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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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亲临云麾将军宅宣读圣旨的渤海郡公高显忠,林建军返回正厅,裴静文还呆呆地拿着绢黄纸站在原地。

    圣旨上用一连串四字成语,赞扬她在太子被刺中的英勇表现,引出最后那句封她为新城郡三品郡夫人,赏赐宅邸一座,钱一千缗,黄金百两,一处田庄,奴婢若干。

    “这新城郡三品郡夫人有什么用?和嫂嫂的梁国夫人一样吗?”裴静文问出心底一连串疑惑,“有俸禄吗?三天后穿着这个钿钗礼衣进宫谢恩,是见皇帝还是见贵妃?”

    林建军解释道:“嫂嫂的梁国夫人因阿兄而授,若她犯罪,依其品级,从议、请、减、赎、当、免之律,不得荫亲属。”

    “你因救太子有功而封,位同男子封爵,可以荫及亲属,俸禄倒是都有。三日后入宫应当是先拜谒陛下,而后参拜贵妃。”

    裴静文似懂非懂道:“意思是你犯了罪,我这个爵位可以荫及你?”

    “能不能盼我点好?”林建军气笑了,“我好歹也是三品官,属通贵,在八议之内。”

    含凉殿北临太液池,殿内置有风轮冰鉴,再引太液池水至屋檐,形成人造水帘,乃天子夏日纳凉避暑居处。

    甫一踏进含凉殿,裹在厚重礼服里的裴静文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夏天穿这身衣服可真是遭了大罪。

    按照临时抱佛脚学来的礼仪,裴静文与受封为荥阳郡三品郡夫人的魏佑一起拜谢圣恩。

    天启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平身。”

    裴静文下意识抬头,余光瞥见魏佑还俯着首谢恩,赶忙又垂首补一句“谢陛下”,这才直身跪坐。

    想起林建军叮嘱的不能直窥天颜,裴静文垂眸盯着身上青衣。

    天启帝打趣道:“犀子说你不通礼数,惯会污蔑人,依我看你就很知礼数嘛!”

    裴静文谦虚道:“陛下谬赞了,我的礼数其实不太好,都是这三日现学的。”

    天启帝爽朗大笑,以关心的口吻说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裴静文识时务地闭嘴。

    魏佑颔首道:“妾受伤后,幸得陛下垂爱怜惜,指派御医为妾疗伤,又允许妾于宫中养伤,得陛下与殿下福泽庇佑,妾已然好了大半。”

    天启帝又道:“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多留宫里将养些时日,待好全了再还宅。”

    魏佑说道:“谢陛下。”

    天启帝把视线转回裴静文身上,说道:“裴夫人的脸色似乎也太不好。”

    裴静文被这声裴夫人惊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呐呐道:“衣裳太厚,妾、妾好像中暑了。”

    “哈哈哈哈……”天启帝抬手轻挥,两个宫人搬了个冰鉴放她身旁。

    天启帝戏谑道:“记得那日马球场上你眉目刚烈,一席话叫华阴念念不忘,今日这般拘谨,可是犀子不在身旁之故?”

    裴静文一本正经说道:“妾、妾那时不知礼数,由着性子放肆,如今既知礼数规矩,自当依礼而行。”

    “犀子定说我坏话了,”天启帝笑骂,“他自己不守规矩,还好意思做先生教学生,你莫听他胡说,像方才那样自在说话就好。”

    裴静文心中暗暗腹诽,林建军跟在他身边长大,感情非同一般,她能和他比吗?

    略微思索片刻,她嘴上应了声是,回话时依旧正经严肃。

    瞧出她强装镇定,天启帝故意问了好些话逗她,最后还是坐一旁读朝奏文书的高显忠看不下去,轻轻干咳一声,阻止天子的玩笑之心。

    天启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慢慢收了笑容,温声询问:“郡公,小娘子与孩子会成为犀子的牵绊吗?”

    高显忠思索片刻,回答道:“让尘性子刚烈,颇重情义,怕只怕他最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天启帝轻叹:“那孩子……”

    出了含凉殿,裴静文顾不上礼仪,提起厚重裙摆,几乎是飞奔着离开皇宫,捧着赏赐的内侍小跑着都没能跟上她。

    “怎么出来这么快?”等在宫门外的林建军颇为意外,“我原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

    裴静文踩着长条凳上了犊车,飞快扒下厚重礼服和头冠,身上只剩一件被汗水濡湿的内衫。

    她抱着冰鉴道:“见过皇帝后,他让人送我出宫,没去拜见贵妃。”

    “没有拜见贵妃?”抱开她怀中冰鉴,林建军拿起大蒲扇为她扇风,“于情于理,贵妃都该见你。”

    裴静文一口喝完清凉补,说道:“和皇帝说话就够尴尬了,再去陪贵妃尬聊,我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想起京中新鲜流言,林建军蹙眉沉思。

    以为他又为自己不尊天启帝而不高兴,裴静文嘟囔道:“和皇帝说话要自称妾,还要斟酌用词,本来就很尴尬嘛!”

    “不是,”林建军轻揉眉心,“我在想太子遇刺案。”

    就在前日,京中突然掀起一种新说法,太子遇刺一事或与郑贵妃有关。

    原先众人没往这处想,一是郑贵妃素有贤德慈爱之名,不论是宫人所出华阴公主,还是贤妃所出太子琦,皆待之如己出。

    二是太子尚在襁褓中便由贵妃抚养,贵妃十二年来尽心竭力,从未因太子琦非亲子便放纵,功课学问、骑射武艺,无一不亲自过问。

    天启十一年,郑贵妃感染风寒久治不愈,事母至孝的太子琦担忧不已,广施布善为贵妃祈福,亲手抄录佛母经奉于佛前,以求神佛庇佑贵妃早日康复。

    母慈子孝,可见一斑。

    倘若恭怀太子未薨,为亲子储君位,贵妃想太子琦死倒还有理由。

    如今恭怀太子已逝,太子琦正位东宫,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天子,自当尊嫡母及养母郑贵妃为太后。

    那流言却称郑贵妃派人刺杀太子琦,嫁祸殷妃及楚王琅,凭借太子养母身份置身事外,目的是扶持恭怀太子遗孤长沙王上位。

    先不说天子正值壮年,宫中近来两位娘子接连有孕,单是长沙王尚未足岁,能否安稳长大都是个问题。

    未免赔了夫人又折,就算郑贵妃真有此意,也不至于现在出手。

    林建军倾向于此事非郑贵妃所为。

    然而太子遇刺案自有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和明镜监审理,他不清楚具体内情,只靠几人明面上的关系分析,未必准确。

    “元监使。”

    “元监使。”

    跨进位于长乐坊东南角的明镜监,此起彼伏的问候声钻进元谦耳中。

    穿过光秃秃的庭院向左转走到底,就是明镜监的地下私狱。

    元嘉帝夺宦官领军权后,宦官再无往日废立帝王的嚣张气焰,一切权力源于皇权,成天子家奴。

    为收拢中央权力,监听天下,元嘉帝始设明镜监,由宦官统领,有司之主为明镜使,只对天子负责。

    明镜监私狱因此一度盖过京兆府大牢、刑部狱、大理寺狱,成为关押犯事官员的重要地方,许多不可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