰一把把林韵拽坐回去,“他们要回去做夫妻,你跟着干什么?没了老公依附儿子,你这辈子不靠着谁就不能活了吗?”

    沈南柯耳朵滚烫连带着脸也滚烫,沈锦兰当初承诺说只要他们结婚,她会收拾林韵,原来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收拾。

    “我妈托您照顾了。”孟庭深对她们的争吵视若无睹,他伸手到沈南柯面前,沈南柯把手放到他的掌心,他们飞快脱离战场。

    走出别墅,同时松一口气。

    “不会打起来吧?”沈南柯扣上大衣扣子,从落地窗看房子内的情景,进行到拍桌子互骂环节了。

    “我妈打不过你妈。”孟庭深对自家妈的战斗力有清晰的认知,“你妈有分寸,不会把她打伤。”推开大门往外走,再次伸手勾住了沈南柯的手,沈南柯在关注房子里的战况,没注意,乖乖任他牵着。

    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大地之上。孟庭深仰头看雪,收拢手指紧攥着她的手指。女人的手真小,那么张牙舞爪,在他的手心里也是乖乖的一小只。

    孟庭深以前最讨厌冬天和下雪,最近两场雪,他都不算讨厌。甚至是喜欢,喜欢雪花慢慢飘落都他们身上,缓慢融化,他们可以这么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她们吵起架来口无遮拦,她攻击你父母那些话,别在意。”沈南柯想解释一下,别攻击到大动脉了。孟庭深看起来不声不响,他爸的事对他影响很大。

    “我爸确实很渣,我早知道。我妈也很蠢,你妈说的一点没错。”孟庭深牵着沈南柯的手往前走,“我妈就是拎不清,你也不用在意她说什么,她的眼界看不了你的世界。”

    沈南柯还是第一次见孟庭深这么直白犀利地评价他的亲人,她没有夺回那只手,任由孟庭深牵着。

    “我爸为了我外公的资源,才跟我妈在一起,外公去世后他就在筹备转移婚内资产,下一步是跟我妈离婚,甩掉她这个包袱。我妈运气好,他没转完便出了车祸。”孟庭深的声音在夜色下沉静,他静静往前走着,手上握的很紧,“我很小就知道我爸虚伪,人品有问题,只是没发生,总是抱着侥幸。我爸去世后,我托你妈帮我调查了我爸的一切。我爸在外面不止一个女人,不止那两个孩子,他和我妈的婚姻是彻底头尾的骗局。所谓的爱,都是假的,利益的包装纸。”

    孟庭深第一次发现他爸虚伪重利,是沈锦兰把沈南柯接回去那天。林韵还在后悔不该那么冲动地利用一个孩子打沈锦兰的脸,她良心不安。

    他爸在分析利弊,让林韵远离沈锦兰。沈锦兰拖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身败名裂,不会再有好的婚姻,她也会被沈家人放弃。没有价值的人,来往没有意义,他让林韵去结交更有价值的人,为他铺路。

    而前一天,他爸还在劝林韵跟沈锦兰交好,不要再斗了,他有个项目需要沈锦兰帮忙。

    孟庭深从他爸身上看明白了一件事,感情因价值决定是否存在,感情本身可能就不存在,只是利用的手段。在他妈身上学到一个道理,再爱一个人,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做人底线与自尊。

    把底牌全部交出去,会被随便玩弄利用到死。

    谁爱谁输。

    “你之前问我不相信爱情是不是懦弱,是吧。我分不清骗局与爱的区别,我不想像我妈那样被骗的一无所有,狼狈不堪,很蠢。”他声音停顿,也停住脚步,转头望着夜色下的沈南柯。风吹乱了沈南柯的头发,她清凌漂亮的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里面盛着淡薄的水雾,他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他看不透沈南柯,“也许这个世界上有很好的爱情,但我不相信它会出现在我身上。”

    “是吗?”沈南柯眼睛里的焦距落到了他的眼上,她的眼睛里仿佛含着秋水。

    汹涌的渴望瞬间便燃烧起来,铺天盖地灼烧着他残留的理智,他克制着压抑着,不想表现的那么明显,他冷静温和地抬手把她脸颊上一缕头发给顺回去,夹到她的耳朵后面,他的指尖碰到她柔软滚烫的耳朵,沈南柯依旧没动。他那股妄念便失控了,疯狂生长滋养着不要脸面的欲念不断地放大蔓延,他在沈南柯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卑劣的贪婪。

    “不是吗?” 他屏住呼吸低头靠近沈南柯的唇,两个人的唇几乎要贴上,她依旧是那样平静。静的像秋天的湖水,温暖的太阳悬挂在天上,泛黄的叶片荡漾在清澈静谧的湖水上,似乎可以纵容一切的发生,他说,“我有那么幸运?”

    凛冽的北风卷过小区高大的树木,吹着结冰的人工湖,风与冰相撞发出呼啸声。

    雪花坠落到滚烫的皮肤上,瞬间融成了水。

    沈南柯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幸不幸运?”

    他们离的很近,呼吸纠缠,带着红酒的微醺。

    他侧头唇贴上了她的唇。

    孟庭深不相信爱情,不相信爱情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可他抵抗不了沈南柯,他的挣扎徒劳无功。

    第三十七章

    撞开的卧室门挤破了一只气球, ‘砰’的一声炸开在寂静里。

    大衣丢在门口,砸翻了门后的玫瑰丛,玫瑰倒在地上, 花瓣散落。卧室没有开灯, 走廊一线灯光涌入, 照亮方寸。

    “锁门。”沈南柯仰起头任由孟庭深亲着她的脖子,今晚她喝了很多酒,一瓶红酒她喝了大半,酒精怂恿了欲望。

    咔哒一声,房门反锁,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她被打横抱起来,他的手臂有力量, 稳稳环抱住她的腿弯和腰。他的脚步沉稳, 一路踢开了很多气球, 踩爆了好几个,在黑暗中一步步走向了床。这次没有被丢到床上, 他轻柔地把她放置大床之上, 低头吻她。

    沈南柯躺在丝绸被子上, 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微微的凉。她的胃里炽热,大脑滚烫, 酒精燃烧着,让她大胆。

    “安全套。”她指挥他。

    “嗯。”他亲她细嫩的脖颈, 欲望高高悬着, 全凭那一线理智支撑, “床头柜抽屉里。”

    “你会用吗?”

    孟庭深:“……”

    他佯装凶狠地吻她, 又渐渐温柔,极温柔地吻她, 他像是秋天的风吹拂湖面一样,极近可能的温柔,温柔到了极点。

    黑暗让人有安全感,他没有开灯,沈南柯也没有要他开灯。

    沈南柯说他没有耐心,低估了他。

    他非常有耐心,耐心到了极点。

    他提前看了很多资料,认真研究女人的构造,他读书时写论文都没这么认真。视频他拉倍速看了大概,他不太能接受真人,只看了男人的穿着与喜好,推测着沈南柯可能会喜欢的类型与方式,从大量文献中翻找理论知识填充,一点点完善,他做了完整缜密的计划。

    实际手感比文字更具有冲击力,他甚至想做的更不要脸更没底线,被沈南柯揪住了头发,中止了他的疯狂。

    耐心有了回馈,他看到了一株玫瑰绽放的全过程。

    沈南柯是高岭之花,是雪山上的骄阳。

    他曾经无数次路过她,假装不见,不去仰望便不会生出妄念,便永远不会渴望。

    她拿玫瑰挑起了他的下巴,逼着他直视她。

    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也许是万丈悬崖,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早在他撞到沈南柯相亲时,可能已经万劫不复了。他回国半年,碰到过沈南柯几次。他刻意不去看她,沈南柯眼里从来都没有他。他看到她相亲,跟不同的男人见面。

    程垚说要去跟沈南柯见面,他坐上程垚的车,跟着程垚走进那家酒吧。

    她说用玩具都不找孟庭深,他走到了她身后。

    她没认出来他,她没戴眼镜。

    坐到她面前,接了她递来的酒。喝下那杯酒,他就知道,他不能再精确地计算脚底下的路该怎么走,漫天大雾,他成了雾中人。

    一个会在绿灯最后一秒准备刹车的人,看到她的车经过,便闯了黄灯。

    他们该是什么关系呢?

    孟庭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俯身拥抱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深处,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爱情是什么?也许是她口中未来家居的模样。

    安全舒适,能放置一切欲望,能让他放下紧绷的自己,舒适地躺在她的怀里。跟她一起泡温泉,躺在温暖的水中,他们坦诚相见。

    他不知道沈南柯会不会给他爱情,他不敢想。网上那些人说他是上帝的宠儿,上帝给他开了所有的门窗,甚至连房顶都给他掀了。

    他仍然不敢期待,爱情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他有那样好的运气?

    他听到她的声音,轻轻的软绵,有着甜奶油的质感。

    他对沈南柯的渴望大过于本能。

    结束了一次,沈南柯翻身压住他,“手铐呢?”

    “扔了。”孟庭深仰躺在床上,打算去开灯,被她按住了手腕。

    “你不是说你带了?”沈南柯靠意志力撑着她在黑暗里审问他,孟庭深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当着她的面做了假动作,沈南柯居然没发现!

    为了跟她搭话而已,一整天不搭理他,在公司看到他也当看空气。他找个理由跟她说话,沈南柯性格跳脱可在父母前面一直乖巧,没想到她竟然真应了,今晚还在他家把他拖上了床。

    手铐早扔了,加厚铝合金,她可真敢想。那么危险的东西,他怎么会用第二次?而且,他也不喜欢被束缚。因为她,他才放任。

    “去洗澡。”他揽住她的腰,转移了话题,“明天还要出差,起得来吗?”

    “再来十次我也起得来。”沈南柯的胜负欲一秒激起,她体力很差吗?能比他差多少?“这次我来,听我的,你不准乱动。”

    窗外的雪花落到了冰封的人工湖上,与冰融化,渐渐积出了一片白。世界再次被大雪严丝合缝的覆盖,一切声音都被压制进了这场暴雪之中。

    趾高气扬的沈南柯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她昏昏沉沉地趴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搓圆揉扁,被他用大浴巾包裹着坐到床上吹头发。

    恍恍惚惚地想,体位上输了,但爽到了,到底算不算赢?

    孟庭深怎么这么会?他跟谁学的?不会又去跟程垚讨经验了吧?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她是被闹钟吵醒。漆黑的空间,她什么都看不见,胡乱摸到个人,听到闷哼声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你的窗帘怎么这么黑?”沈南柯开口发现声音哑的厉害,她清了清嗓子,“开灯。”

    差点脱口而出叫他老公,沈南柯及时刹住了。

    孟庭深伸手打开了灯,取了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递给她,他枕着大红色的枕头,垂着睫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沙哑惺忪,“窗帘不就应该全遮光?只有你家窗帘那么亮。”

    沈南柯家每一个窗帘都是半透光,孟庭深在她那里睡的并不好。

    温热的白开水犹如甘霖,沈南柯捧着杯子喝下去大半杯才缓过来,身上隐隐的涨疼提醒着她昨晚发生了什么。她拿大红色被子遮住胸口,把杯子还给他,视线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飘。

    他这次身上痕迹不多,沈南柯无暇在他身上制造痕迹,分不了神。

    这就是学霸的学习能力吗?和第一次天差地别。

    “我需要光,你这个不需要光就能生长的怪物不明白。”沈南柯缩在大红的被子里,房间里气球不见了,只有蔫掉的玫瑰,她环视一圈视线再次垂到了孟庭深的手上。他的手指长而分明,骨关节清晰,手背上隐隐可见青色血管,白色筋骨清晰。他比视频上那个男人的手好看,也比那位温柔。

    孟庭深先把她的手机递来,接过水杯仰靠在枕头上垂着睫毛慢条斯理地地喝水,冷肃的手腕上有个咬痕,这是昨晚沈南柯在他身上唯一留下的痕迹。

    “那我把窗帘换掉?”孟庭深把杯子放回去,转头视线便落在沈南柯身上。

    她在大红被子里,皮肤白如雪,上面有很多痕迹。想到昨晚,他目光柔和起。

    昨晚缩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脑袋放在他的脖子上,乖软乖软,他可以为所欲为。

    不骂人的沈南柯简直是珍宝。

    沈南柯按掉闹钟,准备起床,“不用换窗帘,偶尔来住一次就行了,我还天天住你家呢?把我的行李箱拿来,我要换衣服。”

    谁要天天陪他回娘家?

    孟庭深克制地移开视线,掀开被子起床去拿她的行李箱,“恶劣天气,航班延迟了。可能要改高铁,不用起太早,要穿哪一件?”

    沈南柯注意力落在手机上,不去看他不穿衣服的样子。闻声才探头看去,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上勾着她的内衣在研究。

    “你把行李箱拿过来我自己找。”沈南柯立刻放下手机从被子里钻到了床尾,盯着孟庭深肌理分明的后腰,他松松垮垮穿着一条睡裤,没穿上衣。宽阔的脊背上有着抓痕,长臂肌肉匀称,体力好到变态。

    孟庭深把内衣整齐地放回去,把行李箱合上给她拖回来,沈南柯毛茸茸的脑袋从大红色的被子下面探出来。

    他嗓子一动,抬手落到她的头顶很轻地揉了一把。

    沈南柯晃着脑袋把他的手甩掉。

    她从行李箱里捞出衣服,迅速缩回了被子。

    孟庭深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转身大步走向了衣帽间。

    沈南柯穿好衣服从被子里出来走进浴室,孟庭深也穿戴整齐,站在那里刷牙。两个红色的杯子,孟庭深用了一个,沈南柯取了另一个,他们的牙刷也是同款,一个蓝色一个粉色。

    沈南柯含着牙刷才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愣在原地。

    她的头发炸成了蘑菇云,她顶着这个脑袋满屋子晃?

    孟庭深站在旁边没有任何异样,他漱完口让开位置给她刷牙,拿电动剃须刀刮胡子。

    沈南柯冷静地挺胸抬头,爆炸头不好看吗?爆炸头多好看,孟庭深是不是挺欣赏她的爆炸头?

    早上孟庭深摸她的头是觉得好看还是好奇玉米须的手感?

    她又看孟庭深,孟庭深看着她,放下刮胡刀过来亲她。沈南柯马上偏头避开,确认了,孟庭深根本不会在意她是什么发型,直男眼里只有接吻和上床两件事。

    航班是延迟了,助理跟她打电话说改成了高铁,时间要重新安排了。她快速确定下来全部的时间,拿水打湿头发,扎了个高马尾。

    她涂护肤品时,林韵过来敲门。

    孟庭深开的门,在门口低声跟林韵说话。

    沈南柯专心往脸上抹东西,掩饰第一次在婆婆家过夜的尴尬。

    这房子隔音好吗?昨晚她没有叫的很大声吧?

    孟庭深关上门走了进来,斜靠在古朴的实木桌子上低头看她。这桌子以前他偶尔当书桌用,闲置很多年,一直也没扔。如今成了她的化妆桌,他看不懂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看沈南柯往眼睛里戴眼镜,按着书桌往前倾了些,仔细看她,“你的眼睛可以做手术吗?”

    “凑这么近干什么?挡住我的光了。”沈南柯眨眨眼确定隐形眼镜戴好了,“小时候做过一次,没什么变化,我不想去试第二次。”

    孟庭深靠回去,依旧看她。

    沈南柯被他看的很尴尬,哪有盯着人化妆的?

    “你是没事做了吗?盯着我干什么?”沈南柯往脸上涂粉底液,“孟总。”

    “如今医学发达,跟以前不一样,可以再试一次。”孟庭深不想干什么,纯粹想看她,看不够,“我影响你吗?”

    影响!

    当着他的面遮盖自己脸上的瑕疵,她二十九岁了,不年轻,皮肤上开始有瑕疵了。

    “失败了,我变成瞎子,是不是就斗不过你了?”沈南柯害怕手术,她害怕看不见的那段日子,所以她窗帘都要半透光的,她需要光,“孟总,你居心不良。”

    昨晚她迷迷糊糊让孟庭深帮她摘隐形眼镜,他手抖,那么脆弱的地方贴着一片东西,尽管知道没有风险,他也怕。

    “隐形眼镜有风险吗?”孟庭深拿起桌子上她的眼镜翻看说明书。

    “你是我妈的亲生儿子吧?她以前不让我戴隐形眼镜的样子跟你现在一模一样。”沈南柯吐槽,“没有风险,放下。”

    孟庭深认认真真看完了说明书,把她的隐形眼镜放回去,看她对着小镜子画眉。

    “这里改成梳妆台?”他问,“还是买个梳妆台?这桌子也旧了。”

    “你是要天天回来住吗?”沈南柯在他的注视下,妆画的乱七八糟,眉毛也没画好,匆匆收拾东西装进行李箱,“走了。”

    孟庭深接过她的行李箱,提着走在后面。

    他们一前一后下楼,沈南柯跟餐厅里忙碌的林韵打了招呼,“您昨晚还好吗?没跟我妈打起来吧?”

    “我昨晚喝多了,说了不合适的话,你别介意。”林韵脸上尴尬,给沈南柯拿早餐,“赶快吃。 ”

    “没什么,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桌子上两份小馄饨,显然另一份是给孟庭深,沈南柯把两份都拉到自己面前,“谢谢。”

    孟庭深不吃馄饨,他不吃一切有馅的东西。

    孟庭深先去车库放了行李箱,回来拉开椅子直接吃面包片。

    “我再给你下一碗?”林韵出来看到沈南柯霸占了两份馄饨,立马问孟庭深,“你早上吃面包行吗?”

    “我不吃馄饨,她帮我吃的。面包挺好,我喜欢吃面包。”孟庭深喝了一口牛奶,看对面的沈南柯。沈南柯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馄饨,认真专注。对于他的话没有否认,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事实如此。

    “这样吗?我想着天冷早上吃馄饨暖和,比干巴巴的面包片有营养。”林韵说,“我给你煮份面?”

    “不吃,马上就要走了。”孟庭深还看着沈南柯。

    沈南柯的饭量吃两份馄饨有些多了,她吃完一份缓了一会儿,才吃第二份。

    孟庭深仿佛被雷劈中。

    小时候她就经常吃他不吃的东西,可她每次都理直气壮,说那是她喜欢的,她要吃两份。一副要斗死他的样子,抢走他的东西。直到昨晚,沈南柯把她的羊汤换过来,明确地帮他解围。

    早上林韵说要煮馄饨,他没有拒绝,想确认。果然,沈南柯很自然地把两份都霸去了。

    多久了?

    很多年了,小学开始吧。

    那天在火锅店沈南柯一直给他夹西红柿,她在捉弄他,她知道他不吃西红柿,她一直记得他不吃的东西。

    不喜欢玫瑰,却接受他的玫瑰,喜欢昨晚婚房里的玫瑰。

    沈南柯喜欢的是玫瑰还是……他?

    第三十八章

    沈南柯快速吃完早饭, 飞奔回沈锦兰那里,她得跟沈锦兰打个招呼才能走。

    沈锦兰还穿着睡衣,一副宿醉的样子。眼睛肿着, 冷淡地看了沈南柯一眼, “还没走?”

    “我直接走了, 多落您面子。”沈南柯拉了下衣领,小心遮住脖子上的吻痕,“我走了,等我忙完这个阶段再回来看您。”

    “你昨晚说的没错,你那个婆婆拎不清。女人就该以事业为重,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事业给你做退路。”沈锦兰忍着没伸手帮沈南柯整理衣服,叮嘱道, “感情是别人给予的, 事业是自己的。”

    “知道了。”沈南柯点头, 回头从花园树影缝隙里看到孟庭深往这边走,“要让您女婿过来跟您打个招呼吗?”

    “不了, 我这狼狈, 不想见人。”沈锦兰摆摆手, “走吧。”

    “我那个婆婆妈说您最近在做投资,需要钱吗?”沈南柯从包里取出一张卡, 沈锦兰那五亿,“这五亿我还没动。”

    “我缺那五亿?”沈锦兰转身大步往楼上走, “赶快拿走, 别来我这里丢人。”

    沈南柯花了孟庭深的钱, 没动沈锦兰的钱。

    她迟疑片刻, 把卡放到了门口玄关柜子上,快步出门。走下台阶跟进大门的孟庭深目光对上, 孟庭深的手还停在黑色大门上。

    “走了,我妈不想见你。”沈南柯快步走过去借着推他,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快走,时间来不及了。”

    “因为昨晚的事?我妈伤害到她了?”孟庭深走出两步发现她还在手臂上挂着,脚步一顿,看向了沈南柯,

    沈南柯今天要参加活动,穿着偏商务的黑色大衣,头发挽起,漂亮的一张脸冷若冰霜。并不算小女人,可她的手臂挽在他的臂弯,跟他贴在一起。

    “不至于,她单纯不想见你。”沈南柯毫不客气地扬起下巴看回去,为自己挽他找了个理由,晃了晃挂在他手臂上的手,说道,“我妈总说我对你不好,让我对你好点,所以我要对你好。少给我掉链子,快往前走。”

    林韵的白色奔驰开出了车库,往这边驶来。

    孟庭深也穿着黑色大衣,他难得穿这样正式的衣服,单手插兜脊背挺的笔直,喉结很轻地一滚,垂下长睫,“你对我好,只是这样挽着我?”

    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把你推进湖里就是对你好了。”沈南柯凶巴巴的,手腕还在他的臂弯。抬起头看头顶的乌云,昨晚下了一层薄薄的冰雪。地面经过了清理,还残留着一些冰,走上去稍微有些滑,她拖着孟庭深的手臂不太端庄地在地面上滑了一下。

    孟庭深及时抽手扶着她,“小心点。”

    性确实不一样,做了最亲密的事后,她对他的碰触便没了障碍。甚至想主动靠近他,他的身高很适合挽手,有种安稳的安全感。

    果然,防御与攻击都不算高级的人生态度。融合引导化为己用才是高端局,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是直面,正面迎上去。

    去占有他。

    沈南柯的手垂下去大大方方跟他十指交扣,看了眼人工湖的方向。结冰的湖面宽阔静谧,无风,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翻滚的乌云。

    “为什么帮我吃饺子?”孟庭深突然问。

    “喜欢吃不行吗?谁帮你吃了?别自恋。”沈南柯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握住他骨骼分明的大手,“你为什么不吃饺子?馅和皮都吃,包在一起就不能吃了?什么原理?”

    孟庭深看了眼林韵的车已经开到了眼前,握紧了沈南柯的手,带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先让沈南柯上车,才绕到另一边坐到了车上。

    “你妈怎么样?”林韵把车开出去,问道,“还在生气吗?”

    “都气哭了。”沈南柯往后一靠,转头看另一边的孟庭深,又看前面开车的林韵。毫无征兆地与二十七年前的场面重叠了,那时候也是这样,同样的姿势。她坐在后排右边,孟庭深坐在左边,林韵在前面开车。

    这种时空穿越感让沈南柯恍惚了一下,那一年她恐惧不安。奶奶不断地安慰她,说往前走一步便是好日子,便有光辉的前途。她仍然死死拽着奶奶的手,不敢松,那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被奶奶塞到了林韵的车里,看到了穿着白衬衣的孟庭深坐在另一边。沈南柯第一次见那么干净的人,跟她以前见过的孩子都不一样。他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干净矜贵的富家少爷。

    一眼,便纠缠了二十七年。

    “昨晚怪我,我喝多了。”林韵立马道歉,“我没喝过酒,喝了一点就胡说八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孟庭深拉上后排的安全带,手指挑起沈南柯这边的安全带,示意她系上,“妈,您为什么总是否认她?她帮过您很多次。”

    “你一直是赢家,你没有处过低位,你怎么会懂?”沈南柯原本不愿意参与她们的战争,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可孟庭深提了她还是愿意辩一辩,“你头上没有压着一座翻越不过的大山,被挡住全部的光,落在阴影里,怎么努力都越不过那道阴影。树是需要光的,阴影里的树怎么能健康长大?山越高大,阴影里的树就越是痛苦。”

    前面林韵咳嗽起来,立马否认,“也没那么夸张,我也没有低位。”

    “要不要换我开车?”孟庭深开口问询。

    “不用。”林韵拒绝了孟庭深,摆手极力否认, “我也有我的光芒,我不是完全被你妈遮住的。主要是你妈说话太气人了,她毫不留情,一点余地都不留。”

    沈南柯在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狼狈,扭头看外面。

    “安全带。”孟庭深又提醒了一遍,“我帮你系?”

    沈南柯系上安全带,孟庭深这点是真烦人,他要做什么,便会反复去提醒强调,她再不妥协,他会亲自动手帮她妥协。

    “强势的人是这样,完全不顾及其他人,他们没有被羞辱过,他们不懂那些话是羞辱。”沈南柯下意识说完发现这话好像是对孟庭深的控诉,她和林韵的处境有些像,劝林韵是自我剖析,她话锋一转,开始攻击,“自我、自大、唯我独尊,不会共情,情商严重缺陷。”

    “对对对。”林韵找到了知音,“是这个样子,你妈的情商简直了。”

    沈南柯的脊背紧贴着车后背座椅,皙白纤薄的脖颈也挺的直直的,高领毛衣遮不住的吻痕露出了一截艳红。

    孟庭深转头睨视着沈南柯静美的脸。

    这指桑骂槐的样子。

    “远离你妈还能多活几年,一直在一起,我早晚被她气死。”林韵提到沈锦兰,那是有一箩筐的怨言,“我这病一半都是被她气出来的。”

    “不能——找个融洽的相处模式吗?”孟庭深注视着沈南柯,问的是林韵,“您可以跟她沟通,提出她的问题,你们可以共生,非要不死不休?”

    “沟通不了一点!”林韵平常心平气和,提到沈锦兰一秒钟破功,“我是在这里住久了,周围环境都熟悉,我懒的折腾。不然我早搬走了,每天跟她多说一句话,我就少活一年。”

    沈南柯因为沈锦兰,内心是抗拒找孟庭深这样的男人。孟庭深和沈锦兰在某些地方很像,霸道强势,有绝对的掌控欲,不能跟人共情。

    所以她过去对于男人的挑选,偏向于好掌控的温柔类型。

    兜兜转转又找了这么个玩意儿。

    “那是你没有把自己放到平等的位置去沟通过。”孟庭深坐回去,手指交拢下压了一下,压的骨关节微微泛白,他斟酌着用词说道,“他也不是铁桶一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拿——爱跟他沟通,他怎么会回应你冰冷刀锋?”

    “除非我去死。”林韵对孟庭深也很绝望,这个儿子自从跟沈南柯在一起,恨不得马上跟沈锦兰的姓,移栽到她们沈家的院子了。

    沈锦兰真会杀人诛心,这一招绝杀,把林韵的主心骨给挖走了。林韵不得不屈从她,忍辱负重。

    沈南柯看着车窗外面的世界,一颗标准的雪花飘到了车玻璃上,六角闪烁着晶莹的白光。片刻后融化在玻璃上,变成了一片水雾。

    林韵和孟庭深这个对话很有意思,他们说的是沈锦兰和林韵的关系,孟庭深表达的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渴望有人用爱去感化他?他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藏成一个铁桶,坐等别人走近?他仍然处于不败之地,进可攻退可守。

    这个狗东西在做什么白日梦?

    车到了高铁站,沈南柯先下车绕到后面拖行李箱。孟庭深从另一边走来,雪下的很大,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

    高铁站附近不好停车,林韵便没有下车,只探头叮嘱道,“注意安全,到地方在群里发个消息。工作很重要,生活更重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吃饭要按时,别总是吃那些冷冰冰的东西。”

    沈南柯拖走了自己的行李,绕过去跟林韵抱了下,“知道了,回程车开慢点,注意路滑。”

    沈南柯对距离越远的人越可以坦然地亲密。

    她跟林韵告别,拖着行李往车站走,孟庭深紧跟其后,克制着没帮她拉行李,“你跟我妈想的一样?”

    “当然不是,我是上位角色,只是我能共情,了解每一个角色的心理而已。”沈南柯下颌上扬,眼睛里浸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轻飘飘地由上至下打量他,声音很轻道,“孟总,昨晚服务不错,再接再厉。”

    孟庭深:“……”

    还想让她臣服?乖乖做他的裙下臣吧。

    “沈总?”

    沈南柯抬头看到面前整齐的团队,脸上的笑僵了一秒,一边是孟庭深的人,一边是她的人,都在门口站着。

    七八米的距离,应该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吧?

    敛净笑意,沈南柯走过去跟孟庭深的秘书打了招呼,转头面对自己的助理,“怎么在这里站着?这么冷,先进去。”

    孟庭深的秘书多看了沈南柯一眼,才转头跟孟庭深说话。

    林清看了看沈南柯又看同样拖着行李穿着黑色大衣走过来的孟庭深,落在身后。

    孟庭深先走了进去,他带了一个秘书还有两个宣传部的人。

    “您跟孟总一起过来了?”林清压低声音,往沈南柯身上一打量,两个人乍一看还以为是情侣装呢,“没事吧?孟总没为难您吧?”

    “路上遇到了,他恰好有些工作要交代,孟总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沈南柯面不改色,她在外面极其能装,“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没有什么材料忘记带吧?”

    “全部准备好了。”林清探头看前面,那种感觉非常强烈,沈南柯和孟庭深非常和谐,和谐到诡异了。再一看沈南柯脖子上的吻痕,清醒过来,沈南柯是已婚人士,应该不会跟孟总有什么。

    时间很赶,沈南柯上车就打开了视频会议。最近公司事多,高层的管理都是只休一天周末,周六正常上班。

    她定的商务座,接近车头的小车厢,全是公司的人自然也不会影响其他的乘客,开会开的肆无忌惮。

    第二场会议是李海峰主持,沈南柯戴着耳机听,这场会议她是旁观。不用她发言,她关掉语音拿了列车上送的坚果礼盒开始摸鱼。

    其中有一包夏威夷果,沈南柯没找到工具,抠了半天也没抠开便撂到一边嗑松子。手指被碰了下,她垂眼猝不及防看到个男人的手指,倏地抬头见孟庭深坐在她旁边,一袋剥好的夏威夷果递了过来。

    什么时候坐过来的?沈南柯环视四周,她的助理在前面两排对坐的座位里跟TO-D的人一起。她摘下一边耳机,听到他们在讨论宣传内容。

    孟庭深脱掉了外套,松松散散搭在膝盖上,干净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巧圆润的坚果,有条不紊地撬着。完整的果肉被他剥下来,放进食品袋里,姿态严谨一丝不苟。一共两袋,他递来一袋,还剩一袋没撬开的。

    老板坐在这里给她剥坚果?多少是有些离谱。

    “大BOSS剥坚果?”沈南柯取了一个果肉填到嘴里,往后倚靠,声音压的很低只要两个人能听到,“别人以为您有求于我,有事吗?”

    孟庭深垂下睫毛,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嗓音低而沉,“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离的近,她耳朵酥麻了一下。

    看起来像不舒服的样子吗?用回答吗?

    昨晚孟庭深温柔到了极致,前所未有的体验。

    耳机里李海峰宣布会议结束了,她退出了会议合上电脑,看了看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才能到。

    她捏着坚果袋子,悠闲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思考着这个回答怎么样才能完美,一抬手搭到了孟庭深的腿上。

    他们同时停住。

    孟庭深看向了她。

    沈南柯立刻缩回手,看向四周。座位挡住了前排的视线,她身后便是车厢壁。回头猝不及防撞上孟庭深荡着笑的眼,他恣意往后一靠,笑的意味深长。

    严肃的人乍然笑起来十分惊艳,沈南柯骤然心跳很快。她咽下了嘴里奶油味道的夏威夷果,缓慢冷静下来。

    他笑什么?

    沈南柯下意识把手搭他腿上了?他高兴还是得意?

    昨晚他也是这么笑的,得逞后含着笑亲她。

    一遍又一遍。

    沈南柯垂着眼往嘴里又塞了一颗坚果,奶油香味肆意,她慢悠悠地吃完。抽纸擦了擦手,翻开电脑往座位中间的扶手上一摆,倾身靠过去,“孟总,我有个技术问题要咨询您,方便吗?”

    “什么?”孟庭深以为沈南柯真有什么问题,敛起情绪恢复到工作状态斜到沈南柯这边,“我看看。”

    下一刻,他动作停住了,脊背缓慢地挺直,凌厉黑眸直视沈南柯。

    沈南柯唇角的笑骤然绽放,她跟孟庭深靠的很近,肩膀很轻地抵住了他的手臂,保持着工作时的冷静,把电脑屏幕移到孟庭深面前,“这个架构,我不太明白。”

    电脑屏幕上面文档里打着一行字。

    “别动,会被看到。”

    孟庭深:“……”

    他垂了下稠密漆黑的睫毛压下所有的情绪,抬手一拉身上的大衣,遮住了沈南柯的手。极力克制着嗓子深处即将溢出的失态,冷静地把剩余一半的夏威夷果放回袋子里,一丝不苟地封上口,装进零食袋里放好。才往沈南柯这边斜,他一只手抬起,按着沈南柯的电脑键盘。

    他单手打字速度非常快。

    ——不要在外面玩,松手。

    沈南柯也提供了一只手,她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仿佛遇到了难题。手上敲着键盘,嘴上一本正经道,“孟总怎么看?”

    电脑上出现新的一行字:刚才碰你不是很高兴吗?孟总心海底针啊,怎么又不愿意了?

    孟庭深蹙眉,却没有推开沈南柯的手。

    非常荒唐。

    一个月前如果有人说他会当众干这种事,他会觉得那个人脑子有问题。

    此刻,面前是沈南柯笑弯的眼睛,还有一个荒诞的文档,以及被吊在弓弦上的欲念。

    遇到沈南柯,没什么不可能。

    孟庭深按着键盘冷静打下一行字:晚上回酒店,我去找你。

    “孟总怎么看?”沈南柯用工作的语气,认真跟孟庭深探讨。

    她晚上才不会跟孟庭深一起住,他体力太变态,沈南柯耗不过他,她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孟庭深表情冷静肃穆,伸手拿走了电脑放到腿上,压住了沈南柯的手。

    文档上出现新的内容,字体变大:不准动!老实点。

    他把电脑屏幕斜给沈南柯看,警告她。

    沈南柯能老实听他的就不是沈南柯了。

    孟庭深握着沈南柯的电脑,似认真看内容。

    沈南柯靠在扶手上,倾斜到他那边,他们靠的很近,炽热的呼吸纠缠,温度在持续升高。

    看似探讨工作,实际上在探讨生理极限。

    沈南柯从他手背上筋骨隆起的程度判断他快忍到了极限,果断收手,靠回去说道,“孟总,能解决吗?”

    孟总不太想解决。

    孟庭深穿着黑色半高领毛衣,脊背轮廓在毛衣下清晰,他坐直,英俊的脸沉静肃穆。腿上盖着黑色大衣,干净的手指停在电脑键盘上,文档上最新的内容是加大加粗的三个字:沈南柯!

    看得出来,很愤怒了。

    沈南柯心满意足靠回去,抽走了自己的电脑。合电脑时,鬼使神差地保存了文档,把电脑装进了手提包。

    孟庭深阴沉着脸递来了湿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调道,“擦手。”

    他的洁癖这就上来了?昨晚是怎么做到差点亲下去的?

    想到昨晚他做的那些事,沈南柯这些一点都不过分。

    沈南柯撕开湿巾包装袋取出一张擦着手指,湿巾里有酒精,酒精挥发皮肤凉飕飕的,她声音压的很低,“孟总,早上问你的问题,你没回答我。”

    孟庭深没说话,他抽出了自己的电脑放到腿上,修长手臂架在扶手上,专注认真地工作。

    沈南柯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他不去洗手间解决吗?

    真能忍。

    沈南柯放下座椅,半躺着拿出手机开始看下午的会展内容。

    因为航班问题,他们的时间很赶。

    午饭是在车上解决。

    孟庭深没有坐回去,沈南柯的秘书也没有过来坐,毕竟没人愿意跟上司待在一起。

    林清在前面跟TO-D的人混在一起非常愉快,都快融为一体了。

    沈南柯和孟庭深一起去洗手间洗了手,回来打开饭盒。饭盒是标餐,里面有芦笋,沈南柯不吃芦笋连碰都不碰,她一边刷新闻一边吃饭。

    孟庭深忽然越线过来把她盘子里的芦笋夹走了。

    沈南柯警惕抬眼环视,前面那些人开始聊八卦了,非常热闹,没人关注这边。

    她把芦笋往孟庭深那边扒了下,快夹走。

    创新科技官宣了进军智能家居行业的消息,他们已经到了这次参展会场,沈南柯刷到了周赫阳的新闻,迅速跳过。

    希望今天别那么晦气碰到他。

    孟庭深越线把他餐盘里的肉丸夹给了沈南柯。

    “不要把你不吃的东西夹给我。”沈南柯关闭手机,拿筷子迅速给他夹回去,“拿走。”

    不告诉她为什么不吃那些,还给她夹。

    孟庭深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他缓缓转头看向沈南柯。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到他的睫毛尖上,他的睫毛被照成了金色,眸子上被布上了淡淡辉光,清冷含着锋芒,“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不想吃的?而不是,我把我想吃的分享给你?”

    第三十九章

    沈南柯拿起酸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迎着他的目光,“你不吃肉糜,孟总, 忽悠鬼呢?”

    他的喜欢会分享给她?孟庭深那么霸道的人, 他跟谁分享过?

    喜悦还是痛苦, 他永远深藏,他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有痛苦吗?他永远无坚不摧,强大到仿佛没有弱点。昨晚他用平淡语气提及了父母,也许夜太深风太大,沈南柯当时看出一点悲伤情绪,在做完后她又无法确定,到底是孟庭深在设局还是他真的出现过情绪波动?

    孟庭深不再看她,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握着简陋的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他的用餐姿势永远是斯文极具修养的, “我小时候是外公外婆在养,他们——用着严谨的学术态度来养我。不符合标准的需要纠正, 直到完全符合标准, 符合他们的要求。”

    沈南柯一愣。

    前面同事们不知道找到了什么愉快的话题, 一起低低笑了起来。

    列车穿梭隧道发出呼啸声,孟庭深微沉的声音浸在其中, 除了沈南柯,无人知晓。

    “我不能表现出任何厌恶, 我所有的厌恶都会变成各种形状一日三餐地出现在我的餐盘里, 打成糜混进蔬菜, 做成馅塞进饺子馄饨。直到我忍着恶心完全接受, 这种强迫式的纠正才会结束。”孟庭深把芦笋吃完,挑着旁边的蔬菜吃, “我不吃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不明确知道它是什么,我不会去碰。”

    沈南柯为什么会知道孟庭深不吃这些呢?他们幼儿园在学校吃饭,他不吃饺子。学校做饺子,他一个人在角落啃面包。后来经常一起参加比赛,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多,她观察他。

    他很挑食,非常挑食,他不吃的东西很多。可他极其能装,他从不说自己挑食,平时是避开,避无可避时,他会强迫自己吃下去,只是会在吃完后找个无人的地方吐。

    沈南柯小时候称他这种行为是虚伪,会被她悄悄竖中指。他为了在大人面前装完美人设,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沈南柯极其鄙视他。

    假人。

    林韵大庭广众之下把沈南柯送回去后,两家便陷入了不死不休的状态。除了明面上的斗争,他们私底下是完全不来往。关系极其恶劣,沈南柯真正踏入孟庭深家是七岁。之前连他家门口都没去过,不是十分清楚他小时候的家庭成员构成。

    “你被他们养到几岁?”沈南柯放下酸奶,低头吃饭,声音很轻,“一直那样吗?”

    “正式抚养是到四岁,外婆身体不好了,我妈放下一部分工作接替照顾我。”孟庭深吃完了全部的饭,一丝不苟地收起餐盒,他做这些时有种工作的严谨,“那种……严厉的纠正行为结束是十二岁。”

    十二岁那年他外公去世了。

    沈南柯踏入他家时,他外婆已经去世了,她只见过孟庭深的外公。是个高大严谨严肃的老人,很有名的学者,很有威严。孟庭深不像父母,他长相性格都更像外公。

    列车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隧道,车厢内静了片刻。沈南柯把吃完的餐盒收起来,连带着孟庭深的餐盒一起交给了过来收拾的工作人员。她打开了财经新闻,很没素质地外放声音。

    她跟孟庭深并排坐着,看起来毫不相干。他们在外面都是极其能装的人,体面端庄从容。

    手机上助理还反复跟她确认,需不需要找机会远离孟总。他们TO-D的员工都不想跟孟庭深坐在一起,压力实在太大了,让人无法喘息。

    林清担心沈南柯也无法喘息。

    “他们培养出了自律、严谨、规范的我。”孟庭深低缓的嗓音在财经杂志新闻背景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所以,他们没错。”

    有错也无从追究,父母与孩子的关系怎么评判怎么定义?血缘的羁绊让对错的界限变得模糊。亲情这道题,沈南柯至今也解不开。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我的喜好,包括我的父母。”孟庭深把他那盒酸奶也插上了吸管,越过界限递给了沈南柯,他修长的手悬在她面前,转过头,沉静如海的目光紧盯着她,“为什么……观察我?很多年了,南柯。”

    财经杂志里播到了TO-D的市值增长,国内市场覆盖率达到了现象级。新公司,年轻的掌门人,一个全新的时代在崛起。

    “习惯。”沈南柯万万没想到孟庭深在这种时候还要给她挖坑,她在短暂的茫然中迅速反应过来,平静地接过了孟庭深的酸奶,“我习惯于观察每一个人,我认识的所有人有什么饮食习惯和日常爱好,我都清楚。”

    “观察这些……干什么?”孟庭深垂眼,指尖落到了膝盖上,轻敲一下,“为什么要观察?”

    “这不是人际交往必备吗?”沈南柯缓慢地松弛下来,往后靠着,转头看窗外不断后退的世界,“孟总平常怎么接待客户?完全委托给秘书?”

    列车从北开到南,穿过了凛冽的风雪,到达充斥着暖阳的南方。窗外的植物变成了浓绿,天空湛蓝,世界广阔无垠。

    孟庭深想从她这里试探什么?试探她是否在乎他?

    一声呼啸,列车扎进了隧道,窗外一片漆黑。车玻璃上清晰地倒映着整个车厢,沈南柯在车玻璃的倒影中与孟庭深对上了视线。他在看窗外,也在看她。他深邃沉静的眼里仿佛盛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海,宽阔能容纳一切。

    沈南柯的嗓子有些紧。

    她蜷缩在蜗牛壳里,等另一只蜗牛探出头。

    “我的人际交往必备里没有讨好这一项。”孟庭深望着她的眼,“不是所有的客户都需要讨好,我不会去观察任何人的喜好。”

    沈南柯转过头来,看了孟庭深半分钟,反应过来他们对外业务都在程垚在处理,孟庭深不参加酒局,他连酒都不会喝,“所以说你这个人运气好,你遇到个好搭档。上帝不仅给你开了窗户和门,还给你打开了四面墙。您可以为所欲为,唯我独尊。”

    “是吗?”孟庭深想到昨晚沈南柯对他运气好这个话题的反应,他确实运气好!非常好!

    “我们普通创业者哪个不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客户喜好记一大摞。”沈南柯的讨好是刻在她本能里的,跟奶奶的时候观察周围的人寻找生存空间,跟沈锦兰后她每天都紧绷着,一点小错沈锦兰就会大发雷劈,为了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她四面讨好。她创业算运气好的,可也经历过上面讨好投资人下面讨好客户的局面,她的酒量就是在酒局上练出来的,“今晚有个饭局,您陪我一起去。让您感受下程总不在时,现实的残酷。”

    孟庭深:“……”

    沈南柯纤细白皙的手指交叠,往下压了下,越过座位界限,偏向孟庭深,“程总真是天使投资人,活的天使,他当年怎么不来找我?”

    “找了,你把他当追求者给拒绝了。”孟庭深拿起文件打开电脑,重新开始工作,指望沈南柯爱他,不如去祈求铁树开花。

    沈南柯:“……”

    沈南柯错失百亿,陷入懊恼。

    “本科时期吗?”沈南柯往后仰靠,实在想抽自己,“是打电话?”

    “嗯,他先电话找了你,你拒绝后,他找了我。”孟庭深拉起一截袖子,露出腕骨,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处理工作。

    “都怪那个该死的东西!”沈南柯当年被周赫阳骚扰的听到陌生男人的电话就恶狠狠地挂断,她哪里知道这里面还藏着商机,“对了,今天那个东西也在展会,他知道你是我老公,你注意下尺度。”该暧昧的时候暧昧。

    孟庭深的视线从电脑移到沈南柯白皙的鼻尖上。

    列车出了隧道,炽白清透的白光照射进来。她的皮肤莹白如雪,发丝被映成了柔软的金,翘起的睫毛也是浅金色,嘴唇红润落在光下是诱人的光泽,纤薄瘦直的脖颈懒洋洋地倚着。

    “也不是完全不能暴露,但我不希望暴露。”沈南柯放下酸奶,从包里取出婚戒戴到了右手无名指上,“我要戴婚戒,我戴你别戴了。我们这个是一对,同时戴太明显了。这种场合,我戴效果会比你戴好。”沈南柯没把话完全说明白,她戴代表她更主动,她没对周赫阳主动过,主动对孟庭深。

    孟庭深视线下移,克制地在她身上停留。

    她穿着黑色毛衣,勾勒出纤瘦的身材曲线,一抹细腰。瘦长的腿穿着直筒裤,为了臭美,她没穿袜子,漂亮洁白的脚踝就那么显露着,上面残留着昨晚他留下的泛红指印。

    “你告诉他了?”孟庭深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眸内的全部情绪,他平静地摘掉左手上的婚戒,拿起包妥帖地放置到内置袋里,严谨地拉上拉链,“什么时候?”

    “领证当天。”沈南柯也不避讳他,在会场撞到是必然的事,提前沟通很有必要,“领证的其中一个目的不就是为了避免前任骚扰?当然要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

    “所有人?”孟庭深端正地坐回去,掀眼紧盯着沈南柯,“你还有除了我知道的其他前任?”

    “一万个前任。”沈南柯是口误,他要追究,沈南柯自然不会放过他,“我手机里还有八百个追求者,嗷嗷等待上位。”

    孟庭深的眼一点点冷了下去,直到布满冰霜。

    “孟同学,好好干。”沈南柯往四周看了一眼,见前面的人陷入午休和闲聊中,迅速用指尖点了下孟庭深笔挺的裤子,他穿的偏商务,笔直的裤缝清晰,布料贴着大腿,隐隐可见下面肌肉的蓬勃力量感,“不然会被优化掉。”

    “是吗?”孟庭深睫毛尖一动,他若无其事地合上电脑往黑色手提包里装。随着他的动作,手边放置的一沓A4纸被撞落,撒到了沈南柯的脚下。

    沈南柯弯腰去捡,他也弯腰,擦身而过时,他宽大的手掌完整地包裹住了沈南柯光裸的脚踝。

    沈南柯猛然坐直,警惕地盯着四周,嗓间差点溢出声响。

    他高大的身体挡住外面一切的视线,他半罩着她。温热有力的指腹缓而慢地摩擦着她的皮肤,一路缓慢往上,克制地停在小腿处。他捡起了全部的文件,手掌在沈南柯的膝盖上一停,看似毫无感情,像是仅仅为了撑一下,长长的手指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搭到了她的腿内侧,那里有一片敏感处。

    酥麻一路蔓延到了尾椎,随着后腰如同野火燎原一般铺天盖地卷上了沈南柯的心脏。

    行,好的很。

    她对孟庭深做的事,马上就回到了她身上。

    孟庭深不跟她斗会死吗!他是一点亏不能吃!

    孟庭深的秘书在前面站了起来,沈南柯一下子绷紧了。

    同一时间,孟庭深也坐了回去。他清冷的眼中没有含任何情绪,手上淡然自若地整理着文件。

    他的秘书走了过来,提醒他即将到达目的地。跟他汇报行程,他把所有文件装进袋子里,沉缓声线交代着工作,内容一如既往简短有力,跟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沈南柯握着酸奶一口气喝完,关掉了财经新闻,把所有文件装进大托特包里。她捏了下酸奶盒,脑子里是汹涌的报复计划。

    广播响了起来,提醒前方到站。

    孟庭深先站了起来,拎起大衣穿到了身上,继续交代着秘书工作。

    他陪沈南柯过来,重点在沈南柯身上,他不接受任何单独的访问。

    第一次假公济私,违背他的做人原则。忙到没有一丝缝隙的时间里,硬挤出一天半,过来参展。

    遇到沈南柯,他就没什么原则。

    他无耻的双标,跟别人在一起,他是原则本身。跟沈南柯在一起,他的原则就是沈南柯。

    他的手指摩擦着大衣布料,刻意增长了这个过程。来缓解因为抚摸沈南柯而挑起来的悸动,指尖绕着圆润的扣子,一颗一颗地扣上。大衣遮住了渴望,他恢复成那个禁欲冷淡的孟庭深。

    拎起了公文包,接走了秘书打算提的行李箱,他把自己包裹的很好,他自己的事从不会委托他人。不属于他的事,他也不会去碰。

    像人际关系,沈南柯说的讨好情绪,不在他的工作范畴,他从不关心。

    除了沈南柯,他没有关注过任何人不吃什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有沈南柯跟他有关系。

    在会场遇到周赫阳并不算意外,她进入会场便看到了周赫阳,他穿着蓝色西装与林少安坐在一起,正往这边看。沈南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无波无澜。当年她的愤怒更多的是来自金钱的愚弄,她那一刻感觉这一生都在被金钱绑架的悲哀。

    小时候奶奶为了她有个好的前途,千里迢迢把她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让她成为有钱人家的小孩。沈锦兰知道她为什么而来,不就是钱嘛,沈南柯也知道她自己为什么而来。

    沈锦兰的肆意打压控制着沈南柯,她知道沈南柯跑不了,那么多钱,沈南柯怎么舍得放弃继承呢?

    周赫阳用那种方式侮辱她,也是笃定她舍不得放弃那些钱,那些项目需要很多钱,那些钱只有周赫阳有。

    他们有恃无恐,用钱控制着沈南柯。

    去他妈的钱,老子不干了!

    那一股气憋了五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遇到孟庭深后,莫名其妙卸去了。

    此刻她很平和,无比平和地面对这个世界。

    大概是孟庭深足够尊重她,在酒吧重逢,他是用一种平等的姿态与她交往。倒给她半杯酒,接纳她的挑衅,迎上她的挑衅,包容着她的挑衅。

    他们的婚姻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稳定,非常稳。上床之后便结婚,通知双方父母,领证置办房产,干干脆脆,不遮不掩。

    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是坦坦荡荡。

    他给她婚姻的承诺,给她极强的后盾。

    他强大沉稳,稳的像一座山,无懈可击,无坚不摧。沈南柯想要打破他的沉稳,也渴望他的沉稳。他的沉稳能接住她,能包纳她的一切,那是一种真正的‘家’的沉稳。

    沈南柯的膝盖往旁边偏移了一些,轻轻地贴上了孟庭深的腿。他冷静平稳地坐在她身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没人看到的角落,他用皮鞋拦住了沈南柯的高跟鞋,尖尖的银色鞋尖把他的洁净一尘不染的皮鞋顶出白印。

    “你的万分之一前任在看你。”孟庭深整了下大衣领子,往后一靠,长腿敞开抵着沈南柯,冷冰冰道,“沈总怎么看?”

    会场座位有安排,其他人坐在后面,他们公司坐在前面的只有孟庭深和沈南柯。

    “沈总的假老公在吃醋?”沈南柯才不在乎被人看,她翻看着演讲稿,在心里排练接下来的演讲。她和周赫阳早就过去了,结束那一刻就彻底结束,而且如今她和孟庭深都结婚了,只要孟庭深不出轨不离婚,她也不会离婚出轨。她更看不上周赫阳,她以为上次讲的够清楚了,这位当众表演什么深情呢?不会是想利用她搞什么事吧?这个贱男人。

    那双皮鞋不动了,平稳地停在她的鞋尖前。

    台上的各家公司代表演讲在继续,身边的男人笔挺地坐在身边,沉稳高大极具存在感。头顶射灯亮着,他的一半影子落在沈南柯身上。

    他在沉默,也带着一些抗拒。

    沈南柯那个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放下了演讲稿,转头盯着孟庭深,“孟总,您今天过来不接受采访,也不是代表TO-D,您过来难道是专门盯我的?不会吧?不会吧?严谨的孟总也会假公济私?”

    孟庭深转头也看向了沈南柯,他的目光沉黑锐利。

    沈南柯握紧了手里的资料,警惕起来,怕他突然攻击。她这个话有漏洞,如果他要攻击她自作多情,那她便会无地自容。

    “孟庭深——”

    “是,假公济私,盯着你。”孟庭深开口,声音低沉而艰涩,“我不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次。我一眨眼,我的妻子就被别人的玫瑰骗走了。”

    第四十章

    沈南柯重逢孟庭深那天, 遇到了罕见的雷打雪。轰鸣的雷声从乌云的尽头滚滚而来,炸在天地之间。大片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而下,覆盖了整个城市。天地变成了一片洁白, 万籁俱静。

    此刻沈南柯又经历了一场雷打雪。

    什么叫再来一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台上蓝色荧光大屏闪烁, 清冷的蓝光闪烁在他英俊冷峻的脸上, 他高挺的鼻梁骨切割光影,冷淡的唇角抿着,严肃沉静,“你要玫瑰,我给你。任何要求,曾经现在,你提, 我从不拒绝你。”

    沈南柯清冷干净的眼直直看着他, 带着一种出鞘刀锋的锐利感。

    孟庭深修长的手指交叠, 骨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蓬勃又缓慢克制地压制下去, 化为平静, “周赫阳不是良人, 软弱无能且贪心。上次发布会你上了热搜,他买了一条你们过往的热搜。”

    沈南柯清醒, 开口时嗓子有些干涩,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拧开喝了一口才问道, “什么时候?”

    她还带着一些茫然感, 孟庭深转移了话题。

    “发布会当晚, 你们那边的运营没汇报给你?”孟庭深松开了手, 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手机划开手机屏幕,迎着沈南柯的目光打开了那晚上的全部调查。手指一转手机, 递给沈南柯,“那看我这份。”

    周围响起了掌声,台上的演讲结束了。

    沈南柯顾不上鼓掌,接过孟庭深的手机查看内容。他这里有发布会当晚全部营销数据,他们公司买的是那几条较为正常财经方面内容,其他的是网友发酵。其中有一条关于周赫阳和她的过往,热搜内容是#让周公子连续表白五年的主角竟然是沈南柯#。

    微博正文全是在扒周赫阳是怎么一年一年跟沈南柯表白,盛大又热烈。

    沈南柯的火气蹭地冲上了头顶,连过快的心率都压下去了。浑身上下只剩下怒气,今天不杀了周赫阳她就不是人!

    这条热搜是迅速冲到顶,短短半个小时直接上热搜第一,又在半个小时后被撤了下来。

    “你撤的?”沈南柯看到半个小时的诡异时间,想到那晚孟庭深诡异的反应,直到他睡,他还在怒意勃发地撤热搜。

    原来撤的不是他们CP的热搜,是周赫阳的热搜。

    他为周赫阳那条热搜生气。

    沈南柯确实没怎么仔细看那晚上的具体营销数据,公关部那边发给她了,她只是扫了一眼总热度指数。

    “当然,你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孟庭深往后一靠,松弛下来,他找了一个更好更开阔的话题,“讯达智家和创新科技是竞争关系,产品高度重合。他们那边的技术总负责人,是从讯达智家挖过去的吧?那个林少安,带走了你们不少客户。”

    沈南柯抬眼,他们视线对上。

    光线陷入昏暗,他的目光沉黑犹如海面,沈南柯差点陷进去,她逼着自己冷静。

    “他在你的——高光时刻。”孟庭深的声音慢沉,字句清晰有力量,“刻意提及过去,要跟你捆绑,是为什么?”

    创新科技的智能家居产线刚开拓,他们需要热度。

    而沈南柯是最好的垫脚石。

    “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孟庭深往沈南柯那边斜了下肩,几乎贴上了沈南柯,声线沉稳,“这一趟我必须得来。”

    沈南柯盯着孟庭深漆黑的睫毛尖,他的睫毛稠密,光影闪烁在上面。

    别人的前任是前任,沈南柯这个前任简直他妈的是前科!

    刚才那点悸动暧昧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散的干干净净,她不再追问孟庭深是否吃醋这种蠢问题。这么大一个前科在这里,吃不吃醋毫无意义。

    大学时,孟庭深对她的所有追求者都持鄙夷态度,他看不上那些人,特别看不起周赫阳。

    如今看来,他的看不起非常有道理。

    沈南柯把手机还给孟庭深,拿起自己的演讲稿重新做整理,顺便发消息给营销部,今晚可能要跟她一起加班了。她和周赫阳还得有交锋,她原以为领证那次的电话结束后,他们便会彻底结束。

    周赫阳是不想直接结束?办出那么恶心的事,他怎么有脸来蹭她的热度?

    他难道不懂一点礼义廉耻吗?

    孟庭深那句再来一次到底什么意思?曾经,对她有过想法?还是只为了给她个台阶?

    孟庭深的从不拒绝她倒是真的。

    从小到大,他好像确实没有直接拒绝过她什么。只要她开口,孟庭深再不爽也会拧着眉冷着脸坐到她面前。

    当年她把孟庭深拖到泥浆里,他也只是不爽地带她找酒店,洗干净两个人回家。

    他并不是不会拒绝的人,沈南柯见过他拒绝女生,冷漠严厉毫不留情。

    他不喜欢被碰触,却从不会扒开沈南柯的手。

    沈南柯迅速修改了营销方案,收拾东西,她要上场了。

    “等会儿不要下场,不用离我太近,我不需要任何男人为我撑场。”沈南柯起身,在会场切换灯光时,整个会场陷入昏暗之际。故意握住了孟庭深的肩,隔着笔挺的大衣在他宽阔的肩上轻轻一按,俯身靠近他的耳朵,“我亲自解决,孟总看着。”

    清甜的奶油香气近在咫尺,温热柔软的呼吸在他的皮肤上轻拂。荧屏与现场灯光一起切换成炽白,她直起身离开孟庭深的肩,大衣的一角掠过了他紧绷的大腿,她转身毫不留情地往前走。乌黑长发扎成的马尾在空中一荡,皮肤在光下莹白,漂亮的一张脸上尽是锐气,她朝另一边通道走去。

    孟庭深笔直地坐在原地,西装裤紧绷。

    沈南柯走到了准备区,端上了完美的微笑,游刃有余地与同行打招呼。她身上带着光芒,所到之处世界明亮。

    孟庭深的视线紧跟着她,看她言笑晏晏。许久后,他移开眼,往前看去,意外却又不意外地碰到周赫阳打量的目光,那里面有很深的敌意。

    角色颠倒。

    孟庭深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大衣边缘,他往后倚靠,专注地看这场演讲。他是沈南柯的老公,法律认可的夫妻。这就是结婚证的威力,他光明正大站在沈南柯身边。

    有名有实。

    跟大学时不一样了。

    大学时,是孟庭深看着沈南柯和周赫阳走在一起。

    所以他决绝地离开,物理隔绝他和沈南柯。他若是继续留在北京,他会和沈南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导师,他无法忍受每天看到沈南柯和周赫阳同进同出。

    他早晚会失控、失态,非常难看。

    周赫阳还是蠢,他得到了沈南柯的爱情,便以为高枕无忧。以为拿爱情能控住沈南柯,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爱情是虚无主义。孟庭深是务实派,他从不相信爱情,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只要实实在在存在的。

    他和沈南柯结婚,沈南柯才会真正跟他站在一起。他和沈南柯是利益共同体,如今他若是和周赫阳发生冲突,沈南柯一定会不顾一切站在他身边。

    婚姻制度才是唯一可靠的稳定关系,爱情算个屁!

    当然,周赫阳也不够强大,连婚姻自由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恋爱?那是非常不负责的行为。

    孟庭深要跟沈南柯结婚,可是做足了准备。他从五年前就开始准备,金钱自由,拥有绝对话语权,没有人干涉他的选择。

    他要他的沈南柯安然无虞,无忧无虑,不用操心任何事。他说到做到,她要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公,他给她。

    她要玩什么,他都陪她。

    他从不与其他女人纠缠,他身边几乎没有女性。他身边花花公子很多,他不与人为伍,不参加酒局不参加一切聚会,不堕落保持着洁身自好。在这个圈子里混,即便不去招惹,偶尔也会有纠缠。他处理的很果断,甚至因此放弃了一些教养与素质。

    这就是他与周赫阳的区别。

    沈南柯在二十分钟后走到了台上,她在炽白的灯光下抬头微笑,带着招牌式的意气风发。她选择的演讲背景板是纯白色,非常明亮的颜色,信息数据一目了然。

    她站在这种明亮里,比少年时多了沉稳,比上次仓促的发布会更从容。她的演讲内容很扎实,有强大的数据支撑,内容也足够抓人眼球。末尾,依旧是沈南柯式的理想主义极致的浪漫。

    沈南柯走下台,被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她顺势坐到了对方身边。孟庭深瞬间拧眉,目光冰冷地打量对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对方的信息。

    讯达智家的合作方之一,合作关系。

    林少安的离开带走了讯达智家的一部分合作方,沈南柯接管后要维护剩余的合作方,很合理,这是她的工作。

    孟庭深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在手心里转动着一个来回,冷静下来,她的工作。

    台上的演讲接近尾声,沈南柯依旧没有回来,她身边围了几个人,有男有女。沈南柯的交际能力并不差,如她所说,她很细心,会观察每个人的喜好,作为社交技巧。只要她想聊,任何人都可以跟她聊的很愉快。

    手机在手心里响了起来,孟庭深翻过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

    程垚,他的目光在沈南柯身上流连片刻,起身离开座位大步走向安全通道,在安静的出口处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程垚调侃的声音便落了过来,“孟总的假公济私结束了吗?追妻追的怎么样?”

    “今天原本该我休假。”孟庭深不太喜欢别人打探他的私生活,特别是他和沈南柯的感情。上次他仅仅是问了程垚一句他的女伴更喜欢哪种玩具,想做个参考。便被追问了私生活,这让他感到冒犯。他没有回复,岔过了话题。如今对于这种探究问题,他依旧不想回答。

    沈南柯是他一个人的,他与沈南柯的婚姻生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窥见。

    “常年无休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工作的机器人孟总,居然还要主动要求休假?”程垚啧了一声,“爱情真可怕。”

    孟庭深胸口似乎有穿堂风经过,他的手碰到了安全通道的门,却没有再推开,他拧眉站在原地蹙眉。

    他和沈南柯是——爱情吗?

    “尽快忙完过来,创新科技也在接触东陵,恐怕计划有变。”

    现场的演讲结束,主办方开始进入科技发展的总结语。会场灯光刹那大亮,孟庭深的皮鞋踩在台阶上,出口在高处,能一眼看到整个会场,他停住脚步,望着人群中的沈南柯。

    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她高高的马尾和纤瘦的身影。

    “他们尽管接触。”孟庭深该出去聊的,这里不适合聊私事,但他不太想远离,他看到周赫阳视线一直黏在沈南柯身上,巴巴盯着,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真该死,没有一点道德底线,难怪能干出脚踩两只船的事。

    他的语调冷而淡,“他们敢接手,我让他投多少钱赔多少钱。”

    对面程垚沉默了片刻,“孟总,我上次听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是决定创立TO-D时。一个东陵电器而已,您的理智还在吗?因为那位——”

    “明天一早我会赶过去。”孟庭深打断了程垚的探究,握着手机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最高处,居高临下观察着会场‘战况’,“拿详细数据给你。”

    演讲部分结束了,现场进入了自由讨论环节。

    “行吧,你在投资这方面从来没有过失误,判断一向精准。不打扰你的追妻时间了,再见。”

    孟庭深挂断了电话,抬眼若无其事看向会场,顿时脸色大变。

    沈南柯跟两个合作方代表寒暄之后,便走向了讯达智家负责这次展览的项目总监,新挖来的履历惊人的青年,刚要交代注意事项,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沈总。”

    沈南柯忍着杀气,回头看向了周赫阳,他满眼‘深情’走了过来。

    这次展会规模很大,业内顶尖都在这里,到处都是媒体。创新科技又是被媒体关注的重点对象,周赫阳大庭广众之下走向她,可真是要把她利用到死呢!

    今天还想免费再蹭她一个热搜吗?

    周赫阳风度翩翩走来,保持着他一贯的温文尔雅,优雅地伸手过来,用着一种十分熟稔的语气,“好久不见。”

    “周总,还是这样——风度翩翩啊。”沈南柯两只手握着文件,没跟他握手,“有事?”

    “两位认识?”旁边一个科技公司的负责人看到周赫阳主动过来找沈南柯握手,很意外,“还以为你们没交集呢。”

    “周总大学时轰轰烈烈地追过沈总,前几天还上了热搜。”接话的是个媒体行业的,当即把话筒递给了沈南柯,“两位未来会不会有合作?”

    “我想当年对我追求不成,赶尽杀绝的人应该不会再跟我合作吧?”沈南柯反应极快,笑着看着周赫阳,用调侃的方式尖锐道,“周总,您怎么又踩着我上热搜?大学时,您可没少拿我造人设,都这么多年了,我这么好用吗?”

    媒体人眼睛瞬间亮了,有瓜。周赫阳也算业内的红人了,顶级富二代,形象好气质佳,网上粉丝也有很多。他竟对沈南柯赶尽杀绝过?他们两家公司如今是对家,两家代表还有这样的过往。

    八卦人人爱看。

    周赫阳没想到沈南柯的回答这么直,一时间脸上竟有些挂不住,毕竟圈子里的人都虚伪,大家保持着体面,不会这么直接揭老底,“年轻时开的玩笑,沈总还记仇呢?我是来恭喜你,今天的演讲不错,很优秀。”

    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走到了她面前。

    “那我得感谢周总的一句玩笑毁掉我的全部努力,才让我遇到讯达智家这么好的平台,能站到今天的演讲台上。”沈南柯站在人群中间,大方得体地微笑,“周总可要努力,别让我太快追上。不然再过几年,您要是想再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了。”

    周赫阳停在原地,直直看着沈南柯。这是直接撕破脸皮了,一点体面都不要了。

    沈南柯毫不客气地看回去,她一个光脚的怕什么?周赫阳想蹭她热度,那等着被沈南柯薅羊毛薅死吧。

    “周总,能讲讲当年您是怎么‘封杀’沈总的吗?”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凑了过来,今天来的还有一些娱乐记者,他们对这些非常敏锐,“什么玩笑话?”

    周赫阳确实毁掉了沈南柯的事业,当年的沈南柯太决绝了,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他无计可施。

    沈南柯那么严谨的人,她敢公开说出来,可能每一句话都有录音。

    周赫阳身边的公关已经赶过来了,他们也没想到周赫阳会这么冲动直接来找沈南柯,拦周赫阳来不及了,只能拦媒体,“大家还是把重点放到专业问题上,比如智能家居上。”

    沈南柯微笑着接话,“科技发展终究是为人服务,智能家居以人为本。关于传统生活模式里的骚扰,科技也给出了答案。讯达智家最新推出的独居女性智能安全配套设施,就很好地保护居住安全,我亲测过,非常实用,有兴趣的可以去我们的线下门店了解……”

    沈南柯看到了人群外的孟庭深,他笔挺地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听清了她的话,他双手插兜缓慢往后撤开一步。没有再往前,他把这里交给了沈南柯,他不来夺她的锋芒。

    算他识相。

    沈南柯下颌微微上扬,扬唇朝他一笑,转了下无名指上的婚戒。沈南柯拿个大八卦把所有媒体都吸引过来了,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她把讯达智家这次负责推广的负责人推到了人前。

    往死里推产品,既然要利用就利用到底。

    晚上八点沈南柯才结束这边展会的工作,她走出展厅拿起手机直接开热搜,果然,她挂上了热搜。

    事情发酵的很快,舆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疯狂,她的履历又被扒了一遍。她和周赫阳如今在打擂台,谁弱势谁占尽舆论制高点。

    周赫阳是仗势欺人的富二代,沈南柯不过是个有天赋有能力才华横溢相貌出众刚正不阿被打压仍然能站到周赫阳面前的‘普通人’。

    沈南柯倒是不怕被扒出来跟周赫阳谈恋爱,当年他们真正恋爱其实很低调,没什么东西可以扒。真扒出来也是周赫阳被骂,他脚踩两只船,沈南柯是受害者,她能走出来不错了。

    家居行业,CEO被爆出来人品有问题,霸凌女性,他至少要损失一半女性市场。

    周赫阳当然不敢曝光曾经的恋爱,他那边发了声明解释是误会,试图抹过去。

    如今话语权可落到了沈南柯手里,沈南柯神清气爽。

    她晚上确实有饭局,跟合作方吃饭。林少安带走了大半的合作方,剩余的也不是固若金汤,她得维护。

    她只带了助理,离开会场站在路边等车,顺便差各类消息。

    李海峰:“创新科技那边的公关在求饶,让我们放一手,他周赫阳也有今天。他也够失智的,居然凑上去让你羞辱。”

    李海峰:“五年前就该这么干了!让那个人渣蹦跶那么久。”

    沈南柯五年前才不会这么干,那么丢人,她丢不起那个人。她当时也没成长到把一切当成利用资源这种强大的心境,五年前她不堪一击。

    站在湿冷的寒风里,沈南柯按着手机回复,“不用赶尽杀绝,羊留着慢慢薅。”

    李海峰:“有道理,打压的太狠,他们狗急跳墙对你也不利。”

    李海峰那边还是有顾虑,怕真的撕破脸,两败俱伤,沈南柯人设肯定不如现在这么完美。

    李海峰:“你老公知道吗?这种新闻会不会影响你的家庭?”

    沈南柯站直了,老公在她身后。

    沈南柯是先感受到了他的风衣被风掀动,打到她衣服上的重量,随即是地上颀长的影子,他的影子覆盖着她的影子,完全罩住了她。他身上的味道,不是任何工业香水。像是大雪过后,世界洁净一尘不染,冰雪的那种清冷。

    独一无二的味道,孟庭深限量款。

    沈南柯看着地上的影子,回复李海峰,“我的事不需要征询任何人的意见,我也没有任何错。介意我过往的人,没资格做我的另一半,该怎么营销就怎么营销。”

    严谨一丝不苟的孟总假公济私跑来跟了她一整天,不远不近跟着。

    他很有耐心,也给足了沈南柯尊重。

    “孟总。”林清一转头看到沈南柯身后的孟庭深,吓一跳,立刻站直,“您怎么来了?您有什么事?”

    孟庭深没有带人,他身形高大挺拔,插着兜潇洒地站在沈南柯身后。身上气场跟上班时不一样了,没那么冷漠严肃。

    “下班时间,不必拘谨。”孟庭深声音平缓沉稳,他迈开步子往前一步,站到了沈南柯身侧,与她并排,“沈总要带我见识见识饭局,我跟她过去。”

    是吗?林清看向沈南柯。

    沈南柯想起来在车上,她那句随口一提,晚上有饭局让孟庭深体验下现实的残酷。孟庭深这个从不参加饭局的人,要跟她一起去参加饭局?

    “那辛苦孟总了。”沈南柯不想跟孟庭深装什么上下司了,她客气了一句便垂着眼继续回消息。

    孟庭深那些话对她还是有一定影响,她莫名有点紧张,特别是这样近的距离。

    他站在身边,气息沉稳,高大的身影落在她身上。他们的大衣几乎要摩擦上了,风吹着他们的衣摆,碰触时有种肌肤相贴厮磨感。

    “车到了。”林清跟沈南柯相处自然,沈南柯是很温和的领导,但对孟庭深,她有些怕,孟庭深一分钟能给人安排八百个工作。他往这里一站,林清恨不得马上逃离,她快步跑到前面拉车门,坐到了副驾驶,“沈总孟总。”

    沈南柯先迈开步子走过去,孟庭深紧跟其后。

    她以为孟庭深会从另一边上车,坐上车孟庭深便从外面长腿直接迈了进来,腿跟她的腿挨到了一起,她马上移到了里侧,手和大衣的一角还停在孟庭深这边的座位上,她伸手去拿,手背便被他宽大的手掌罩住死死钉在座位上。

    孟庭深拉上了车门,隔绝了寒风,有力的手指往她指缝里插。

    “沈总,酒局上的客户资料要发一份给孟总吗?”林清回头询问。

    沈南柯眼疾手快把大包放到了她和孟庭深之间,挡住了相握的手,淡定道,“不用,我发给孟总。”

    昏暗的阴影里,孟庭深温热干燥的掌心紧密地贴着沈南柯的手背,他修长骨节清晰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到达她的掌心,他与她十指交扣,肌肤紧紧相贴没有留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