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玉容(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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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妈妈神色激昂。

    素婉的头皮都麻了。

    这怎么评呢。

    温妈妈是个婆子。

    她捅死的是这座侯府的男主人。

    就凭这两点,就得说——这是壮举,但值得千刀万剐。

    但凡是个目中有法纪的人,此刻都该呵斥温妈妈疯狂的行为,将她扭送衙门,让她接受律法的的严惩。

    但素婉不太想这么做。

    温妈妈的形貌当然不如那些她曾熟悉的后宫美人和高门文士,可是,在温妈妈的脸上,她似乎看到了一些隔世的故人。

    有女人,哀伤地哭泣着:“陛下疑心妾害人,妾无法自辩,唯有了结了这一条性命,好向陛下自证清白!”

    也有男子,嘶哑的嗓子里发出的骂声仿佛含着血:“谋我国,弑我君,我无能,无法复国,可我做了鬼也要杀了你!”

    在素婉看来,父亲的妃妾因他的猜忌而自尽,是傻的。

    毕竟她阿爹眼里,妃嫔们只是些美丽的玩意儿,她们有没有互害其实不要紧的,害人而美丽的妃嫔仍然能得宠,容颜不再的妃嫔所以失宠,也不会仅仅因为皇帝怀疑她害了人。

    陈国的旧臣行刺异国的皇帝不成而死,那也不是很值得:毕竟连陈国的末代皇帝——她的哥哥——都没把这些臣子的劝谏放在心上。

    他开开心心地做了几年昏君,享尽了人间福气后才死。而那些忧国忧民多年却难挽狂澜的忠贞之士,伤心了那许多年,待他终于死了,却还要悲愤欲绝地去替他报仇。

    说真的,作为大陈皇族的一员,素婉想到这事儿都汗颜。

    可对放弃生命的人而言,那是不是他们能见的、唯一的一条路呢?

    温妈妈已经被夫人怀疑了,也许对她而言,这是一刻都无法再忍耐的奇耻大辱。

    而长陵侯是已知要杀了她的主子了。

    素婉突兀地问:“你后悔吗?”

    温妈妈一怔,她抬起头,和素婉面面相觑。

    一咬牙,便摇了头。

    不后悔啊,有什么好悔的呢,她一辈子,都对得起夫人!

    素婉垂了眼皮子,她的确是在犹豫的。

    此刻她是侯府唯一的主子,她不出声,别人也就不出声。暮春的风缠绵悱恻,吹过侯府里森森花木,细碎的花瓣就洒下来,公平地落在少夫人头上,奴婢们头上,府中的猫狗头上,或者已经晾在庭中死得不能再死了的长陵侯头上。

    她终于开口:“叫针线上做殓衣!把父亲身子擦洗干净,送他安卧,着小厮立即去请府中惯请的木匠,选那好材仔细打一口棺!其余事情,我亲自去保国公府,求见尊亲们,请回母亲,由她主持罢。”

    如何处置温妈妈,到底还是要夫人自己决定的好。

    素婉无法对温妈妈的忠诚和冲动做出任何裁决。她不喜欢这对主仆,很希望她们倒霉,她也看惯了生死,且不把生死当一回事——可要她决定送温妈妈去死,她现下很难拿主意。

    她甚至想,谢玉容的死和温妈妈有关么?若有关,她就将温妈妈扭送了报官,好歹对得起这身子的原主。

    可若是无关呢?

    谢玉容自己的记忆中也没有温妈妈害她的情形,素婉便更是无从知晓。

    既然不知道,她就只能把温妈妈当成夫人的一把刀:这刀是锋利的,夫人用它戳人,那人或许会流血甚至或许会死,可受害人所以受害,还是该怪那个持刀的人。

    她要报仇,也该找朱氏报仇。

    温妈妈却以为她是因孝敬朱氏,才偏帮自己,此刻竟又喊道:“少夫人!求您一定向夫人带去老奴最后那句话!老奴是没有福气再见夫人和您了,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您……”

    “你好好儿活着吧。”素婉看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你当我是什么,给你带话的跑腿小厮么?你有话与母亲说,就自己活到她回来罢!”

    温妈妈怔了一怔,身边人拉着她起来,她方觉出手脚麻木——跪坐了太久,又被绳索捆着,此刻骤然动弹,竟是险些又要跌倒了。

    可是,血涌入四肢百骸的感觉,才是活着的感觉。

    她从向长陵侯挥起刀的那一霎,手足便是冰冷的,此刻终于回温了。

    她瞧着谢氏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跳跃的欢喜。

    等夫人回来,一定会明白她的委屈,夫人会救她的……她大有可能接着活下去!还可以陪在夫人身边!

    温妈妈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在一众忙着在侯府内外上下悬挂素幡的人中,她是唯一一个敢笑出来的人。

    而素婉就要出门了。

    她不用换衣裳,死了丈夫要穿三年大孝,死了公爹也要穿三年大孝,除却蒙太后召唤入宫的时候外,她不用换掉这一身粗麻。

    这个样子登保国公府的门,前来接待她的年轻妇人都没瞧出来,她如今算是戴了两层孝的。

    那是保国公的一位儿妇,有一张圆满的银盆脸,瞧着便贵气,说话做事倒是妥帖,温声道:“阿妹敢是来请姑母回去的么?可姑母现下与母亲一道,入宫去面见太后殿下了,也不知她几时能回来——阿妹若是领了姑丈的命来请她,倒是先回去罢,免得姑母没回去,家中的事儿也没了人操持。”

    这是已然去告状了?保国公府,倒是个好娘家。

    素婉叹了一口气:“阿嫂,我不是奉了父亲的命来请母亲的,我是来报丧的呀。”

    那位保国公府的少夫人就吃了一惊:“报丧?”

    “父亲今日吃酒归来,原是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过去了。”素婉道,“我不过是个儿妇,这样的事情,我是主持不动的,思来想去,只好辛苦母亲了!”

    对方的脸上神色,一时难以描摹,喜怒哀乐都说不上,然而错愕是有的。

    惊疑也是有的。

    “长陵侯当真老去了?”她问,“怎如此突然?!”

    “这如何能做得假?我便再不孝,也不能红口白牙咒自家的尊长呐。”素婉道,“往朝中报丧的人也尽去了,我们纵然敢说胡话,可也不能欺君呀。”

    保国公府的少夫人“啊”了一声。

    她本是个伶牙俐齿的,若非如此,她的婆母也不会指派她来应付长陵侯府可能上门要人的事儿。

    她想过长陵侯府来的人,或许会哀求,或许会威胁,或许还有什么瞧着正大光明的理由来请长陵侯夫人回去。

    可是谁能想到,侯府的少夫人自己来了,丢出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侯爷死了。

    侯爷要是死了,那她夫家的这位姑母,匆匆入宫是告谁的状呀!

    她定了定神,和声道:“人有生老病死,原也是天命在此的,阿妹还是节哀罢。我家姑母的身子也不大好,操持丧事的事,多半还要阿妹费心。”